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凈的日子讓人心動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這天,一些文化界的朋友聚在一個圖書城里談春節(jié)的記憶、各地的方言、春節(jié)期間的飲食以及各地的年俗,這真是極有意思的。談過了再去品一品仍在年節(jié)中的美食,特別是湯圓,對過年和元宵節(jié)的感受,就愈益加深了一成。
關注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有一前一后兩個時段。一個階段是知天命以后,慢慢地,就對自身文化中的這些傳統(tǒng)節(jié)日有了越來越多的興趣,因為到了這個階段,人們逐漸不能、也有條件不再主要依靠體力和精力等硬實力面對世界,而會更多地依靠智力、智慧這些軟實力。這些傳統(tǒng)的民風民俗,正是一種日積月累的智慧結晶,是一種軟實力的展現(xiàn)。
另一個時段是少年時期。那時候沒有這么多有趣的電子產(chǎn)品,到了元宵節(jié),對孩子們而言,最大的樂趣就是點燈籠。一種燈籠是面蒸的,用綠豆面或其他雜糧面捏成四周有沿、中間凹陷的面燈,里面倒上香油(就是芝麻油),再放上一根棉線搓成的燈芯,一個面燈就做好了。孩子們天黑后捧著面燈,都到街上去,一邊走,一邊還可以吃那個面燈,等油點完了,有的孩子面燈也吃得差不多只剩個底了,再玩一會兒就能回家了。條件好些的孩子,大人會買一個紅紙糊成的燈籠或親自糊一個燈籠給他(她),孩子們早早就盼著天黑,等天黑后小伙伴們一定會結伴到院里去,到街上去,沒有一個孩子會拎著燈籠在自家屋里玩的,那就沒意思了,只有結伴提著燈籠或捧著面燈聚集到街上去才像那么回事。那時候街燈不夠亮,很昏黃,提紅紙燈籠和捧面燈的孩子都在街上,于是一街一巷都是走動的燈光,現(xiàn)在想起來還十分感人。提紅紙燈籠的小孩子走在街上,有時候會有一些年歲稍大些的壞男孩,專做壞事的那種,突然跑到提紅紙燈籠的小男孩跟前說:“你看你這燈底下咋有個蝎子來?”小男孩沒經(jīng)過這種事,趕緊把燈籠翻過來看,這一看不要緊,紅紙糊成的燈籠一眨眼就被里面的蠟燭點燃起來,小男孩心痛得哇哇大哭,年歲稍大些的壞男孩早歡天喜地地跑得沒影兒了。元宵節(jié)給孩子們帶來了太多太多的期盼和享受。
這個元宵節(jié)的晚上,天清氣爽,月明星稀,城市和鄉(xiāng)村似乎許久不見這樣一種純凈的心境了,純凈得讓人心動。深夜,離開一天的熱鬧,兩人慢慢開車到郊外的湖邊去。湖邊竟然還有夜游的車、夜游的人,還有零星的煙花沖上云霄,煙花散去后,一切又歸于月明星稀的淡靜。立春過去不到十天,但夜風早已有了濃濃的“從此雪消風自軟”的意味,看來,古人對春意的細密觀察,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們是有真本事的。湖畔的春月似乎更明更白、更大更圓些。此時,也更容易想起幾百上千年前,那些聰慧的古人的所思所想:
寒山吹笛喚春歸,遷客相看淚滿衣。
洞庭一夜無窮雁,不待天明盡北飛。
(唐·李益《春夜聞笛》)
呵呵,這是怎樣的一種思鄉(xiāng)情、游子意、春歸圖呀!
沒想到,笛聲竟是唐朝春臨時催情的象征?;虻崖暢蔀榇号R時催情的意象,竟是唐朝詩人們相互傳染的結果?李白也有笛聲催情的詩句: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唐·李白《春夜洛城聞笛》)
李白的許多詩句都是我的最愛。“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還有第二個人能寫出這種愁來嗎?“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還有第二個人有這種不知遮掩的張狂嗎?雖然我做不來,但骨子里我倒偏就喜歡他這種性格!“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說的還不是唯我獨尊、唯我獨在、唯我獨享、唯我獨占、唯我獨霸、唯我獨有?!但這種“唯我獨”的句式,并沒有排他性,也不是零和游戲。我可以獨占、獨享、獨霸,所有的他人也都可以獨占、獨享、獨霸,這是一種共贏、多贏的心態(tài),但前提是必須有能力、有資格、有修為、有條件、有智慧去享用、去占有、去稱霸。“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憂郁時、恬淡時、看透時、知天命或耳順時都能這么優(yōu)雅,真是讓我敬佩了!
崇敬一個人,會有多種原因,有時候是崇敬他的才華,有時候是崇敬他的多種才華,有時候是因為某種地理的緣分,有時候是由于相同或相似的價值觀,有時候是由于一種人生的階段,有時候是因為一種特別的心情,有時候或只是愛慕一種浪漫或豪華、樸實或稚拙。
讓我們至少在胸中,收藏一種不容玷污的迎春之氣和敬慕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