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
在過去這兩個月里,我一直在糾結(jié)要不要如實交代這件事。究竟有沒有必要親口公開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呢?是否真的能通過這個“良心宣言”成為誠信之人呢?但如果不把這些話說出來,我真的沒有在祖國生活下去的自信,也沒有臉面去見親朋好友。于是我下定決心,走進了20年未曾進過的教堂。
“你犯了什么罪?”神父問道。
“我……啊……我……就是……?。∥艺f不出來!”
“主比你想象的更寬容。所以說說吧,你到底犯了什么罪?”
“我……我……真的不喜歡足球。”
“你說什么?你不會……連世界杯都沒看吧?”
“事實上……我連一秒都……”
“天哪!主呀!”
沒錯,我直到現(xiàn)在才坦白,也許現(xiàn)在也不應該說出來??晌艺娴牟幌矚g足球,尤其討厭世界杯。你們還是別問我為什么了,其實這跟你們對我最近上映的電影毫不關心別無兩樣。我實在不明白“用腳把球運進門里的游戲”,甚至還不是自己上場踢,只是在觀望的事情哪有那么大的樂趣。如果本屆世界杯是在其他國家舉行,或者韓國隊早早被淘汰的話,也許我的態(tài)度僅僅是毫不關心。偏偏這次的主場比賽,韓國隊表現(xiàn)得過于出色,于是我對足球的態(tài)度從毫不關心升級為厭惡了。因為所有人都忙著談論足球,誰也不理我;因為世界杯,好看的節(jié)目都沒了(韓國在各種重大賽事期間會暫停其他節(jié)目用來轉(zhuǎn)播);因為世界杯,都約不了人了;因為世界杯,電影院里都沒什么好看的電影了(電影基本都會避開世界杯期間上映);因為世界杯,一幫從未謀面的陌生家伙居然爬到我的車頂跺起腳來了;因為世界杯,大家興奮得瘋狂鳴笛,搞得我連覺都睡不了。我感到很孤獨。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在學校被排擠的孩子是怎樣的心情了。正常人根本無從知曉,像我這樣生活在陰霾中的“賣國賊”內(nèi)心的恐懼,親日派心中的愧疚也不過如此吧。終于有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夢里我大喊“我討厭世界杯!”隨后被撕爛了嘴。
我就知道會這樣。因此在世界杯期間,我專程去國外參加了電影節(jié)。歐洲和南美對足球的狂熱程度絕不亞于韓國,于是我選擇了美國??墒牵@世界……不,安貞煥真不是省油的燈。我心想這會兒該被淘汰了,于是決定回國。不承想就在我回國的那天,正當我過安檢走到大堂的那一刻,他射出了那有名的“黃金一腳”。我頓時心灰意冷,“……完蛋了”,于是我癱坐在地上。在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一群“紅魔”眼帶殺氣。他們大喊口號“大……”若不跟著節(jié)奏拍手,我感覺自己即刻會遭到群毆。那天晚上,我們夫妻倆像躲進小胡同里的小偷似的回到了家里。當時的心情就像是在首爾站前露宿街頭的人一樣,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好像我不再是這個國家的國民,再也沒有資格仰視迎風飄揚的太極旗了一般。如果說唯有一點安慰的,就是妻子對足球也毫不關心。夫妻的凝聚力因為那段時間也變得越來越強。但她最終還是沒能堅持住,現(xiàn)在正在收看韓國隊與德國隊的四分之一決賽。我淚流滿面?!澳憔筒荒苡悬c兒骨氣?嗚嗚嗚……你怎么能加入折磨我們、污蔑我們的隊伍?”但是她的回答讓我更加沮喪。據(jù)說小區(qū)的鄰居們對著我們九歲的獨生女兒指指點點,稱她是“不看世界杯的孩子”。至此,我已無路可退,我決定投降,于是下定了懺悔的決心。
與尊敬的神父的對話到此結(jié)束了。
“您覺得我能得到寬恕嗎?”
“嗯……兄弟,這可不是件容易被原諒的事情……要不,你先把世界杯比賽的重播看三遍再說?”
這篇文章被登載之后我接到了一通電話。內(nèi)容是希望我成為2002年韓日世界杯史料編纂委員會的成員。據(jù)說鄭夢準會長表示:“至少需要一個像他這樣的人?!蔽冶荒俏粫L叔叔折磨得夠嗆,最終認輸。我參加了好幾次會議,和幾位知名人士進行討論時,我又一次感覺到了孤獨。我在會議資料上到處涂鴉,沒想到后來出版成厚厚的兩本書。在那本書上還真能看到我的名字。人生真是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