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李清照(1084—約1155),號易安居士,濟南章丘(今屬山東)人。她是中國文學史上卓有成就的女詞人。不僅在詞的創(chuàng)作上以白描見長,表現(xiàn)得甚為出色,而且倡導“詞別是一家”說,以本色論詞,注重詞體觀念,在詞學史上具有深遠的影響。
李清照出身于書香世家,父親李格非是著名的學者兼散文家,母親王氏系出名門,亦善屬文。丈夫趙明誠是金石學家,歷任青州、萊州太守。早年夫婦倆在一起詩詞唱和,共同從事金石書畫的鑒賞收藏,度過了二十余年閑適甜美的生活。靖康亂起,北方半壁河山淪陷,她與明誠被迫逃難到南方。不久,明誠病死在流亡途中。其后清照輾轉(zhuǎn)漂泊于臨安、越州、金華一帶,飽嘗人世艱辛,在動蕩不安的孤苦生活中度過了凄涼的晚年。
李清照生性要強,嗜好博戲。作詩填詞,每出驚人之句;凡所謂博者,亦無往而不勝?!蹲砘帯贰澳啦讳N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之句,明誠嘆賞,自愧弗逮,必欲勝之,忘食忘寢者三日夜,仍敗其手下。此事或以為出自捏造。①然歸來堂翻書賭茗之得意情景,②以及“平生隨多寡,未嘗不進”③之輸贏記錄,皆夫子自道,當毋庸置疑。說明李清照其人,無論文史之學,或者博弈之事,都十分出色,絕對是一位大行家。
于博弈之事,李清照有《打馬圖經(jīng)》一卷傳世。此書前有序,序后有《打馬賦》,其下為鋪盆、本采、下馬、行馬、采色、打馬、倒行、入夾、落塹、倒盆諸例。清照以為此事與圣教相合,“實小道之上流,乃閨房之雅戲”(《打馬賦》)。于是乎大講特講,希望“千萬世后,知命辭打馬,始自易安居士也”④。時紹興四年(1134),李清照五十一歲,正避難金華。
至于為何逢賭必贏,李清照曰:“精而已?!边@應是體會有得之言。依照其經(jīng)驗,此所謂“精”者,實際上就是“?!薄m殞>?,又須專心。如云“夫博者,無他,爭先術(shù)耳,故專者能之”,這是專精;又云“自南渡來,流離遷徙,盡散博具,故罕為之,然實未嘗忘于胸中也”⑤,這是專心??梢?,清照于博,非常進入狀態(tài)。
博弈,所謂“上流”“雅戲”,應是相當高級的一種玩意兒,既“必有可觀者焉”,又可與志道、據(jù)德、依仁相提并論。怪不得李清照竟那么坦然地自認為博家之祖。
博弈之事如此,對于文史,李清照一樣充滿自信。今傳各種讀本,在文史方面,盡管未見猶如打馬那般,“動以千萬世自期”⑥一類篇章,但其《詞論》,歷評諸公歌詞以及“別是一家”之標舉,卻一樣具有震撼力量。
論者說李清照,以為:“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逼近前輩,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婦人,當推文采第一?!雹呷缬袡C會應舉,相信亦當不讓須眉。
一
李清照的成就,功名既勿論,那就只有博弈與文史。博弈之事,有待諸好事者推究;這里只說文史,而且側(cè)重于其中之詞與詞論。
李清照詞的存世數(shù)量,學界看法不一,本書采四十五首之說。就題材要素看,情思、事理、物景,三種類別,似皆具備。
情思類,以傷春悲秋、離情別思為主。諸如:“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小重山》),“春又去。忍把歸期負。此情此恨,此際擬托行云。問東君”(《怨王孫》),“草綠階前,暮天雁斷。樓上遠信誰傳。恨綿綿”(《怨王孫》),以及“急雨驚秋曉。今歲較、秋風早。一觴一詠,更須莫負、晚風殘照”(《品令》),等等。說內(nèi)在心理及其意愿,明明白白,無所掩飾。
事理類,以蕭條庭院、心事難寄為主。諸如:“倚遍闌干,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點絳唇》),“酒闌歌罷玉尊空,青釭暗明滅?;陦舨豢坝脑?,更一聲啼鴂”(《好事近》),“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鳳凰臺上憶吹簫》),以及“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武陵春》),等等。說外部行為及其體驗,鋪排陳列,無所顧忌。
物景類,以難禁雨藉、不耐風揉為主。諸如:“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怨王孫》),“道人憔悴春窗底。閑拍闌干愁不倚。要來小看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玉樓春》),“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漁家傲》),以及“漸秋闌、雪清玉瘦,向人無限依依”(《多麗》),等等。說自然物象及其感受,亦我亦物,難以分辨。
前人論詞,以為:“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雹嘀^當行本色,或者本色當行,意即“詞之正也”⑨。而對于此所謂正者,未見具體說明,似當各自領會。
就詞論詞,此所謂正者,據(jù)上列三類作品,似可看作是一種白描,這是憑借其造語技巧及鋪敘手段所達致的一種藝術(shù)效果。勿須假借,只是直說。乃方法,也是目的。關鍵在于,“語語都在目前”⑩。例如《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之說欲淚離情,這是一種難以名狀之情,看不見,亦摸不著,但作者以“一種”“兩處”,將其分割開來,又以“才下”“卻上”,令其走動,即仿佛感覺得到。又如《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之記郊游經(jīng)歷,一瞬間的呈現(xiàn),即勾畫出一幅活潑生動的圖像,令人猶親臨其境,真切地感受到當時氣氛。再如《添字采桑子·窗前種得芭蕉樹》之詠雨中芭蕉,不說芭蕉,而說雨,說不慣起來聽之愁損離人,亦令人猶親臨其境,真切地為當時環(huán)境所觸動。這一切,皆神來之筆,亦白描之極妙例證。易安之外,恐不易做到。詞之正者,當體現(xiàn)于此。
那么,達致這種效果的技巧與手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前人說此,大體上可歸納為二:(一)工造語,(二)善鋪敘。所謂易安體,亦可于此探知門徑。
關于工造語。除了煉字、煉意,主要是以文字聲律應合樂曲音律的一種技巧。論者對此,頗為贊賞,曾為之總結(jié)出兩條經(jīng)驗。曰:“以尋常語度入音律”及“用字奇橫而不妨音律”
。前者以易為險,變故為新;后者因難見巧,出奇制勝,皆極具功力。例如《永遇樂·落日熔金》,其中“如今憔悴,風鬟霧鬢,怕見夜間出去”,皆日常用語,即尋常語,但以之入律,就顯得不尋常。又如《聲聲慢·尋尋覓覓》,連疊十四個字,所謂“其遒逸之氣,如生龍活虎,非描塑可擬”
,則更加卓絕千古。
關于善鋪敘。主要是文學材料的分配與組合。簡單地說,就是鋪排與陳列。這是將景物呈現(xiàn)于目前的一種手段。因為不重假借,少比興,對于賦,即須特別講究。論者對此,亦頗為贊賞。有關種種,我曾將其概括為三條:
第一,平敘中注重渾成,既得柳詞鋪敘所謂“細密而妥溜”之佳處,又具周詞勾勒所謂渾化無跡之妙境。這是對于柳、周藝術(shù)創(chuàng)造經(jīng)驗的融會與貫通。
第二,平敘中注重含蓄,講求言外之意與弦外之音。這是小令作法在鋪敘中的運用。
第三,平敘中注重變化。不僅在“回環(huán)往復”中增加層次,增添波瀾,而且在各種對比中創(chuàng)造氣氛,烘托主題。這是李清照鋪敘手段中最為高明的一招。
工造語與善鋪敘,達致白描效果,構(gòu)成易安體。拙作《李清照〈詞論〉及其“易安體”》以及《李清照“易安體”的構(gòu)造方法》,已曾論列,此不贅。二文收入《施議對詞學論集》(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可供參考。這里,借《永遇樂》一詞,以為示范。
這是一首節(jié)序詞。說節(jié)日氣象及性靈,敷寫、綜述,頗能極其能事。其特別之處,主要于分配、組合中對比,以對比展現(xiàn)內(nèi)心世界。
首先是布景。四組物景,依正—正—反程序,進行鋪排、陳列: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處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元宵佳節(jié),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
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這是上片??隙?,再肯定,將節(jié)日氣象,敷寫得無比美好。但肯定之后,即刻加以否定,以不美好將美好推翻。美好與不美好,兩相對照,其心境就顯得更加不美好。
其次是敘事。將昔與今兩種情事,依正與反兩種面目,進行鋪排、陳列: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
鋪翠冠兒,撚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這是下片的前六句,說昔日樂事。極其熱鬧,極其快樂。
如今憔悴,風鬟霧鬢,怕見夜間出去。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這是下片的后五句,說今日恨事。極其寂寞,極其悲哀。
兩相對比,其于今日之處境,就顯得更加寂寞、更加悲哀。
布景、敘事,平敘中注重變化,除了于分配、組合中進行對比,還從不同角度———正面或反面,加以烘托。如說孤獨,偏從不孤獨入手。謂其謝絕相召,并不孤獨,而不孤獨的場面,反而令其顯得更加孤獨。這也是一種對比。因此,歌詞之鋪排與陳列,就更加富有姿態(tài)。
這是平中的奇。所謂易安體,于此最顯本色。后來者,有如辛詞之奇變,皆得力于此。
示范作品如此,其余篇什,盡管不便一言以蔽之,謂其“無一首不工”,但其所工者,大都在鋪敘上,有著出色的表現(xiàn)。無論是敘事過程中,自說自話,自己提出問題,自己進行肯定與否定,還是布景、說情時,借助正與反之排列、組合,設計人物對話,其肯定與否定,一般也都安排得停停當當,自然天成。有關篇什,“騷情詩意”,“格律絕高”(借用陳廷焯語),無不令人嘆服。謂之“本色當行第一人”
,應當之無愧。
以上是歌詞創(chuàng)作,以下說《詞論》。這是李清照對于中國填詞的特殊貢獻。中國填詞,由唐入宋,正開其鼎盛局面。李清照在詞壇獨樹一幟,甚是引人注目?!对~論》內(nèi)容,大致包括三個方面:
一、提出詞為樂府,它是以音樂文學的身份出現(xiàn)于樂壇、詩壇的;
二、指出詞為歌詞,在協(xié)音律方面,比一般詩文要有進一步的要求;
三、提出詞“別是一家”,必須有別于詩,不僅要求協(xié)音律、可以歌唱,而且在藝術(shù)特質(zhì)、藝術(shù)風格以及表現(xiàn)手法等方面,都應有自己的特色。
李清照著《詞論》,主要在于為倚聲填詞確定標準,為倚聲家指示門徑。這是十分要緊的。因為在此之前,詞家論詞,雖已以本色或非本色相標榜,亦道及似與不似,但所論仍較為籠統(tǒng),無有定準,不易把握。例如,陳師道《后山詩話》云:
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詞手,唯秦七、黃九爾,唐諸人不迨也。
這應是較早出現(xiàn)以本色論詞的一段話。以為如(似)雷大使之舞,所以非本色。這是非似的一面,謂之以詩為詞。而似,即以詞為詞的另一面,包括非如(似)雷大使之舞之另一面,則未說明。一切須自家領悟。
這是此前情況。此后,倡“別是一家”說,似與非似,方才有較為一定的標準。諸如協(xié)音律以及高雅典重、尚故實、主情致、鋪敘渾成幾個方面,當可謂之似。而不協(xié)音律、淺俗輕巧、少故實、無鋪敘,當可謂之不似。兩相對照,界限已甚分明。當然,并非把話說死。如柳永,既謂其“雖協(xié)音律,而詞語塵下”,究竟似與非似,仍須自家領悟。如秦觀,既以為知之者,又以為“專主情致,而少故實”,似與不似,亦須自家領悟。但是,依據(jù)其標準,對于唐宋以來合樂歌詞創(chuàng)作以及有關作家所進行評判,包括指摘,卻為以本色論詞樹立典型。這就是說,以本色論詞,所謂似與不似,至此有了定準;李清照為詞的發(fā)展,建造了一座里程碑。其特殊貢獻,即體現(xiàn)于此。
二
詞與《詞論》,已如上述,而評價問題,即對于其人其詞之歷史定位,則須謹慎從事。
二十世紀末,大陸學界出現(xiàn)一種定量統(tǒng)計方法。有人從兩宋一千三百多名詞人中,提取三百人進行統(tǒng)計,在這三百人中,單就現(xiàn)存詞作數(shù)量而言,李清照排在第七十六名。而有關研究論著,截至一九九五年,已有九百多種,名次僅在辛棄疾之后,為三百人中的第二名。因此,論者得出這么一個結(jié)論:“從第七十六名上升到第二名,雄辯地說明了《漱玉詞》的影響之大和受青睞的程度之高。”并且將其推上“詞壇大家”的地位。
這般判斷,好像并無不可。但就歷史定位而言,似不宜如此草率。既須將其置于兩宋一千多名詞人之中進行比評,亦當將其放在整個歷史發(fā)展進程中進行考察,將其后近千年歷史包括在內(nèi)。在此基礎上來作評價,也許較為確切。
二十世紀下半葉,尤其是八十年代以后,李清照研究成為大熱門,引起學界前輩的關注。
一九八四年間,唐圭璋先生曾與我說李清照。唐先生指出:“王國維論詞,好以偏概全,評李煜只看其‘粗服亂發(fā)’之一面,無視其不掩國色之另一面。李清照也是如此,只說缺點,不說優(yōu)點?!碧葡壬^:“李清照的《聲聲慢》,開頭十四個疊字是弄巧,不是大家手筆。全篇鋪敘,從早說到晚,沒有頓挫,不像柳詞那樣,中間有許多曲折。”并謂:“在兩宋詞人中,李清照可稱為‘名家’,稱不上‘大家’,不能與柳、周、秦相比。前人的評論,有一定見解,當細加揣摩。前一段對李清照評價偏低,反過來說,也不能揚得太高,必須恰如其分?!?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12/03/1614398313202.png" />
羅忼烈先生亦有同樣看法,并為學界之重李(清照)輕周(邦彥),深感不平。九十年代中,曾撰文指出:“易安居士李清照,在詞史上是古今公認的最杰出女詞人,但在兩宋詞壇的地位,不僅遠遠落在‘宋詞四大家’之后,也比不上柳永、張先、晏殊、歐陽修、晏幾道、秦觀、賀鑄、吳文英、張炎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三十幾年來卻被捧到紅得發(fā)紫,山東濟南市為她建了‘李清照紀念堂’,《李清照集》不知出版過多少次,‘李清照學術(shù)研討會’不知召開過多少回,見于報刊和所謂‘鑒賞’書籍的有關論文不知有多少篇。使上面說的十幾位詞人黯然失色,‘十年風水輪流轉(zhuǎn)’這句話不錯吧!”其中不無感慨。
我以為,李清照研究熱潮的興起,除了與當時特定的社會思想文化環(huán)境有關外,也與詞學研究的歷史發(fā)展進程頗有關聯(lián)。這就是本文將特別論及三座里程碑的原因之所在。
第一座里程碑,如上所述,就是李清照之著《詞論》,倡“別是一家”說。
這是傳統(tǒng)批評模式———本色論之正式確立。謂“別是一家”,乃聲詩以外之另一家?!皹犯⒙曉姴⒅?,最盛于唐”,說明一開始就已是不同之兩家。
著重為歌詞正名。為樂府,亦即為聲學。
陳師道這么理解,李清照這么理解,宋代以及其后之本色詞人,也都這么理解。這是本色論的根本,或立論基礎。李清照以后,有所發(fā)展,有所變化,只是在言傳上,其根本或基礎,未曾有變。
這是千余年本色論通行的保證。
第二座里程碑,即二十世紀初王國維倡導境界說。
作為現(xiàn)代批評模式,“境界”二字,并非只是一個概念,而是一把尺子。一把可以當作法則、法律運用的尺子,猶如金科玉律一般。
就理論依據(jù)看,這是承載與被承載的關系問題。一種疆界,一種載體,加上一定承載物,表示“言有盡而意無窮”。因而,所謂“思無疆”,或者“意無窮”,其用作批評的標準以及方法,也就有了具體而確實的指引。
王氏之倡導,目標十分明確??上跏现?,某些情況之發(fā)展、變化,有點出乎意料。這就是境界說的異化。
例如,由主境界、重意境,忽略聲學,進而轉(zhuǎn)變?yōu)橹v艷科,不講聲學;或者說,由“詞以境界為最上”,變成詞以豪放為最上,因而,“風格”二字,就像“境界”二字一樣,即時變成一把尺子,一把可用以定高下的尺子。這就是一種異化。而上述熱潮興起所出現(xiàn)諸問題,即根源于此。
由于講艷科,不講聲學,并且將責任推卸到宋人身上,謂“宋人以詞為艷科”,這么一來,關注點就集中于“無邪”與“邪”之上,或者力證其無,或者力證其有,只是于詞外討生活。
力證其無者,將李清照當作一位愛國詞人,所有演繹,都朝著這一方向進行。不僅若干篇章之說愁,被上綱上線,直指為家國之愁;而且若干篇章之紀夢,亦被指為家國之夢。
其演繹方法,大致有二:
(一)“知人論世”之現(xiàn)代化操作
李清照既生當亂離之世,遭逢不幸,其所謂愁與夢者,與家國相連,應可理解。其詩文作品,亦有相當明顯的表現(xiàn)。例如《浯溪中興頌碑和張文潛》二首之說廢興,《詠史》之斥王莽,以及《夏日絕句》之思項羽,都是有為之作。而作為小歌詞,是否亦當如此看待,似未必。論者利用一般與個別之關系,進行歸納、推演,理所當然李清照就成為一名愛國者。如曰:
這首詞寫了由于“物是人非”,也就是國破、家亡、喪夫、顛沛流離等種種苦難給她帶來無法排遣的濃愁。劉勰《文心雕龍·情采》中云“至情發(fā)而為辭章”,李清照的《武陵春》詞,正是因為金人的殘酷侵略,統(tǒng)治集團的昏庸無能,給作者造成種種的不幸,哀愁痛苦填胸臆,不得不抒發(fā)自己的情懷時,才寫下這首詞的。這就是《武陵春》所表現(xiàn)的“愁”的典型意義,帶有普遍的社會性,絕不是李清照的無病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