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中取靜,故鄉(xiāng)夢依依
第一節(jié) 生于那個時代
翻閱著斑駁的相冊,荏苒的時光恍然間追溯到了20世紀20年代,那個似乎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血腥味兒的恐怖年代,那個人人自危、家仇國恨交織的年代。
此時距離武昌起義打響民主共和的第一槍已經整整十年了,就在這一年(1921年),也是在武昌,一個普通的書香世家里,他們的第三個兒子降生了。父母以中國文化中被視為立國重器的“鼎”為其取名為李國鼎,期望他穩(wěn)重成熟,日后成為可以擔當家國重任的棟梁之才。
作為家里的第三個兒子,李國鼎的降生并沒有給家里人過多的驚喜,一如耕讀詩書的李家向來以中庸平和作為處世之道一樣。
想來在那個戰(zhàn)火四起、硝煙彌漫的年代,盡管辛亥革命的槍聲早已打響,打著“民主”、“科學”大旗的新文化運動也已經聲勢浩大地奏響,但對于普通民眾而言,冠冕堂皇的“主義”依然是生活中不甚熟悉的字眼。連年的戰(zhàn)火,四處橫行的列強,使得安身立命在此時顯得尤為重要。不過對于李家而言,由于祖上曾出任前清官吏,父親李敬如自幼飽讀詩書,而立之年也曾學習西學,之后在日益繁華的水路交通要道武昌就職,所以雖談不上闊綽富貴,但家境也算殷實,衣食不至太過擔憂。平日里,李敬如對中國傳統(tǒng)的儒、釋、道三教多有精深的研究,雖平時少有談論政治形勢,但對于國情國難卻也是頗有感觸。不斷加深的民族危機,使得從小就熟學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其心中的神圣地位受到了空前的威脅和動搖,而晚清以來一浪高過一浪的西方啟蒙思潮恰在此時為他打開了另一扇心靈的窗子。于是,心中強烈糾結的一邊是舊有文化傳統(tǒng)、權力體制解體造成的思想上的真空,一邊是探求富國強兵之路的急迫心情和對世界重新認識、理解的渴望。內心的矛盾掙扎在如此動蕩不安的年代,沒有讓李家過于激進,他們依然堅守著讀書人的本分,隨遇而安,喜怒不動于形色。
而此時的李國鼎不過是個孩子,對那段動蕩激變的歷史并沒有尤為深切的體會,只是從每日瑣碎的生活細節(jié)中,可以略微地感受到外來觀念和意識形態(tài)的沖擊,以及世人對國家境況的逐步關注,甚至西方國家對中國的看法和政治動向也成為一些人談論的話題。
不過,即便對政治全然不知,但推翻清朝統(tǒng)治,改朝換代的國父孫中山和他的三民主義卻是李國鼎能夠清晰記得的。即便他無法全然理解這些政治理論的內涵,但是從輿論的宣傳聲中,從人們的街談巷議中,孫文的形象卻早已在心中逐步確立,幼小的他也切身感受到了普通百姓對國家簽訂喪權辱國不平等條約與生俱來的那份強烈的抵觸情緒,感受到當時在民間迅速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而另一方面,隨著新興工業(yè)與企業(yè)的出現,在當時形成了特色明顯的新階層,但似乎階級矛盾并未足夠凸顯,階級的概念在百姓心中也不甚明晰。雖然偶爾也有人風言風語地提起資產階級抑或無產階級的概念,但年少的李國鼎對此并沒有什么體會,也未曾多想“黨派”抑或“主義”之爭?;蛟S那時的他永遠也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夠成為其中的一員,把共產主義當成畢生的信仰。
生于亂世,卻心若凈水。父親的家族教育,母親的悉心照料,讓童年時的李國鼎算得上是幸運的,他得以更多地在家中這個相對安穩(wěn)的空間尋求平靜。盡管如此,身處動蕩不安、激情變革的時代,外面的世界已經積累了一股爆發(fā)的力量,這必定也會給他幼小的心靈增添些許陰霾。但生于那個時代,李國鼎沒有任何的抱怨,這是他的性格使然,能夠隨遇而安,能夠積極面對生活。李家固有的濃厚的書卷氣質,也練就了他面對世間的洶涌多事,能夠保持一種淡定釋然的心境,于內于外,實現一個平衡。既不是風風火火,過多地摻雜世俗庸碌,鬧得家中雞犬不寧,也不是全然與世隔絕。似乎,
這也可以解釋李國鼎先生在青年時期沒有過早樹立政治立場的原因。生于亂世,泰然處之,對于孩子來說,童年就像是一把天然的保護傘,維系著濃煙嘈雜中難得的一縷寧靜。然而,有這一點點空間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