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煙土路上多波折

杜月笙全傳(超值白金版) 作者:任中原 編著


第六章 煙土路上多波折

三鑫公司的運作

三鑫公司最初是在杜月笙和金廷蓀的主持之下成立的,所以公司的主要負責人就是杜月笙和金廷蓀。杜月笙擔任三鑫公司的經(jīng)理,而金廷蓀則掌管三鑫公司的財務,至于黃金榮,實際上充當?shù)氖悄缓罄习宓慕巧?,一般并不參與三鑫公司的具體工作,但是卻暗中統(tǒng)攬全局,并負責出面與法租界當局進行聯(lián)絡,最突出的貢獻便是贏得了法租界巡捕房總巡費沃利等人的大力支持,否則,三鑫公司是萬萬辦不成的。另外,三鑫公司還有兩個副經(jīng)理,分別是張嘯林和范回春,范回春協(xié)助杜月笙和金廷蓀的工作,而張嘯林在三鑫公司中的作用主要是聯(lián)絡浙江軍閥和上海軍警勢力,專事與淞滬護軍使何豐林、淞滬警察廳主任秘書劉春圃、鎮(zhèn)守使署秘書長江干廷、緝私營統(tǒng)領俞葉封等人進行溝通,從而確保其煙土運輸能夠一路平安。再有,顧嘉棠等“小八股黨”的成員,還包括最終被黃金榮、杜月笙采用“懷柔”之術納入組織的沈杏山等部分“大八股黨”的成員也都是三鑫公司的骨干力量。

三鑫公司的總部設在法租界惟祥里,正門位于法大馬路上,也就是現(xiàn)在的金陵東路196弄。這個地理位置的不遠處就是黃金榮辦公的法租界大自鳴鐘巡捕房。公司在正門口設有鐵柵欄,里外共有三道,有崗哨和安南巡捕晝夜值勤,內共有5幢房子,除一幢用作辦公室,其余皆為倉庫。公司后門在火輪磨坊街(今盛澤路53弄)。此外,公司還有多處辦事處。公司還在法租界的腹地杜美路(今東湖路)建立了大型的鴉片倉庫。另外,三鑫公司的分支機構實際上還應包括法租界內外的相關煙土行和煙館。

最初的三鑫公司吸收潮幫土商八大家和本幫兩大家加入,包括鄭洽記、郭源(元)茂、郭煌盛、老裕昌、鄭協(xié)記、郭晉徐、老大云、老洽記(興)、同昌、洪昌(后兩家是本幫),到1925年的時候則發(fā)展為21家。三鑫公司所承保的鴉片主要是波斯土、川土、云土和北口土。波斯土在高橋的東海灘提貨;云土先運至四川,再和川土一道運抵宜昌,最后沿著長江來到上海隆茂碼頭;北口土則在怡和與金利源碼頭上岸。提取法租界洋商和法國軍隊的鴉片,保護的重責自然落在法租界當局的治安武裝力量身上。這時的黃金榮會派出巡捕房幾百名安南巡捕押運鴉片,還會出動警車到處巡邏,總是弄得聲勢浩大??傊?,鴉片從起運到進入庫房,沿途都有嚴密的保護,從而確保萬無一失。如果是潮幫、本幫商人的煙土到達,船只會在何豐林的蔭庇下把鴉片從吳淞口運到十六鋪或在淞滬護軍使署附近開駁上站,不受任何人檢查,再由杜月笙派“小八股黨”包運到法租界。當時他們?yōu)榱吮苊饴啡说难勰?,每到鴉片煙車輛經(jīng)過街道的時候,所控制的電燈會突然熄滅,直到那些車輛順利通過。由此可見,何豐林對于三鑫公司的煙土運輸是多么的配合,在他的這種公開掩護之下,三鑫公司的膽大妄為已經(jīng)達到了一種驚人的地步。當然,能做到這一點,其中張嘯林是有著很大功勞的。

而當車輛進入法租界后,就更不用說,自然又會有黃金榮派遣的巡捕進行護送。這些巡捕的費用,是黃金榮從保險費中支付的。名義上有500人,費用數(shù)萬元。實際上并不足500人,空額全由法租界巡捕房的領導給吃了。隨著鴉片運量的增加,名義上的人數(shù)甚至達到過1000至2000人,費用也達到10?20萬元。這筆費用自然不可能由三鑫公司掏腰包,而只能算入鴉片保險費,讓“鄭洽記”、“郭源(元)茂”、“同昌”等鴉片販賣商人來出。而商人們則會因此提高出售煙土的價格,往往每多付出一成保險費,鴉片的售價就能上漲15%。鴉片入庫后,由公司蓋上條戳,還有法租界巡捕房開出的蓋有戳記的收條,而煙土商則付給三鑫公司占鴉片總值10%的保險費。煙土商交納保險費后,無論在押運還是庫存期間發(fā)生的一切被劫被盜等損失,都由三鑫公司來承擔并照價賠償。

三鑫公司的另一項業(yè)務是壟斷法租界的鴉片貿易,這是鴉片買賣從地下探頭的重要表現(xiàn)。公司與法租界當局協(xié)商規(guī)定,凡法租界內銷售的煙土,都必須貼上三鑫公司的“三星”印花,否則不得出售。這種收取鴉片印花稅的行為就是一種變相的鴉片公賣。只要讓出一部分利潤,就可以得到法租界當局和幫會勢力的雙重保護,煙土商對此當然是欣然接受,況且,事實上這部分損失也可以通過提高鴉片售價的辦法彌補回來。因此,煙土商們被紛紛吸引到這樣的依附關系中,這就進一步助長了三鑫公司的勢力。

直接參與鴉片的販賣也是三鑫公司斂財?shù)囊粋€重要手段。三鑫公司實際上是一個集幾十家煙土商行、上萬家煙館和零售土行為一體的龐大集團,其中也包括直屬的鴉片買賣機構,如中華煙館、寶裕里煙館等。三鑫公司將中外煙土商的鴉片批發(fā)給法租界里的一些煙土行,特別是那些大煙土行,以獲得更多的利潤。正是因為有著得天獨厚的官方背景和經(jīng)濟實力,所以三鑫公司既能保運,又能包銷。除了借助軍閥的保護向各地販賣鴉片,三鑫公司也同時包銷來自各方軍閥的鴉片,所獲利潤有的是三七分成,有的是四六分成。

再有,收取“煙槍捐”,即對煙館所征收的一種特別營業(yè)稅,也是三鑫公司獲取金錢的一個重要項目。1927年,僅法租界的煙館至少就有六千多家。1928年,根據(jù)中華國民拒毒會《拒毒月刊》的記載,上海法租界的煙館數(shù)量更是增加到了八千多家。如此龐大的煙館數(shù)量不正是一個斂財?shù)暮脵C會?于是,法租界內的大小煙館,紛紛都要向三鑫公司繳納“煙槍捐”,因為只要繳納了“煙槍捐”,在遇到流氓騷擾或巡捕沖擊等事件的時候就會得到三鑫公司的保護,如果有所損失,三鑫公司會全額賠償。此外,三鑫公司旗下的百余名檢查員,對各煙館的煙槍實行嚴格的管理清點,代巡捕房收取煙槍執(zhí)照費。如發(fā)現(xiàn)有隱瞞少報數(shù)量的,輕則罰款,重則撤照禁營。

總之,三鑫公司利用自身的多方優(yōu)勢,不僅將自身的毒品網(wǎng)絡覆蓋了整個上海法租界,而且也延伸到了公共租界和華界,甚至其影響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上海地區(qū)。

鑒于三鑫公司的錢財來源和利益分配的復雜情況,要想準確地計算出三鑫公司的收入是一件困難的事,況且三鑫公司的經(jīng)營性質也使得相關的記載公開度較差。不過,我們仍然能夠通過一些零星的資料來了解一個大概。親歷者郁詠馥在《我所知道的杜月笙》一文中講道:“總的說來,三鑫公司每年的收入,總有幾千萬元?!痹儆?,根據(jù)《字林西報》1923年8月10日的報道透露:“目下私運之風益盛,僅吳淞一埠,每月上岸者常在一千箱以外,每箱平均藏土二千八百盎斯,以每盎斯取費一元計,則該團收人每箱有二千八百元,每月至少得二百二十五萬元,而每年約有三千萬元。”另外,根據(jù)程錫文《我當黃金榮管家的見聞》一文記載:“三鑫公司代捕房收取煙槍執(zhí)照費,每支煙槍收執(zhí)照費每月幾角錢,后來漲至幾塊錢。那時一個煙館至少有十幾支煙槍,大的煙館有幾十支,僅法租界內就有煙館一二萬家,每月收入就有幾十萬元?!庇纱丝芍喂久磕晔杖煒寛?zhí)照費這一項的收入就有數(shù)百萬元。此外更有比煙槍執(zhí)照費的收入要高得多的保運費的收入,當時三鑫公司監(jiān)運鴉片的收費為鴉片總值的10%,這樣,每年所得的保護費就有百萬到千萬不等,如果再加上印花稅收入和自設煙館的盈利,三鑫公司的年收入肯定是有幾千萬元的。

有關三鑫公司的收入狀況,澳大利亞學者布萊恩·馬丁博士也做出了自己的推算,我們可以進行參考。馬丁博士在《1926年前上海鴉片交易和三鑫公司的設立》中介紹,1925至1926年間三鑫公司的收入情況:“據(jù)說這家‘大公司’年盈利5600萬元,日進斗金的狀況是不言而喻的?!倍?,他又進行了具體的計算,根據(jù)當時不確切的統(tǒng)計,上海的21家潮幫煙土商為了使自己在上海和江蘇的生意不受當?shù)貛蜁髅萘Φ膿尳?,每家每月都會付給三鑫公司5萬元的保護費,這一項的年收入就是1200多萬;三鑫公司向上海60家鴉片批發(fā)商收取月費,根據(jù)生意大小分成10組,費用從每月300元至7000元不等;三鑫公司的收費中還包括通過公共租界和華界的運輸費:從太古和招商局碼頭運往法租界每盎司0.13元,從浦東、吳淞、楊樹浦和虹口碼頭運往法租界每盎司0.26元。另外,還有數(shù)額不小的煙槍捐,但是煙槍捐這項收入因為過于瑣碎和不確定而無法進行統(tǒng)計,而不包括煙槍捐,以上三項的年總收入約為19173586元。當然,這只是三鑫公司年收入中的一小部分。據(jù)估計,三鑫公司自己直接從事煙土生意每年的所得可以達到4000萬元,這樣一來,其年收入的總數(shù)就會達到大約6000萬元,與傳聞的5600萬元較為接近。當然,因為貨幣制度和貨幣價值的變化,僅僅給出了五六千萬元這樣一個孤立的數(shù)字,我們也許還是難以明白三鑫公司當年的收入到底價值幾何,不過,通過比較的方法來進行觀照,我們就會認識得很清楚了。

那么,三鑫公司到底有多富裕呢?根據(jù)檔案記載,1916年,中國的國家財政總收人為2.95億元,直到1925年也僅僅增加到3.45億元,而三鑫公司當時一年的收入就相當于政府全年財政總收人的14%?20%。由此觀之,三鑫公司真的就是“富可敵國”。

然而,在這樣驚人的收入背后,其利益分配的“網(wǎng)絡”也是驚人的。三鑫公司名義上的職員約有150人,在公司內部按照“大三股、中六股、小八股”的原則分紅。所謂“大三股”就是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這“三大亨”,他們每年所得都要在上百萬元左右,其中又以黃金榮的實際所得最多。所謂“中六股”是“三大亨”最親信的心腹或是三鑫公司各項業(yè)務的骨干,包括金廷蓀、范回春、徐采垂(杜月笙的機要秘書)、沈杏山、顧嘉棠、葉焯山等六人。而所謂的“小八股”就是“小八股黨”的顧嘉棠和葉焯山之外的幾個成員以及和他們身份相當?shù)墓局械钠渌匾蓡T。在這些骨干成員之外,那些掛名“煙槍檢查員”的蝦兵蟹將們,每月也可以從三鑫公司拿到幾十元到幾百元的好處,當然,他們依借三鑫公司所獲得的收入并不限于這些,因為這些“煙槍檢查員”在“辦公”的同時還會私自克扣一部分煙捐,并且還經(jīng)常會對煙館進行敲詐,這部分收入也是很可觀的。在通常的分紅和薪水之外,三鑫公司的所有職員還有“三節(jié)”的分紅,每到春節(jié)、端午節(jié)和中秋節(jié)的時候,他們都會有一筆豐厚的紅利,即使是一個普通的雜役,每次也可分得六七百元,而上點兒層次的職員則會分到數(shù)千至數(shù)萬元不等。

以上僅僅是三鑫公司內部的收入分配情況,而比內部的利益分配更為繁雜的是對外部的分配,因為三鑫公司的整條產(chǎn)業(yè)鏈上牽涉到了方方面面的眾多關系,所以三鑫公司的外部利益分配相當復雜。

首先當然就是法租界當局。撇去與鴉片有關的常規(guī)稅收這一塊,在法租界內,上至“太上皇”法國總領事、公董局董事、巡捕房總巡,下至巡捕房的一般工作人員,都要按照職務的高低和對三鑫公司“貢獻”的大小,分得一份。

其次,入主上海的軍閥也無一例外地分享著三鑫公司的經(jīng)營所帶來的巨大利益。無論是盧永祥、何豐林,還是齊燮陽、孫傳芳、張宗昌等人,對三鑫公司所到之處皆大開綠燈,極力保護,而他們之所以會如此開恩,當然是因為其背后與三鑫公司有著互惠互利的“黑色交易”。

另外,三鑫公司為了占盡便宜后不落人口舌,對滬上幫會的頭面人物也極盡討好之能事。杜月笙等人為此特別列出了一份名單,上面寫著張樹聲、高士奎、曹幼珊、劉登階、梁紹堂、步章五、程孝周、樊瑾丞、阮慕白、李琴堂、榮華亭、袁克文、張蔚齋、李春利、周蓋臣、吳省三等一長串的名字,凡是名單上所列的人物,三鑫公司都會每月給每人送去300大洋。除了這些大流氓頭目,分布在各大碼頭上的幫會流氓也曾收到來自三鑫公司的“月規(guī)錢”。

在以上各界的人物之外,三鑫公司還會不時地向各家報紙的記者朋友們“表示表示”。至于其他偶有涉及的人士,三鑫公司也都不會薄待。

總之,三鑫公司在內外利益分配上確實是照顧得極為周到,真正做到了“利益均攤”,只要你給公司出了一份力,公司就會毫不吝惜地給你一份更為豐厚的回報。

事實上,三鑫公司的收入越高,其惠及面越廣,對于國家和人民的危害就越大。三鑫公司是中國近代流氓勢力與毒品產(chǎn)業(yè)緊密結合的產(chǎn)物,這種結合將近代中國的毒品之泛濫和流氓之猖獗雙雙推向了一個歷史的新高峰。首先,作為販毒機構,三鑫公司在毒品的生產(chǎn)和消費之間營建了一個活躍的、強勢的中間環(huán)節(jié)。20世紀20年代后期,中國的吸毒人數(shù)達到了8000萬之多,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毒品消費國,這其中就有黃金榮等人所開辦的三鑫公司所做出的一份“重大貢獻”。再者,作為幫會勢力控制下的販毒機構,三鑫公司不僅為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這“三大亨”集團的維持和壯大提供了重要的經(jīng)濟保障,他們更以鴉片利益為交換,促使中外政治勢力為流氓幫會的發(fā)展鋪平了道路。20世紀30年代初,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這“三大亨”集團膨脹為中國最大的黑社會團體,他們在自身“事業(yè)”達到頂峰的同時,咄咄逼人地向政界、工商界、娛樂界等領域全面滲透,而這主要依靠的就是三鑫公司的巨大能量。最后,三鑫公司以鴉片活動為中心,將近代中國社會的幾大勢力進行了一種奇特的整合,租界當局、軍閥、幫會勢力在互相聯(lián)系、互相受益和互相牽制中運動,使得他們不僅在經(jīng)濟方面,同時也在政治等其他方面,形成了一個多元的利益網(wǎng)絡和同盟,而這種惡勢力同盟的形成又使得中國近代社會的黑暗與腐敗程度大大地加深了。

三鑫公司遭遇危機

三鑫公司自成立以來,內有杜月笙等人的百般鉆營,外有鎮(zhèn)守司衙門、水警營、緝私營的大力庇護,業(yè)務可謂一直蒸蒸日上。然而,杜月笙卻沒有料到,在1924年末的時候,三鑫公司就遇到了一場空前的危機。這場危機差點砸了三鑫公司的金字招牌,也差點讓杜月笙折翼上海。

這件事和“潮州幫”有關系。三鑫公司成立后不久,就壟斷上海的煙土市場,潮州幫淪為附庸,但他們并不甘心,暗中蟄伏,尋找新的機會,以圖破解三鑫公司的壟斷局面。他們幾經(jīng)周折,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緊要的所在。原來,三鑫公司運送煙土的路線,一直是自崇明島的南水道駛入?yún)卿量?,再從高昌廟沿著公路運到上海的。而在崇明島之北,還有一條北水道。他們完全可以通過這條水道,將煙土運入上海。當時,統(tǒng)轄這一地區(qū)的是通海鎮(zhèn)守使張仁奎。

張仁奎字鏡湖,山東滕州人,早年曾參加義和團。義和團失敗后,他跟隨著徐寶山販私鹽,后來徐寶山被清廷招安,張仁奎也跟著顯貴。幾年后,辛亥革命爆發(fā),徐寶山因為“反正”有功,部隊被擴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二軍”,徐寶山自任為軍長,張仁奎升為第77混成旅旅長。

徐寶山死后,第二軍群龍無首,張仁奎趁機獨攬軍權。1916年,袁世凱病故,北洋軍閥矛盾公開,直、皖兩系開始明爭暗斗,直系首領馮國璋覺得張仁奎是可用之才,就提拔他為第76混成旅旅長兼任通海鎮(zhèn)守使,駐防南通,轄境包括泰州、崇明、啟東、海門及江浙沿海各地。

在南通,張仁奎開香堂,廣收弟子,門徒一度多達上萬人。張仁奎早年曾加入義和團,拜藤縣義和團首領、青幫第二十代“禮”字輩前輩馬風山為“老頭子”,因此他的輩分屬于“大”字輩,這在青幫已經(jīng)是非常高的輩分了?;蛟S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時許多的軍政界名人都心甘情愿地拜他為師,如韓復榘、蔣鼎文、朱紹良、陳光甫等人都是他的徒弟。張仁奎對于收徒弟也非常講究,他只收那些有前途的人。因此,當時他的徒子徒孫多名流巨賈,遍布軍政各界。張仁奎由是聲名甚隆,顯赫一時,其地位之尊、勢力之大,就算是“三大亨”也自嘆不如。

潮州幫正是看見了這一層關系,便悄悄地和張仁奎在海門、啟東等地的駐軍頭目搭上了關系。他們每次拿出一定的“辛苦費”,“孝敬”地方各級長官,而這些人則給他們開綠燈,允許他們將煙土從轄區(qū)內運出。就這樣,潮州幫的人開辟了一條新的航線,和三鑫公司展開了競爭。上海灘煙土行原本只有三鑫公司一家供應商,現(xiàn)在又有了新的貨源,有了選擇余地,自然是求之不得。這么一來,三鑫公司的生意便大受影響,業(yè)務大不如前。不久后的另外一件事,更讓三鑫公司雪上加霜。

袁世凱死后,北洋軍閥中各派系勾心斗角,混戰(zhàn)不斷。1923年,直系軍閥頭子曹錕就任大總統(tǒng)后,號召“武力統(tǒng)一”全國。他命令江蘇督軍齊燮元進攻占據(jù)浙江的皖系軍閥盧永祥。齊燮元聯(lián)合福建孫傳芳,調張仁奎一起向盧永祥發(fā)起攻擊。盧永祥大敗下野,東赴日本。淞滬鎮(zhèn)守使何豐林也在戰(zhàn)敗后卸去了軍職。孫傳芳隨后占領了淞滬,另外任命白寶山為淞滬鎮(zhèn)守使。杜月笙、張嘯林等人當初費盡心機籠絡的靠山,就這么轟然倒臺。

杜月笙、張嘯林等人面對這一變故,茫然不知所措。他們當然明白,以往煙土走私之所以無往而不利,主要得益于“官民合作”,上下渾然一體。而現(xiàn)在新貴白寶山執(zhí)掌了淞滬軍政大權,控制了上海要津,想要運送煙土過關,只怕比登天還難。想要重新疏通關系,但無貨便無錢,且時間不等人。眼見三鑫公司煙土貨源即將斷絕,杜月笙等人憂心忡忡。

杜月笙在這一次危機中受到的波及最大。其一,他是三鑫公司的主要負責人,如今公司遭遇危機,他自然責無旁貸。其二,他的收入財源主要來自于鴉片生意,現(xiàn)在生意即將陷入停頓,對他的影響自然可想而知。當年英租界礙于國際觀瞻,發(fā)起了禁煙運動,潮州幫以及其他的各大煙土行紛紛遷入法租界,淪為了三鑫公司的子公司。每一年,三鑫公司向他們提供貨源,而他們則向三鑫公司支付酬金。另外,他們還需向三鑫公司上繳一定的“保護費”,作為酬謝三鑫公司疏通關節(jié)、打點各路勢力的費用。僅僅收取“保護費”這一項,杜月笙每年的收入就在100萬銀元左右?,F(xiàn)在貨源斷絕,各大土行頓時炸開了鍋,紛紛涌至杜公館,要求杜月笙作出解釋。杜月笙一方面安慰各大土行老板,保證一定繼續(xù)供應煙土;另一方面拿出所有自己積蓄從各處搜羅鴉片,保證煙土供應。然而,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杜月笙雖然每年的收入不菲,但偏偏又是個揮金如土的人。他愛錢,也舍得花錢。他懂得錢的妙用,肯用錢去籠絡人心,去解決難題。他喜歡“交朋友”,信奉“破財免災”,時不時地都需要拿出一部分的薪金去賄賂、籠絡上海的達官貴人,衙門的各級官員,幫會的各個首領,以及新聞界的人士。另外,他又很重義氣,樂善好施,但凡有人需要他接濟,他一定慷慨解囊,鼎力相助。而且每一年,杜月笙都要拿出一部分的錢,捐贈給公益事業(yè),修路筑橋,贈醫(yī)施藥,救濟窮人、乞丐。所以,杜月笙很快就囊中金盡了。為了維持三鑫公司的信譽,他只得放下面子,四處借貸。張嘯林、“小八股黨”也竭盡全力地想辦法。

那半年,是三鑫公司營業(yè)以來最困難的時期,也是杜月笙名聞上海灘后,最尷尬的一段日子。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杜月笙看到了希望,他緊緊抓住這一機遇,一舉助三鑫公司擺脫了困境。

救星陸沖鵬

有句話說得好,機會只在剎那之間,有些時候,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都有可能是解決事情的關鍵。重點在于,你能否抓住這個細節(jié),能否以小見大,能否抓住機遇,并且利用這個機遇。杜月笙正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能夠從一些別人并不在意的微小細節(jié)中,推測出一些不同的結論。解決三鑫公司的危機事件,正是因為杜月笙的這一特質。

說起來,此事還多虧了“小八股黨”。三鑫公司發(fā)生危機之后,杜月笙、黃金榮等幾大公司股東遭受重創(chuàng)自不待言,顧嘉棠、芮慶榮等“小八股黨”也是叫苦不迭。他們之前在杜月笙手下討生活,現(xiàn)在杜月笙囊中金盡,他們也很快就捉襟見肘了。莫說之前花天酒地的日子不再,就是賭場也不敢輕進了。

杜月笙當然知道他們的情況,心里很是過意不去。這些都是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肯為自己兩肋插刀的朋友,現(xiàn)在他們陷入困頓,生活拮據(jù),而自己卻是束手無策,杜月笙覺得自己很是窩囊。

這天,“小八股黨”來向杜月笙報告,說他們借到了十箱土。杜月笙心里覺得奇怪,上海灘煙土即將斷檔了,怎么還會有人如此大手筆借出十箱的煙土呢?連忙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他們幾人四處借不到錢,就發(fā)動手下在上海查探誰手里有“貨”,想趁機干上一票。一天,他們得到消息,說上海有一位國會議員手里還有“貨”。他們大喜,就去向人家借“貨”。

這位國會議員叫陸沖鵬,在上海灘也算是頗有名氣的人物。陸沖鵬祖上是浙江海門大地主家庭,家中有良田百頃,佃戶數(shù)千,是顯赫一時的名門望族。陸沖鵬曾經(jīng)考中過晚清秀才,后來科舉制度被廢除,遂就讀于蘇州法律學校。畢業(yè)后,考取執(zhí)照,后在上海灘擔當律師,小有名氣。段祺瑞政府上臺后,他被選為國會議員,隸屬于眾議院。因為和北京政府臨時執(zhí)政段祺瑞、財政總長李思浩等人相熟,一時間成了眾人眼里炙手可熱的人物。

陸沖鵬在得知“小八股黨”是來借“貨”時,顯得有些驚訝,他不知道自己手里有土這個秘密是怎么泄露的。但他仍然爽快地對他們說,愿意借出一些,同時又表示這批貨是朋友的,他只能借出十箱,如果超過這個數(shù)目,他就做不了主了。“小八股黨”見有人借貨,喜不自禁,也就沒有考慮其他,忙不迭地將十箱土運回了家,并將此事告訴了杜月笙。

杜月笙聽完他們的話后,敏感地意識到陸沖鵬很有可能是三鑫公司的一個救星。原因很簡單,當前上海灘煙土供不應求,有人縱然有,也想著囤積居奇,牟取暴利,但這人能如此爽快地借出十箱,可知他手里的“貨”絕對不止十箱,這些貨也自然不是“朋友”的,而是他自己的。意識到這些,杜月笙頓感振奮,連忙命令“小八股黨”遣人暗中調查此事。

杜月笙在上海,黨徒眾多。三教九流,各門各派都有他的人馬,因此查探消息的效率極高。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果然如杜月笙所想,這個陸沖鵬的確是三鑫公司的救星。因為,在陸沖鵬的手里,所擁有的煙土數(shù)目不是一百箱兩百箱,竟然高達一千余箱。

一千箱,這是多么大數(shù)字,即便是杜月笙這樣的毒梟,也不由得咋舌不已。這么多的“貨”只要能夠勻出一半來,就足以解決三鑫公司的危機了。杜月笙臉上的愁云一掃而光,心里又是開心,又是疑惑。他實在沒有想到,就在自己的老巢之下,竟然還有人囤積這么多的煙土。

當然,陸沖鵬一次不可能運送這么多的煙土,這些煙土其實是他兩次累計下來的。每次五百箱,從海上運到上海后,陸沖鵬聯(lián)系買家,雙方進行交易,和陸沖鵬合作的是廣茂和煙土行。

廣茂和煙土行也是青幫人士所開,原本開在英租界,后來因為英租界發(fā)起了“禁煙運動”,于是搬遷至法租界內,和三鑫公司形成了競爭。陸沖鵬因為和廣茂和的老板很熟,就和廣茂和簽訂了協(xié)議,約定每月由陸沖鵬將“貨”運送到廣茂和土行,而廣茂和土行則見貨付款。

然而,讓陸沖鵬沒有想到的是,第一次的交易就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廣茂和的老板欺騙了他。在第一批500箱煙土平安運送到外海的時候,陸沖鵬去通知廣茂和老板準備現(xiàn)款接貨。但去了后,對方卻告訴他,他們手里并沒有那么多的錢。陸沖鵬又氣又恨,只得將500箱的東西搬回他的田莊。

上海銷售不出去,陸沖鵬只好另想辦法,準備把這些煙土運往其他地方去賣。陸沖鵬選中了蘇北。蘇北對煙土需求大,距離上海又近,不至于長途奔波出現(xiàn)意外。另外,通往蘇北這一區(qū)的轄境剛好在通海鎮(zhèn)守使張仁奎的治下。張仁奎與陸沖鵬早有交情。雖則如此,陸沖鵬還是不敢直接去找張仁奎,他去找了張仁奎的大弟子,自己的師兄吳昆山,希望通過他這一層關系,征得張老太爺?shù)耐狻?/p>

吳昆山是張仁奎的愛徒,膽識、口才俱佳,當時隸屬浙軍第三十八師某部營長。在他的幾番進言下,張仁奎終于同意陸沖鵬從他的轄境運送鴉片去蘇北。當時,陸沖鵬田莊囤積的鴉片也已經(jīng)多達1000多箱了。煙土數(shù)目雖大,但陸沖鵬卻很輕松。只要解決了借道這個關鍵問題,事情就好辦多了。陸沖鵬當即前往蘇北,聯(lián)絡了買家,準備尋找個恰當?shù)臅r機把這些貨運往蘇北。

當“小八股黨”來借貨的時候,陸沖鵬已經(jīng)聯(lián)絡好了買家。所以,這個時候,他很難辦。如果早些時候,“小八股黨”來借貨的話,他說不定會順勢將積累的貨物賣給他們,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買家,就不能失了誠信,將貨借給他人。但陸沖鵬也知道“小八股黨”是不容易打發(fā)的人物,而他們背后的靠山杜月笙又是上海灘誰也惹不起的人物,因此,他還是勻出了十箱煙土給他們??墒?,杜月笙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只是從“小八股黨”借“貨”一事中,已經(jīng)推測出了陸沖鵬有所隱瞞。果然一經(jīng)調查,就發(fā)現(xiàn)陸沖鵬囤積大量煙土之事。但是杜月笙的腦里仍然充滿了疑問。

第一個疑問,陸沖鵬為何手頭上有如此多的鴉片呢?陸家雖是海門豪富大族,家資千萬,但販賣這么多煙土,也是絕無可能。況且陸沖鵬是名門之后,向來自詡“清流”,又怎么會干起販賣鴉片的勾當呢?

第二個疑問,這么多煙土是從何處運來的,貨源地又是哪里呢?雖說國家的某些地方種植有罌粟,但自從國家明令禁止販賣、走私鴉片,一些地方轟轟烈烈地發(fā)起“禁煙運動”后,鴉片的產(chǎn)量就大大減少了。這一千箱的“貨”絕非小數(shù),若非有特殊的渠道,根本不可能弄到這么多的鴉片。

第三個疑問,這么多的煙土又是通過何種途徑,神不知鬼不覺地運來上海的呢?當時,各地軍閥割據(jù),裂土為王,對境內管制非常嚴格。諸如鴉片這樣的“違禁品”,更是稽查人員關注的對象。這么多的煙土竟然可以通過軍閥的層層封鎖線,安全地運達上海,可知陸沖鵬定是有法寶在手。

很顯然,陸沖鵬非同尋常,在他的身上還有許多未解的謎團。杜月笙通過種種渠道,終于探知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原來此事竟然和北洋政府有關,陸沖鵬的背后靠山便是中華民國臨時執(zhí)政段祺瑞。

破解軍閥們的秘密

袁世凱倒臺后,北洋軍閥內部矛盾激化,分裂為皖系、直系、奉系三大派系。皖系的軍閥首領段祺瑞在日本的支持下,控制皖、浙、閩、魯、陜等?。恢毕档鸟T國璋在英美的支持下,控制蘇、贛、鄂及直隸等??;而奉系的張作霖則在日本的支持下,占踞東北三省。除此之外,還有山西的晉系軍閥閻錫山,云南的滇系軍閥唐繼堯和廣西的桂系軍閥陸榮廷等。各大軍閥為了爭奪地盤,爾虞我詐,混戰(zhàn)連年,給百姓生活帶來極大的災難。

1917年,皖系軍閥頭子段祺瑞驅逐張勛,以“功臣”自居,出任國務總理,操縱了北京政府的實際權力。為了進一步鞏固統(tǒng)治,段祺瑞還于同年在北京安福胡同組建了安福俱樂部。當時,出入于這個俱樂部的政客大都是皖系的軍閥頭目,而他們也被統(tǒng)稱為“安福系”。當時安福系控制了北京政府,操縱了議會選舉。次年,全國各地選舉國會議員,安福系利用威逼利誘的辦法,操縱了各地的議會選舉。海門的陸沖鵬和安福系多有往來,深受賞識,于是被選為國會議員。

幾年后,直皖戰(zhàn)爭爆發(fā),皖系軍隊戰(zhàn)敗,段祺瑞下臺,直奉兩派軍閥共同控制了北京政府。這一時期,由于直系軍閥頭子馮國璋已死,直系新貴曹錕、吳佩孚逐漸崛起,成了直系的代理人。成王敗寇,皖系段祺瑞、李思浩等人戰(zhàn)敗后,四處逃亡,躲避直系的追殺。后來途徑海門,陸沖鵬欣然將段祺瑞、李思浩等人迎進府中,善加款待。正是這個原因,陸沖鵬和皖系軍閥結下了不解之緣,陸沖鵬和李思浩更成了莫逆之交,親如兄弟。

1923年,曹錕逼迫黎元洪辭去了大總統(tǒng)職位,隨后通過賄選的方式,自己做了中華民國的大總統(tǒng)。曹錕上臺后,執(zhí)行“武力統(tǒng)一”全國的政策,命令直系軍閥頭目齊燮元、周蔭人、孫傳芳等人夾攻浙江的皖系軍閥頭子盧永祥。奉系張作霖以援助盧永祥為名,率領奉軍15萬人入關,“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爆發(fā)。

10月,雙方鏖戰(zhàn)榆關、赤峰一帶,兩軍傷亡十分慘重。直系將領馮玉祥乘機倒戈,回師北京,發(fā)動政變,囚禁了大總統(tǒng)曹錕。北京政府人心惶惶,馮玉祥為了安定民心,于是又請避禍天津的段祺瑞出山,穩(wěn)定政局。11月,段祺瑞被馮玉祥、張作霖等人推舉為“中華民國臨時執(zhí)政”。

段祺瑞重新上臺后,即任命親信李思浩為財政總長,兼鹽務署督辦,總領國家財政大權。李思浩這個財政大臣并不好當,其時中央財政極其緊缺,尤其是北洋海軍,拖欠軍餉已經(jīng)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海軍官兵人心鼓噪,屢次向政府催討薪餉,海軍總司令杜錫珪抵不住壓力,被迫辭職。段祺瑞政府為了籌錢,想盡了辦法,最后他們竟想到了一個極其荒唐的主意,即販賣鴉片生財。其實,販賣鴉片,牟取暴利,在那個年代早就成了屢見不鮮的事情。

在當時,各地軍閥大則控制幾省,小則占據(jù)縣市,為利益爭斗不休。這樣一來,軍需開支就非常巨大。為了解決軍需問題,軍閥們橫征暴斂,巧立名目,攫奪民脂民膏。他們或則向百姓征收苛捐雜稅,或則濫發(fā)紙幣,或向外國勢力舉借外債。當然,還有販賣鴉片。鴉片是這當中獲利最為豐厚的一項,所以很多軍閥都把鴉片販賣作為主要的財源。像陜西、四川等地的軍閥不但勒令農民種植罌粟,向他們征收重稅,甚至還在軍隊中公然成立專門的部門,煉制、販賣鴉片。

各地軍閥販賣鴉片之風盛行,也無怪乎段祺瑞政府會打起鴉片的注意。但畢竟是中央政府,礙于國際觀瞻,不敢明目張膽的大行其事,于是他們提出了“寓禁于征”的議案。所謂的“寓禁于征”,就是說要想禁絕鴉片,就要向種植罌粟的人征收重稅,這在名義上好像是為了禁煙,其實是變相鼓勵鴉片走私活動。議案提交內閣后,遭到了眾多議員的堅決反對。當時一些民間禁毒組織屢屢警告段祺瑞政府,反對鴉片公然買賣。社會上一些較有影響的報紙、雜志也多次刊文,指出鴉片走私有百害而無一利,并犀利指出軍人販賣鴉片,禍國殃民。

在這種情況下,段祺瑞政府自然不能逆民意而行,所以他們就玩起了手段:臺面上支持百姓的禁煙運動,背地里則進行販賣鴉片的勾當。李思浩積極奔走,終于和日本的三井財閥取得了聯(lián)系。經(jīng)過協(xié)商,三井財閥同意由日本人中澤松男出面,每月從波斯采購鴉片500箱運往上海銷售,資金由三井財閥墊付,賺來的錢交由段祺瑞政府,用來償付海軍欠餉。

達成協(xié)議后,李思浩開始物色經(jīng)營此事的代理人。這件事見不得光,不好由政府部門出面,但又必須交給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李思浩思來想去,最終想到了陸沖鵬。一來陸沖鵬和上海各大土行很熟,二來和“安福系”關系篤深,是可以信任的人。

陸沖鵬對此有些猶豫,雖然此事一本萬利,可是風險也是極大。一旦在路上被軍閥查獲,輕則所有的煙土被軍閥納入自己囊中,重則是要掉腦袋,身敗名裂,受萬夫所指。但李思浩告訴他完全不用為此擔心,他們運送鴉片的途徑絕對隱秘,也絕對安全。因為,是用海軍軍艦護送的。

海軍?陸沖鵬嚇了一跳,隨即便明白了李思浩的意思。運送的路徑自然是海路了。當時通往上海的陸地上線路屬于直系軍閥的勢力范圍,段祺瑞和李思浩等人自然不敢明目張膽、堂而皇之的從陸路過境了。好在當時北洋海軍聽從北京政府的命令,段祺瑞等人可以命令海軍兵艦護送這些煙土前往上海。陸沖鵬見有海軍保駕護航,就放下心來,答應了做段祺瑞政府鴉片買賣的代理人。

段祺瑞非常重視鴉片交易,就將押送鴉片的任務交給了海軍中很有名的“楚謙”號?!俺t”號的艦長姓楊,是海軍總司令楊樹莊的親弟弟。每次,“楚謙”艦首先駛往吳淞口,在這里拋錨,接等候于此的陸沖鵬上艦。接著,軍艦駛往了公海,在公海里早有日本人的輪船恭候。陸沖鵬下兵艦,登上輪船,和押送鴉片的日本人中澤松男辦理手續(xù),簽好字,然后,派人把輪船上的500箱鴉片運上軍艦。一切妥當之后,“楚謙”艦返航,自公海按照原定路線駛往高昌廟。在高昌廟,軍艦拋錨,陸沖鵬通知買家派人來此接貨。接貨之時,買家支付款項,陸沖鵬隨后將所獲款項上繳北京政府。

這就是段祺瑞政府販賣鴉片的全部流程。整個過程可說是非常隱秘的。海軍選擇在公海進行鴉片的交接,當然是為了掩人耳目,而軍艦選擇在高昌廟拋錨,也是不想讓人知道海軍參與了鴉片的買賣。

在將這些情況摸清之后,杜月笙長吁了口氣。他知道,既然北洋軍閥都可以堂而皇之地派軍艦運送鴉片,那么也就說明了軍界和鴉片確實存在著某種利益關系。無論這層關系在明在暗,多么隱密,只要有人能夠洞悉其利益所在,就可以從中漁利。而在利益中捭闔,恰是杜月笙的最擅長的。

和軍閥定下秘密約定

杜月笙按捺住內心的興奮,首先去向通商銀行的老板傅筱庵借貸兩萬銀元。傅筱庵曾是盛宣懷的部下,非??犊?,他見杜月笙來借錢,二話沒說,當即吩咐賬房提出兩萬銀元交給了杜月笙,并且沒用任何的擔保、抵押。隨后,杜月笙叫來了張嘯林,把這兩萬塊銀元交給他,讓他去打點各衙門,疏通上下的關系。張嘯林交結官場權貴很有一套,沒過多久,他就和孫傳芳的部下稱兄道弟了。在搞好這一層關系后,杜月笙正式開始和陸沖鵬接觸。

他沒有親自去拜訪陸沖鵬,而是首先拜托“大八股黨”的沈杏山去促成此事。沈杏山及其“大八股黨”被杜月笙收服之后,一直在杜月笙門下吃俸祿,現(xiàn)在見老板有事相托,自然是義不容辭。

沈杏山見了陸沖鵬的面,就開門見山道:“法租界煙土即將絕貨,杜老板公司陷入困境。陸老板與其將那么多煙土運到蘇北去賣,還不如就地賣給杜老板,也好讓杜老板救救急解決眼前危急。”

陸沖鵬聽他這么說,知道杜月笙已經(jīng)將他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也不好再做否認,就問沈杏山,有沒有“路”可以運到法租界。沈杏山告訴他,有杜老板打通關系,自然道路通暢,一切不用擔心。

陸沖鵬仍然有些不放心。他當然知道,通往法租界之路是何等的危險,莫說各個路口都有直系軍閥的巡防營警戒,就算在法租界里也是魚龍混雜,不知多少人對這些煙土虎視眈眈。所以,他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明確表示拒絕,只是對沈杏山說,這批煙土幕后另有其人,他自己并非老板,但他會盡量促成此事,但是也請杜先生給他一段時間。

沈杏山回去后,把這件事告訴了杜月笙。杜月笙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知道陸沖鵬在憂慮什么,所以他又請自己的一位好友單先生出面幫忙。這位單先生是山東督軍張宗昌派駐上海的代表,在上海也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單先生見到陸沖鵬后,就表示愿意給杜月笙作保,請陸沖鵬撥500箱煙土給杜月笙以解燃眉之急,如果中途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由杜月笙全權負責。

陸沖鵬聽見他這么說,就同意了,但是交貨日期要推遲到一個周以后,因為他手頭上積存的鴉片已經(jīng)談好了買主,過兩天就要運送到蘇北去。下一批的500箱煙土將于下周運來上海。

在這一個周內,杜月笙多次和陸沖鵬接洽,詳細商談了運送煙土之事。這一段時間的交往,也讓陸沖鵬重新審視了這位上海灘黑幫頭子。杜月笙對朋友從來坦誠相待,不會刻意地去隱藏自己的缺點。這一切都讓陸沖鵬非常佩服。一周后,陸沖鵬給杜月笙打去電話,告訴他“貨”到了。同時為了保險起見,陸沖鵬還建議杜月笙先運送一百箱去法租界。這樣即使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損失的也不過1/5而已。杜月笙非常果決地告訴他沒有必要,他已經(jīng)請求宋希勤在高昌廟、楓林橋一帶戒嚴,鴉片可以大搖大擺地運進法租界。

陸沖鵬大吃一驚,要知道,宋希勤是直系軍閥孫傳芳部下,現(xiàn)在任駐滬辦事處處長,是當時上海灘紅得發(fā)紫的人物。杜月笙真有這個本事,可以請得動宋希勤嗎?陸沖鵬將信將疑地坐上汽車,按照杜月笙的要求,一個人兩手空空地趕到了維祥里。這里是三鑫公司的所在地。在路上,陸沖鵬透過車窗,驚訝地看到,街角處處,人影幢幢,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官兵。陸沖鵬這才相信杜月笙沒有騙他,也對杜月笙更加佩服了。

杜月笙和陸沖鵬通完電話后,就親自率領著“小八股黨”及一眾手下前去高昌廟接貨。有宋希勤的照應,一切順暢,500箱的波斯大土就這么源源不絕地運到了維祥里三鑫公司的大本營。

有了這500箱的煙土,三鑫公司補充了貨源,終于又正常運轉起來。上海灘的煙土供應,仍然是三鑫公司一枝獨秀。500箱的煙土很快就銷售一空。三鑫公司維護了公司的信譽,保住了金字招牌?!靶“斯牲h”、杜月笙等人獲利豐厚,手頭又充裕起來。陸沖鵬也及時地收到了貨款,松下了一口氣,自感沒有辜負段祺瑞、李思浩等人的信任。

但有一件事,一直讓陸沖鵬疑惑不解,就是杜月笙是如何搭上宋希勤這個新貴的。他當然不知道,其實杜月笙早在和盧永祥往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和宋希勤是好友了。

上海灘自開埠以來,由于其獨特的地理位置以及政治背景成為了中國最繁華,也是最繁忙的地區(qū)。當時,上海是虎踞龍盤之地,政黨政客避難于此,軍閥勾結謀劃于此,鴉片軍火運銷于此。正是因為每天都有著這樣那樣的交易,因此許多軍閥先后在上海設立辦事處。一來,探聽情報,伺機而動;二來,也可以交結當?shù)貛团?,日后為己所用。杜月笙無疑成了眾人眼里的香餑餑。杜月笙剛好希望通過這些人和軍界、政界搭上關系。雙方各為利益,一拍即合。

在皖系的盧永祥、何豐林控制上海的時候,杜月笙和他們打得火熱,秘密合作,共同發(fā)財。而其他軍閥的駐滬代表,杜月笙也沒有冷淡,同樣和他們稱兄道弟,搞好關系。孫傳芳的駐滬代表宋希勤本來就和張嘯林相熟,再加上杜月笙有心結交這些權貴,所以很快兩人就成了好友。盧永祥倒臺后,孫傳芳接管了他的地盤,宋希勤跟著顯貴,而杜月笙這個老朋友自然也是增色不少。有了宋希勤這張王牌,再加上給張嘯林的那兩萬元,孫傳芳的那批新貴豈會不買杜月笙的面子。

軍閥之間,從來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上海灘是塊寶地,而鴉片銷售又是其中油水最大的一塊,孫傳芳勢力正值膨脹之際,亟需軍需軍餉,當然也想趁機分一杯羹。既然有杜月笙等人有意投靠,又何樂而不為呢?所以,才有了宋希勤派兵戒嚴之事。

接下來的合作自然是水到渠成的,孫傳芳任命杜月笙為督署咨議,成了其幕僚。所謂幕僚也只是名義上的而已,背地里雙方秘密地達成了協(xié)議,杜月笙負責鴉片的銷售,而孫傳芳則指使部下為鴉片的運送提供安全保障。每次,當三鑫公司運送鴉片經(jīng)過孫傳芳轄區(qū)時,只消打個電話,馬上便會有荷槍實彈的士兵負責戒嚴保護。

皖系軍閥段祺瑞那邊,對于杜月笙也是大力拉攏。李思浩自從聽了陸沖鵬說了事情經(jīng)過后,就一直想見杜月笙一面。不久,李思浩就來到上海,與杜月笙會面,二人相見甚歡。也正是這一次見面,讓李思浩堅定了和杜月笙合作的決心?;乇本┖?,他讓陸沖鵬帶回兩張委任狀給杜月笙和張嘯林,聘任兩人為財政部參議。

這樣,杜月笙不光和直系的孫傳芳搭上了關系,而且和皖系的段祺瑞政府有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之后,皖系軍閥提供煙土貨源,直系軍閥負責沿途押送安全,三鑫公司的生意自然也更進一步了。

情感上的意外收獲

在杜月笙事業(yè)水漲船高之時,他在情場上也有了意外的收獲。他認識了一位名叫做陳幗英的舞女,而他傾心愛上陳幗英,則始于在麗都舞廳兩人所跳的一支交誼舞。一舞傾情,一舞定終身。

19世紀中葉,隨著西方冒險家大量地涌入中國,交誼舞也被引了進來。最初,交誼舞只是外僑們的一種休閑娛樂活動,中國人對這一舞種并不感冒。這主要是因為中國人自古受封建禮教的束縛,“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根深蒂固,因此對于男女摟摟抱抱一時還難以接受。另外,當時女人流行裹腳風潮,“三寸金蓮”也不適合跳舞。

辛亥革命后,民國政府為改變國人愚昧落后的生活習俗,頒布剪發(fā)、易服、禁足的法令,婦女的雙腳才得以解放出來。20世紀初期,上海外白渡橋的禮查飯店首次舉辦了交際茶舞,每逢周末及星期天的晚上,飯店不對外售票地舉辦舞會,招待洋人自娛自樂。不久之后,跳舞的風潮興起,各種舞廳也如雨后春筍一樣紛紛冒了出來。當時比較著名的有百樂門、大都會、仙樂斯、大華、麗都等舞廳。舞廳遍地開花,于是,伴舞這一特殊的行業(yè)也應運而生。初時的舞女多為洋人,后來舞廳的伴舞者大都是本地年輕貌美的女郎。當時舞女的身份卑微,地位低下,雖然每個月的收入相當?shù)目捎^,但愿意踏入這一行的仍然是極少數(shù)。許多人都是生活所迫,或者走投無路,才出來做舞女的。

當然,某些當紅的舞女,受到豪紳大亨的喜愛,達官貴人的垂青,就可能藉此機會攀交權貴,步入上流社會。甚至,有些人還嫁入名門望族,一生享盡榮華。

杜月笙能夠認識陳幗英,可以說完全是機緣巧合。杜月笙喜歡唱戲捧角推牌九,但偏偏不喜歡跳舞,因此也很少在舞廳出現(xiàn)。有一次,他被張嘯林強拉過去。張嘯林喜歡女人,當然也知道什么地方女人最多。每當舞臺上那一群衣飾華麗的艷舞女郎整齊劃一地踢著雪白的大腿的時候,張嘯林眼睛都瞪直了。這日,心又癢癢,于是強拉著杜月笙去了麗都舞廳。

麗都舞廳是“小八股黨”中的高鑫寶開辦的。舞廳內裝潢奢華,配備齊全。所謂的配備,除了西洋樂隊、鶯鶯燕燕的舞女外,自然還包括了上海灘大亨們最喜歡的鴉片、麻將等物。杜月笙難得來舞廳,高鑫寶自然不敢怠慢,他當即叫來了舞廳里頭牌陳幗英陪杜月笙跳舞。

陳幗英當時18歲,幾年前因為家境貧寒,便到舞廳里伴舞。幾年下來,當初的黃毛丫頭長成了一個俏姑娘。她容顏秀麗、舞技絕倫,又善于交際,很快就在聲色場所闖出名來。高鑫寶更捧她做麗都舞廳的頂梁柱。人紅了之后,很多好色之徒常想借機占她便宜,但每每被她巧妙擋住,加上有高鑫寶這個強硬后臺的明保暗護,因此,雖說淪落風塵,但總算護住了一身清白。

在得知眼前的人就是上海灘大名鼎鼎的杜月笙后,陳幗英興奮地差點跳了起來。杜老板是上海灘的傳奇,是眾姐妹心目中的英雄好漢。她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熱情地邀請杜月笙跳舞。

杜月笙本來對跳西洋舞沒什么興趣,但陳幗英那嬌滴滴的一聲“杜老板”,頓時令他心蕩神迷,不由自主地摟住了美人的纖腰。動人的旋律、優(yōu)美的舞步、眼前笑靨如花的美人,一切都讓杜月笙如身在夢里。不知不覺,曲終人散,杜月笙萬分惆悵地和陳幗英告別。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杜月笙忙于生意上的事情,一直沒有去麗都捧陳幗英的場。但每次想起陳幗英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總是不由得輕輕一顫,期盼能夠再見伊人一面。

杜月笙再次見到陳幗英,是在謝葆生舞廳的開張典禮上。那日,謝葆生登門拜訪,請他去參加他仙樂斯舞廳的剪彩儀式。杜月笙看不慣謝葆生貪財如命、善于溜須拍馬的性格,本不愿去,但聽到陳幗英也會去時,便點頭應允了。到了舞廳,杜月笙第一眼就看見了陳幗英。她更美了,別致的裝扮更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一切都無需多說,杜月笙擁著陳幗英在舞池里翩翩起舞。他本來并不擅長跳華爾茲、布魯斯這樣的西式舞蹈的,但自從和陳幗英跳過一次后,對這種舞蹈大感興趣,后經(jīng)人指點,現(xiàn)在舞技已經(jīng)大有進步。陳幗英早就有意勾上杜月笙,趁此機會,頻頻投懷送抱。杜月笙是風月場中的老手,他知道如何虜獲美人的芳心。

短暫的舞曲結束后,杜月笙佯作告辭。陳幗英頓感失望,戀戀不舍,與他吻別。杜月笙便趁機邀請她跟他一起走。陳幗英含羞帶喜,輕輕點頭上了他的車。汽車開到了匯中飯店門前停下。

這是上海最著名的幾家飯店之一。當時和匯中飯店齊名的只有禮查飯店、和平飯店、大華飯店等寥寥幾家而已。飯店裝潢得富麗堂皇,最重要的是有精美、溫馨的包房。是夜,春色無邊。不知不覺,已是日上三竿,陳幗英躺在杜月笙懷里對他說,希望能夠嫁進杜家,一輩子伺候他。杜月笙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有了妻室,如果娶她,那她只能做二房。陳幗英對此并不介意。杜月笙大喜,在當天下午,就派了一部彩車喜氣洋洋地將她接進了杜公館,并專門命人收拾了二樓,作為二太太的新房。

過了半年,陳幗英有了身孕。杜月笙見她整日腆著肚子,容顏無光,頓覺興味索然,就到外面去獵艷,尋找刺激。

上海開埠之后,大批的妓女涌入租界,妓院也就在租界里生根發(fā)芽。當時妓女賣淫基本上已經(jīng)公開化、合法化。妓院只要向租界工部局領取執(zhí)照,按時的繳納營業(yè)稅,就可以掛牌營業(yè)。因此,娼妓業(yè)非常發(fā)達。當時,上海的十六鋪、虹口、八仙橋等地都是妓女集中的地方。

舊上海的妓院也分為三六九等,主要有書寓、長三、臺二、煙花間、頂棚、野雞幾類。最為高級的就是書寓。和其他風月場所不同的是,這里的女子賣藝不賣身,主要以陪酒彈唱為主。她們大都有一技之長,或者會彈琵琶,或者會說彈詞,再或者會唱一曲優(yōu)美動人的蘇州小調。

在一家書寓里,杜月笙認識了彈琵琶的妙齡少女孫佩豪。她正值二八芳齡,生得楚楚可人。她本來是蘇州人,后來逃難來到了上海。因為貧困,被迫在書寓里做“先生”。孫佩豪彈琵琶是一絕,每次玉指撥動,清音幽咽,裊裊不絕,引得眾人一片贊嘆之聲。杜月笙看見孫佩豪,便被她身上獨有的青春魅力所吸引。他找來書寓里的老板,花了三萬塊銀元給孫佩豪贖身。不久,孫佩豪住進了杜公館的三樓,成了杜月笙的第三任太太。

沈月英出軌

杜月笙是風月場里的老手,和許多女人都有著曖昧的關系。當他在情場如魚得水的時候,他怎么也想不到,發(fā)妻沈月英竟然背著自己勾搭上了別人。

沈月英是蘇州人,在她14歲的時候,父母雙亡,于是跟隨著沈老太太一起寄居在表哥家里。表哥年長她幾歲,長相斯文、俊秀,還會吹簫。表哥待她極好,常在河邊拿出一支洞簫幽幽地吹給她聽。沈月英與表哥在一起生活了四五年,感情越來越深。沈月英正當芳齡,愛情的種子已經(jīng)悄然在心中萌芽。她時常想,如果自己有一天做了別人的新娘,那一定是嫁給表哥吧。

然而好景不長,不久舅父家破產(chǎn),表哥去了外地另謀生計,而她自己也跟隨著沈老太太來到了上海。在上海灘,她結識了杜月笙。當時的杜月笙雖還沒成氣候,但已經(jīng)是黃金榮身邊的紅人。

不同于表哥的溫柔、多情,杜月笙更顯得霸道、冷峻一些。然而恰是這種獨特的氣質,竟讓沈月英水波不驚的心里蕩起了層層漣漪。后來,黃金榮替杜月笙提親,一心想攀附權貴的沈老太太滿口答應。于是,她成了上海灘赫赫有名的“杜太太”。結婚之后,她收斂了心神,決定全心全意做她的杜太太。懷胎十月,終于誕下一子,取名維藩,但不久就被黃金榮抱走。

兩年之后,她又生下一女,然而不幸夭折。沈月英受此打擊,染上煙癮。在鴉片經(jīng)年累月的摧殘下,沈月英紅顏褪盡,身子日漸羸弱、消瘦,再不復當初的容光。

當年珠圓玉潤的俏小姐,變成了面黃肌瘦的黃臉婆。杜月笙對沈月英的熱情也大減,經(jīng)常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愿進太太的房里。他在外面接連有了幾個女人,而且還光明正大地把她們娶回家里。沈月英看在眼里,氣在心頭。她哭,她鬧,但每每遭到杜月笙的一頓痛斥。在杜月笙看來,他是上海灘名副其實的大亨,有錢有權,身邊有幾個女人是理所當然。

沈月英對杜月笙漸漸絕望了。她覺得杜月笙早就把她這個原配夫人忘得一干二凈了。既然他的心已經(jīng)不在自己的身上了,自己又何必把心放在他的身上呢?沈月英想起了自己的表哥。

抱著試試的心情,沈月英給表哥寫了封信,約他來上海見面。沒想到表哥竟然如期而至。多年不見,表哥黑了、壯了,也更加孔武有力了。沈月英看見表哥那一雙灼熱的眸子時,仿佛回到了當初。兩人見面,大覺親切,就到公園的一個僻靜的角落互訴情長。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當表哥試圖解開她的衣裳時,沈月英只是象征性地掙扎了一下,就倒在了表哥的懷里。

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沈月英久處空閨,早就難耐寂寞,現(xiàn)在陡然有愛情的滋潤,頓時容光煥發(fā),精神奕奕。沈月英像著了魔似的,屢屢暗中和表哥幽會。他們并肩出入于公園、旅館、跑馬場,儼然一對熱戀中的情侶。為了長期和表哥享受二人時光,沈月英還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私房錢,讓表哥在上海租個地方住下來。同時為了掩人耳目,她還吩咐表哥每在旅館住一個晚上,就換一個地方。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們的事情終究被人發(fā)現(xiàn)了。杜月笙起初并不知情,后來從自己以前的紅粉知己金秀的口里得知了這件事。金秀性格豪爽,是上海灘有名的女人之一,和林桂生齊名。杜月笙成名之前,混跡江湖,得到金秀的不少幫助。有些時候,他賭輸了,身無分文,就到金秀那里去告急。金秀是風月場出身,對這位小兄弟非常喜愛,因此對杜月笙基本上是有求必應。杜月笙成家立業(yè)之后,自然而然地和金秀疏遠了。

沒過幾年,杜月笙聲名鵲起,成為上海三大亨之一,一時顯耀,風光無比。金秀知道,如今的杜月笙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萊陽梨”了。雖然兩個人的身份已經(jīng)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金秀仍然是杜月笙比較親密的紅顏知己之一。有些時候,杜月笙遇到不好解決的事時,還得求金秀出馬相助。金秀每每遇到難題,也去找杜月笙幫忙。因此,兩人之間關系不斷。

沈月英私情泄露后,江湖上談論的人很多,但卻沒有人敢去告訴杜月笙。金秀卻不在乎這些,她本來就是一個大大咧咧,有什么說什么的人。當她聞知杜太太在外面有私情后,立即一通電話把杜月笙約到了自己的府邸。杜月笙見到金秀表情有些異常,已經(jīng)意識到了事情可能與自己有關,忙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金秀吞吞吐吐地告訴他,江湖上有一些閑言閑語,是關于杜大太太的。杜月笙面色一沉,請金秀將所聽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金秀的話,對杜月笙來說,不啻于當頭一記悶棍,只將他打得頭昏眼花。他在上海灘是執(zhí)牛耳的人物,有權有勢,現(xiàn)在家中出現(xiàn)了這檔丑事,讓他顏面何存?杜月笙回到公館后,仔細盤問了夫人的行蹤,心一直沉了下去。雖然心里惱恨不已,但他仍然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第二天,沈月英穿戴一新出去了。杜月笙立即悄悄地派了名手下暗中跟蹤。

沈月英和表哥相約在跑馬場見面。之所以約在跑馬場,主要是出于兩個原因。其一是因為跑馬場人多眼雜,大家都專注于賭馬賽事上,不容易發(fā)現(xiàn)沈月英的身份。另一個原因是,表哥最近沉湎于賭馬,他從來都沒有大富大貴過,在上海發(fā)現(xiàn)賭馬是一條發(fā)家致富的捷徑后,就常常和沈月英來賭馬,希望自己能夠一夕暴富。

在跑馬場,一個短襠打扮的漢子引起了沈月英的警覺。這個鬼頭鬼腦的家伙從兩人進入跑馬場后,就一直跟著自己。當沈月英意識到這人可能是杜月笙派來盯梢的人后,嚇出了一身冷汗,當即拖著表哥離開了跑馬場。她猜得沒錯,這個漢子正是杜月笙派去的人。

雖然沈月英及時脫身,但兩人約定次日見面的地點、時間還是讓漢子聽了去。漢子不敢大意,立即上報給了杜月笙。杜月笙聞訊后,趁著沈月英不在家的空檔,審問了沈月英的貼身丫頭。這個丫頭倒也忠心,開始的時候,死活不說,后來經(jīng)不住杜月笙的嚴刑拷打,遂把夫人如何勾搭上奸夫,如何瞞天過海之事全招了。

沈月英意識到兩人事情可能敗露后,十分驚恐。她當然知道杜月笙的手段。如果萬一事發(fā),表哥落在他的手里,那可真的是一件比死還恐怖的事情。她勸表哥斬斷情絲,趕快連夜離開上海。但表哥一來沉迷于與沈月英的云雨之歡,二來也想在上海發(fā)一筆橫財,因此表示拒絕。

次日,表哥如約來到上海外灘,但他沒有等到沈月英。幾名彪形大漢把他推上一輛黑色的汽車,帶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樹林里。在那里,他被人挖出了眼睛、斬去了四肢,殘忍地殺害了。

那位忠心耿耿的小丫頭,最后被杜月笙賣進了窯子,而那位給沈月英開車的司機也被杜月笙派人刺瞎了眼睛。沈月英的下場也很慘。杜月笙雖然沒有要她的命,但對她的懲罰比死還難受。他把她送到了杜宅老屋幽禁起來,不讓她和外人見面。整整10年的時間里,除了每月500塊銀元的生活費,和一盒子的福壽膏(鴉片)外,沈月英每日面對的只是一面空墻而已。

深苑高墻,何處話凄涼。10年后,當兒子杜維藩大婚時,沈月英才被同意出來見新媳婦。此時的沈月英雖然才只有四十出頭,但常年的凄風苦雨,早將這位當年名重一時的美人折磨得不成人樣。她滿頭白發(fā),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模樣,看起來倒像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婆一般。

幾年后,沈月英抑郁而死。

杜月笙作為上海青幫的領袖之一,畢生信奉“忠義”二字。他對黃金榮忠誠,也要求自己的部下、親人對自己忠誠。他對于背叛者的懲處是非常殘酷的。所以,在發(fā)妻沈月英背叛自己后,他毫不容情地殺掉表哥,幽禁妻子,并處置了相關人等。其血腥手段,令人不寒而栗。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talentonion.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