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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性的堅守與實踐——評徐子芳報告文學特色

學理與詩意的探尋 作者:趙凱 著


文學性的堅守與實踐——評徐子芳報告文學特色

不久前剛讀完三卷本的《徐子芳文選》,還停留在品味與思索之際,子芳先生新近發(fā)表的中篇報告文學《大江東去》(《人民文學》2005年第11期,與杜衛(wèi)東合作;《新華文摘》2005年第24期轉(zhuǎn)載)又擺在案頭。閱畢掩卷,文思起伏。一個孜孜以求、終生不悔的文學信仰者與實踐者的形象在思維中定格。在《徐子芳文選》的后記中,作者有這樣的一段話:

現(xiàn)在真正能夠給你的,唯有頭頂稀疏的白發(fā)和聊以慰藉的刻有你名字的十來本發(fā)黃的書頁,讓你不禁唏噓不已。你應該去寫得更多更好些,可是你正把精力、才華和時間廉價托付給你視為崇高的“奉獻”,當生命將要走向黃昏時,你驀然發(fā)現(xiàn)被稱為“奉獻”的歷史已是十分虛無而不知所終。

這是一個文學家真實的心靈寫照。一個人的生命符號如果是用文學語言來標記的,那么這在文人的語境中應該是屬于崇高的范疇。子芳先生文學實踐四十余年,集小說、詩歌、散文、報告文學等文學體裁的創(chuàng)作于一身,可謂皇皇其然,多產(chǎn)而又多才。當然這其中作為報告文學家的徐子芳,更是為讀者所熟悉的。寫于20世紀70年代末與80年代初的《陶鑄生命最后四十三天》《鳳鳴中都》《第一枚金牌》《大地之子》《銀河不是夢》等作品,曾經(jīng)感染和激奮過多少讀者!子芳先生也由此奠定了其優(yōu)秀報告文學家的地位。仔細研讀這些作品,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子芳先生的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理念是自覺而執(zhí)著的,那就是對文學的堅守與實踐。

報告文學首先是“報告”,這就確定了這一文學體裁寫作的邏輯前提是真實性?,F(xiàn)實存在與歷史發(fā)展的合規(guī)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tǒng)一,是報告文學家開篇鋪陳的基礎(chǔ),真實性是報告文學的生命,這句話是無可厚非的。但報告文學畢竟是文學,它要遵循與體現(xiàn)語言文學自身的規(guī)律,文學性當然是報告文學的文本屬性。新時期以來,眾多優(yōu)秀的報告文學作品,無不是文學性與審美價值追求的結(jié)果,這是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走向藝術(shù)規(guī)律的一種值得肯定的回歸。

報告文學的文學性追求首先表現(xiàn)在,它是創(chuàng)作主體與創(chuàng)作對象的情感交流與心靈對話。優(yōu)秀作家筆下的人物都是經(jīng)過其情感與心靈折射的,都凝聚著作家特定的審美尺度、審美趣味和審美選擇。以真人真事為創(chuàng)作素材的報告文學也不例外。因為只有經(jīng)過審美提煉而達到的真實,才是本質(zhì)的真實,也即藝術(shù)的真實。

《大江東去》的副標題是“一位智者與一座港口的心靈對白”,這部作品的所有篇章,都是用這種飽含哲理的文學性對白形式來引領(lǐng)與串聯(lián)的:

智者:一個人若能看穿這世界的矯飾,這個世界就是他的。

蕪湖港:你用寧靜的力量與緘默的意志與這世界對話,立于危墻下的你不是莽夫。

智者:常規(guī)是束縛人的一道精神枷鎖,打破它,也許你就擁有更為廣闊的空間。

蕪湖港:是的,世界會向有目標和遠見的人讓路。

……

這部作品所要報告的主人公是一座港口的管理者,而一座港口的管理者,往往是一座港口的象征,他的品行與操守、智慧與個性、理想與意志,也往往影響著港口的風格與特色,影響著港口的命運與走向。因此,“智者”與“港口”的心靈獨白,也正是報告文學家與自己所描寫的主人公的心靈接觸與情感碰撞。港口的變化也許是喜人的,港口的管理者的事跡也許是感人的,但僅僅是直白的記錄或者是數(shù)字的羅列,是很難深深觸動讀者的視覺神經(jīng)與實現(xiàn)藝術(shù)共鳴的。唯有融入文學性的構(gòu)思與設(shè)置,才能形成報告文學的文學間性與審美張力,使讀者在一種文學“閱讀”的美感中去感受作者所要報告的人物和事件。

報告文學的文學性追求還在于它可以集中各種文學體裁的文本優(yōu)勢于一身——小說的敘述空間、散文的豐富手筆以及詩歌的抒情品性。在《大江東去》中,作者是這樣來描寫主人公和他的生活環(huán)境的:

美麗的蕪湖港仿佛讀懂了孫新華的難言與不舍,也心有靈犀地默默不語。江水輕拍岸石,呢呢喃喃,像是在訴說著它們見證過的歲月;依依楊柳輕撫他的臉頰,青青的碧草扯動著他的褲腳,竟也似流露出萬般留戀……一個聲音在心底問:真的要走了嗎?無語。只有一行淚水順著這條硬漢的臉頰流下……

散文乎?這里的確彌漫著散文的瀟灑風味。詩歌乎?這里又的確包孕著詩歌的抒情基調(diào)。文學描寫的情景交融,也使得真實存在的人物增加了文學的維度,報告文學的實在空間與意象空間交相映照,這就是文學寫成的報告。

在報告文學的人物描寫中,子芳先生不僅注重一般人物通訊所注重的場面氛圍以及人物精神世界的片刻展示,而且注重人物性格變化和事件演變的“全景式”描寫。這無疑增加了報告文學的敘述空間與文學品位。我們來看《陶鑄生命最后四十三天》,作者的愛與恨,既表現(xiàn)在對那樁萬眾矚目的事件的冷靜而有序的敘述中,又集中在文章的結(jié)尾處噴瀉:

這是江淮大地最寒冷的冬夜!樹木蕭瑟,愁云四合……蒼天有情,莫非也因這人間的悲劇而憤憤不平!身在大西北的女兒啊,你是否知道你爸爸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你是在痛苦?在呼喚?還是在荒祭?

這篇作品的實在空間雖然狹小,但它卻藝術(shù)地概括了“陶鑄死亡事件”的深厚的歷史根源以及主人公的凜然正義與高風亮節(jié)。結(jié)尾處作者的深情呼喚,更增加了作品的審美維度和藝術(shù)穿透力。這篇作品轟動一時,固然與材料本身的“新聞效應”有關(guān),但也的確離不開作者的文學手筆以及個性化與情緒化的文學渲染。在《第一枚金牌》中,許海峰的心路歷程,顯然更是作者著意敘述的重點:

呵,第一枚金牌,請允許我的筆暫時在這里定格,把鏡頭緩緩移向他走過的那段令人深思的不平靜的路程……

此外,《大地之子》《市長的女兒》等作品中的主人公,也都有著坎坷不平的人生變故與波瀾起伏的情感經(jīng)歷,而這些又都折射出深厚的歷史背景與變幻的時代風云,凝聚著作家對人物命運沉浮的熱情關(guān)懷和對現(xiàn)實歷史的深刻追問。作家筆下的人物及其場景,未必都是生活真相的全部寫照,但又的確是作家對人物生活狀態(tài)和情感狀態(tài)的個性化體驗。因而作品所展現(xiàn)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完整的世界,在那里面閃爍著生活的全部色彩。這樣的作品,既可成為讀者的生活參照,又可進入讀者的審美視野。

以語言為媒介的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學,正在面臨以高科技為背景的“圖像文學”的嚴峻挑戰(zhàn)?!耙暺劣^賞”真的可以取代“語言閱讀”嗎?回答這個問題并不是輕松的。筆者在這里通過評析子芳先生的報告文學,來肯定對文學性的堅守與實踐,也只是表明一下自己的理性態(tài)度。

《文藝百家》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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