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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轉向故事力學

故事力學 掌握故事創(chuàng)作的內在動力(創(chuàng)意寫作書系) 作者:[美] 拉里·布魯克斯 著;陶娟 譯


2 轉向故事力學

此刻,魔鬼就站在你的肩上,扮成女海妖塞壬的模樣,他說話的語調和你知道的每一個作家都很像,他搖了搖頭,黯然神傷。

改變很難,而生活就是要不斷地練習改變。

這里有個悖論,很有迷惑性:一旦真正理解了故事力學,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它其實顯而易見??墒?,在類似專題寫作大會、在線寫作網(wǎng)站和評論家的寫作訪談中,卻并不包含故事力學。每一個成功的故事在某種意義上所被接受的訣竅和目標就是:你必須停止聽從他人的方法論和意見;你需要自己決定什么是正確的,什么對你來說是有效的;你必須決定如何將其融入“你是誰”以及如何寫作這些問題中。

你要知道,對你自己來說,最佳的道路也許并不是那條簡簡單單的路,不是那條因循守舊的老路,也不是你的寫作同行們走過的那條路。

此處我想談論的就是如何去選擇的問題。

故事力學真實存在。我并非要告訴你,你應該相信什么、應該如何寫作。那樣做的話,我不過就是你肩膀上的另外一個聲音。我要做的是,向你展示故事力學的力量之所在,這樣你大可以自己做主,決定如何以最佳的方式發(fā)現(xiàn)它們、運用它們。故事力學是永恒的、普遍適用的,不受個人情感影響。在我看來,它們永遠不會讓你失望,但如果你沒有注意到它們,它們也許會將你壓垮,或者讓你有種懸而未決的感受。在這一方面,故事力學猶如愛情:一旦你看到它,就不可能對它視而不見;一旦你了解了它,與結果相關的選擇將會由你自己來決定,而不是靠充滿善意但十分幼稚的擲骰子的方式去決定。

如果在寫作和戀愛中,過去所遵從的信念以及實踐經(jīng)驗對你無效的話,有兩件事情可能是正確的:一是要想辦法改變一下;二是要清醒地認識到原因不再是一個謎。

幾年前,我曾看過一部小說。這部小說發(fā)表于20世紀70年代,小說里的主人公是變形蟲,是的,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主人公是一種微生物。這部小說,不太像以兔子為題材的現(xiàn)代經(jīng)典故事《沃特希普荒原》。《沃特希普荒原》之所以能夠取得成功,是因為兔子這個群體很容易與我們人類自身的社會性作比較,故事則由內在的戲劇張力與讀者對兔子產(chǎn)生的共鳴所驅動。可是,在我看的這本描述變形蟲的小說中,故事所設的背景卻是微生物生活的世界,與人類社會截然不同。小說中的反面角色是一個邪惡的微生物,作為脊椎動物的人類,我們也許可以將其稱為“胚芽”。很顯然,小說的作者想要借助這本書大談科學,可是從最后的結果來看,從戲劇性敘事角度來看,這部小說并沒有成功。

為什么?

因為從最初的想法本身開始,這部小說的每一個故事力學要素都被削弱了。這個故事并沒有任何引人入勝的戲劇性沖突。讀者與小說里的主人公沒有共鳴,因為沒有人會覺得自己和變形蟲有什么聯(lián)系,這個人物沒有任何人類感情或人類特性(如果賦予變形蟲以人類感情或人類特性,那么,這個故事就變成兒童幻想作品了,可是小說的作者并不想這樣做,他希望我們認真嚴肅地對待這個故事)。節(jié)奏變得無關緊要,因為人們很難對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感興趣。沒有替代性的旅途,沒有利害關系,讀者沒有辦法與小說中主人公的經(jīng)歷建立聯(lián)系,更別說支持它,對它產(chǎn)生興趣了。即使作者是在酷似研究生的生物化學課上,用莎士比亞般的文筆將它寫出來,也依然無濟于事。一切都已注定,這部小說永遠不會取得成功。甚至可以說,這個故事就是一個惡作劇,是一個笑話,一個沒有立意的想法,僅此而已。這樣的小說在今天當然沒有任何市場。

然而,事實上這部小說最終發(fā)表了,而且是由紐約一家知名的出版社出版的。這也再次證明了威廉·高德曼曾說過的一句關于故事創(chuàng)作的話,真是無比正確,他說:“沒有人無所不知?!边@意味著,我們需要依靠一些不可改變的要素,比如故事力學。

作為一名寫作指導老師,我在工作中看到過太多太多的故事。大多數(shù)故事與那本關于變形蟲的小說并不相像,但是有些故事所依賴的核心立意,并沒有給故事力學相關要素做貢獻的機會。記住,我們在這里談論的是商業(yè)故事創(chuàng)作,追求的是出版合同與市場上的讀者,一旦我們確定了這一目標,就需要將視野放到更加宏大的畫面中去,而不僅僅是我們自己的奇思幻想中。

當故事力學運用不恰當時,即使是獨特的想法與立意,也注定失敗

比如,關于中世紀的騎士為財產(chǎn)戰(zhàn)斗的故事。這個故事本身就存在著戲劇張力的潛力,至少暗含著戲劇張力。但是,在作者加入故事力學、把想法變成立意,也就是設定一個遇到問題的引人入勝的主人公(也許是他久遠的曾祖父),為讀者提供替代性體驗(精確細致、豐富多彩的細節(jié))之前,一切不過是一個歷史游記而已。在過去幾年里,這種情形我見過很多次:作者熱衷于某個主題、競技場、某個時代或某個地方(特別是在歷史小說、科幻和奇幻小說中),他們的故事只是有關這些的,僅此而已。戲劇張力讓位于背景。人物在這個很酷的背景中游蕩,僅僅充當著我們的眼睛和耳朵,很顯然,這削弱了故事力學。

一個有效的故事包含著一個遇到問題的主人公,繼而他進行探索,有利害關系,有阻礙前行的敵對勢力。故事以引人入勝的節(jié)奏展開,逐步揭示真相,結果是讀者與故事里的主人公產(chǎn)生共鳴,獲得了替代性體驗。除了類似于12世紀的愛爾蘭這個吸引人的背景要素之外,所有的要素都必須盡早發(fā)揮作用,而這一點正是這些作者未能做到的地方。

故事與一個有所作為的主人公相關

最高層面的故事不是關于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或者是某個主題想法的,也不是關于某種境況的,這些因素很重要,但它們卻是外圍的舞臺要素。如果不能通過成功寫作的六大核心技能進行專業(yè)操作,不能恰當?shù)剡\用好故事力學,這些要素就無法發(fā)揮作用(詳見本書第22章)。

你知道“豬耳朵做不出絲錢袋”這個諺語嗎?

我認為,故事創(chuàng)作亦是如此。在尋找故事的過程中,人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手邊上用于縫制錢包的究竟是真絲,還是從死豬頭上割下來的豬耳朵。以故事力學作為尋找故事的標準,你會判斷出,自己擁有的究竟是一個想法,還是一個故事,抑或說,你的想法能否變成一個故事。

沒有人能回避這個事實

有些作家聲稱,他們無須理會這些煩人的基本原則和故事力學。甚至有時,一些人來到我的寫作坊,說出這樣的話:

不要多想,坐下來拿起筆就寫,讓故事自然地流淌,相信自己的直覺,隨心所欲,想寫就寫,持之以恒,最終你將如愿以償。故事創(chuàng)作沒有規(guī)則可循。

這是語義混淆。把一個作家遵循的“規(guī)則”變成另一個作家寫作的技巧。這是一種危險的建議,因為它假定,你已經(jīng)知道要想讓故事成功需要做哪些方面的工作,假定你已經(jīng)擁有了敏銳的、進化了的故事直覺。這樣做的結果是,寫出來的故事往往不能取得成功,或者你根本就沒法完成故事創(chuàng)作。我總是聽到一些作家痛惜,這么多年來,自己一直相信憑直覺寫作是更好的創(chuàng)作方法,他們就如同從宗教信仰中皈依的狂熱分子一樣。

在其他職業(yè)中顯而易見的事情,在故事創(chuàng)作中卻不太明顯。例如,在現(xiàn)實生活中,你不會因為自己不在乎機翼,不會因為你想知道沒有機翼的飛機會如何,不會因為自己想證明飛機工程學教授的錯誤,而去設計一架沒有機翼的飛機。

力學一直就在那里。沒有它們,你的故事就缺少機翼,自然無法起飛。

與此相反的觀點都堅持天真爛漫的碰撞,加上一點點態(tài)度,再努力將喜歡的寫作模式——隨意揮毫——推到最重要的位置(實際上,當這種隨意寫作的模式奏效時,它已經(jīng)包含了充足的故事力學,只是正以其他名義駕馭這些力量)。重力是一種“規(guī)則”,還是一種普遍適用的“原則”?這又涉及語義學?!八貐^(qū)域禁止跑步”,這是一個規(guī)則,諷刺的是,就如同很多規(guī)則一樣,這條規(guī)則也是基于力學的:水池區(qū)域十分濕滑,如果你滑倒,很可能會頭破血流,而這恰恰是因為重力在產(chǎn)生作用的緣故。

在大多數(shù)的規(guī)則和指導原則的背后,甚至是一些討厭的規(guī)則背后,是力學靜靜地游蕩在字里行間,決定了我們做出的選擇結果。作家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意愿自由地選擇任何過程、任何形式,但有效的故事創(chuàng)作力學總在那里,等待著提升你的故事,或者將你的手稿置于擔架上。

前不久,我乘飛機前往鹽湖城參加一個寫作大會,并在大會上做主題發(fā)言,還開了個寫作坊。在機場負責接機的是一位年輕的作家,他對我的《故事工程》一書比較感興趣。該書講述的是如何通過過程和標準驅動的戲劇格局來運用故事力學(“格局”的確是一個非常工程學的詞)。在交談中,他告訴我,有一位作家比我年長,擁有多年的寫作經(jīng)驗,也將參加這個大會,這位作家說我寫的書沒有什么價值,只不過將原本顯而易見的道理復雜化,還說寫作只需要了解三件事——開頭、中間和結尾——其余的都是在故弄玄虛。聽到這樣的話,我能夠猜測出,那位作家就是一天三頓飯外加一張床那種類型的寫作者。

我問:那個人出版了多少部著作?答案是零。

我講的這個小插曲很有意思。當然,我也碰到過此類作家,他們贊成這種簡單的信仰體系,但遺憾的是,這種信仰體系存在局限性,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出版過著作。即使聲稱自己是憑直覺寫作的一些成功作家,他們最終也是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故事力學(或者向故事力學的方向提升),并使得故事力學發(fā)揮出相應的作用。如果他們經(jīng)常這么做的話,或許,他們就會成為被讀者熟知的作家。

是巧合嗎?我覺得不是。

故事力學并不在乎你是否認識它們。它們就如同重力、陽光和氣溫,無論你在意或者不在意,它們就在那里,不增不減。如果是胡亂對付它們或者忽視它們,那產(chǎn)生的苦果或許只有自己才能品嘗到。

尋找力學,還是不尋找力學?

這不是你應該問自己的問題。因為故事力學——與故事力量同義——是普遍適用的講故事的法寶。當你在創(chuàng)作故事時,無論過程如何,你總是在尋找你的故事。那么,關鍵不在于你如何去尋找,而在于你想尋找的究竟是什么。

當你看到一塊金子時,你能識別出來嗎?還是你會滿足于一些漂亮的石頭,一些能夠很方便地鑲嵌到馬賽克中的石頭?

當一部成功的故事作品憑空問世,我的意思是,創(chuàng)作故事的作家并沒想到去借助故事力學要素,而是僅憑個人直覺寫作,卻寫出了行之有效的東西(盡管這種事情確有發(fā)生,但這些書通常要花幾年的時間去寫作,而且要一遍遍地進行修改),即便如此,這也并沒有否認上述理論的真實性。這個作家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沒有重視發(fā)生的事情——特別是發(fā)生的過程——就像一個礦工挖到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但卻不是他想要的東西。他選擇好了地點就開始挖,不停地挖,直到他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也許這些作家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在尋找故事。對他們而言,這就是寫作,在自己的想法中淘金。即便如此,作家不承認的這些故事力學要素,依然會自覺地排列組合,點燃故事的核心。這種情況,通常是在修改了幾稿之后,或是經(jīng)過幾年的技巧磨煉之后才出現(xiàn)的。

你可以驗證這一點

坐下來,寫一個沒有引人入勝的戲劇張力的故事。換句話說,試著去寫一個沒有故事力學的故事,戲劇張力只是故事力學中的一個要素。

創(chuàng)作一個沒有主人公的故事,或者所創(chuàng)造的主人公不是一個積極主動的英雄式人物;沒有一個引人入勝的問題亟待解決,也沒有一個迫在眉睫的旅程需要開啟,主人公不能自然而然地引起讀者的共鳴,因而也不容易獲得讀者的支持。這樣做就忽視了一個好故事的兩股核心力量。試著去寫這么一個故事:故事中的主要人物無法引起讀者的情感共鳴,在敘述方面也缺乏引人入勝的故事節(jié)奏、故事弧線、潛臺詞和主題深度,風格不鮮明、不吸引人。隨心所欲。想寫就寫,弄出個200頁的人物背景介紹,其間卻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忽略你所聽過的一切讓故事行之有效的準則。

我要說的是,這就是你被拒稿的原因。我剛才說過的那些現(xiàn)象,有些聽起來可能頗為熟悉。如果寫出來的故事真是那樣的話,并不是因為圖書經(jīng)紀人或出版社的編輯沒有明白。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們明白了——他們清楚地知道是什么使得故事成功,當它在那里的時候,他們一眼就能認出它;正如當它不在的時候,他們也會十分想念它。

這些都是故事力學,故事力學可以被找到并被運用到故事創(chuàng)作中。創(chuàng)作者可以找到故事力學的要素,發(fā)現(xiàn)它們,審查它們,并作出選擇,無論是在寫初稿之前,還是在寫作過程之中。因為我們在故事創(chuàng)作中做出的選擇,只是程度和精確度的問題,要知道,一個人的第一沖動并不總是最佳的選擇。

我見過太多類似的故事手稿,它們總是試圖刻畫一個在世界中迷失的主人公,需要努力發(fā)現(xiàn)自我??墒牵髡卟]有把這一想法提升為一個擁有故事力學的立意,而是直接用這一想法寫出了一個片段式的、流水賬式的故事:大篇幅地描述主人公瑣碎的日常生活,主人公如何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然后突然有一天,峰回路轉,主人公又開始重新融入這個世界。這些作者創(chuàng)作的故事沒有任何戲劇張力,沒有情節(jié),主人公沒有進行探索,沒有問題需要解決,沒有目標需要實現(xiàn),沒有面臨外部反對勢力的壓力,沒有能讓讀者與之產(chǎn)生共鳴的利害關系。

這些作者的初衷都很好,但它們并不是故事的立意,而僅僅是期望中的故事主題潛臺詞。也許你描述出的人物弧線源于主人公的內心,但在你加入其他故事力學要素之前,它根本就不是一個故事,至少還不足以達到發(fā)表的水準。

即使是霍爾頓·考爾菲德也有事可做。

想想那個故事吧!一只活潑的變形蟲,想要跑出去探索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作者寫起故事來,如同作詩一般,但是最終沒有成功。因為在讀者那里,這樣的故事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依然有兩個人很喜歡它——圖書經(jīng)紀人和出版社的編輯。在我看來,可能因為他們倆和那位作者一樣,也被這個獨特的想法吸引了。這其中或許有其他原因,但我卻不贊同如此寫故事。在我看來,你最好創(chuàng)作一個構思好的故事,而不是去寫一個無所依靠、孤零零的想法。

對故事寫作而言,沒有技巧、僅憑藝術是遠遠不夠的;沒有藝術,卻擁有技巧,也許可以蒙混過關。如果你兼具藝術和技巧,你就更有希望在出版物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將下面這句話貼到你的工作臺上:

故事不僅僅是關于一些事情、時間、地點、情境、主題的,而是有關一些正在發(fā)生的事情。

請思考以下這個絕對可靠的悖論:如果故事中某些特定的基本原則和力學相對偏弱,甚至缺失,那么,這個故事不可能取得成功;然而,如果這些因素確實在發(fā)揮作用,那么這個故事也僅僅是有可能走向成功。此刻你想玩哪個游戲?你自己選擇!

如同為百老匯的演出試鏡,參加試鏡的每個人都能歌善舞,但最終能獲得角色的人寥寥無幾。同樣,試鏡這門特別的技藝也有力學蘊藏其中,唱歌跳舞是這門技藝的力學;但扎實的力學基礎也只是通往專業(yè)的技藝水平的基礎??墒?,如果你沒有展示出這些力學,你根本就沒有理由去試鏡。因為最終獲得演出角色的那些人,不僅掌握力學,更是深諳此道的大師。

這就是我們的目標:理解并熟練掌握由力學驅動的故事創(chuàng)作技巧。選擇一個好的立意,使得故事力學最優(yōu)化,從而巧妙地設計出整個故事,這將給讀者帶來難以忘懷的閱讀體驗。

  1. 塞壬(Siren),又譯作西壬,古希臘神話傳說中,塞壬是人面鳥身的海妖,飛翔在大海上,擁有天籟般的歌喉,常用歌聲迷惑過路的航海者而使航船觸礁沉沒,船員則成為塞壬的腹中餐。
  2. 《沃特希普荒原》(Watership Down),又譯《兔子共和國》,英國當代小說家理查德·亞當斯的成名作。
  3. 霍爾頓·考爾菲德(Holden Caulfield),《麥田里的守望者》里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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