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諸葛”一走麥城
事實上,自1928年夏北伐結束后,蔣介石即開始精心策劃對付桂系的辦法,“立唐倒白”則是蔣介石精心策劃的又一著辣棋。
如前所述,白崇禧以第4集團軍前敵總指揮身份帶至北方的部隊,大多數(shù)是由唐生智的湘軍改編的,在改編過程中,除撤銷了唐的心腹大將劉興等少數(shù)幾個人的職務外,其余中下級軍官一律未動,仍是唐生智舊部原班人馬,這就為唐生智東山再起提供了便利。
北伐結束后,白崇禧一再向蔣介石請求,將第4集團軍前敵各部“班師回武漢訓練”。蔣介石已經打定主意要消滅桂系,自然不會縱虎歸山,卻假惺惺地要白崇禧去征求閻錫山的意見,“以定去留”。白崇禧回師,閻錫山可獨得平津地盤,自然樂見其成,便致電蔣介石:“竊意以地方而論,剿匪、衛(wèi)戍各有專責。河北一省,軍隊駐有百余師之多。白總指揮所請率回防,時屆冬令,南北氣候亙異,久戌有困難。如鈞意對奉無用大兵必要,似應準其回防,以示體恤?!盵42]閻錫山雖然同意了,但蔣介石就是不松口。
不僅如此,蔣介石還故意扣壓白崇禧所部軍餉不發(fā),至1929年2月間,蔣介石拖欠白崇禧所部軍餉達200余萬元,以至白部“困窘不可名狀”,到了連伙食也不可維持的局面。白崇禧無法,只好向銀行借貸,白部累計向銀行界借貸達五六十萬元之多,沒有銀行界的這筆巨款,白部也許早已散伙。
在此期間,白崇禧一再向新聞界訴苦。比如,9月25日白氏即對新聞記者說:“本人自北伐以來,大小戰(zhàn)事,不知經過若干次,自覺以此次東征為最苦,蓋無飯吃、無衣穿,兵士既凍且餓,誠感痛苦萬分?!醒腚m早說允為軍士籌辦冬衣糧餉,然迄未實行,使本人尚有何法?本人亟愿早日回南,但中央仍令在北方工作,今兵士有饑寒之苦,不知中央將用何法安慰之也?”[43]
除了向新聞界訴苦,白氏還一致打電報給蔣介石請求救濟。如1928年11月12日,白崇禧向蔣介石請求發(fā)餉的電報中訴苦說:“屆此年終,前方兵士,待哺甚殷,廖(磊)軍長電稱,逐日皆煮粥充饑,夜則無被御寒,長此窘狀,其何以堪?”[44]對于白崇禧的告急電報,蔣介石一概不理,敷衍說到舊歷年終,可以兌現(xiàn),但直到白崇禧逃亡之前始終沒有見到。期間,只有第3集團軍總司令閻錫山雪中送炭,增給白崇禧部10萬元,被白氏視為“仁漿義粟”,對閻錫山表示了十萬分的感謝。[45]
蔣介石這么做,其目的在挑撥白崇禧與部隊的關系,只要白崇禧在,部隊就休想發(fā)餉,只要趕走了白崇禧,部隊才有餉發(fā),這就為唐生智奪回部隊創(chuàng)造了條件。
唐生智1927年11月間被李宗仁、白崇禧打敗、自動宣布下野后,即率領心腹龔浩、張翼鵬及顧伯敘等人隱居日本,顧伯敘是唐生智的佛家軍師,人稱“顧和尚”,唐生智對他言聽計從,非常迷信,到1928年秋,顧和尚經扶占卜卦,告訴唐生智出山時機已至,隨后唐生智一行即從日本回到香港,靜觀政局演變。不久,蔣介石派劉文島到香港與唐生智聯(lián)絡。唐即派劉文島、龔浩、張篤倫、李書城、劉興、袁華選以及蔣方震、鐘伯毅、臧卓等人奔走于南京、上海之間,和蔣方代表張群、何成濬、晏道剛等磋商唐生智出山的條件,“各函電命意措辭,無一字一句不矢忠矢慎,云有生之日,皆圖報介公之年”。唐生智本人也曾經一再親函何成濬等聲明:“以介公之提攜,得復領軍符,此后無論至何時際,決不反蔣,決不破壞統(tǒng)一。”[46]蔣方則表示,起用唐生智,并助唐餉械沒問題,但何時由唐生智出山再領軍,蔣方不置可否。[47]
“湘案”發(fā)生后,蔣介石認為削奪白崇禧兵權的時機已到,當即決定起用唐生智。唐生智受命后,即派龔浩攜帶蔣介石批給的270萬[48](一說150萬[49])軍餉先行潛赴天津,再轉唐山,到白崇禧所部活動。當龔浩北上時向唐生智提出,抓住白崇禧立即予以槍殺。但唐生智以為這是內戰(zhàn),決定網(wǎng)開一面,放白崇禧一條生路。唐生智并以玩笑地口氣說:“殺了他,以后沒有好戲可唱了?!盵50]
龔浩在唐山灤東秘密召集白崇禧部團長以上將領集會,宣布唐生智即將重回軍中,率領全軍回湖南家鄉(xiāng),同時宣布官兵立即發(fā)3個月的軍備餉。唐生智出山,全軍可以發(fā)全餉而且可以回湖南,全體將領自然一致?lián)碜o。
與此同時,蔣介石又令何成濬于3月9日前往北平就任北平行營主任,開導被白崇禧收編的雜牌軍劉春榮、魏益三兩位師長,說服他們擁護蔣介石。何成濬隨后用蔣介石的名義委任唐生智接收湘籍部隊。何成濬說:“經此多方運用,異動局面已成土崩瓦解之勢。張學良復暗中助余,囑于學忠調動隊伍以示壓迫,主其事者乃不得不微服宵遁,乘桴浮于海矣?!盵51]
廖磊
唐生智潛入部隊后,提出“打倒桂系,回到武漢,回到湖南老家去”以及“打倒白崇禧,清算拖欠經費。被白免職的,仍回原部供職”等極富挑動性的口號,獲得部隊官兵的熱烈擁護。被白崇禧免職的前第54師師長指使該師舊部起來準備逮捕新任師長王澤民及白崇禧。[52]
白崇禧獲悉所部已被唐生智、何成濬活動過去后,自己處境相當危險,再不走就很可能帶來殺身之禍,于是急忙悄悄潛往唐山,向李品仙求助,但李品仙此時已被收買,對白的求救面有難色,表示很為難,一副愛莫能助樣子,僅送白1萬元作路費。白很氣憤也很無奈,只好轉往開平向廖磊求助。
廖磊(1892—1939),字燕農,廣西陸川人,與白崇禧在陸軍小學、保定軍校均是先后期同學,畢業(yè)后,廖磊分發(fā)到湘軍中服務,是唐生智手下大將之一。1927年底,廖磊部被白崇禧改編。因為同鄉(xiāng)同學關系,廖成為白崇禧手下親信大將,白崇禧到開平后,曾經還設想令廖磊指揮的第51、第53兩師經徐州直趨浦口,而武漢的桂系部隊則順長江東下,兩軍會師南京。第53師湘籍旅長凌兆堯獲悉后,在紀念周上公開宣布反對桂系,并張貼“打倒桂系!”、“打倒白崇禧!”“歡迎唐總司令東山再起!”等標語,甚至把這些標語貼在開往天津、北平的火車車廂上。[53]
與此同時,何成濬還策動張學良暗中調動于學忠所部,壓迫白崇禧嫡系部隊。白見事已至此,知道已無回天之力,遂在廖磊的親自護送下,3月16日,在天津塘沽碼頭秘密登上一艘日輪南下。蔣介石此時還不知道白崇禧已經秘密出走,3月18日還密電何成濬“對白務使拘捕,并可懸賞若干”[54]。
白崇禧離開天津前幾個小時,唐生智即已經從上海到了天津。唐到天津后,何成濬以蔣介石的名義,任命唐生智討逆軍第五路軍總指揮,李品仙為第8軍軍長、何成濬為第9軍軍長,不發(fā)一槍就全部接收白崇禧指揮的5萬部隊。[55]
白崇禧秘密潛逃后,第4集團軍前敵各師由李品仙領銜,于3月20日發(fā)表聲討白崇禧的通電。
南京三全大會蔣主席鈞鑒;各院部長、各省主席、各市政府、各省市黨部,馮總司令、太原閻總司令、上海楊總司令、北平何參軍長、盛京張司令長官,分送各軍事長官、各報館、各團體均鑒:
自北伐告終,統(tǒng)一垂成,編遣會議既經順利畢會,三全代會復慶如期舉行,國防會議亦且繼續(xù)召集,鞏固國基,完成統(tǒng)一,屬望之殷,舉國同情。乃者湘事變起倉卒,武漢當局舉措失當,無可諱言。品仙等當已一再電陳,分屬軍人自應以服從中央、擁護中央為職志。方冀擁兵自恣者流翻然改圖,知所警惕,不謂最近湘省形勢愈益惡化,非特未恪遵中央撤回原防之明令,甚且進兵江西,窺圖皖贛,違反中央,破壞統(tǒng)一,律以軍紀國法,洵屬罪無可逭。而跡其種種造惡之源,實由白崇禧醉心權利,陰謀百出,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輕啟兵戎,以填其無饜之欲壑。查白崇禧自接領本軍以來,排斥異己,克扣軍餉,野心素熾。物欲沒煞本心,歷年為革命奮斗之歷史,而作彼個人爭權攘利之工具,近更明目張膽,強令本軍擾亂北方,響應武漢,襲攻徐海,進逼首都,元惡大憝,人得而誅。品仙等追隨革命,歷有年所,若涇渭無分,同流合污,人格何在?良心何存?是用同伸大義,聲討國賊,為國家正綱紀,為袍澤留正氣。此心皎然,生死不渝。惟知貫徹初衷,服從中央,擁護統(tǒng)一,完成整個中華民國,為國家獨立民族自由而奮斗。義之所在,誓無反顧。謹電陳詞,伏祈鑒察!
李品仙、廖磊、劉春榮、劉鳳池、郝孟鱗(夢齡)、聞捷、薛毓濱、韋云淞、鄭滄溶、唐哲明、陳百嘉、周武彝、凌兆堯、魏鎮(zhèn)藩、羅啟疆、顏仁毅、周維寅、譚崇酂、郭伯藩、王邦述、胡德春、王賡同叩。號。[56]
在白崇禧處于危難之際,廖磊挺身相助,讓白氏十分感動,白氏東山再起后,對廖磊倚重有加。而李品仙的落井下石,則讓白崇禧傷透了心,不久,唐生智再次反蔣失敗,永遠喪失了自己的老部隊,李品仙再次以同鄉(xiāng)同學關系投靠桂系,白崇禧記住李品仙落井下石的劣跡,讓他坐了多年的冷板凳,這是后話。
白崇禧從天津逃往廣西的經過,有許多版本的說法:
第一種說法是白崇禧自己所說,他從塘沽登上一艘日本輪船,抵達日本門司,日本首相田中義一派代表迎接,并派警察保護。白在門司旅館住了一夜,次日重新登上日輪,經上海轉赴香港。[57]
第二種說法是,白崇禧乘坐的日輪經過上海時,蔣介石曾經派人上船嚴密搜查,白氏藏身于船主房間內的衣柜里,幸未被搜查出來,從而躲過了被蔣介石殺頭的危險。[58]
第三是《李宗仁回憶錄》的說法。該書說:“當漢口戰(zhàn)事急轉直下之時,我自粵赴梧晤黃紹竑,籌商善后之策。白崇禧此時剛自華北化裝潛返廣西。因白氏在華北所指揮的全系唐生智的舊部,未予絲毫更改。1929年初,蔣即密派唐生智攜巨款前往活動其舊部叛白。白崇禧被迫離津,秘乘一日輪南下。然中央對白崇禧志在必得,乃密令上海衛(wèi)戍司令熊式輝,待該日輪抵滬時,將白氏逮捕。如該日輪拒絕搜查,則令海軍炮艦將其擊沉。國際交涉,以后再辦。熊式輝原為賴世璜舊部,經白氏一手提拔至于高位,然式輝此時只好執(zhí)行命令。這一消息幸為上海市市長張定璠所悉。張君系江西人,曾在白氏東路軍前敵總指揮部任事,和健生有舊,乃將此消息泄漏予余妻郭德潔。德潔遂商諸第四集團軍駐滬辦事處同人,同往日本輪船公司交涉。由王季文搭乘另一南下日輪,在吳淞口外以信號使白氏的船停航,健生乃得換上此一日輪,徑駛香港。王君則乘白氏的船回滬。后來新聞界盛傳白氏藏于衣櫥內脫險,并非事實?!盵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