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生日

百花生日又稱花朝，日期倒有三個：洛陽以二月二日為花朝節(jié)，又為挑菜節(jié)；東京^[1]以二月十二日為花朝，作撲蝶會；成都以二月十五日為花朝，也有撲蝶會。昔人以挑菜撲蝶點(diǎn)綴花朝，事實(shí)上這時期蝴蝶絕無僅有，不知怎樣作撲蝶會的。挑菜倒大有可為，如薺菜、馬蘭頭等，都可挑來做菜，鮮嫩可口，不過現(xiàn)在早已沒有挑菜節(jié)這個名目了。總之，花朝在二月是肯定的。正如漢張衡《歸田賦》所謂“仲春令月，時和氣清；原隰郁茂，百草滋榮”，百草既已滋榮，百花也萌芽起來，稱花朝為百花生日，也是很恰當(dāng)?shù)摹?/p>

蘇州風(fēng)俗，一向以農(nóng)歷一月十二日為花朝，女郎們剪了五色彩繪粘花枝上，稱為賞紅?，F(xiàn)在簡化了，不用彩繪而用紅紙，又做了三角形的小紅旗插在花盆里，為花祝壽。從前虎丘花神廟中，還要擊牲獻(xiàn)樂，以祝花誕。清代蔡云《吳歈》詩云：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

紅紫萬千披錦繡，尚勞點(diǎn)綴賀花神。

此詩就是專詠這回事的?；⑶鸹ㄉ駨R舊有一聯(lián)很為工妙：

一百八記鐘聲，喚起萬家春夢；

二十四番風(fēng)信，吹香七里山塘。

不知是何人手筆。

唐代武則天于花朝日游園，令宮女采了百花，和米搗碎，蒸成了糕，賜予從臣。宋代制度，花朝日守土官必須到郊外去察看農(nóng)事。明代宣德二年（1427），御制《花朝詩》，賜尚書裴本。這些故事，都可作花朝談助。

我于每年花朝前后梅花怒放時，例必邀知友八九人作酒會或茶會，一面賞梅，一面也算為百花祝壽，總是興高采烈的。只記得當(dāng)年日寇陷蘇后的第二年，我局促地住在上海一角小樓中，花朝日恰逢大雨，而心境又很惡劣，曾以一絕句寄慨云：

夭桃沐雨如沾淚，弱柳梳風(fēng)帶恨飄。

燕子不來簾箔靜，百無聊賴是今朝。

那年節(jié)令較早，所以花朝日桃花已開放了。

任何人逢到自己的生日，總是希望這一天是日暖風(fēng)和的；花朝是百花的生日，更非日暖風(fēng)和不可，下了雨，可就把花盆里的紅紙旗都打壞了。清末詩人樊樊山^[2]有《花朝喜晴》一詩云：

準(zhǔn)備芳辰薦壽杯，南山佳氣入樓臺。

鵲如漆吏荒唐語，花為三郎爛漫開。

甚欲挽留佳日住，都曾經(jīng)歷苦寒來。

晚霞幽草皆顏色，天意分明莫浪猜。

第五、六句很有意義。就是我們祖國今日的欣欣向榮，也是經(jīng)歷苦寒得來的。

詞中詠花朝的，我最愛清代畫家兼詞人改七薌^[3]的一闋《菩薩蠻》，云：

〔清〕惲蘭溪 《桃花圖》

曉寒如水鶯如識，苔香軟印沙棠屐。幡影小紅闌，銷魂似去年。 春人開笑口，低?；ㄍ瑝??；ㄕZ記分明，百花同日生。

又董舜民^[4]《蝶戀花·花朝和內(nèi)》云：

屈指春光將過半，又是花朝、花信春鶯喚。情緒繁花花影亂，護(hù)花花下將花看。 拈花笑倩如花伴，細(xì)讀花間，花也應(yīng)腸斷。花落花開花事?lián)Q，編成花史山妻管。

詞中共有十五個“花”字，真如京劇中所謂大?；ㄇ唬墒怯靡愿柙伆倩ㄉ?，確是很適合的。

【注釋】

[1] 即今河南開封。

[2] 即樊增祥，號樊山。

[3] 即改琦，號七薌。

[4] 即董元愷，字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