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學(xué)大師親取布料，又與其他大師見官

這位大師剛一停下，巴諾克拉忒和厄臺蒙便大笑不止，差點兒笑背過氣去。因笑而亡確有其事：從前克拉蘇斯見一頭驢子吃白菜可笑，費萊蒙見一頭驢子吃掉廚子當晚預(yù)作佐餐的無花果，都笑得總也止不住，終于笑死。捷諾圖斯也跟著他們笑，一個比一個笑得厲害，因腦髓受到劇烈震蕩，淚水涌出。這就證明，由于淚水的作用，德謨克利特可以變成赫拉克利特那樣，而赫拉克利特也可以變得像德謨克利特那樣。

笑聲終于停止，卡岡杜亞便同其隨行商討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巴諾克拉忒提議讓這個大演說家再足喝一通，以感謝他讓大家如此開心，其逗樂之本領(lǐng)毫不遜于成日可樂。另外，還建議按演說家在演說詞中所說，送他香腸十扎、套褲一條，再另外贈予他劈柴三百捆、好酒二十五壇、鵝絨褥子三張、大海碗一只，以備其老時享用。

商議妥當之后，隨之付諸實行，只是卡岡杜亞擔心一時難尋合適的套褲，不知哪種款式適于演說家，是馬丁格爾式呢，還是瑞士流行式呢，抑或是鳘魚尾式呢？這些款式各有千秋：馬丁格爾式套褲后有吊橋般的開襠，拉屎方便；瑞士式乃水手穿的套褲，又長又寬；而瑞士士兵穿的套褲褲腰肥大，內(nèi)有許多襯墊，適于大腹便便者保護肚腹；鳘魚尾式套褲后有開衩，益于保護腰腎?？▽艁喴补懿涣四敲丛S多，干脆讓人送給他黑呢七奧納及襯里布白呢三奧納。小工則將劈柴扛了過去，文人學(xué)士們則抱著香腸和海碗，捷諾圖斯大師親自來取呢料。

其中一位名為儒斯·彭度伊的勸說捷諾圖斯大師，說這樣做未免有失體面，掉了大師的份兒，不如將呢料交給卡岡杜亞的隨行人員拿著的好。

“哼，此言差矣，”捷諾圖斯說道，“這話根本不合三段論法。這兒正是運用假定與推理的地方。呢料應(yīng)屬于誰？”

“不清楚，”彭度伊說，“均分之?！?/p>

“愚蠢至極，”捷諾圖斯說，“我沒問你呢料如何分法，我是在問，呢料派何用場。告訴你，這是給我做套褲的，因此理應(yīng)由我拿著，猶如主體擁有屬體一樣?！?/p>

說著，他輕輕抱起呢料便走，如同巴特蘭買布一樣。

最逗樂的是，在瑪杜蘭僧人會上，老咳嗽鬼竟然堂而皇之地討要套褲和香腸，可是據(jù)可靠消息，卡岡杜亞已經(jīng)將這些東西給了他了，所以他的這一無理要求遭到斷然拒絕。捷諾圖斯去據(jù)理力爭道，那是卡岡杜亞自愿另送他的，所以原先答應(yīng)的東西當然還得討要的。別人則勸他講點道理，不要貪心不足。

“講道理？”捷諾圖斯說，“我們這兒是從不講道理的，你們這幫渾蛋，說話不算數(shù)，世上沒有比你們更惡劣的人了，這一點我早就心中有數(shù)。別在瘸子面前裝拐子，壞事我們都有份兒的。我以天主的脾臟起誓，我要去告御狀，控告你們干的卑鄙齷齪勾當。國王得知，肯定會將你們視作賣國賊、邪教徒、同性戀、天主的敵人、道德的敗類，將你們?nèi)紵溃駝t我就渾身長瘡！”

聽他這么一說，他們便狀告他；他便四下活動，把案子拖了下來，至今未見下文。這幫文人學(xué)士便對天盟誓，此案不結(jié)，不再梳洗；捷諾圖斯及其黨羽也毫不示弱，發(fā)誓案子判決之前，不再擤鼻涕。

這么一來，雙方僵持不下，一個個蓬頭垢面，鼻涕拉糊，因為法院至今也沒理清此案，恐怕此案將一直拖到希臘歷的朔日了，也就是說，遙遙無期。你們知道，他們這么固執(zhí)己見，不遵循自然規(guī)律，連自己制定的法律都不予以遵守。巴黎的法律條文強調(diào)指出，只有天主所創(chuàng)之物才能永恒，而自然界所有的東西都不是永遠不滅的，都有了結(jié)之時，萬物有生必有死?？墒?，這幫盡說空話廢話的人卻把訴訟案拖個沒完沒了，永不判決，這就證實了德爾福祝圣的都代蒙人奚龍所言完全正確：貧困乃訴訟之伴侶，訟棍則永生貧窮，因為官司久拖不決，他們早就一命嗚呼了。

1. 德謨克利特和赫拉克利特都是希臘哲學(xué)家。前者樂觀，被稱作“笑的哲學(xué)家”，后者悲觀，被稱作“哭的哲學(xué)家”。此話意為“哭要流淚，笑也會流淚，大哭像笑，大笑像哭”。
2. 成日可樂系16世紀的讓·德·埃斯皮納的綽號，有名的說笑大王。
3. 巴特蘭買布是笑劇《巴特蘭律師》中的情節(jié)：巴特蘭系窮律師，去布店買布就是為了行騙，拿走布不給錢。
4. 瑪杜蘭系瘋子狂人的主保圣人。
5. 朔日系羅馬歷每月的第一日，希臘歷則無這一日。此處是指“永無可能”。
6. 此語出自普林尼所著之《博物志》的第七卷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