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第五場

忒瑞西阿斯由童子帶領，自觀眾右方上。

忒瑞西阿斯　啊，忒拜長老們，我們一路來了，兩個人靠一雙眼睛看路；因為要有人帶領，瞎子才能行走。

克瑞翁　啊，年高的忒瑞西阿斯，有什么消息見告？

忒瑞西阿斯　我就告訴你；你必須聽先知的話。

克瑞翁　我先前并沒有違背過你的意思。

忒瑞西阿斯　因此那時候你平穩(wěn)的駕駛著這城邦。

克瑞翁　我能夠證實我曾經(jīng)得過你的幫助。

忒瑞西阿斯　要當心，你現(xiàn)在又處在厄運的刀口上了。

克瑞翁　你是什么意思？我聽了你的話嚇得發(fā)抖！

忒瑞西阿斯　你聽了我的法術所發(fā)現(xiàn)的預兆，就會明白。我一坐上那古老的占卜座位—那是各種飛鳥聚集的地方—就聽見鳥兒的難以理解的叫聲，聽見它們發(fā)出不祥的忿怒聲，奇怪的叫噪；我知道它們是在兇惡的用腳爪互抓；聽它們鼓翼的聲音就明白了。

我因此害怕起來，立即在火焰高燒的祭壇上試試燔祭；可是祭肉并沒有燃燒，從髀肉里流出的液汁滴在火炭上，冒冒煙就爆炸了，膽汁濺入了空中，那滴油的大腿骨露了出來，那罩在上面的網(wǎng)油已經(jīng)融化了。

這祭禮沒有顯示出什么預兆，我靠它來占卜，就是這樣失敗了，告訴我這件事的是這個孩子，他指示我，就象我指示別人一樣。因為你的意見不對，城邦才有了污染。我們的祭壇和爐灶全都被猛禽和狗子用它們從俄狄浦斯兒子可憐的尸體上撕下來的肉弄臟了；因此眾神不肯從我們這里接受獻祭的祈禱和大腿骨上發(fā)出的火焰；連鳥兒也不肯發(fā)出表示吉兆的叫聲；因為它們吞食了被殺者的血肉。

孩子，你想想看，過錯人人都有，一個人即使犯了過錯，只要能痛改前非，不再固執(zhí)，這種人并不失為聰明而有福的人。

頑固的性情會招惹愚蠢的惡名。你對死者讓步吧，不要刺殺那已經(jīng)被殺死的人。再殺那個死者算得什么英勇呢？我對你懷著好意，為你好而勸告你；假使忠言有益，聽信忠言是件極大的樂事。

克瑞翁　老頭兒，你們?nèi)w向著我射來，象弓箭手射靶子一樣；我并不是沒有被你們的預言術陷害過，而是早就被一族預言者販賣，裝上貨船。你們盡管賺錢吧，只要你們愿意，你們就去販賣薩耳得斯白金，印度黃金；但是你們不能把那人埋進墳墓；不，即使宙斯的鷹把那人的肉抓著帶到他的寶座上，不，即使那樣，我也決不因為害怕污染，就允許你們埋葬；因為我知道，沒有一個凡人能使天神受到污染。啊，老頭兒忒瑞西阿斯，即使是最聰明的人，只要他們?yōu)榱素潏D利益，說出一些漂亮而又可恥的話來，也會很可恥的摔倒。

忒瑞西阿斯　唉！有誰知道，有誰考慮過—

克瑞翁　什么？你要發(fā)表什么老生常談？

忒瑞西阿斯　謹慎比財富貴重多少？

克瑞翁　我認為象愚蠢一樣，是最有害的東西。

忒瑞西阿斯　你正是害了愚蠢的傳染病。

克瑞翁　我不愿意回罵先知。

忒瑞西阿斯　可是你已經(jīng)罵了，說我的預言是騙人的。

克瑞翁　你們那一族預言者都愛錢財。

忒瑞西阿斯　暴君所生的一族人卻愛卑鄙的利益。

克瑞翁　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在對國王說話？

忒瑞西阿斯　我知道；因為你是靠了我才挽救了這城邦，作了國王。

克瑞翁　你是個聰明的先知，只是愛作不正派的事。

忒瑞西阿斯　你會使我說出我藏在心里的秘密。

克瑞翁　盡管說出來吧，只要不是為利益而說話。

忒瑞西阿斯　我也不為你的利益而說話。

克瑞翁　我告訴你，你不能拿我的決心去賣錢。

忒瑞西阿斯　我告訴你，你看不見多少天太陽的迅速奔馳了，在這些日子之內(nèi)，你將拿你的親生兒子作為賠償，拿尸首賠償尸首；因為你曾把一個世上的人扔到下界，用卑鄙辦法，使一個活著的人住在墳墓里，還因為你曾把一個屬于下界神祇的尸體，一個沒有埋葬，沒有祭奠，完全不潔凈的尸體扣留在人間，這件事你不能干涉，上界的神明也不能過問；你這樣作，反而冒犯他們。為此，冥王和眾神手下的報仇神們，那三位遲遲而來的毀滅之神，正在暗中等你，要把你陷在同樣的災難中。

你想想，我是不是因為受了賄賂而這樣說。等不了許久，你家里就會發(fā)出男男女女的哭聲；所有的鄰邦都會由于恨你而激動起來；因為它們戰(zhàn)士的破碎尸體被狗子，野獸或飛鳥埋進肚子了，那些鳥兒還把不潔凈的臭氣帶到他們城邦里的爐灶上。

既然你刺激我，我就象一個弓箭手忿怒的向你的心射出這樣的箭，你一定逃不了箭傷??！

孩子，帶我回家吧；讓他向比我年輕的人發(fā)泄他的怒氣，讓他懂得怎樣使他的舌頭變溫和一點，怎樣使他胸中有一顆比他現(xiàn)在所有的更好的心。

忒瑞西阿斯由童子帶領，自觀眾右方下。

歌隊長　啊，主上，這人說了些可怕的預言就走了。自從我的頭發(fā)由黑變白以來，我一直知道他從來沒有對城邦說過一句假話。

克瑞翁　這個我也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心里亂得很。要我讓步自然是為難，可是再同命運對抗，使我的精神因為闖著禍事而受到打擊，也是件可怕的事??！

歌隊長　啊，墨諾叩斯的兒子，你應當采納我的忠告。

克瑞翁　我應當怎樣辦呢？你說呀，我一定聽從。

歌隊長　快去把那女孩子從石窟里放出來，還給那暴露的尸體起個墳墓。

克瑞翁　你是這樣勸我嗎？你認為我應當讓步嗎？

歌隊長　啊，主上，盡量快些；因為眾神的迅速的報應會追上壞人。

克瑞翁　哎呀，多么為難啊！可是我仍然得回心轉(zhuǎn)意—我答應讓步。我們不能和命運拼。

歌隊長　你親自去作這些事吧，不要委托別人。

克瑞翁　我這就去。喂，喂，全體仆人啊，快拿著斧頭趕到那遙遙在望的地方！既然我回心轉(zhuǎn)意，我親自把她捆起來，就得親自把她釋放。我現(xiàn)在相信，一個人最好是一生遵守眾神制定的律條。

克瑞翁偕眾仆人自觀眾左方急下。

1. 此處把城邦比作一只船。克瑞翁曾作過一個時期攝政王，參看注[1]。
2. 焚獻的祭肉通常是帶一點肉的牛羊大腿骨，上面裹著網(wǎng)油，堆著內(nèi)臟和膽囊。如果祭肉立刻著火，火焰清明，算是吉兆；如果只冒煙，或火焰不旺，不曾把肉燒化，便是兇兆。
3. 通常是網(wǎng)油著火，骨肉就燃燒。但這次柴火熄了，只?；鹛?，這火炭的熱力使油和肉流出油水，滴在火炭上，水氣化成了“煙”，油一著火便爆炸了。腿骨上放著的膽囊本來會燒化，但這次卻因發(fā)熱而膨脹，以致爆炸了，把膽汁濺入空中。這一切表示神們不肯接受這犧牲。
4. 獻祭的人由火的顏色和形狀預卜吉兇，但這次獻祭因為祭肉沒有著火，所以看不出什么預兆。
5. 祭壇作公共獻祭之用，爐灶作家庭獻祭之用。
6. 包括歌隊在內(nèi)。
7. 克瑞翁的意思是說，忒拜人曾收買先知來嚇唬他，先知受了賄賂，得把他這被賣的人送到買主手中，他就象貨物一樣被運到船上。
8. 薩耳得斯（Sardeis）（舊譯作撒狄）是小亞細亞的品狄亞（Lydia）（舊譯作呂底亞）王國的都城?！鞍捉稹敝敢环N一成銀四成金的合金。
9. 意即“不要為了想得到忒拜人的錢而勸我埋葬死者”。
10. 暗指賠償安提戈涅的性命。
11. 這尸首因為沒有埋葬，沒有祭奠，所以是不潔凈的，不為下界鬼神所接待，參看注[8]。
12. 上界的神喜歡清潔，尸首的暴露會引起神們的憎惡，參看注[8]。
13. 報仇神指厄里倪厄斯（Erinyes），為地神或夜神的女兒，一共三位，都是頭纏毒蛇，眼冒鮮血。她們?yōu)楸粴⒌娜藞蟪?，她們雖然遲遲而來，但是必定會來，所謂“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14. 暗指各城邦戰(zhàn)死的將領的親屬聽見他們的戰(zhàn)死的親人的尸首沒有埋葬，會起來報仇。那些死者的母親和妻子曾把雅典國王忒修斯（Theseus）請來攻打忒拜，埋葬死者。后來那些戰(zhàn)死的將領的后人又興師報仇，打敗了忒拜。
15. 忒瑞西阿斯想象那些鳥兒把尸首的氣味帶到每一個戰(zhàn)死的敵將家里去?！奥襁M肚子了”含有諷刺之意，即鳥兒倒給死者舉行了葬禮。
16. 尸首雖已由安提戈涅撒上沙子，但是還沒有正式的墳墓，參看注[16]。克瑞翁對死者和下界神祇的責任還沒有盡到，所以歌隊長勸他舉行正式葬禮，以便平息神們的忿怒，拯救城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