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碧薇致張道藩
蔣碧薇,1898年2月出生,江蘇宜興人。原名蔣棠珍,碧薇是徐悲鴻為她起的名字。年輕時與徐悲鴻私奔到日本,后共赴歐洲。1921年,留學(xué)歐洲的徐悲鴻夫婦在中國駐德國公使館的一次酒會上結(jié)識了英俊瀟灑的青年畫家張道藩。
張道藩(1897年7月12日—1968年6月12日)字衛(wèi)之,貴州盤縣人,美術(shù)教育者。曾于1952年3月11日—1961年2月24日擔(dān)任臺灣立法院長。
(一)
宗:
你這樣的為我不寧,為我受苦,你叫我又怎樣過呢?你若是真正愛我的話,那么我就憑你的愛向你要求,從此以后,不要再去想那些不能解決的問題,你能答應(yīng)我嗎?你要知道,倘若你我之愛,沒有那些阻礙,也許就平凡了,也許就不會那樣的熱烈,不會那樣的堅決,甚至于不會那樣的長久了,你看世界上那些因愛而達(dá)到目的的人,有幾個幸福的?有幾個是不失望的?要是我們也到了那沒有幸福和失望的境界,不是要更苦了嗎?到了那時,也許又覺得現(xiàn)在這種情形,反而有趣味,有安慰,你說對不對?我看我們還是來研究研究有什么方法,可以使我們常常見見面,互相安慰安慰,做點目前的打算,不是更值得嗎?以后的問題,誰知道怎么樣?何必現(xiàn)在來自苦呢?就是到了萬不得已,那還有一死呢?等到死了以后,不是什么都解決了嗎?你說本月內(nèi)一定要設(shè)法來看一次,倘使你有什么不方便,我也可以到重慶來看你,我來的時候,決不再去住朋友家,一定要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和你暢談一天,以消胸中悒悶,你說好不好?昨天我曾寄你一信,你收到了么?我希望你晚間能夠好好地睡覺,不要盡胡思亂想,白天也不可過于勞碌,有機(jī)會休息的時候,就應(yīng)該多休息,你知道我日夜不安心的就是怕你生病,你若是肯體諒我一點苦心,就應(yīng)該聽我的勸告,愛護(hù)你的身體,你要是有了好的身體,你還怕什么沒有希望嗎?你的雪總是你的雪,不會被人家奪去的,你放心吧!
雪
(二)
宗:
宗,我有一個謎語,要請你猜猜,若猜中了,我會給你一千個吻作獎品,若猜不中,那就罰你三個月不準(zhǔn)吻我,下面便是謎語:
心愛的,我想你,我行動想你,我坐臥想你,我時時刻刻想你,我朝朝暮暮想你,我睡夢中也想你,我至死還是想你,到天地毀滅我也還想著你,可是有一個時候,怎么樣也不想你。請你猜猜,那是什么時候?
宗,給慣壞了的雪,她心上正在恨你呢!因為她別了你九天,只接到你一封信,使她不能滿足。
(三)
宗:
你猜的謎語,第二點是完全不對的,因為當(dāng)我想著你會愛別人時,足見我還是在想你,第一點雖然近似,但確不是我所想的,我現(xiàn)在告訴你吧,這就是“當(dāng)我見著你的時候”。因為我能看到你,當(dāng)然不會再想你了,所以你猜的只能算是不對。你說我罰你的條件太過分了,那么我就把它打個對折,算一個半月吧!你同意不同意呢?其實你盡管不同意,我想你在一個半月之間,也未必會見到我,所以這也是白說。你六號的信上有這樣一句話,“最會事聰明小妹妹”,我看了實在不懂,所以把它寫下,罰你再好好地寫給我,因為那樣一句親切的話,竟把它寫錯了,還能不罰你嗎?我前幾天因為種種的煩悶,所以又胡思亂想地盤算著要疏遠(yuǎn)你,想第一步和你少通信,但是越要這樣做,心里就越苦悶,越苦悶,就越想寫信給你,所以弄得這幾天反而信寫得更多。你說這不是孽障嗎?昨天我又把你所抄的信翻了一翻,看到有天我給你的信上說“我此時始知愈想與你分手,愈覺得愛你而不能一日無你,除死而外,無他法令我絕你矣!我雖想以后不再給你寫信,但真能做得到嗎?想我除你之外,能向誰去訴我的苦痛?并且舉世又有誰能了解我,而給我安慰,要是連你都失掉了,那我簡直無生存的意義了。”哪知到了今天,還是這種情形,真叫我毫無辦法。你說現(xiàn)在把一切人都忘了,教我應(yīng)該滿足而且更愛你,我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才算更愛你,我只知道我除了你之外,我不特把一切人都忘了,并且連一切事都忘了。你知道我一向無論在文字里或口頭上,總不會有很熱烈的表現(xiàn)的,因為我覺得愛是自己的事,并不是用以表示給被愛的人看的,所以用不著經(jīng)常把它表現(xiàn)出來,但是盡管有這樣的想法,而不自覺地流露,竟無法制止。我近來竟還有一種不好的心理,就是我常常會測驗自己愛你的程度,倘使我果真會毫不在乎地不愛你,那我就也會不顧你的一切,而和你斷絕的。并且我還深深地盼望會有這一天的來臨,因為我覺得倘不如此,那我們就得要有其他辦法,總像現(xiàn)在這樣地愛下去,就是毅力最大的人,也未必會支撐得住,終究是要鬧出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