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寶石

兒子三歲多就喜歡送禮物給我，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

他在育紅幼兒園度過三年半，送給我的東西多半來自幼兒園的地面。

我?guī)缀趺刻烊ソ铀?，從二樓教室下到一樓小小的操場，他就從其中的一個褲兜里摳出閃閃的一粒小玩意，小心遞到我手上，咧開嘴，眼睛笑得彎彎的：“媽媽，送你的禮物。這是我課間在教室地面撿到的鉆石哦。我和同桌同時看見，我眼疾手快先拿到?！?/p>

我手心里躺著的，是一粒小小的玻璃制品，尖尖的底部，頂端棱角分明。它也許是別人牛仔褲上的飾品，或許是小女孩衣服上的愛物。

他知識量很大，知道鉆石在隕石坑中誕生，是寶石之王。他知道這是玻璃，叫做水鉆。但是兒子是把這半顆米粒大小的玻璃當作真正的寶石送給親愛的媽媽，樂此不疲，有段時間，每天一顆。

我驚奇，地上果真有那么多寶貝嗎？

我和他一起行走，談著談著話，他弓下腰，猛地往前一躥，又拾起一枚紅紅的“美人痣”。我環(huán)視地面，地磚灰灰地鋪開，在我的眼睛里，它只是我踏腳的地方，哪怕有錢幣躺在腳邊，我也不一定彎腰撿拾。在別人注視下，你該把它交到哪里？或者以怎樣的方式裝進錢袋或是衣兜？

兒子撿別人掉落的東西卻十分坦然，見到喜歡的便脫口歡呼，大聲贊嘆，然后當著來往的家長和小朋友的面送給我。我笑著接過來，這笑不光是給兒子的了。

先生聽完我的轉(zhuǎn)述，表情變得溫柔生動，他說：“有意思，咱們的兒子很有意思。”我不知道他的哪根心弦被撥動，能夠變得如此柔情。

兒子五歲的時候，陪我去配一副新眼鏡，柜臺里藍色的寶石深深地吸引了他。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神情專注又沉醉。那不過是藍色的透明塑料制成的“水晶”，邊角已被磨白。店主敵不過他的熱愛，送了一顆給他。這水晶被他輕輕握在手心，過一會兒便張開手指窺看。

兒子熱愛寶石的心是熱烈的，有時候我會帶他去珠寶店，讓他見識碧玉、鉆石、水晶等各種珠寶的真面目，我們在柜臺外面慢慢走動，不斷品評，我?guī)退顑r錢，他跟著喊貴，或評價“這還差不多”。

這樣的活動并沒有減少他對贗品的喜歡，“水貨”不斷被他撿拾回來，放到我的手里。有女士涼鞋上鑲嵌的圓形“紅寶石”，有無色透明的“玻璃種翡翠”，有燦爛美麗的“黃玉”，有大大小小的“鉆石”……

現(xiàn)在，他上了一個多月小學(xué)，紅領(lǐng)巾已經(jīng)系上脖子，小隊長的小牌子已掛在左臂，他還是要撿東西的，只是小學(xué)的地面好像沒“珠寶”了。教師節(jié)那一天，他在地上拾到一枝藍色的康乃馨絹花回家獻給我，說“節(jié)日快樂”。他還神氣活現(xiàn)地說，我常常在地面上撿到半截的鉛筆，所以這么久都沒有叫你買筆了。

我心里立即不安，記得小時候唱過一首歌：“我在馬路上，撿到一分錢，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邊?！?/p>

“撿到東西要交公的，兒子。老師沒有告訴你們？”我擔心地問。

“媽媽，那些廢銅爛渣滓的誰要啊，只是在我眼里是寶貝啊。如果我撿到老師獎勵給同學(xué)的‘小蘋果’‘大瓢蟲’，那就是交給老師的啦。那是別人的寶貝?！?/p>

我松口氣。

“你長大了干什么？”我隨口問。

“好好照顧你??！”他嚴肅地回答?！拔覓炅隋X，給你買一顆鴿子蛋那么大的鉆石。”

擁有了兒子珠玉般珍貴的心，有沒有鴿子蛋般大小的鉆石，實在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