薺菜花繁蝴蝶亂
立春已經(jīng)二十日了,寒流仍會來襲,晚上、深夜、早上,都是一天中風最大的時間點。湖邊的地理面貌,又特別適宜風的浩蕩。初春的春風浩蕩,還不是仲春的春風浩蕩,這還是寒流帶來的大風,還裹挾著大量的涼氣,如果不加細致地分辨,就會認為這還是冬天里的情景。
但確如南宋王镃詩所言:“從此雪消風自軟,梅花合讓柳條新”。如今氣溫上升,全球變暖,雪消的現(xiàn)象現(xiàn)在是常常不可得見了?!懊坊ê献屃鴹l新”則仍是自然界不改的物象。臘梅、紅梅、綠梅、白梅次第開放以后,轉眼之間就見得柳條那一抹綠了。前一日經(jīng)過湖岸時仔細往柳梢上瞧過,那里還是老綠的冬色;再一日經(jīng)過湖岸時,就望見一樹鵝黃淺綠,裊娜多姿了。嫩綠的柳條是最接得上梅花的春訊的,它是春天真正駕臨的信使。它又粗放耐養(yǎng),什么環(huán)境下都長得好,是那種大眾情人式的植物,最能普惠眾生,見到它一次,我就會喜歡它一次。韓愈說初春的春色是“草色遙看近卻無”,其實早萌的柳芽也是“柳色遙看近卻無”的,遠遠地看去一抹新芽綠,離近了看,由于看到了柳芽的一個一個細節(jié),產(chǎn)生視覺差異,反而覺得柳芽的綠不是那么集中和明顯了。
初春的寒流會帶來時大時小的春雨。杜甫說:
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唐·杜甫《春夜喜雨》)
孟浩然也說: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唐·孟浩然《春曉》)
韓愈又說: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唐·韓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
古代詩人真的都十分貼近基層、貼近實際、貼近天地、貼近人民大眾!你看杜甫、孟浩然、韓愈這短短幾句詩,沒有不以生活的細節(jié)為基礎的,沒有經(jīng)不住生活的檢驗的。即便是當下的春風春雨,也大多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曉看紅濕處、花落知多少的。
當晚,上床將眠時聽得風聲起兮,一夜風聲雨聲,早晨爬下床來隔窗張望,果然得見古人春雨潤物、曉紅濕落的意境。著衣開門,走近春湖晨岸,只見柳色遙看,啼鳥時鳴,雖然寒流帶來的涼風仍不絕于耳,但既然已入春里,自然風軟可人。去河埂上、堤坡下、小徑旁、山腳邊,扒開經(jīng)年的枯草,就能驚喜地看見濕潤的土壤里,草芽已經(jīng)拱出地皮,正待下一場春風春雨的鼓動呢。一冬里黃瘦的山坡,也不知不覺間由冷變溫、由硬轉軟、由枯轉榮了。這時候的微信微博群里,應時的話題也已經(jīng)不出意外地轉為對“薺菜花繁蝴蝶亂”的憧憬了。站在大地的天際線和微信朋友圈的人際線上展眼望去,只見春水稍長、油菜鼓苞、野花時放、農(nóng)人歸村。這樣的情境,古人可感,今人也能得到,這并不在于景觀,而全在于我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