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由公平的選舉
隨著最直接的障礙被移除,選舉之路敞開,這是建立一個民主選舉的政府的最后一步。為民主秩序做準備并推進向民主秩序的過渡的過渡時期執(zhí)行委員會(Transitional Executive Council,TEC)*已經(jīng)成立,并準備好為選戰(zhàn)中不受束縛的政治活動營造條件。在1994年4月15日到5月15日期間,為了確保自由選舉,這個國家目睹了安保力量在和平時期最廣泛的動員。[2]主要政黨,甚至是在最后一刻才同意參加的因卡塔自由黨,都開動了強大的選戰(zhàn)機器。在從前被剝奪選舉權(quán)的南非人民中間廣泛開展的選舉教育活動,兩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當時非國大已開始為一個選舉產(chǎn)生的制憲代表大會做準備。1993年12月,獨立選舉委員會(Independent Electoral Commission,IEC)也成立了。在獨立選舉委員會成立時,曼德拉致電它的領(lǐng)導人約翰·克里格勒(Johann Kriegler)法官*,一位強硬且精力充沛的法學家。曼德拉說,他和非國大都認識到當時存在著困難,但是克里格勒應該知道,他擁有非國大的支持和信任。[4]
打動克里格勒法官的是曼德拉具有與來自完全不同選區(qū)的選民交流、建立聯(lián)結(jié)的能力。他注意到,當曼德拉要問一個問題時,“他會親自給你打電話,而不像通常高級領(lǐng)導的做法——領(lǐng)導的私人助手會給你打電話說,這位領(lǐng)導要和你說話,然后你再等著這位領(lǐng)導”。[5]4月中,在曼德拉出席的一次過渡時期執(zhí)行委員會會議上,克里格勒就與因卡塔自由黨會見的情況進行了匯報:
錫安教會(Zion Christian Church,ZCC)曾一度提出抵制選舉。當時有幾個抵制選舉的威脅:因卡塔自由黨、西北省、西斯凱(Ciskei)和右翼。在復活節(jié)前,我去會見萊坎尼亞內(nèi)主教(Bishop Lekganyane)?,勸他支持選舉進程。他說他已經(jīng)邀請了所有黨派的領(lǐng)導人參加復活節(jié)慶祝會,為選舉定下正確的基調(diào),這似乎暗示他將鼓勵參選。在這次復活節(jié)聚會上,我在大廳中曼德拉的旁邊坐了兩個小時。這是我第一次以個人的身份與他交談。他就像一個老爺爺。當人們走進來的時候,他認出他們,解釋這個人娶了那個人的妹妹,他能夠通過各種家庭關(guān)系認出來自全國各地的人——他真的了解他的選民。[7]
肯尼亞教授約翰·S. 姆比蒂(John S.Mbiti)在其重要著作《非洲的宗教和哲學》(African Religions and Philosophy)中指出,非洲人是以篤信宗教出名的。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由錫安教會的龐大信徒數(shù)量得到證實,錫安教會融合了基督教和非洲傳統(tǒng)宗教信仰。[8]所以,就此而言,曼德拉或任何政治領(lǐng)袖爭取錫安教會主教的支持是有意義的。主教的影響超出了南非的疆界,數(shù)十萬虔誠的信徒從南部非洲的各個地方匯聚到當時德蘭士瓦(Transvaal)北部的摩瑞亞(Moria)。他們可能是來這里朝圣的,但對于曼德拉來說,他們構(gòu)成了一個選民群體。首要的是,曼德拉要確保這場奠定民主南非基礎(chǔ)的選舉的誠實性,這是和平過渡到民主的重要條件。
曼德拉寫道:“在南非第一個通過民主選舉的政府建立之前,非國大進行了一場全國范圍的選戰(zhàn)運動。在此期間,各級領(lǐng)導系統(tǒng)性地走遍了整個國家,訪問鄉(xiāng)村和城市,對各界人民講話。
“正是這個由男男女女組成的隊伍使1994年4月27日成為南非這個國家集體記憶中難以忘記的一天:在這一天,我們的人民走到了一起,具有象征意義地團結(jié)起來。
“這一天為去年11月談判達成后幾個月以來的激動、期望和恐懼畫上了句號。
“選舉的日期是在談判中定下的,因此在過去5個月當中,整個國家屏息等待這個在南非生命中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的到來。
“對于黑人多數(shù)而言,這意味著激勵了數(shù)代人的夢想的實現(xiàn),即終有一天將由人民管理國家。
“在殖民者掠奪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的幾十年間,他們不得不坐在政治生活的旁觀席上,坐視他們的白人同胞投票來統(tǒng)治他們?,F(xiàn)在這一天來臨了,他們將與白人同胞一起決定國家的政治。
“對許多白人來說,這一天明顯因為憂慮、恐懼和不安全而前景堪憂。對他們來說,這將標志著少數(shù)統(tǒng)治和特權(quán)的終結(jié),開啟令他們感到害怕的未來:他們不得不與被他們壓迫了如此長時間——而且在很多方面是殘酷的壓迫——的那些人分享一切。
“因此在選舉日到來之前的幾個月里,空氣中自然彌漫著所有這些不同且對立的情緒與期望。當我們到全國各地動員和游說人民出來為解放運動投票時,我們感受到這些不同的情感。
“顯然,幾十年間解放運動的艱苦工作已為即將到來的選舉格局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在全國各地的所有社區(qū),我們都獲得了熱情的歡迎和壓倒性的支持。
“[我以]非國大主席[的身份],幾乎走遍了國家的每一個角落。在選舉前的最后6個月里,[我]在南非各地的集會和會議上向至少250萬人發(fā)表了演講??吹轿覀兘夥胚\動的名字甚至在遙遠的農(nóng)村地區(qū)都家喻戶曉,令人深受感動。
“根據(jù)我們組織和議會政治長期以來形成的傳統(tǒng),我們把可能的最廣泛的群體拉入我們選戰(zhàn)支持者的行列中。正如我們在談判期間努力把原先被認為支持種族隔離政權(quán)的不同黨派爭取到我們這一邊,現(xiàn)在我們再次采取這種方法,即使在選戰(zhàn)中也要團結(jié)人民。我們使用了包括民意調(diào)查在內(nèi)的現(xiàn)代研究技術(shù)和方法。我們民意調(diào)查的顧問是斯坦·格林伯格(Stan Greenberg),他是1992年克林頓[總統(tǒng)]競選時的顧問。
“在競選期間,我們舉辦了人民論壇(People's Forum),進行焦點群體采訪并插播媒體廣告,以尋求聽到來自人民的聲音。這產(chǎn)生了巨大的反響。我們實現(xiàn)了和人民面對面的交流?!?sup>[9]
曼德拉和非國大很久以來就認識到,與占有執(zhí)政地位優(yōu)勢的國民黨強大的選舉機器相比,他們沒有能夠與之匹敵的選戰(zhàn)資源。不過,要歸功于格林伯格,非國大通過凱措·戈爾丹(Ketso Gordhan)那樣的活動分子,改良了尼加拉瓜(Nicaragua)的人民論壇戰(zhàn)略,以適應本土的情況。
在由記者和政治學家R. W. 約翰遜(R. W. Johnson)與南非著名社會學家和政治學家勞倫斯·施萊默(Lawrence Schlemmer)共同編纂的一本學術(shù)著作《在南非啟動民主》(Launching Democracy in South Africa)中,有一章講述西開普省的選舉,由羅伯特·馬特斯(Robert Mattes)、赫爾曼·吉利奧米和威爾莫特·詹姆斯(Wilmot James)撰寫。其中寫道,人民論壇提供的這種與聽眾接觸的機會非常重要,因為這傳遞了非國大負責任、代表人民和平易可親等真正有象征意義的信息,并重建了非國大作為一個“人民的議會” 的形象。[10]在這里,領(lǐng)導人沒有高談闊論,相反,他們在一個促進民主交流的環(huán)境中對聽眾代表提出的問題做出回答。
約翰尼斯·蘭泰特(Johannes Rantete)觀察了非國大談判并達成協(xié)議的過程,他寫道,選戰(zhàn)過程是非常個人化的,大多聚焦在黨派領(lǐng)導人身上。德克勒克是雄辯和尖銳的,但無法與曼德拉的英雄特質(zhì)相比,后者參加的大多數(shù)集會都有成千上萬的群眾蜂擁而至。不分長幼,所有人都想親眼看到這位偉人,他的聲譽在當代世界歷史上可能無人能及。[11]
認識到大多數(shù)黑人選民的識字能力是個問題——又一個種族隔離的后遺癥,曼德拉想辦法尋求解決,否則這可能導致非國大選舉的失敗。
“我們也對群眾開展了積極的選民教育運動?!甭吕瓕懙?,“[我]組織了一些優(yōu)秀的專業(yè)人員對此提供幫助,其中之一是萊皮勒·陶亞內(nèi)(Leepile Taunyane),時任南非全國職業(yè)教師組織(National Professional Teachers’ Organisation,NAPTOSA)的主席。他回答說[我]已經(jīng)晚了,他和組織中的同事們此前已經(jīng)開始了選民教育行動。我們受到極大的鼓勵,因為他領(lǐng)導了一個強大的、訓練有素的運動,擁有充足的資源來展開有力的行動。我們也向南非民主教師聯(lián)盟(South African Democratic Teachers Union)發(fā)出了同樣的呼吁,而在我們發(fā)出號召之前,他們早已開始行動。非國大尋求的不是向人民發(fā)話,而是與人民對話。
“我是作為非國大的一名成員和主席來開展這項運動的。在1991年非國大解禁之后于德班舉行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我被選為主席。我們進行了模擬選舉,作為選民教育的一部分。有1000萬人參加。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在實際選舉中,僅有不到1%的廢票。這個廢票比例可以與高教育水平、經(jīng)濟發(fā)達的民主國家在選舉中的表現(xiàn)相媲美。
“非國大進行的是一場積極性質(zhì)的選戰(zhàn),不忘過去,但聚焦于國家重建、制度重塑和全體人民更好的生活上。我們避免消極性質(zhì)的選戰(zhàn),避免攻擊反對黨派。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從沒有在媒體發(fā)布過哪怕一次負面宣傳。*而在另一方面,我們對手的競選主要是消極性質(zhì)的,一直攻擊非國大和與其聯(lián)盟的黨派?!?/p>
“一如既往,”曼德拉寫道,“在重大轉(zhuǎn)型的時刻,我們在思考有關(guān)未來的問題時,總是掛懷少數(shù)族群。我們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關(guān)心我們國家所有人民的組織,并且在選戰(zhàn)中向全國傳遞這一信息。人民對此給予熱情的回應。
“例如,我們記得,一位來自有色族裔的年輕女士埃米·克萊因漢斯(Amy Kleynhans)是那一年的南非小姐。我們在開普敦競選宣傳時,她登上舞臺加入了我們。早先她曾惹惱過時任國家總統(tǒng)的德克勒克,因為在一次國際選美大賽期間,她拒絕手舉種族隔離政權(quán)的國旗,由此明確表示她站在即將誕生的新南非一邊。
“還有其他此類熱情支持的表現(xiàn)。一位社區(qū)的年輕教師辭職演唱他為這次選戰(zhàn)譜寫的歌曲。這位名叫約翰·比勒陀利烏斯(John Pretorius)的年輕人后來錄制了那首選戰(zhàn)期間他在開普敦無數(shù)集會上演唱的《塞昆賈洛》(‘Sekunjalo’)?!?/p>
這首歌活力和動感十足,曲調(diào)融合了城市節(jié)奏與福音歌曲的傳統(tǒng)。副歌“終獲自由”和與之相伴的歌詞描繪的是一場歡樂的慶祝,歌唱暴政的終結(jié),迎接自由的黎明。多年以后,在慶祝曼德拉80歲壽辰時,在埃利斯公園體育場(Ellis Park Stadium)舉辦的一場音樂會上,約翰·比勒陀利烏斯與杰曼·杰克遜(Jermaine Jackson)以二重唱的形式演唱這首歌曲,引起萬眾狂歡。
“正如我們之前提到的,”曼德拉寫道,“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積極的、快樂的。在夸祖魯—納塔爾,我們不得不應對持續(xù)的政治暴力,本來令人激動的民主前景,現(xiàn)在籠罩在憂慮和懷疑的烏云下。我們花了大量時間關(guān)注夸祖魯—納塔爾的政治狀況。一方面,我們必須為我們的組織競選獲勝進行宣傳;與此同時,我們也有責任以一種超越黨派的方式關(guān)注省內(nèi)全體人民的命運。政治暴力——不論犯下罪行的是誰——都是對所有南非人民的巨大傷害。一如在所有類似情況中,首當其沖的永遠是無辜者,因此我們特別關(guān)注當時的納塔爾省。
“我們的選戰(zhàn)并非總是一帆風順。正像前面所說的,德克勒克的國民黨是極端負面的,他們在選戰(zhàn)中經(jīng)常是明顯不道德的。
“1990年代初訪問洛杉磯時,我曾拍了一張照片,站在兩位著名藝術(shù)家——伊麗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和邁克爾·杰克遜(Michael Jackson)——中間與他們合影。在1994年4月選舉前夕,國民黨出版了一本名為《變化的風》(Winds of Change)的下流小冊子,其中刊有我的這張照片,但他們剪去了邁克爾·杰克遜,這樣相片中出現(xiàn)的就只有伊麗莎白·泰勒和我單獨在一起。比這種欺騙更惡毒的是,他們還附上了損害我們兩人聲譽的評論。獨立選舉委員會迫使他們召回了這本小冊子。
“國民黨的選戰(zhàn)不僅是不道德的,而且是種族主義的。他們利用少數(shù)族群,特別是有色人和印度人族群的恐懼,辯說非國大的勝利將導致他們被非洲黑人壓迫。他們批評阿蘭·布薩克(Allan Boesak)博士,一位來自有色人族群的著名教士,指責他為南非人口中的所有族群助選,而沒有把自己局限于有色人族群。
“這種種族主義的另一個例子又是針對我個人的。海迪·丹尼斯(Heidi Dennis)是一位來自米切爾平原(Mitchells Plain)有色人社區(qū)‘燈塔山高中’(Beacon Hill Senior Secondary School)*的年輕有色人教師,他請我?guī)椭麄兓I集資金來粉刷學校。于是我要求沃爾沃斯(Woolworths)公司的西德·馬勒(Syd Muller)不僅提供資金,還要修建更多教室和實驗室提升這所學校的教學條件?!?/p>
“沃爾沃斯公司完成這個項目后,”曼德拉繼續(xù)說,“我們前去啟動。一大群有色人婦女站出來向我示威。其中一人用阿非利卡語尖聲喊叫,‘Kaffer,gaan huis toe’(黑鬼,滾回去),一種侮辱的嘲諷。所有這些種族主義的行為和欺騙性的花招都是德克勒克那個黨干的,我曾在國內(nèi)外多次贊揚這位領(lǐng)導人,稱他是一個我們能與之打交道的正直的人。
“非國大極力避免墮落到國民黨的水平。我們保持專注和建設(shè)性。我們強烈呼吁所有南非人,不論膚色和信仰,都加入到為實現(xiàn)一個民主、團結(jié)、沒有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的南非而進行的斗爭中去。在選戰(zhàn)中,我們也經(jīng)歷了一些困難,是因為非國大的成員發(fā)表違反我們基本方針的魯莽言論造成的。我們立即公開譴責了那樣的言行?!?sup>[14]
鑒于事關(guān)重大,應該可以預見到,選戰(zhàn)是對主要競爭者勇氣和決心的考驗??赡茉馐苤卮髶p失的國民黨只能夸大地強調(diào)他們作為一個帶來變化的推動者的成績,而尚未經(jīng)過執(zhí)政檢驗的非國大則必須承諾它將給全體人民帶來新的福祉。根據(jù)一份西開普省報紙的報道,在你來我往的爭論中,“選戰(zhàn)不可避免地變成了非國大和國民黨之間激烈的言語戰(zhàn)爭。每一方都指責另一方‘骯臟的手段’和‘暗中拉票’。每一方都就另一方的選戰(zhàn)行為、標語和小冊子向獨立選舉委員會提出指控”。[15]
在相互指摘的揭幕戰(zhàn)中,非國大曾經(jīng)出版過一個小冊子,里面畫著國民黨的省長候選人赫爾納斯·克里爾(Hernus Kriel),后面跟著(非國大)三名候選人,兩個黑人,一個有色人,像是用皮帶拴著的三條狗,同時許多50蘭特面值的鈔票從克里爾先生的口袋中掉出來。國民黨也不甘示弱,直擊要害?!敖裉焱硇r候,”這家報紙繼續(xù)寫道,“獨立選舉委員會要對一本國民黨的漫畫書做出最終判決,非國大稱其為種族主義的,并且靠宣稱‘黑人危險論’(swart gevaar)的策略來討好有色人選民。文章的標題是:‘變革之風吹遍南非——你能撐過這場暴風雨嗎?’”[16]
國民黨使用“黑人危險論”——一旦黑人政府出現(xiàn)就意味著毀滅——來詆毀曼德拉珍視的和解事業(yè)的本質(zhì)。盡管如此,曼德拉認識到,白人,特別是阿非利卡人,必須是發(fā)展中的新南非的一分子。2014年,塔博·姆貝基在約翰內(nèi)斯堡接受喬爾·內(nèi)奇滕澤和托尼·特魯?shù)囊淮尾稍L時重申了這一重要觀點:
關(guān)于和解工作[曼德拉想說的]是:“讓我們保衛(wèi)民主的成果,免受潛在的威脅。”因此和解成為當務之急,并非因為曼德拉崇尚和解本身,而是和解有利于保衛(wèi)我們已經(jīng)取得的成果……他必須關(guān)注阿非利卡人的問題,并顯示出他不是一個惡魔,不是一個威脅,等等,從而解決一個問題。因為……在關(guān)于和解的問題上,不存在一個與非國大其他領(lǐng)導人意見不同的曼德拉——和解問題,解決白人恐懼的問題,關(guān)系到他對可能出現(xiàn)反革命的擔心。[17]
“白人右翼,”曼德拉寫道,“是另一個潛在的不穩(wěn)定因素,影響著選舉前那段時期的普遍情緒……有許多關(guān)于白人的故事,稱他們持一種四面受困的心態(tài),在家中囤積食物和其他應急物品?!?sup>[18]
國內(nèi)和國際的媒體代表與獨立記者和攝影師去往全國各地,大多數(shù)都準備好要發(fā)回戰(zhàn)地報道。他們一直被預告將有戰(zhàn)爭發(fā)生。非國大大量外交使團的媒體發(fā)言人提供了來自第一線的報告,告訴來訪者他們在南非可以期待什么,以遏制出現(xiàn)騷亂的謠言。人們只攜帶著他們的綠色身份證件,等待投票站的開啟。
選舉的準備情況讓曼德拉感到極大鼓舞?!敖M織和后勤方面創(chuàng)造了同樣的公共利益。獨立選舉委員會著手準備選舉,在國家的不同地方建起辦公室。他們的任務之一就是監(jiān)視可能影響選舉之自由和公正的總體氣氛?!?/p>
他繼續(xù)寫道:“看到如此之多的南非人對民主選舉機制燃放的激情,這讓人感到自豪。一些評論員認為,對于那些被認為落后老土的選民來說,那一天的投票系統(tǒng)太過復雜和難以操作了。我們決定采用一種比例代表制:全體選民必須在同一天為國家立法和省級立法兩個機構(gòu)投票。所有這些都被認為過于復雜,可能會讓選民困惑。
“結(jié)果證明,南非選民對于選舉過程幾乎具有一種天然的親近。
“有許多外國觀察員也去往全國各地,包括我后來的妻子格拉薩·馬謝爾。他們或是協(xié)助選民教育工作,或是在此期間監(jiān)督選戰(zhàn)狀況,以確保存在自由公平的選舉條件。后來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肯定了這個國家中存在的積極精神。
“還有其他機制,幫助南非人民在選戰(zhàn)前夕以一種開放的民主精神活動。其中之一是獨立媒體委員會(Independent Media Commission),目的是要確保所有政黨在媒體的報告和報導中都得到公平的對待?!?sup>[19]
選舉期間有多少心智健全的人,投票的那幾天就在人們心中形成了多少種印記,那幾天本身就是人們思考民主現(xiàn)實的聚焦點。對于南非人而言,這是長期銘刻在他們腦海中的一個時刻,就像美國人對約翰·肯尼迪遇刺的記憶一樣深刻,或者就像更年邁、正在退出歷史舞臺的那幾代人對結(jié)束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記憶一樣。借用一句老話,對于大多數(shù)南非人來說,這是一個他們余生都不會忘記的經(jīng)歷。鑒于其重要性,這次選舉會持續(xù)整整兩天。
1994年4月26日,是對第二天選舉的試運行,專門留給老人、殘疾人和海外的南非人。對于許多這類人來說,特別是在海外居住的流亡者,投票使他們在頭腦中清晰了自己的根源,以及對國家的忠誠。對于宗教人士來說,如果曼德拉的獲釋體現(xiàn)了從枷鎖中獲得解放,那么第一次民主選舉則象征著應許之地確實存在的現(xiàn)實。對于身體虛弱的特雷弗·哈德爾斯頓大主教來說,這是一個百感交集的時刻。他是英國反種族隔離運動的主席,一生都在為曼德拉的獲釋奔走呼吁。他走進坐落在倫敦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上的南非會館(South African House),為南非的首次民主選舉投下一票。顫巍巍地拄著拐杖,他對聚集在會館的支持者說:“在這充滿厚重殖民歷史的閱讀室中*,[感謝]上帝使我能夠加入這‘無法形容的偉大事件’”。[21]
各行各業(yè)的人們,如百川匯海般從各地聚集到投票中心,排成蜿蜒數(shù)英里的長隊,準備投下他們的一票。即使有對右翼攻擊的緊張,人們也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來。到處可見的堅定意志,向四面八方傳播開去。
根據(jù)《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保羅·泰勒(Paul Taylor)的報道:“一些黑人區(qū)的投票站,清晨4點就排起了長隊。在其他一些投票站,殘障人士被獨輪手推車或擔架抬到投票箱處。在全國各地,普遍的情緒與其說是激昂興奮,不如說是平靜堅定?!姨哿?,背都酸了。我一整天沒有吃飯,’67歲的蘇珊·恩德洛武(Susan Ndhlovu)在布隆方丹(Bloemfontein)的烈日下站在長隊中等待投票,她堅定地告訴一位南非記者,‘但是我一定要等在這里直到投完票?!?sup>[22]
4月27日星期三早上,曼德拉在“德班北部一個叫作伊南達(Inanda)的綠色丘陵小鎮(zhèn)上的奧蘭治高中(Ohlange High School)投票,因為這里埋葬著非國大第一任主席約翰·[蘭加利巴萊·]杜貝(John [Langalibalele] Dube)。?這位非洲的愛國者在1912年協(xié)助建立起這個組織,在他的墓旁投下我的一票,標志著一個歷史循環(huán)的完成,他在82年前開啟的使命即將完成”。[24]
曼德拉看到,在這個象征著一個新的開始的黎明:“千百萬排在隊伍中的南非人投下了他們第一張民主選票,在過去的數(shù)月當中,基礎(chǔ)已經(jīng)奠定了。盡管有眼淚和恐懼,但那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充滿希望和期盼的積極精神壓倒了一切。
“平穩(wěn)有序的選舉,以及其后的無暴力轉(zhuǎn)型,完全粉碎了悲觀的預言家們那些令人沮喪的預測,其中包括一些著名的、受人尊敬的政治分析家。他們的預測一直認為,南非的歷史,特別是過去40年種族隔離政權(quán)期間的歷史,已清楚地表明,白人少數(shù)注定在未來幾個世紀抓住權(quán)力不放。各類評論家都低估了我們的決心和能力,我們最終成功說服黑人和白人兩方的輿論制造者,使他們認識到,這個國家是他們鐘愛的祖國,讓1994年4月成為我們動蕩歷史中一個值得紀念的里程碑是他們的首要責任。
“自1652年一位外國人揚·范里貝克(Jan van Riebeeck)*登上我們的海岸以來,一長串著名的傳奇人物為了這一天而奮斗,他們?yōu)榱宋覀儑业慕夥哦恢>氲仄D苦工作。他們是:科伊領(lǐng)導人奧特舒默(Autshumao),阿卜杜拉·阿卜杜拉赫曼(Abdullah Abdurahman),茜茜·古爾(Cissie Gool)和赫蒂·賽唐布爾(Hettie September),優(yōu)素福·達杜(Yusuf Dadoo)和蒙蒂·奈克爾(Monty Naicker),布拉姆·費希爾(Bram Fischer)和邁克爾·哈梅爾(Michael Harmel),科西·齊弗哈茲(Khosi Tshivhase),阿爾菲厄斯·馬迪巴(Alpheus Madiba),曼塔蒂西太后(Queen Manthatisi),塞洛佩·泰馬(Selope Thema),摩西·考塔尼(Moses Kotane),阿爾貝特·盧圖利,奧利弗·坦博,克里斯·哈尼,羅伯特·索布奎,澤法尼亞·莫托彭(Zephania Mothopeng)和斯蒂芬·比科(Stephen Biko)以及其他許多人。”?[27]
后來,在回顧這場為合法化民主政權(quán)而進行的歷史性全國投票的結(jié)果時,曼德拉談起那些搖頭族和準備好迎接一場災難的膽小鬼時,不禁略帶揶揄:
“選舉結(jié)束后,當一切都過去,結(jié)果與悲觀預言家所說的如此不同,以致那些儲備物資的人不得不為他們的輕率之舉苦笑。但是在當時,他們是當作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在做,并且確實影響了所有人的情緒。”[28]
非國大贏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獲得了62.6%的選票,曼德拉將此歸功于非國大的艱苦工作和堅持原則。盡管有晚加入的因卡塔自由黨與納塔爾鄉(xiāng)村地區(qū)威脅自由政治活動的暴力所導致的困難,以及被獨立選舉委員會挫敗的黑客入侵計票系統(tǒng)以支持國民黨、自由陣線黨和因卡塔自由黨的企圖,但沒有人質(zhì)疑選舉的合法性,也沒有人能否定選舉“總體上是自由和公正的”。[29]
但是就像所有的選舉或任何有輸贏的比賽一樣,不可避免地有一些人,包括非國大內(nèi)部的成員,會抱怨不守規(guī)矩的行為。例如,當來自納塔爾的非國大省領(lǐng)導人代表提供證據(jù),證明有偏向因卡塔自由黨的不規(guī)范行為時,曼德拉堅持接受非國大在該省以微弱差距落敗,而不是發(fā)起挑戰(zhàn),因為那可能損害選舉的合法性,從而對穩(wěn)定與和平造成嚴重影響。德克勒克的身份同樣使他不能免于內(nèi)部的抱怨,一些國民黨的領(lǐng)導人提出要對選舉的結(jié)果發(fā)起法律質(zhì)疑。他在回憶錄中表達了他的觀點:“盡管存在不規(guī)范之處,但為了南非和南非人民的利益,我們沒有選擇,只能接受選舉結(jié)果?!?sup>[30]
雖然處于勝利的興奮之中,但曼德拉仍然對一些結(jié)果感到擔憂。非國大在西開普省和夸祖魯—納塔爾省輸?shù)袅诉x舉,在北開普省則是以低于50%的得票獲勝。非國大必須解決不同選民關(guān)注的問題,特別是納塔爾省的白人工人階級和傳統(tǒng)主義者,以及印度人和有色人社區(qū)。這些問題將成為曼德拉的領(lǐng)導集團在接下來幾年過渡期關(guān)注的焦點。
5月2日晚,在德克勒克發(fā)表電視講話承認敗選后,非國大在毗鄰卡爾頓中心(Carlton Centre)的卡爾頓酒店(Carlton Hotel)的宴會廳舉行慶祝。50層高的卡爾頓中心是非洲最高的摩天大樓,俯視著約翰內(nèi)斯堡的中央商業(yè)區(qū)。盡管醫(yī)生建議感冒的曼德拉休息,但他不能放棄和他的同胞一起享受歡樂的機會。在這里,面對狂喜的群眾,曼德拉清楚闡明了自己作為這個國家第一位民選政府的總統(tǒng)的使命和任務。
曼德拉說:“我必須道歉,我患了感冒,我希望我的聲音能夠承受住今天晚上的壓力。我的醫(yī)生今天早晨給我做了檢查,要求我今天和明天休息,并且盡可能少講話。他說,如果我這樣做,感冒兩天就能痊愈。我希望你們不要向我的醫(yī)生透露我沒有聽從他的指示。
“南非同胞們,南非的人民,這真是一個歡樂的夜晚。盡管還不是最終的,但我們已經(jīng)收到了這次選舉暫時的結(jié)果。我的朋友們,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非常高興,非洲人國民大會獲得了壓倒性的支持。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當中,我接到了國家總統(tǒng)德克勒克、康斯坦德·維爾容將軍、扎克·德比爾(Zach de Beer)博士*和泛非大第一副主席約翰遜·姆蘭博(Johnson Mlambo)先生的電話,他們保證未來將與我們?nèi)献鞑⑾蛭覀冎乱灾孕牡淖YR。我感謝他們所有人的支持,并期待著與他們攜手為我們親愛的國家服務。
“我也要為國民黨在選舉中的出色表現(xiàn)祝賀德克勒克總統(tǒng)。我也要祝賀他,多年來我們一起工作、爭吵……而且在激烈辯論的最后,我們能夠握手言和,一起喝咖啡。
“我也要向扎克·德比爾博士和康斯坦德·維爾容將軍表示祝賀,我和他們有過大量討論,我視他們?yōu)橹档米鹁吹哪戏侨耍麄儗⒃诿褡鍒F結(jié)政府中做出貢獻。
“我期望與那些沒有能夠達到法定比例當選的解放運動領(lǐng)導人進行討論。我將向我的組織反映,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了一些想法。他們一直和我們一起接受磨難。我曾和他們中的很多人一起坐牢。我們在戰(zhàn)場上一起遭受傷亡,他們沒能像其他黨派那樣達到當選比例使我深感受傷。
“對于過去幾天和過去幾十年中一直在非國大和民主運動中努力工作的那些人,我感謝你們并向你們致敬。
“對于南非人民和正在關(guān)注著我們的整個世界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屬于人道精神的歡樂之夜。這也是你們的勝利。你們幫助我們結(jié)束了種族隔離制度,在整個過渡時期你們一直和我們站在一起。
“我和你們所有人一起看到,成千上萬的人民耐心地站在長長的隊伍中幾個小時。一些人整晚睡在露天,等待著投下這激動人心的一票……這是我們國家生活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我充滿自豪和喜悅地站在你們面前,為這個國家謙遜的普通人感到自豪。你們表現(xiàn)出如此鎮(zhèn)靜、有耐心的堅定,使這個國家回到你們自己的手中,并發(fā)出聲震寰宇的歡呼——終于自由了!
“我是你們的仆人,而不是作為領(lǐng)導人來到你們當中……我們是一個偉大的團隊。領(lǐng)導人會更替,但是關(guān)系到這個組織成敗的組織本身和集體領(lǐng)導將永遠都在。我表達的這個思想并不是我自己頭腦中發(fā)明的。它們來自……《自由憲章》(Freedom Charter)*,來自組織的決定,來自[非國大]全國代表大會的決議和全國執(zhí)行委員會的決定……重要的不是個人,而是集體領(lǐng)導如此嫻熟地指引我們的組織向前。
“現(xiàn)在我站在你們面前,為你們的勇敢所折服,心中充滿對你們所有人的愛。對我來說,在歷史的這個時刻領(lǐng)導非國大是最高的榮幸,我們被選中領(lǐng)導這個國家進入新世紀。
“我保證用我全部的力量和才能,不辜負你們對我和非國大的期望。
“我個人感恩并致敬那些南非最偉大的領(lǐng)袖,包括約翰·[蘭加利巴萊·]杜貝、喬賽亞·古梅德(Josiah Gumede)、G. M.奈克爾、阿卜杜拉赫曼醫(yī)生、盧圖利酋長、莉蓮·恩戈伊(Lilian Ngoyi)、布拉姆·費希爾、海倫·約瑟夫(Helen Joseph)、優(yōu)素?!み_杜、莫塞斯·考塔尼、克里斯·哈尼和奧利弗·坦博。*他們應當在這里和我們一起慶祝,因為這也是他們的成就。
“明天,全體非國大的領(lǐng)導和我都將回到辦公桌前。我們將卷起袖子開始解決我們國家所面臨的問題。我們請求你們的加入——明天一早返回你們的工作崗位。讓我們使南非運轉(zhuǎn)起來。
“因為我們必須一起毫不遲疑地開始為全體南非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這意味著創(chuàng)造就業(yè)、建造房屋、提供教育和為全體人民帶來和平與安全。
“這將是對民族團結(jié)政府嚴峻的考驗。我們已經(jīng)在‘重建與發(fā)展計劃’(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Programme, RDP)?所繪藍圖的基礎(chǔ)上成為多數(shù)黨。在這個藍圖中,我們已經(jīng)勾畫出為保證全體南非人民過上更好生活所要采取的步驟。
“幾乎所有將要加入民族團結(jié)政府的組織都已經(jīng)肩負起責任……為我們的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做出貢獻。這將成為奠基石……民族團結(jié)政府將以此為基礎(chǔ)。我呼吁所有將服務于這個政府的領(lǐng)導人尊重這一計劃,并為立即執(zhí)行這一計劃做出貢獻。
“如果任何一方企圖破壞這一計劃,則將造成民族團結(jié)政府內(nèi)部關(guān)系的嚴重緊張。
“我們在這里做出莊嚴承諾。如果我們沒有執(zhí)行這一計劃,那將是對南非人民給予我們的信任的背叛。這是一個由人民自己在人民論壇上制定的計劃,已經(jīng)被國有企業(yè)、政府部門、工商業(yè)界、學術(shù)界、宗教領(lǐng)袖、青年運動、婦女組織所接受。沒有人有權(quán)既參加民族團結(jié)政府又反對這個計劃。
“但是我必須補充說,我們不是要把民族團結(jié)政府變成一個空殼。我們希望參加政府的每個政治組織都能感到它們是這部政府機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政府能夠在重建與發(fā)展計劃的框架內(nèi)融入他們的觀點。我們不希望把他們削弱為僅僅是橡皮圖章,在那些只會說‘計劃必須毫無保留地執(zhí)行’的組織決定上蓋戳。
“選舉期間彌漫的平靜和寬容的氣氛描繪了我們可以建造的南非的樣貌。它為未來定下了基調(diào)。我們可能會有分歧,但我們是一個國家的人民,在這豐富多樣的文化和傳統(tǒng)中具有共同的命運。
“我們也要贊揚出色完成工作的安保力量。這為一支真正專業(yè)的、致力于服務人民且忠誠于新憲法的安保力量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人民已經(jīng)為他們選擇的政黨投下了選票,我們尊重他們的選擇。這就是民主。
“我向所有黨派的領(lǐng)導人和它們的成員伸出友誼之手,邀請他們所有人加入我們,共同解決我們作為一個國家所面臨的問題。非國大的政府將為所有南非人民服務,而不是僅僅為非國大的成員服務。
“我們期待著在民族團結(jié)政府中一起工作。這是一條要求行動的明確指令。執(zhí)行計劃以創(chuàng)造就業(yè)、促進和平與和解、保障所有南非人民的自由。
“現(xiàn)在是歡慶的時刻,為了全體南非人聯(lián)合起來慶祝民主的誕生。
“讓我們的慶祝繼續(xù)在選舉中建立起來的和平、相互尊重和克制自律的氣氛中進行,顯示出我們是一個準備承擔政府責任的國家的人民。
“我承諾,我將盡全力不辜負你們對我和我的組織非國大的信任和信心。讓我們共同建設(shè)未來,為全體南非人更加美好的生活祝福。
“最后我只是想說,在一些地方,我們可能還沒有做到我們所希望的那樣好。但這正是民主運作的方式。在任何我們還沒有成為多數(shù)黨的地區(qū),都不應該有緊張關(guān)系。讓我們伸出雙手,對那些擊敗我們的人說,我們都是南非人,我們有過激烈的戰(zhàn)斗,但是現(xiàn)在到了治愈舊的創(chuàng)傷并開始建設(shè)一個新南非的時候了。
“我還想說,有一些運動隊本來計劃來南非,但因為緊急狀態(tài)未能成行。我邀請他們所有人來南非,不要受緊急狀態(tài)的影響。我們南非人民將張開雙手歡迎他們。
“謝謝你們?!?sup>[35]
這天晚上稍晚一些時候,曼德拉收到全國礦工工會(National Union of Mineworkers)主席詹姆斯·莫特拉齊(James Motlatsi)贈送的一件禮品。他回到麥克風前說:“好吧,我相信你們能再忍受我多說兩句。我忍不住要對詹姆斯同志說謝謝你。你們肯定知道,我與礦工工會的關(guān)系只能用親密無間來形容,因為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礦上做一名礦山警察。因此我感謝這件禮物,因為礦業(yè)工人和我之間的聯(lián)系一直延續(xù)至今,并在漫長歲月中給我以力量和希望。我謝謝你們。”[36]
* * * * *
正像他曾經(jīng)是一名拳擊手那樣,曼德拉將他的全部精力集中在一記重擊上,以打垮過去的不公正和不平等并塑造起一個真正民主的南非。在他辦公室工作人員的眼中,他是一個奇跡,一個為了接觸所有選區(qū)而不知疲倦的人。時任非國大主席辦公室主任的杰茜·杜阿爾特仍然記得他如何打電話給支持非國大選舉的每一位國家元首。[37]
在就任之前的日子里,曼德拉傳遞了這樣的信息:選舉是一個新的開始,是為了變革向全國合作伙伴發(fā)出的召喚。在他被議會選為總統(tǒng)之前的那個周末,按照一個即使只有他一半年齡的人也會疲憊不堪的計劃,他向在開普敦市波卡普地區(qū)(Bo-Kaap)一座清真寺中舉行的集會演講,向海角區(qū)(Sea Point)一座猶太教堂中的教徒致辭,還分別向英國國教和東正教會教堂的教眾發(fā)表講話。[38]
在一場由南非教會理事會(South African Council of Churches)組織的感恩和平選舉的活動中,曼德拉在索韋托第一國民銀行體育場向不同宗教團體做了祈禱,他向基督教、伊斯蘭教、印度教和猶太教的領(lǐng)袖們致以謝意,感謝他們在解放斗爭中所起的作用。
“什么語言都無法充分表達我們的人民在壓迫下所遭受的苦難,”曼德拉說,“而我們一直為之奮斗和等待的這一天已經(jīng)來到了。在這一時刻,男人和女人,非洲裔、有色裔、印度裔和白人,說阿非利卡語的人和說英語的人可以說,我們是一個國家,我們是同一個國家的人民。”[39]
杜阿爾特回憶道:
曼德拉也會見了情報部門和軍隊的所有負責人。他會見了警察部門的邁林將軍和布朗(Brown)將軍,還會見了馬格努斯·馬蘭(Magnus Malan)。*這是選舉之后的事。他說,他們必須體面地交接。他想知道軍隊的力量,情報部門都有什么,是什么人在那里工作。顯然,他知道事情已經(jīng)變了,并且他也是這樣說的。他對這些部門——警察、軍隊、司法部門——抱有很大興趣。我認為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個人的職業(yè)背景,也是因為他作為一名囚犯的經(jīng)歷,那些[曾經(jīng)]錯誤地加諸他身上的事情,有關(guān)司法的實際情況。他給班圖斯坦*的領(lǐng)袖們打電話,現(xiàn)在到了共同前進的時刻。[42]
早先,當他還在監(jiān)獄中時,曼德拉對班圖斯坦體制一直抱有矛盾的態(tài)度。雖然他“厭惡它”,但他“認為非國大應該利用這個體制以及體制內(nèi)部的那些東西作為我們政策的一個平臺,特別是在我們許多領(lǐng)導人處于監(jiān)禁、限制活動或流亡狀態(tài)而無法發(fā)聲的情況下”。[43]
但是在選戰(zhàn)中,曼德拉想要避免沃爾特·西蘇魯諷刺性的預言成真。1977年,西蘇魯曾在監(jiān)獄中就所謂的班圖斯坦獨立問題寫道:“隨著各個班圖斯坦的‘獨立’,國民黨將在按照種族劃分我們?nèi)嗣竦穆飞线~進一大步。而且,即使在他們和白人少數(shù)統(tǒng)治被廢除很長時間之后,國民黨已經(jīng)播下的種子仍將成為我們中間的一顆定時炸彈?!?sup>[44]
因此,在與班圖斯坦領(lǐng)袖們的談話中,曼德拉想要確保他們?nèi)空驹诮⒁粋€團結(jié)、獨立的國家一邊,并避免部落主義的幽靈再現(xiàn)。非國大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曾擔任主席的皮克斯利·卡·伊薩卡·塞米(Pixley ka Isaka Seme)?曾在1911年10月提出警告:“種族主義的魔鬼,科薩和芬戈(Fingo)長期不和的錯誤,祖魯人和聰加人之間、巴蘇陀人(Basutos)和所有其他土著之間的仇怨,必須被埋葬和忘卻,它們已使我們?yōu)⑾铝俗銐蚨嗟孽r血!我們是同一國家的人民。這些分裂和妒忌是我們所有不幸、今天我們所有落后和無知的根源?!?sup>[46]
對于曼德拉而言,不論是穩(wěn)定的過渡還是社會經(jīng)濟變革所需要的增長和發(fā)展,安全都是關(guān)鍵。
他寫道:“1994年大選之前的幾個星期,在后來分別成為外交部部長和情報部部長的阿爾弗雷德·恩佐(Alfred Nzo)和喬·恩蘭拉的陪同下,我與南非防衛(wèi)軍司令格奧爾格·邁林進行了一次討論,之后又和南非警察部(South African Police)——即后來的南非警察總署(South African Police Service,SAPS)——的總監(jiān)約翰·范德梅韋(Johan van der Merwe)將軍進行了討論。*
“我問他們兩人,如果我們贏得了選舉,他們是否愿意為非國大政府服務。邁林將軍毫不猶豫地保證,他將忠誠地為新政府服務,并充分保證它的安全,他曾盡其所能地完成這一任務。但由于邁林將軍后來沒能抵擋住來自軍事情報部門的壓力,詆毀了他明確的繼任者西菲韋·尼安達(Siphiwe Nyanda)將軍?和其他黑人高級軍官,使他的清明形象受到損害。
“與范德梅韋將軍的談話則不那么容易。在第二資深的巴錫·斯米特(Basie Smit)將軍和前索韋托警察局局長約翰·斯瓦特(Johan Swart)將軍的陪同下,范德梅韋將軍告訴我們,他很快就要退休了,并打算將權(quán)力轉(zhuǎn)移給巴錫·斯米特。我指出,我只對他感興趣;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將根據(jù)自己的選擇任命一位繼任者?!?sup>[49]
悉尼·穆法馬迪回憶將軍們和曼德拉之間的討論:
邁林將軍一直被要求留任。但后來他拿出一份情報報告給曼德拉,這份報告做出了非常嚴重的指控,稱一些原先非法武裝力量的高級成員,特別指民族之矛……計劃發(fā)動一場反政府的政變。曼德拉總統(tǒng)非常嚴肅地看待這一指控,并任命首席大法官伊斯梅爾·穆罕默德(Ismail Mohamed)進行調(diào)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些指控完全沒有根據(jù)。在此之后,格奧爾格·邁林沒過多久就卸任了……曼德拉總統(tǒng)認識到,為了建設(shè)一個新南非,一種包容各派的安排是戰(zhàn)略上必要的。但是他要求對話者要有同樣的想法,這一點必須得到滿足。[50]
曼德拉不愿意范德梅韋將軍繼續(xù)留任,是基于一個更根本方面的考慮:正在破壞這個國家的暴力及其策劃者。曼德拉提出任命范德梅韋為新警察總署的總監(jiān)是為了向他和他的同僚保證,他們不會因為過去的罪行被起訴,但是他們必須對此做出回報。
“范德梅韋沒有被任命為新的南非警察總署的負責人,”穆法馬迪說,“因為即使到了臨近1994年選舉時……我們?nèi)园l(fā)生了許多非常嚴重的事件……出于政治動機的暴力——在里夫(Reef)的一些地方,特別是東蘭德以及夸祖魯—納塔爾——這意味著,以實行暴力為目的而建立的組織……尚未被鏟除?!逼渲幸粋€事件就是1995年“在謝普斯敦港(Port Shepstone)地區(qū)的大屠殺”?!奥吕偨y(tǒng)不滿意我們寄希望于范德梅韋將軍的領(lǐng)導,他對于參加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的工作非常不積極?!?sup>[51]
根據(jù)1995年第34號法案《促進國家團結(jié)與和解法》(Promotion of National Unity and Reconciliation Act),民族團結(jié)政府建立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協(xié)助處理在種族隔離期間發(fā)生的問題。在此期間發(fā)生的沖突導致了暴力和對人權(quán)的侵犯。穆法馬迪以及曼德拉認為,真相與和解委員會“不僅僅是談論誰在過去做了什么,而是要使想要繼續(xù)制造暴力事件的人,無論是誰,事實上都不可能繼續(xù),因為誰曾經(jīng)參與實施暴力的真相已被大眾所知……”[52]
鑒于范德梅韋將軍對曼德拉的提議沒有做出回應,曼德拉終止了他的任命。很快,穆法馬迪繼續(xù)說:“我們建立起一個機構(gòu)來調(diào)查那個明顯仍然存在,并正在夸祖魯—納塔爾煽起暴力的組織結(jié)構(gòu)……由當時的警長弗蘭克·達頓(Frank Dutton)領(lǐng)導。好的情況是,我們得到了相當多過去暴力組織成員的幫助——他們自告奮勇地提供情報?!?sup>[53]
通過演講和與南非社會的每一個層面進行互動,曼德拉在非國大和整個國家中建立起他的領(lǐng)袖權(quán)威?!霸S多人沒有認識到,”芭芭拉·馬塞凱拉說,“他不僅僅是非國大的主席,他即將成為南非全體人民的總統(tǒng)。我認為我的責任就是使他接觸到更廣泛的人民,從而他可以形成對社會盡可能準確的洞見。他對此深為贊賞。”[54]
5月9日,在被國會歷史性地毫無爭議地推選為總統(tǒng)之后——考慮到這一姿態(tài)的象征意義——曼德拉與圖圖大主教、德克勒克和姆貝基一起從開普敦市政廳的陽臺上向人民發(fā)表講話,而這正是1990年2月他獲釋那天向南非人民致辭的同一地方。
“南非人民已經(jīng)在這些選舉中表達了他們的意見,”他說,“他們要求改變,而改變正是他們將會得到的。
“我們的計劃是創(chuàng)造就業(yè)、促進和平與和解,并保證所有南非人民的自由。我們將應對我們廣大人民普遍面臨的貧窮。通過鼓勵投資者和民主國家支持創(chuàng)造就業(yè)的項目——其中制造業(yè)將起到關(guān)鍵作用——我們將嘗試把我們的國家從一個原材料凈出口國轉(zhuǎn)變成制成品的出口國……
“為了把我們的國家和人民從種族主義和種族隔離的泥沼中解救出來,我們需要決心和努力。作為政府,非國大將建立起一個法律框架,支持而不是阻礙重建和發(fā)展我們這個千瘡百孔的社會的宏偉任務。
“在我們繼續(xù)致力于維護一個民族團結(jié)政府的精神的同時,我們堅定地發(fā)起并帶來人民要求的變化。
“我們把為南非新憲法秩序制定的藍圖擺在桌面上,而不是像一個征服者向被征服者那樣發(fā)號施令。我們像公民一樣對話,去醫(yī)治過去造成的創(chuàng)傷,目的是建設(shè)一個對所有人公平公正的新秩序?!?/p>
“這,”他總結(jié)道,“就是今天全體南非人民所面臨的挑戰(zhàn)。我相信,我們所有人都會奮起迎接這個挑戰(zhàn)?!?sup>[55]
* * * * *
曼德拉一個重要的偉大之處是他不會將任何事或任何人視為理所當然的。或許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的牢獄經(jīng)歷已經(jīng)教會了他,他是一張白紙,一塊基底,這個國家的新現(xiàn)實將在上面留下印記。就細節(jié)而言,在他入獄之前塑造他的那個世界與他出獄時已經(jīng)變化了的世界之間有巨大的鴻溝。作為他的私人助理,杜阿爾特認為曼德拉是一個聽得多而說得少的人,她和馬塞凱拉就與曼德拉有很多交流。他在任命總統(tǒng)辦公室工作人員的問題上曾咨詢非國大成員、政治家弗里恩·金瓦拉(Frene Ginwala)*的意見。
關(guān)于在新的民族團結(jié)政府中為國民黨和因卡塔自由黨安排職位的問題,曼德拉征詢了負責非國大日常活動的全國執(zhí)行委員會下的全國工作委員會(National Working Committee, NWC)的意見。他同時也在考慮他的就職典禮。
杜阿爾特回憶道,在南非和其他國家誰將出席的問題上,曼德拉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在計票結(jié)果出來之后的第一個星期,我們正在準備就職儀式。令我感動的是,馬迪巴和塔博·姆貝基與阿齊茲·帕哈德(Aziz Pahad)*一起查看外賓名單。
有些人他堅持必須邀請,必須——“我不允許在這個名單上沒有[菲德爾·]卡斯特羅(Fidel Castro)”。他總是想起那些曾經(jīng)的朋友。他要求亞西爾·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必須出席他的就職儀式。他說:“我不關(guān)心我們怎么做,但我的兄弟亞西爾·阿拉法特必須出現(xiàn)在我的就職儀式上。”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因為當時這個可憐的人無法離開突尼斯,否則就會被逮捕。曼德拉認為,每一位非洲的領(lǐng)導人,只要有可能來,都應該被邀請。他說:“我們需要成為未來非洲的一部分,并且塑造它、建設(shè)它?!彼笾溃澳敲?,誰說他們不能來?”然后拿起電話——“啊,我的兄弟,我相信你無法成行,但你知道,我真的希望你能來到這里?!薄藗儫o法拒絕,并且確實來了。[58]
曼德拉的就職儀式充滿了象征意義和激情。全球大約有10億觀眾坐在電視前觀看,將近180個國家的元首和外國政要,以及4萬名來自各個族群的本地賓客聚集在比勒陀利亞總統(tǒng)府(Pretoria's Union Buildings)的圓形階梯廣場和花園。身著色彩鮮艷制服的軍人和警察——他們過去的使命正是阻撓這一時刻——現(xiàn)在則在捍衛(wèi)一個和平轉(zhuǎn)型的安全環(huán)境。
在米歇爾·科比特(Michael Corbett)大法官?的引領(lǐng)下,曼德拉宣誓就職,在國歌聲中,他立正站好,將手放在胸前致意。軍人們——一些將軍胸前佩戴著在侵略戰(zhàn)爭中獲得的勛章——向總統(tǒng)敬禮并宣誓效忠。在使南非名聲掃地的舊國歌“Die Stem van Suid-Afrika”(阿非利卡語的《南非的呼喚》)和解放頌歌“Nkosi Sikelel’ iAfrika”(科薩語的《天佑非洲》)的歌聲之間,新南非的國旗迎風招展。
曼德拉的就職演講由姆貝基——他本身也是起草演講稿的高手——率領(lǐng)的一個團隊精心籌備,面向南非和全世界,足以配得上就職儀式及其規(guī)格所提供的象征意義。站上講臺的那一短暫時刻,如果說他以前一直是高大的,那么現(xiàn)在站在自己的土地上,向所有南非人和全世界不同國家——從最富有到最貧窮——的領(lǐng)導人致辭,則顯得更加高大,更加自信。
他說:“今天,我們所有的人,在這里出席的,以及在我們國家和世界其他地方進行慶祝的,正在將光榮和希望授予這個新生的自由國家。這個經(jīng)歷了漫長的罕見人道災難而誕生的社會,全體人類必將為之感到自豪。
“作為普通的南非人,我們每天的行為必須建立起一個名副其實的南非,加強人類對正義的信仰,增強人類對靈魂高尚的信心,并保有所有人都能過上一種榮耀生活的希望。
“所有這些,既是我們自己的呼喚,也是派遣代表到這里來的世界人民的心聲。對于我的同胞們,我毫不猶豫地說,我們每一個人都與這個美麗國家的土地緊密相連,就像比勒陀利亞著名的藍花楹和亞熱帶灌木林區(qū)的含羞草一樣。
“每當接觸到這片土地時,我們都會有一種再生的感覺。隨著四季更替,整個國家的情緒也在變化。當小草變綠、鮮花盛開之時,我們也會被一種欣喜和歡樂的感覺所打動。
“我們在精神和肉體上都和這片共同的家園融為一體??吹轿覀兊膰以诳膳碌臎_突中將自己撕裂,看到它因為成了邪惡的意識形態(tài)與種族主義和種族壓迫行為的大本營而被世界人民唾棄、孤立、視為非法,這讓我們所有人心中深感痛苦。
“人類已經(jīng)將我們擁回她的懷抱,我們不久之前還被視為非法者,今天已經(jīng)被給予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接待世界各國的優(yōu)待,我們,南非的人民,感到滿足和欣慰。
“我們感謝所有尊貴的外賓來到這里,與我們國家的人民一起享有這一勝利,這是我們?yōu)榱苏x、和平和人類尊嚴而取得的共同勝利。
“我們相信,在應對建設(shè)和平、繁榮、民主、沒有性別歧視、沒有種族歧視的社會進程中的挑戰(zhàn)時,你們將繼續(xù)與我們站在一起。我們深深感激人民大眾及政治團體——民主黨派、宗教團體、婦女組織和青年組織、工商業(yè)界和傳統(tǒng)部落——以及其他組織的領(lǐng)導人為取得今天的成就所發(fā)揮的作用。在他們當中,我的第二副總統(tǒng),尊敬的F. W. 德克勒克閣下,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我們也要向安保力量的所有成員致敬,因為他們所起到的出色作用,保衛(wèi)我們第一次民主選舉和向民主的轉(zhuǎn)型免受殘忍嗜血力量的侵擾,那些人至今仍拒絕迎接光明。
“醫(yī)治創(chuàng)傷的時刻到來了。彌合分離我們的裂痕的時刻到來了。建設(shè)的時刻迫在眉睫。
“我們終于取得了政治上的解放。我們向自己保證,我們要將所有人民從貧困、剝奪、痛苦、性別和其他歧視的繼續(xù)束縛中解放出來。
“我們在一個相對和平的條件下成功走完了通向自由的最后幾步。我們承諾要建設(shè)一個完全的、正義的和持久的和平。
“我們將希望植入千百萬人民心中的努力已經(jīng)取得了成功。我們達成了一個契約,我們將建設(shè)這樣一個社會,其中,所有南非人,不論黑人白人,都能心中無畏地昂首向前,他們?nèi)烁褡饑啦豢蓜儕Z的權(quán)利都將得到保證——一個與自己、與世界都和平相處的彩虹之國。
“作為承諾我們國家新生的一個象征,新的民族團結(jié)過渡政府(Interim Government of National Unity)將把解決目前正在監(jiān)獄中服刑的各界人士的赦免問題列為一個緊迫事項。
“我們將這一天獻給這個國家和世界其他地方以各種方式做出犧牲、奉獻了他們生命以換取我們自由的英雄。他們的夢想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實。自由就是對他們的嘉獎。
“你們,南非人民,授予我們的榮譽和優(yōu)待使我們既感到謙卑也感到榮耀。作為一個團結(jié)、民主、沒有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的南非的第一任總統(tǒng),你們授權(quán)我領(lǐng)導我們的國家走出黑暗的峽谷。
“我們知道,通往自由沒有平坦的道路。我們清楚地知道,沒人能獨自行動取得成功。因此我們必須聯(lián)合起來共同行動,為了國家的和解,為了國家的建設(shè),為了一個新世界的誕生。
“讓所有人的正義實現(xiàn)。讓所有人的和平實現(xiàn)。讓所有人都有工作、面包、水和鹽。讓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的身體、思想和靈魂都已經(jīng)獲得了自由,可以實現(xiàn)自我。這片美麗的土地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再也不能經(jīng)歷一些人被另一些人壓迫,忍受被世界唾棄的屈辱。
“照耀在如此輝煌的人類成就上的太陽永不落!自由萬歲!上帝保佑南非!謝謝你們?!?sup>[60]
對于曼德拉的同齡人來說,這次就職儀式的象征意義必定更為深刻——不僅因為儀式的地點選在一座象征難以言喻的權(quán)力的大廈廣場上,更因為這是在比勒陀利亞,不遠處就是中央監(jiān)獄,在那里,許多人僅僅因為想象這一刻終將來臨就被處決。這座城市的中央車站前不久剛剛?cè)∠撕诎赘綦x;人行道仍然記得當白人走過來的時候,黑人的雙腳如何飛快地跳回到馬路上為白人讓道。現(xiàn)在,曼德拉大步離開圓形廣場上舉行的儀式,穿過總統(tǒng)府的博塔草坪(Botha Lawns)那大片修剪整齊的綠地,下到成千上萬人聚集的地方。
“在開始他的就職演講之前,曼德拉隨著非洲爵士先鋒隊(African Jazz Pioneers)的音樂短暫起舞,群眾也興高采烈地隨之跳了起來。在節(jié)日的歡慶氣氛中,一群年輕人跑上了總統(tǒng)府前面的草坪,高高舉著一個實物大小的棺材,側(cè)面寫著‘a(chǎn)mba Kehle apartheid’(再見了,種族隔離)?!?sup>[61]
在講臺上,曼德拉介紹了作為副總統(tǒng)的姆貝基和德克勒克,高高舉起他們兩人的手,就像裁判在宣布他們是職業(yè)聯(lián)賽的并列冠軍。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握著我的手,還有塔博·姆貝基的手,展示給所有人看,”多年后德克勒克回憶道,“這象征著我們將并肩走向未來?!?sup>[62]在這里,曼德拉將姆貝基描述為一個為解放事業(yè)犧牲了自己青春的自由戰(zhàn)士,而德克勒克是最偉大的改革者之一,是這片土地的兒子。
“讓我們忘記過去,”曼德拉說,“過去的就過去了?!?sup>[63]
其后,在特邀嘉賓的就職午餐上,他的講話風格與此不同,發(fā)自內(nèi)心,正如他在即席講話常做的那樣。
“今天,”他說,“是我們國家武力以外力量作用的結(jié)果,這就是說服的力量,討論的力量,對話的力量,熱愛和忠于我們共同的祖國的力量。
“在未來的日子里,這就是我們將要依賴的力量。我們?nèi)詫⒂龅皆S多問題,因此,”他繼續(xù)說,“民族團結(jié)政府不得不面對所有這些問題。但是我毫不懷疑,在這個國家我們有來自各行各業(yè)的人們,他們將奮起迎接挑戰(zhàn)。”[64]
* 過渡時期執(zhí)行委員會,見“附錄二”。
[2].David Yuta, ‘No-show Troopies may face prosecution’, The Argus, 12 May 1994.
* 約翰·克里格勒,見“附錄二”。
[4].Johann Kriegler, interview by Tony Trew, Johannesburg, 2 February 2016.
[5].Ibid.
? 萊坎尼亞內(nèi)主教是錫安教會的創(chuàng)始人及負責人,他的全名是思格納斯·巴納巴斯·萊坎尼亞內(nèi)(Engenas Barnabas Lekganyane)。
[7].Ibid.
[8].S. Mbiti, African Religions and Philosophy (London: Heinemann, 1969).
[9].NM, ‘The Presidential Years’, pp. 12-13.
[10].Rober Mattes, Hermann Giliomee and Wilmot James, Launching Democracy in South Africa: The First Open Election, April 1994, edited by F.W. Johnson and Lawrence Schlemmer, April 1994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6), p. 129.
[11].Johannes Rantete, The 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 and Negotiated Settlement in South Africa (Pretoria: J.L. Van Schaik, 1998), p. 243.
* 沒有超出選舉團隊所說的“對比廣告”(contrast adverts;編按:即contrast ads,指以對手的負面形象對比己方的正面優(yōu)點)范圍的負面宣傳。
* 作者誤寫為燈塔谷高中(Beacon Valley Senior Secondary School)。燈塔山高中的所在地為燈塔谷?!幾?/p>
[14].NM, ‘The Presidential Years’, pp. 13-14.
[15].‘“Dirty Tricks” Election Row’, The Argus, 8 April 1994.
[16].Ibid.
[17].Thabo Mbeki, interview by Joel Netshitenzhe and Tony Trew, Johannesburg, 17 December 2014.
[18].NM, ‘The Presidential Years’, pp. 14-15.
[19].NM, ‘The Presidential Years’, p. 15.
* 南非會館建于1930年代,在南非聯(lián)邦期間作為其駐英高級專員公署。南非高級專員(High Commissioner)管轄英國殖民地,如巴蘇陀蘭(Basutoland)、貝專納蘭(Bechuanaland)、斯威士蘭等,因此與殖民歷史緊密相連?!幾?/p>
[21].Charles Oulton, ‘South African Elections: Huddleston Casts His Vote and Rejoices’, Independent, 26 April 1994.
[22].Paul Taylor, ‘Historic Election Begins in South Africa,’ Washington Post, 27 April 1994.
? 約翰·蘭加利巴萊·杜貝,見“附錄二”。
[24].NM, Long Walk to Freedom, p. 742.
* 揚·范里貝克是荷蘭東印度公司雇員,在桌山灣建立了一個荷蘭船只的補給站,后來發(fā)展建立起開普殖民地和南非白人移民的定居處。
? 奧特舒默、優(yōu)素?!み_杜、布拉姆·費希爾、摩西·考塔尼、澤法尼亞·莫托彭、斯蒂芬·比科,見“附錄二”。阿卜杜拉·阿卜杜拉赫曼,1904年入選開普敦市議會、1914年入選開普省議會,是第一位當選的有色人,也是反對對有色人口進行種族壓迫的非洲政治組織(African Political Organization)的主席。茜茜·古爾,阿卜杜拉赫曼的女兒,全國解放組織(National Liberation League)的創(chuàng)始人和第一任主席,1940年代非歐洲人聯(lián)合陣線(Non-European United Front)主席,是南非第一位從法學院畢業(yè)、在開普法院出庭的有色裔女性。赫蒂·賽唐布爾,工會活動家,南非有色人組織(South African Coloured People's Organizations)的成員,1946年創(chuàng)建開普敦婦女食品委員會(Cape Town Women's Food Committee)的創(chuàng)始成員之一。蒙蒂·奈克爾,醫(yī)生,反隔離委員會(Anti-Segregation Council)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和第一任主席,1945—1963年間任納塔爾印度人大會(Natal Indian Congress)主席。邁克爾·哈梅爾,南非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成員,《非洲共產(chǎn)黨人》(The African Communist)雜志的編輯和民族之矛的成員,也是民主派代表大會(Congress of Democrats)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莆鳌R弗哈茲,文達(Venda)國王。阿爾菲厄斯·馬迪巴,于1967年在拘留一天后死亡,被裁定為上吊自縊。曼塔蒂西太后,1815—1840年迪菲卡內(nèi)/姆費卡內(nèi)戰(zhàn)爭(Difiqane/Mfecane wars)期間領(lǐng)導特羅夸人(Tlokwa),直到她年幼的兒子塞科尼亞拉(Sekonyela)能夠繼位。塞洛佩·泰馬,南非土著人國民大會(South African Native National Congress,SANNC)的領(lǐng)導成員,1919 年以代表團秘書身份,代表南非黑人前往凡爾賽和平會議和會見英國政府。
[27].NM, ‘ The Presidential Years’, pp. 15-16.
[28].NM, ‘The Presidential Years’, p. 15.
[29].據(jù)獨立選舉委員會主席約翰·克里格勒法官所說。Peter Harris, Birth: The Conspiracy to Stop the ’94 Election (Cape Town: Umuzi, 2010), pp. 267-75.
[30].F. W. de Klerk, The Last Trek-A New Beginning: The Autobiography (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 1999), p. 336.
* 扎克·德比爾曾任進步聯(lián)邦黨(Progressive Federal Party)最后一任領(lǐng)導人,也是民主黨(Democratic Party)的第一任領(lǐng)導人。
* 《自由憲章》,見“附錄二”。
* 關(guān)于這些個人生平的注解,見“附錄二”。
? 重建與發(fā)展計劃,見“附錄二”。
[35].NM, victory speech upon the ANC winning the 1994 election, Carlton Hotel, Johannesburg, 2 May 1994.
[36].NM, addressing guests during celebrations following the ANC election victory, Carlton Hotel, Johannesburg, 2 May 1994.
[37].Jessie Duarte, interview by Tony Trew, Johannesburg, 15 July 2014,
[38].NM, Long Walk to Freedom, pp. 401-2.
[39].‘Time Now to Begin Anew: Mandela Joins Peace Prayers’, Cape Times, 9 May 1994.
* 馬格努斯·馬蘭,見“附錄二”。
* 種族隔離政權(quán)在南非選擇了11個地區(qū),指定給不同的非洲族群所有。這些居住地被稱為“班圖斯坦”或“黑人家園”。
[42].Jessie Duarte, interview by Tony Trew, Johannesburg, 15 July 2014.
[43].NM, Long Walk to Freedom, pp. 401-2.
[44].Walter Sisulum, ‘We Shall Overcome!’, Reflections in Prison, edited by Mac Maharaj (Cape Town: Zebra Press and Robben Island Museum, 2001), p. 85.
? 皮克斯利·卡·伊薩卡·塞米,見“附錄二”。
[46].Pixley ka Isaka Seme, ‘Native Union’, Imvo Zabantsundu, 24 October 1911, in Sheridan Johns III, Protest and Hope 1882-1934, vol. 1 of From Protest to Challenge: 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African Plitics in South Africa 1882-1964, edited by Thomas Karis and Gwendolen M. Carter (Stanford, CA: Hoover Institution Press, 1972), p. 40.
* 南非警察部(SAP)在種族隔離結(jié)束后,與種族隔離政府的其他警察部隊一起重新整合為南非警察總署(SAPS)。阿爾弗萊德·恩佐、約翰·范德梅韋,見“附錄二”。
? 西菲韋·尼安達,見“附錄二”。
[49].NM, ‘The Presidential Years’, p. 40.
[50].Sydney Mufamadi, interview by Tony Trew, Johannesburg, 30 April 2015.
[51].Ibid.
[52].Ibid.
[53].Ibid.
[54].Barbara Masekela, interview by Tony Trew, Cape Town, 28 August 2014.
[55].NM, address to the people of Cape Town on his election as presdent of South Africa, City Hall, Cape Town, 9 May 1994.
* 弗里恩·金瓦拉,見“附錄二”。
* 阿齊茲·帕哈德,見“附錄二”。
[58].Jessie Duarte, interview by Tony Trew, Johannesburg, 15 July 2014.
? 米歇爾·科比特,見“附錄二”。
[60].NM statement at his Inauguration as president of the democratic Republic of South Africa, Union Buildings, Pretoria, 10 May 1994.
[61].Adrian Hadland, ‘Let's Build a Great SA’, Business Day, Wednesday, 11 May 1994.
[62].‘F. W. de Klerk: Mandela Held My Hand for All to See’, City Press, 6 December 2013.
[63].Adrian Hadland, ‘Let's Build a Great SA’, Business Day, Wednesday, 11 May 1994.
[64].NM, speech at the luncheon following his inauguration, Cape Town, 10 May 1994, SABC, SABC Archive, SABC Information Library, Johannesbu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