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

（報載：二百萬難民忍痛出關(guān)，感成此篇）

幾莖蘆荻搖著大野，

秋的宇宙是這么寥廓，

在這樣寥廓的碧落下，

卻沒寸地容我們立腳！

一條無形的鞭子揚在身后，

驅(qū)我們走上這同樣的路，

心和心像打通了的河流，

沖向天涯，挾著怒吼！

不要回頭再一望家鄉(xiāng)，

它身上負滿了炮火的創(chuàng)傷，

（這炮火卑污的氣息叫人惡心，

也該感謝，它重生了我們。）

橫暴的鋒銳入骨的毒辣，

大好田園災(zāi)難當(dāng)了家。

沒法再想：春天半熱的軟土炙著腳心的癢癢，

牛背上馱著夕陽；

過了一陣夏天的雨，

跑去田野聽禾稼刷刷地長；

秋場上的谷粒在殘陽中閃著黃金，

荒郊里剩半截禾梗磨著秋響；

嚴冬的炕頭最是溫柔，

妻子們圍著一盆黃粱。

這一些，這一些早成了昨夜的夢，

今日的故鄉(xiāng)另是一個模樣。

一步一個天涯，我們在探險，

腳底下陷了冰窟，說不定對面騰起青山。

我們沒有同胞！上帝掌中的人們

不要在這些人身上浪費一聲虛偽的嗟嘆，

秋風(fēng)倒有情，張起了塵帆，

一程又一程，遠遠地送著，

山海關(guān)的鐵門一閉，

從此我們沒了祖國！

1933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