踏上中國之旅

1271年10月上旬，尼古拉和瑪杜天天在船內忙于清點貨物、整理賬目。馬可則跟著船長，一招一式地學習航海，或者就是坐在船頭，埋頭在他的羊皮紙上寫著什么。

瀕海地區(qū)的拉加斯，是一座巨大的商業(yè)港口，也是熱那亞、威尼斯以及其他各地商賈的云集之地。這里同樣是各種香料、藥材、絲綢、毛織品和其他珍貴商品的交易、集散港口。有些準備到地中海東部各國山區(qū)的旅行者，往往也取道于此。

金秋時節(jié)的拉加斯港是一年之中最繁華的時候。波羅兄弟倆在這里停留了好幾天，津津樂道于做生意。他倆將威尼斯帶來的大部分貨物賣了出去，而且還賣了個好價錢，同時也買了一些當地的土特產。

馬可看著他們樂不思蜀的樣子，非常吃驚：“他們怎能把使臣和商人這兩者截然不同的身份絕妙地糅合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正當他們在房里一邊吃早餐一邊計劃著下一步的行程，并因為安排馬可回家產生激烈的爭論時，忽然聽到一陣急速而雜亂的腳步聲直沖他們的房門，瑪杜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伸手就去抓放在床上的寶劍，尼古拉制止了他。

門被猛地推開了，進來了幾個人。為首的一位官員說：“你們是從意大利來的嗎？”

尼古拉很謙和地回答道：“是的，大人?！?/p>

這位官員的口氣緩和了不少：“請問你是波羅先生嗎？”

尼古拉點點頭。

官員催促道：“總算找到了，我們是從小亞美尼亞王國的都城塞巴斯托茨來的侍衛(wèi)?？祀S我們進宮去?！?/p>

三人忐忑不安地跟著這幾個人向塞巴斯托茨城走去。一路上他們試圖用各種方式從那位官員口中套出為什么要趕到王宮去的原因，可面容古板的小亞美尼亞人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塞巴斯托茨城并不大，但是戒備森嚴，城外碉堡林立，城門被士兵嚴密地把守著。

馬可看到這種情況，心里非常緊張?，敹鸥嬖V他：“小亞美尼亞境內實際上是蒙古人和撒拉遜人戰(zhàn)場的緩沖地帶，它的南部邊境地區(qū)，土地肥沃，物產富饒，現在被撒拉遜人控制著；它的北部是卡拉馬尼亞，居民主要為土庫曼族；而它的東北部是愷薩里亞，塞瓦斯塔和其他一些屬于蒙古人的城市；西部地區(qū)面臨大海，與克里斯坦棟海岸隔海相望?！?/p>

尼古拉很嚴肅地看著馬可說：“你明白了？這里的局勢很復雜，我們只能說自己是威尼斯來的商人，其他一概不要多說，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p>

馬可回答道：“放心吧爸爸，我會很謹慎的?！?/p>

進了華麗的宮門后，那位官員停下腳步，兩名侍衛(wèi)迎上前來，同樣是一言不發(fā)地將他們領上大殿。尼古拉、瑪杜和馬可低著頭，緊緊跟著侍衛(wèi)。

小亞美尼亞國王李昂三世坐在高高的鑲金嵌寶的王座上，左手慢條斯理地摸著嘴邊的胡須，臺階下左手邊的幾把椅子上坐著幾位王公大臣，右手邊坐著幾位風塵仆仆的男人。

尼古拉等三人恭恭敬敬地向國王鞠了一躬。

李昂三世細聲慢語地問道：“是他們嗎？”

侍衛(wèi)回稟道：“正是?！?/p>

右手邊坐著的三位站了起來，馬可一下認出了為首的是教皇的代表特巴爾多的秘書，其中還有一位也是他們見過的特巴爾多官邸的警衛(wèi)，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昂三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說：“你們肯定非常奇怪會在這里見到他們。很簡單，他們是信使，你們必須馬上趕回阿克。你們剛離開阿克城不久，樞機主教會議推選教皇代表特巴爾多.威斯康德為新教皇，9月1日已經正式即位，成為格里戈里十世。教皇命令他們三位來追趕你們。我已準備了一艘軍艦，馬上動身，向教皇復命。另外，我派一位大臣作為特使，專程前往阿克，謁見并恭賀新教皇。”

尼古拉他們聽到這個消息，喜出望外。辭別國王后，他們隨即跟隨大隊人馬匆匆起程。

來到阿克城里，正值傍晚時分，格里戈里十世立刻召見了他們。覲見大廳里空蕩蕩的，左墻上掛著幾幅圣像和一個銀十字架，右墻上的托架里，點著蠟燭和火炬，照亮了整個廳堂。

新教皇格里戈里低頭沉思著，他的衣著一如從前，只不過手上多了一枚加冕典禮上贈與的教皇戒指，顯示出身份的變化。

三位威尼斯人在圣教會的領袖面前跪了下來，尼古拉輕聲說道：“教皇陛下，我們回來了?！?/p>

教皇格里戈里從沉思中抬起頭，舉起手向他們問好，示意他們站起來：“這真是一個奇妙的改變，現在終于可以做以前想做而無法做的事情了。我要你們把上次我寫給忽必烈汗的那封信退給我?！?/p>

尼古拉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如果您這樣……”

教皇立刻解釋說：“我要重新給你們另寫一封新的。人有時候會由于命運的提拔，從卑微的地位上到他們自己沒有夢想過的高位。用你們的禱告來支持我吧！”

三個人立刻明白了教皇的意思，欣喜不已。

教皇沉吟了半晌，想說什么又沒說：“先休息吧，會很快召見你們的?！?/p>

幾天后，一間小小的密室里，當尼古拉、瑪杜和馬可被秘書帶進去時，室內的凝重氣氛讓他們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屋子中間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鑲有寶石的圣像和幾個雕刻精美的水晶花瓶。

門開了，教皇格里戈里走進密室，身后跟著兩個多米尼克派的修士。三個人急忙鞠躬致敬，教皇舉止隨便，親切隨和，好像又是特巴爾多了。

格里戈里十世請他們坐下，用手指指桌上的東西：“這是我挑選出來送給忽必烈汗的禮物，這些精美的工藝品我想會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圣油有了，禮物也準備好了，信馬上就交給你們，可以動身了。至于大汗要求派100名既精通基督教教義，又熟諳工藝的學者，恐怕我無法滿足他的要求，我不知道怎樣去找到、在什么地方找到這些人。不過，我還是找到了兩位學識淵博、勇敢正直的人。他倆的能力足夠抵得上100個人呢！”

教皇分別介紹了兩位修士，體格健壯的一位是維琴察的尼古羅修士，是一個著名的神學家。他自視甚高，向尼古拉和瑪杜簡單鞠了一躬，對年輕的馬可連看也沒看一眼。身材瘦小一點年紀較大的是的黎波里的威廉修士，他讀過可蘭經，研究過穆罕默德的教義，比較溫和，他鞠躬行禮時連最小的馬可也包括在內。

教皇告訴他們：“我已授予兩位修士權力證書，有權赦免并有權以教皇的名義，任命神父和主教。我們的東方教會將在他們這堅實的基石上建立起來！”

教皇看著大家：“我希望你們平安地將我的信交給他，讓我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回響。你們的任務不僅是建立聯系，更重要的是保持友好的關系。這樣可以讓他們對我們忠順，或至少保持中立。如果蒙古人能和我們共同對付撒拉遜人，或者他們不來威脅、擾亂我們，我們解放圣陵的計劃可能更容易實現?！?/p>

尼古拉感到很為難，說：“尊敬的陛下，請允許我說一句，我們只是普通的商人罷了，如此重大的任務……”

教皇打斷了他的話：“你們肯定能做到！因為你們和大汗有著良好的關系，他信任你們。這是任何人所無法替代的，你們就是我與大汗之間的紐帶，我希望這次能讓我們多了解一些，這很有好處?！?/p>

教皇的命令，讓波羅兄弟覺得誠惶誠恐，而馬可卻感到熱血在胸中奔騰。

教皇看著馬可激動的樣子，微微一笑，輕聲對他說：“我同樣寄希望于你，你們三個人就是我的誠意的證明。”

馬可一驚之下挺直了身子，期待著父親確認教皇的說法，在下面的旅行中帶他一起走。

尼古拉打破了馬可的希望，他低聲而嚴厲地說：“你向我承諾過，馬可?！?/p>

教皇又一次注意到這對父子之間的糾葛，這時他問道：“你們下一步準備去往哪里？”

尼古拉說：“教皇陛下，我們到拉加斯港。陛下召我們回來時，我們正準備出發(fā)去那里。”

瑪杜補充說：“拉加斯是個很安全的港口，經常有船開往威尼斯，我們在那里有很多朋友，可以讓馬可搭船回威尼斯去?！?/p>

教皇對馬可留下了極好的印象，這位青年人機敏、謹慎、細致，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于是他說：“但是，你們肯定不會把馬可丟下吧？多一個人就會增加一些機會，就會多一個機會到達目的地?！?/p>

尼古拉從不輕易讓人改變他的主見，這時雖然面對教皇，他還是抗辯說：“教皇陛下，您不會命令讓我們帶他一起去吧？”

馬可屏住呼吸，緊張地聽著。

教皇溫和地說：“我沒有權力命令父親應該如何對待兒子。但是，這的確是我的希望?！?/p>

瑪杜一直同情侄兒，這時急忙搶先答道：“教皇陛下，您的希望就是命令?！?/p>

這下尼古拉沒辦法了，只好鞠了個躬表示同意了。

馬克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臨行前，教皇破例為他們3個俗人祝福。他們再一次跪謝了教皇。馬可雙膝跪下，吻教皇右手上的戒指。教皇祝福他，并用僅能讓他聽見的低聲說：“當進行一場戰(zhàn)役時，馬可，有時一次只能征服一個城市，這才是上策?！?/p>

當初，波羅兄弟是以忽必烈汗特使的身份去見教皇，而現在又以教皇使節(jié)的身份去見忽必烈，可以說是具有雙重身份。由商人突然成為肩負重任的秘密使節(jié)，這個變化讓兄弟倆一時難以適應，馬可則暗自慶幸當初堅決要求同行的選擇是多么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