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
——很快地,畫廊將會只剩最多五十家。太多的畫廊一點意思也沒有,可沒人信我的話。這個空間只能容納不超過五十家畫廊,可是現(xiàn)在卻有兩千家之多。
這一頁應配置畫廊圖片,我放棄多幅,仍選用迪亞·畢肯藝術中心圖片。圖中央自上而下的一組直線,是弗雷德·桑德巴克的極簡主義雕塑作品《無題》。
這段話,是意大利當代畫家?guī)旎呒t紐約后,于1983年接受歐洲藝術雜志《閃耀》訪問,講起紐約畫廊時說的。十四年后的今天,雖說紐約仍有數(shù)百家畫廊在營業(yè)中,但真正重要、可看、有活力的畫廊,確乎不超過五十家——庫基同志當年的話,一點不錯。
定期出版的紐約《畫廊指南》像電話簿,密密麻麻印滿畫廊的名號、地址、展覽預告及街區(qū)地圖,擺在畫廊柜臺或畫廊區(qū)的報攤里出售。我平生最怕查資料,經(jīng)友人引領一回之后,索性自己瞎闖。初來乍到,當代藝術一筆糊涂賬,不像逛美術館連連撞見名典。逛畫廊,對當紅潮流的新花招、歐美藝壇的新名字,只能憑直覺辨識。好在氣象不凡的畫廊、作品,自會讓人眼睛一亮,走進去仔細觀賞,還真就此邂逅了一串名震西方的好畫家,尤其是一批80年代被籠統(tǒng)稱為后現(xiàn)代主義的新畫家——其中就有這位恩佐·庫基。
我出國時,北京沒有一家畫廊,倒也理所當然;我到美國時,紐約正有這么多畫廊,也覺得理所當然。怎么辦呢,眼睛和腿腳的負荷終有極限的:畫廊太多,至今我所尋訪過的恐怕至多兩三百家,許許多多藏在大樓各層開張了又倒閉的畫廊,我從來沒去過。干嗎非得去呢?在紐約稍久,憑圈子里的口碑,不會錯過值得一看的畫展,值得一看的畫展,也就總在那么幾十家名畫廊。
好。1987年華爾街股市崩盤,萬惡的美帝國主義又迎來一波經(jīng)濟蕭條。轉眼間許多畫廊消失了。名噪一時的東格林威治村畫廊群幾乎全部關閉;蘇荷區(qū)縱橫幾十條小街的畫廊鋪面在此后三五年間,十之八九變成高級時裝店、古董鋪或咖啡館。老字號畫廊最集中的五十七街和麥迪遜大道沒發(fā)生劇烈的變動,但衰退的氣象連外人也不難看出。去年,當80年代蘇荷畫廊區(qū)神話人物瑪麗·布恩將以她名字命名的畫廊遷出蘇荷,移到上東城五大道五十八街的豪華大樓,《紐約時報》特意發(fā)文評論,以為此事意味深長。如今,蘇荷早已不復我剛到紐約時一派文化藝術群雄并起的局面,她被精心梳洗整容,成了國際性的旅游景點和高消費區(qū)。前不久讀到庫基那段話,回頭一想,這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見證了20世紀西方畫廊業(yè)最為奇幻的一段歷史。
國中現(xiàn)在也有畫廊了,我于是常會被問及紐約的畫廊到底怎么回事。如此龐雜的商業(yè)系統(tǒng),何從說起?一些表象,一點感覺:我能提供的只是毫無用處的描述——比如,您想得到嗎,畫廊是十二分寂寞的場所,我所游蕩過的紐約畫廊差不多總是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