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無非子這幾年得意,趁著北洋軍閥混戰(zhàn)天下大亂,他很是發(fā)了大財,有人估計他如今的財產(chǎn)總值不低于國務(wù)總理大臣。他有了錢除了揮霍之外,也學(xué)著有臉面的人物那樣存進了外國銀號,只是他比所有的人都聰明,別人只在外國銀號開賬戶,他則租保險柜,他將自己賺的錢買了些瓶瓶罐罐名人字畫,然后送到外國銀號地下室的保險柜里。無非子說莫看這些東西如今只被當(dāng)作破爛兒擺在地攤上,將來有一天世界上找不著中國了,這些古董字畫就是中國,如今一軸宋人山水不過是一雙布鞋的價錢,來日就是無價寶,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發(fā)了財還不能抽身不干,你想洗手,世人還舍不得你,所以依然設(shè)下大大的相室,每日坐鎮(zhèn)天祥商場等大生意。每日來天祥商場閑逛的人成千上萬,誰也不敢進無非子相室的大門,天津人都知道,無非子是活神仙,只推一下山門,就是大洋二百元。
門可羅雀,但門內(nèi)熱鬧,無非子相室終日高朋滿坐,就是靠這幾個朋友,無非子才敢垂直鉤釣大魚。
每日來無非子相室閑坐的有四個人,這四位大人先生均非等閑之輩,有必要在未涉及麻煩事端之前,先作些概略的介紹。
無非子相室的首席貴客是綽號哈哈王爺?shù)牡峦鯛敚@位王爺三十歲的飯量,五十歲的精神氣,七十歲的年紀,很可能不會說話,一生沒使用過幾個詞匯,只是放聲哈哈大笑,有人說道“如今這世道么……”德王爺便仰過身子哈哈大笑,有人講起東洋武夫西洋兵艦來,德王爺又是哈哈大笑。你說吳佩孚,他哈哈笑,你講段祺瑞,他也哈哈笑;你說神駒蛟龍,他哈哈笑,你說屎殼郎虱子臭蟲,他也哈哈笑。反正這位德王爺就是只會笑,久而久之大家便只稱他是哈哈王爺了。
第二位貴客是布翰林,這個布字原不在百家姓,據(jù)說他祖輩上是旗人,如今依了漢姓,還有人說他原就是漢人,后來投身于旗籍。布翰林是位背景十分復(fù)雜的人物,在天津做寓公,他貌似一位隱士,但在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他還很有些名聲,無論是官場、軍界、民間都視他為社會賢達,興參議會時他被選為參議員,興民意廳時他做過民意代表,他永遠代表民眾參加選舉,他一舉手就是法律生效,他一吃肉就是民心順暢,所以對此公切不可等閑視之。只是這位布翰林終生不使用自己的詞匯,無論你上句說什么,他都以一句詩文作答。你說翰林今日何以來遲了,他便答道:“睡覺東窗日已紅?!钡涑鲇谒稳顺填椀脑姡骸伴e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蹦阗潛P老翰林一生清高,他便自詡是“看盡人間興廢事,不曾富貴不曾窮”。他愛喝酒,“唯有飲者留其名”。半夜回家路上一個人害怕,他也有詩:“狗吠深巷中?!痹闯鲇谔諟Y明《歸園田居》。
第三位貴客,青皮混混左十八爺。這位左十八爺最是斯文,終日衣冠楚楚,長袍馬褂黑紗帽翅禮服呢布底家做便鞋,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一舉手一投足都有板有眼。見了文墨人,凡是具有小學(xué)畢業(yè)文化水平以上的,均稱先生,而且要拱手施禮,先生要先坐下,他自己才肯坐下,和先生們說話不能帶一個臟字,對媽媽姐姐之類女性親屬一律不得稍有辱謾。見了粗人,他比誰都粗,敞著懷,一只腳蹬著凳兒,從媽媽姐姐罵到姥姥舅娘,稍一動怒,脫下大襖狠狠摔在地上,軟家伙硬家伙都能陪你耍一陣子。左十八爺有許多優(yōu)點,其中之一是不惹事,從來不主動尋釁鬧事,走在路上被人踩了鞋,他自己俯身提起來繼續(xù)走路,遇上混星子見他乖乖自己提鞋,還要撇著嘴巴問一句:“愿意嗎?”他還是不答腔。混星子還是欺辱人,又過來故意在另一只鞋子上踩一腳,左十八爺仍然面無慍色,再一拳打過來:“今日爺欺侮的就是你。”忍讓不過三,左十八爺罵一句“小王八羔子”,一拳揮過去,少說也要砸斷你三根肋條。
無非子相室的第四位???,《庸言》報主筆,報棍子劉洞門。劉洞門神通廣大,消息靈通,天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沒有他不能成全的事,也沒有他不能拆臺的事,這類人,俗稱混世魔王、拆白黨,集社會賢達與社會渣滓于一身。平白無故登一則新聞:聚合成飯莊夜宴、金融巨子賦詩。不過是造了大通銀號董事長一點小小的謠言,說他在段祺瑞下榻的春湖飯莊例行的夜宴上即席賦詩一首,以表示對皖系力量的信賴。好了,第二天大通銀號搶提存款的市民擠得水泄不通,只半天時間就提光了全部存款,直急得大通銀號董事長開著汽車滿天津衛(wèi)找劉洞門,五千元大洋求他再發(fā)個消息說昨夜一首打油詩只不過是恭維某位小姐的非凡姿韻,與連吃敗仗的皖系勢力毫不相干。
有了這四位好友,相士無非子穩(wěn)坐在無非子相室里就沒有得不到的消息,沒有探不明的幕后活動,也沒有辦不成的事,沒有說不圓的理兒,再加上弟子小神仙鬼谷生穿針引線,還有交際花宋四妹暗中輔佐,無非子還能不是神仙嗎?
無非子相室白日悄無聲息,只有蒼蠅在窗玻璃上懶洋洋地爬,下午四點相士無非子午睡醒來,走出相室和毗鄰的幾位相士同行寒暄幾句,然后便又隱進相室再不見蹤影。入夜十時,幾位貴客相繼光臨,泡上釅茶,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好一陣窮聊,翰林談史,混混論世,王爺哈哈笑,劉洞門滿嘴食火胡說八道。午夜十二點,翰林累了,乘自家包月車回府休息,余下無非子、混混左十八爺、劉洞門和哈哈王爺,正好東南西北四門,擺好八仙桌,拉開方城之陣,四個人打起麻將牌。麻將桌上,哈哈王爺輸?shù)腻X越多心里越美哈哈笑得越爽朗,左十八爺無論輸贏都將牌在桌上摔得震天響,劉洞門玩的是摸牌,一張牌抓過來,要在手指間摸來摸去,摸得沒有半點差錯,無非子呢,眼睛盯著自家門前的牌,耳朵聽著眾人的話,心里琢磨著自己的心事。
“到底是張大帥的兵馬厲害呀!”麻將牌桌上的局勢稍事平穩(wěn)之后,劉洞門又想起了不穩(wěn)定的政局,“閻錫山的兵守著家門口竟吃了敗仗?!?/p>
“五條!”混混左十八爺重重地將一張牌摔在桌上,隨之將門前的牌呼啦啦推倒,“我‘和’了!缺一條,砍五……”他一張一張地數(shù)著牌,為自己的勝利論定等級。
眾人無心看他的牌,只稀里嘩啦地又洗起了麻將,擺成方陣,一對一對地抓起來。
“張作霖這兩年正是紅火?!睙o非子抓著牌討論起來,“你瞧他的面相,明珠出海,龍腦鳳睛,很有幾年好日月?!?/p>
“閻錫山相貌也不凡呀!”劉洞門和無非子爭辯著,“我看他比張作霖更有帝王相?!?/p>
“閻錫山明珠出海未出海,他盤踞山西,離著日本人的勢力太遠,這一點他的命相就不如張作霖。所以如今奉軍和晉軍交上火,奉軍旗開得勝,晉軍潰不成軍。”無非子對兵家的火并爭奪了如指掌,一時之間說得來了興頭。“你瞧,張作霖本來派下一個軍長去豐鎮(zhèn)檢閱軍隊,車過大同,閻錫山的軍長以為是發(fā)下來奪地盤的兵馬,糊里糊涂兩家就在柴豬堡交上了火,偏趕上張作霖的軍長火力壯,三下五除二就把閻錫山的軍長打敗了。暗中我給這兩家測過,張作霖的軍長姓榮(榮),兩火攻木,地在柴豬堡,當(dāng)然要打勝仗?!?/p>
“有理,有理。”劉洞門連聲稱贊。
“閻錫山偏派了個袁軍長守柴豬堡,不吉,木以克土,土命人何以守得住這地方呢?”無非子得意地說著,“啪”的一聲,他摸到一張東風(fēng),狠狠摔在桌上,他贏了。
“不出三日,一定有人來找你相面?!眲⒍撮T雙手洗著麻將牌說著。
“張作霖的榮軍長巧取柴豬堡,當(dāng)然勾起了武夫的野心,回關(guān)外路過天津,一定要找個地方問問今后的運氣。”
“狠狠敲他一杠,打勝仗發(fā)了洋財,兵家常說,攻下一關(guān),勝過得一金山,要不他們怎么會打得這么來勁呢。普天下頂頂發(fā)財?shù)纳?,就是打仗,沒本萬利?!?/p>
“哈哈哈!”哈哈王爺笑了,他門前的錢鈔早已輸光,此刻正從衣兜往外掏錢呢。
搓過四圈麻將,哈哈王爺凈輸大洋二百,其余三家分別贏得大洋七十、六十、五十不等,四個人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看見屋角里的德國大座鐘,已是清晨六時。這時徒弟小神仙鬼谷生已從天祥后門外的店鋪買來雞蛋煎餅馃子、鍋巴菜、小棗黍米飯、炸糕、大麻花,四位爺由用人侍奉著洗過臉,用過茶,坐到外間茶室開始用早餐。早餐用過,哈哈王爺累了,由用人攙著有氣無力地先走一步。左十八爺恰好今晨有個約會,楊莊子外要去會會朋友,雙手抱拳告辭了。劉洞門自然要去報館,笑瞇瞇地走了。
麻將桌旁侍候了整整一夜,用人們分過“頭兒錢”各自回家去了,無非子相室只剩下了無非子和鬼谷生二人。按照每日的習(xí)慣,每天早晨是無非子和宋四妹會面的時間,無非子要去英租界為宋四妹買的小洋樓里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下午三點才會再回天祥坐相室。鬼谷生侍候師父穿戴停當(dāng),送師父先出內(nèi)室,茶室,外室,才伸手拉開相室大門,正等師父邁步出去,不料噔噔噔一陣馬靴聲,兜起一陣黑風(fēng)闖進來一個赫赫然不可一世的人物。
“相士不會客?!惫砉壬鷵屜纫徊接先ィ氚堰@個魯莽的漢子推走,不等鬼谷生伸手,早一左一右走上來兩個軍人,一人一肩膀便將他遠遠地抗開了。
這時,無非子和鬼谷生才看見,相室門外早齊刷刷站著四名軍人,威武的黑軍衣,武裝帶,亮锃锃大馬靴,屁股后面別著盒子炮,盒子炮下垂著紅纓墜兒。無非子出于職業(yè)習(xí)慣,一眼便斷定是奉軍的打扮。
陪同這個莽漢走進相室來的兩個少年軍人,自然是隨身的馬弁了,兩人全是二十歲上下的年紀,英俊、驕橫,上衣口袋掛著金懷表鏈,褲口袋露出一點粉紅手帕,表示自己既是長官的通信兵,又是長官的寵幸,白凈臉洗得干干凈凈。
氣勢洶洶站在屋子中央的莽漢,沒有穿軍衣,一件青色軟綢長袍,藕荷色緞子馬褂,不像士紳,又不似名士,土不土洋不洋,腳上穿著昨晚上才在天津衛(wèi)買的英國紳士包頭兒黑皮鞋,看得出來,皮鞋上沒有一絲皺紋。再端詳這人的長相,更是奇丑無比,他脖子比腦袋粗,腰比肩頭粗,腿比腰粗,明明是干莊稼活累出來的一把硬骨頭架子。但他發(fā)了大財,保準是當(dāng)土匪時干過大營生,眼睛發(fā)直,目光呆滯,黑眼球兒一動不動,鼻孔奓著,呼吸粗聲粗氣,看得出來是殺人殺得紅了眼,必是才從沙場上下來的屠夫。
“哪個是相面的師父?”莽漢操著關(guān)外口音,不等回答,一屁股坐在了太師椅上,兩個馬弁隨即站在左右,個個拉好架勢,隨時準備還擊意外謀殺的刺客。
“問命相面要到下午?!惫砉壬鷵屩卮?。
“我沒有那份閑工夫?!泵h一股不講理的野蠻腔調(diào),“在這疙瘩換車,就他媽半天時間,抓空兒給我相相面?!?/p>
“我家?guī)煾笍膩聿唤哟颐Φ倪^客。”鬼谷生盡力和莽漢拖時間,他知道這一關(guān)是闖不過去了,來人如此氣粗,必是個頂頂混賬的人物,惹不起便只能百依百順,只是多給師父一些時間,讓他好仔細端詳端詳來人,到時好百說百應(yīng)。
“我給他錢!”莽漢一揚手,兩千元現(xiàn)鈔拍在了桌上,“算靈驗了,我還有獎賞,拿下塊地盤來,我封他去做縣長?!?/p>
“既然尊家有所求問,也要先將生辰尊造送上來,容我家?guī)煾讣毤毰?,三月之后才能論命。?/p>
“瞧你說得也太邪乎了,哪有這么大講究?啥叫生辰八字?俺連自己是哪年生的都不知道,也沒個生日,哪天發(fā)財哪天就是生日。你師父不是會相面嗎?俺在火車上就聽說了,無非子,活神仙,前知三百年,后知三百年,做官的帶兵的都得求他批一句話,俺就求他給俺相相面,鼻子眼睛是明擺著的,臉門兒上有個黑痣,屁股溝上有個紅痣,左胳膊肘上有塊胎痣,臉上有幾顆麻子,這不礙相貌的事。我說,我可沒這么大閑工夫,惹得我發(fā)了火,我可不好哄著呢,快叫你師父出來?!泵h有些不耐煩了,他大手掌拍著椅子扶手,鞋底兒磕得地面梆梆響。
趁著徒弟鬼谷生和莽漢東拉西扯,無非子將來人作了細細的觀察,此人是個軍人,而且必是奉軍,他坐在椅子上無論多兇,卻一點兒也不想解衣服扣,這是奉系軍人和其他派系軍人最大的差別。段祺瑞的兵,進門先抬手解風(fēng)紀扣,嫌那勞什子勒喉嚨。吳佩孚的兵,未進門先脫外衣,人走進屋里已是光膀子了。只有張作霖的兵,軍長也不敢松風(fēng)紀扣,張作霖住在沈陽,不會查營房,但各地駐軍各有大令,大令就是張作霖發(fā)下來的大令箭,先斬后奏,大令所到,全軍肅立,軍長衣冠不整,大令執(zhí)行官照例扇三個大耳光子,絕無例外。
奉系如今正在擴大勢力,幾個軍長率兵進關(guān)正在為張作霖打天下,昨夜麻將桌上劉洞門講的柴豬堡,前不久剛落到一個榮姓軍長的手里。越在一旁端詳,無非子越斷定此人必是奉系的榮軍長無疑,他為張作霖意外地打了勝仗,張作霖必招他出關(guān)受賞,大同到天津的車昨晚上到站,這個軍長必是昨夜才到的天津。下午一點有一趟跑沈陽的車,趁換車的時間他來相一面,想重新安排自己后半生的打算。這丘八連打了幾個勝仗想入非非了,問問自己有沒有坐收天下的造化。
“尊家既然有所求問,那就請相室內(nèi)落座吧?!睙o非子將來人已看出七八成來歷,便走上前來向?qū)Ψ秸f道。
“喲,原來你就是神仙,瘦瘦巴巴的,還真沒瞧出來,我姓……”
“無非子只問尊造,不問尊姓大名。”
“嚇!好大牛屄!”
莽漢站起身來隨無非子向相室走去,搶先一步,兩個馬弁從背后竄了上來。鬼谷生見狀伸出胳膊擋住兩個馬弁,客客氣氣地說:“留步。”
“不讓進?”兩個馬弁一齊問著。
“相室如同凈界,只能我家?guī)煾负蛦柨瓦M去?!惫砉壬藭r決不讓步,身子站在門口至死不肯閃讓,兩個馬弁相互望望,但又不放心只讓長官一個人進去,伸長脖子將腦袋探進相室,看看相室內(nèi)確實沒有埋伏,這才留在門外分兩廂站好,兩個人的手同時握著屁股后面的盒子炮,準備隨時聽候招呼。
走進相室,無非子只覺腹間似有一團烈火涌了上來,立時全身的血液沸沸揚揚,一股奇異的野性在激激蕩蕩。糟糕,無非子想起一個小時之前剛剛服下劉洞門送的補藥,此時必是開始發(fā)作了,他全身燒得火燙火燙,眼前金星閃閃,耳邊一片嘯鳴,連稀疏的幾根頭發(fā)都立起來了,此時此刻他已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他想奮起來推倒一座山,砸碎一塊巨石,一生一世,他從來沒這樣興奮過,從來沒這么壯健過,老祖宗留下的秘方果然靈驗,瞅冷子讓兒孫們來一股邪興勁,一個個還真是英雄好漢,可惜去不成宋四妹處。
“神仙,咱倆是馬尾巴點鞭炮,要的是個響梆利索快?!弊哌M相室,那莽漢只急匆匆挺身站著,連屁股都不肯坐下,便對無非子說著,“我也沒工夫聽你細批八字,只求神仙給我個示下?!?/p>
“尊家必是求問武運?!睙o非子恨不能一時將這個不速之客打發(fā)走,便開門見山地說道。
“神仙好眼力?!泵h翹起大拇指贊嘆著?!拔伊ǎ皇菍倩?,就是屬牛,全是混不講理的牲口,爹娘死得早,也沒有給記著生日。神仙只看看我面相吧,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今我正在打仗,神仙看看我是當(dāng)進,還是當(dāng)退?”說著,莽漢昂起下巴,讓無非子端詳尊容。
無非子強忍著血脈里涌動的一團烈火,裝模作樣看了看莽漢的面相,然后嘮嘮叨叨地說道:“相人之身,以骨為形,以肉為容,以骨為君,以肉為臣。首相貴峻不貴橫,貴圓不貴粗。論尊家的首相,頭骨豐起而峻厚,額頭方闊且突兀。人之首相貴者莫出于頭額之骨,奇者莫出于腦骨……”
“神仙?!泵h粗聲粗氣地打斷無非子的話說,“你論的這些俺也聽不明白,你不就是理論俺是個大梆子頭嗎?打從小也沒長圓過,誰見了都要敲幾下梆子,可他娘沒少受氣?!?/p>
無非子不理睬莽漢的打岔,依然頭頭是道地論說他的相貌:“額廣闊、發(fā)際深、有祿位,子息四五人?!?/p>
“神仙靈驗,俺有四個小崽子?!泵h一拍巴掌更是信服得五體投地。
“山根之上,柴云火星,光熙精舍兩相輝映,祿倉滿,法令明,十星六水,七二看八一,丈尺對崖足,虎耳走地輪,有一步罡星,只是要護佑眾生,莫沖了天罡。”
“俺不殺老百姓?!泵h插話。
“當(dāng)進!”無非子一揮手作出了決斷。
“進?”莽漢狐疑地詢問。
“進!”無非子回答得斬釘截鐵。
“進!”莽漢終于重復(fù)了一遍無非子的批字,然后轉(zhuǎn)過身噔噔噔地大步流星走出相室。
一陣旋風(fēng),莽漢、兩個馬弁、四名衛(wèi)士一時消失了蹤影,看看座鐘,此時是早晨七點十分。
做夢一般,白撿了二千元大洋,鬼谷生收拾停當(dāng),再找?guī)煾福瑹o非子早也連個影兒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