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黑豐(1)的對話:極簡主義就是極復(fù)雜主義的另一種境界
黑豐:有評論家指出,卡佛的極簡主義小說終于帶著美國敘事文學(xué),走出了六七十年約翰·霍克斯、托馬斯·品欽、約翰·巴斯的后現(xiàn)代主義超小說迷言,找到了新的方向。請您介紹并分析一下卡佛思想觀、藝術(shù)觀。
李洱:大概在一九八九年和一九九〇年,我偶然看到了卡佛的小說,最早看到的就是這篇《大教堂》,還有一篇小說好像是叫《馬轡頭》,也讀到他的一些詩。后來斷斷續(xù)續(xù)又看到了一些。當時主要是覺得他跟海明威的短篇小說有些不同,并且喜歡那種不同。海明威也應(yīng)該算是極簡主義,說得干脆點,他就是極簡主義的源頭。海明威的小說有男人氣,人都是長胸毛的。但卡佛筆下的人物卻是一些真正的小人物,酒鬼,落魄者,失業(yè)者,打短工的人??ǚ饝?yīng)該受過海明威的影響,但卡佛最喜歡提到的人是契訶夫,他把契訶夫當成自己的導(dǎo)師。契訶夫也寫小人物,不過契訶夫的小人物主要是小官僚,小知識分子,小市民,多愁善感,膽小怕事,很犬儒。當然,契訶夫小說中也有一種很容易被忽略的溫情??ǚ鸶踉X夫、海明威有相通的地方,同時又有很多變化。美國還有一個跟卡佛很像的作家,叫契弗,我也很喜歡契佛的短篇小說,《巨大的收音機》《我和棒球》,等等??ǚ鸶麄兿啾?,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小說姿態(tài)很低,開個玩笑,比狗眼都低,看到的都是垃圾堆里的骨頭。他的小說幾乎可以看成自說自話,他不是在給別人講故事,他寫的就是自己。無論是海明威還是契訶夫,還是契弗,你可以看出來,他們跟寫作的對象之間有一個距離,他們的地位、視野、精神境界要高于主人公。這當然沒什么錯,小說本來就沒有對錯之分。我想說的一個事實是,這個距離到卡佛這里幾乎消失了,而且正是因為姿態(tài)很低,所以他的小說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就是他的人物是在往上走的,從谷底,我說的是精神的谷底,很艱難地往上走。這一點,在《大教堂》里表現(xiàn)得最為充分。我當然也讀過霍克斯、品欽,還有巴斯,但我沒有把卡佛跟他們作過對比。他們另有自己的趣味,一種在寫作上勇于自殺的趣味,先殺死自己,然后讓別人來守靈。但對卡佛的思想觀和藝術(shù)觀,我確實沒有想過。卡佛對美國文學(xué)史有多么深入的影響,我本人也不清楚。有一點好像可以確定,就是卡佛本人不會有這個野心??ǚ鸪錾碛谀窘?,他的興趣就是用刨子一遍遍地刨木頭,刨出它的節(jié)疤、紋理、年輪、蟲洞,等等,而很多讀者更感興趣的卻往往是刨花的香味。
黑豐:卡佛成功可算特例了。他太底層,他有兩個孩子,他要帶領(lǐng)一家四口在各大城市之間輾轉(zhuǎn)、漂泊;同時,他愛小說和詩,但他很清醒,他必須把每日的“牛奶和食物放在餐桌上,要繳房租”……因為生活很殘酷。那么他的成功給我們帶來的啟示是什么?請您給我們分析一下。
李洱:一個作家在生活中,要是活到卡佛那個分上,未免太慘了點。他是臨死的時候才得到認可。其實他作為一個短篇小說作家,作品數(shù)量又很有限,即便被認可,又能怎么樣呢?我想,他大概沒有體會到成功的樂趣。你讀他的小說,最感動的往往就是他的語調(diào),那真是一個徹底被打敗的人的語調(diào),說起話來有一搭沒一搭的,都連不成句了。現(xiàn)在我們把它看成是卡佛式的修辭方式,但這種修辭方式的建立,是以他的經(jīng)驗為基礎(chǔ)的,是他的經(jīng)驗的外化形式。這種小說無法朗誦,節(jié)奏完全被打碎了,我想如果搬到舞臺上,會跟貝克特的戲劇有一比。他的小說好像不是用來交流的。如果能構(gòu)成交流,給人的感覺,那好像是在沉默中交流,在句子的縫隙中交流,在段落的空白處交流。他是很好的短篇小說作家,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但我不能在世俗的意義上說他是一個成功的作家,就像我們不能說梵高是一個成功的畫家一樣。只有在一個非常糟糕的時代里,我們才會考慮一個作家是不是一個成功的作家,而不是去考慮他是不是一個好作家。
黑豐:卡佛說:“《大教堂》是個例外……它與我以前寫的任何一篇都不同……我在一種沖動中感到:就是我們?yōu)槭裁磳懽鳌边@是否說明卡佛的寫作發(fā)生了質(zhì)的飛躍,有了一種修辭的藝術(shù)上的覺醒,有了一個從寫什么到怎么寫的轉(zhuǎn)折?您怎么看待卡佛的這一轉(zhuǎn)折?它的這篇小說在藝術(shù)思想上有哪些新的東西?
李洱:沒錯,絕對是個例外,例外到你可能會認為它更像是契弗寫的。因為我沒有留意過卡佛的創(chuàng)作年表,所以我以前也從來沒有想過,《大教堂》對他的創(chuàng)作來說是不是個轉(zhuǎn)折。如果是個轉(zhuǎn)折,那么這篇小說的意義可能更大一些。因為構(gòu)成轉(zhuǎn)折的作品,都是唯一的。卡佛如果稍微狡猾一點,他就不會提到“例外”這個詞。但他既然提到了,那除了說明他的誠實,還說明了他的不自信,他并沒有把它看成“質(zhì)的飛躍”。我看過一些文章,里面說卡佛后來的小說越寫越舒展了。有人認為這是因為他后來的生活過得不賴,還新娶了個媳婦兒,所以有了空閑,也有了心情,去多寫一些句子,我不知道這種說法在多大程度上切近了事實。我的疑問是,如果卡佛的極簡主義風格的形成,主要是因為生活太緊張,時間不夠用,急著拿小說換錢,那么這種極簡主義也就沒什么意思了,也就經(jīng)不起太多推敲了,因為它只不過是歪打正著而已。事實上,如果你留意一些身邊的寫作者,你會發(fā)現(xiàn)生活比較緊張的人,反而最喜歡寫長篇,而且越寫越啰唆。所以我想,真實的原因可能會比這個要復(fù)雜。你提到的卡佛的那句話很值得注意,我以前沒見過這句話。我們?yōu)槭裁磳懽??如果在寫作一篇小說的時候,作者能突然問自己,我為什么要寫作,那么通常會出現(xiàn)兩種情況,一種是這篇小說我就不往下寫了,另一種是我一定得把它寫下去。這兩種情況對作家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體驗。沒有比思考寫作的必要性更重要的問題了,無論是對你的寫作活動,還是對某一篇具體的作品。寫作的必要性首先是針對自己的,我是不是非寫不可,它對我有意義嗎?其次是針對文學(xué)傳統(tǒng)的,在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小說的情況下,我還有沒有必要去寫這一篇小說?當卡佛有勇氣把這篇小說完成的時候,不管他的這篇小說寫得怎么樣,這篇小說對他個人來講都是非常重要的。當然,就像我們所知道的,在這種狀態(tài)下完成的小說,通常也都是這個作者最棒的小說,《大教堂》就是一個例證。具體到這篇小說的藝術(shù)性什么的,我很難明確地說出來。我在寫評點的時候,常常感到顧此失彼,因為有太多的地方值得分析,我的這個評點其實還是很籠統(tǒng)。除了評點中說過的話,我還想特意說明一點的是,我自己感覺,這篇小說帶有很強的寓言色彩。要用中國傳統(tǒng)的批評術(shù)語來說,不妨說有些“象外之象”或者“境外之象”的意思。我甚至很想說,這篇小說其實是妙手偶得,對卡佛來說,寫出這樣一篇小說,有些像兩顆相向射出的子彈撞到了一起,或者射進了對方的槍口的感覺。但能夠撞到一起,說明你的槍法平時就很有準頭,經(jīng)常能夠擊中靶心。
黑豐:“大教堂”在這篇小說中是否是隱喻的?盲人為什么執(zhí)意要“我”畫大教堂?在畫大教堂的過程中有很多細節(jié)相當感人,如“我的手撫過紙面的時候,他的手指就騎在我的手指上。到現(xiàn)在為止,我這輩子還從沒這樣干過”。請您舉例分析一下這些細節(jié)在整體構(gòu)思中的作用何在?小說結(jié)尾也很有意思:“我坐在我自己的房子里。我知道這個。但我覺得無拘無束,什么東西也包裹不住我了?!闭垎枴拔摇备杏X到什么,為什么說“什么東西也包裹不住我了”?
李洱: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里,我印象中卡佛好像從來不提什么隱喻,不提象征,但“大教堂”在這篇小說中又確實是隱喻。或者說,當我們把它看成隱喻的時候,我們才能夠更加充分地感受到這篇小說的力量。這種情況很常見,有些詩人反抒情,反隱喻,但只有當我們在他們的某一首詩歌中感受到那種抒情力量的時候,我們才會說那是好詩。而詩人本人卻會認為,它之所以好,就是因為它反抒情了,走到隱喻的背面了。其實反抒情也是抒情,隱喻的背面也是個隱喻?!按蠼烫谩贝_實是個非常重要的隱喻。在他們手摸著手去畫大教堂之前,小說中已經(jīng)多次提到教堂,比如,提到盲人的教堂婚禮,提到吃飯的時候要不要來一段祈禱。用中國傳統(tǒng)的術(shù)語來說,這就是所謂的草蛇灰線了。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小說中的“我”對教堂或者說宗教的態(tài)度。我們也知道,“我”的宗教知識非常有限,而且它對“我”來講僅限于知識層面,跟生活啊、生活態(tài)度啊、情感狀態(tài)啊,沒什么關(guān)系。它甚至還是“我”嘲諷的對象,比如,“我”在講述盲人的那個教堂婚禮的時候,我們這些讀者都能感受到“我”的那種敵意。但小說的最后,卻來了個反轉(zhuǎn),陡然地反轉(zhuǎn)。因為小說的題目是《大教堂》,所以我們知道小說中的人物最后會跟大教堂發(fā)生關(guān)系。細想一下,目前的處理方式可能是最好的。卡佛控制得非常好,筆調(diào)一直壓著。沒有經(jīng)驗的人寫到這里肯定要寫飛了,啊啊啊的,開始抒情了。雖然“我”這時候確實是“飛”了,用卡佛小說中的句子來說,就是“什么東西也包裹不住我了”,但卡佛還是只愿意貼著人物的感覺來寫,寫那種很微妙的感覺。我在評點的時候,用到了一個詞,“境界”,這個詞其實有點硬了,卡佛本人不會喜歡。但我又找不到更合適的詞。更準確的說法,或許是一種瞬間的精神狀態(tài)。很可能,明天早上一起來,兩杯酒下肚,又想到這個盲人很可能跟自己的妻子有一腿,而且盲人跟妻子的默契和交流要超過自己,于是醋壇子又打翻了,一切又會推倒重來。你前面不是說,卡佛本人把它看成“例外”嗎?那么卡佛的這種說法,也可以說明這一點:那是一種瞬間的精神狀態(tài),沒有完全坐實。
黑豐:卡佛說:“用普通但準確的語言,去寫普通的事物,并賦予這些普通的事物……廣闊而驚人的力量,這是可以做到的。寫一句表面上看起來無傷大雅的寒暄,并隨之傳遞給讀者冷徹骨髓的寒意,這是可以做到的。”您覺得他做到了嗎?請您結(jié)合相關(guān)小說給我們做一下舉例分析。
李洱:這種句子很多。當然,這也是每一個作家的追求,尤其是對于喜歡寫短篇的人來說。中國的傳統(tǒng)藝術(shù)也很講究這個,言近而旨遠啊,要用極近人之筆啊,等等。這不是卡佛的創(chuàng)造,這說的是基本功。我更感興趣的,是卡佛的小說雖然沒有什么知識的氣息,看上去極為普通,但你其實可以把它放在一個知識的系統(tǒng)里去理解。誰要認為我是在過度闡釋,我也沒有辦法。他的小說寫道,妻子在聘期的最后一天,盲人的手指觸摸到了她。她為此總想寫詩。每年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發(fā)生之后,她都會寫上一兩首。所以小說告訴我們,對妻子來說,那是非常重要的事,非常美好的事。然后又提到“我”不喜歡讀詩,詩歌不是“我”的閱讀的首選。通常說來,詩是穿越日常生活,是語言的奇跡,是經(jīng)驗的奇跡,從這個意義上說,可以看到這篇小說告訴我們,“我”的心靈完全停留在最世俗的層面上,如果不是遇到特殊的機緣,“我”的心靈世界是不會被觸動的。當然小說一開始,就寫到了“我”的嫉妒,寫到了敵意,但嫉妒和敵意,并不是心靈被觸動了,那只是一種自動的反應(yīng),類似于屁股被蟻子叮咬后的那種顫動。要說到寫寒暄,我首先感到卡佛極有耐心,不偷懶,不是簡單地來一句“今天天氣不錯啊”就把一個場景打發(fā)了。他是體貼入微地去寫,他甚至把每一句寒暄都當成了敘事上重要的橋段。當然幸虧他寫的是短篇,要是寫長篇,他會被累死的,讀者也會被他累死的。小說中有一段話,卡佛問盲人:你坐火車來的時候,坐的是哪一邊呢?看上去都是些廢話,但情緒卻很復(fù)雜,所以妻子的反應(yīng)也非常激烈。盲人對這種問話好像有些不在乎,從情理上講,他在此做客,不能作出激烈的反應(yīng),但更重要的是,卡佛在此埋有伏筆,是想說明盲人其實有非常包容的一面。這一點,隨著敘事一步步展開,我們也看得越來越清楚。但限于篇幅,我沒辦法在評點中一一說明。說到這里,我不妨強調(diào)一句,我感到盲人來這里的目的,其實大有深意。看望老朋友不過是擺在面上的理由,通過友情來尋求心理上的安慰也只是一種可能,更重要的目的,很可能他是來幫助小說中的“我”的,是來幫“我”擺脫困境的,因為此前他已經(jīng)通過那些寄來寄去的磁帶,知道了這對夫妻的狀況。由此可見,說是極簡主義,其實非常復(fù)雜。如果這篇小說是極簡主義的經(jīng)典,那么我們就懂得了極簡主義的基本綱領(lǐng):極簡主義就是極復(fù)雜主義的另一種稱謂。
黑豐:卡佛還說:“要是看到我寫的小說(《大教堂》之前),讀者能在某種程度上和自己聯(lián)系在一起,被它感動……被提醒……我就高興?!彪y道小說寫出來僅僅是“被提醒”嗎?您怎么理解卡佛的這一說?
李洱:小說如果能起到提醒的作用,就已經(jīng)非常非常了不起了,不得了的。讀者被感動,被提醒,這是偉大作品才可能具有的力量。這篇小說讓我感動的地方,主要是對盲人的描寫。盲人的教堂婚禮,盲人妻子的死,盲人和“我”談話時的那種隱忍,盲人和妻子的互寄磁帶,盲人來到之后跟妻子的那種脈脈含情。有意思的是,這不是通過第三人稱來講述的,而是通過“我”的那種帶著醋意和敵意的情緒,一點點透露出來的。“我”的這種情緒反而讓讀者更能感受到盲人身上有一種奇特的精神力量,也正是由于這種力量,最后“我”才能夠聽任盲人抓住我的手,去畫那個大教堂。至此,盲人猶如一個先知,一個臨時的,倒霉的,更加倒霉的先知。哦,臨時引導(dǎo)我們的先知是個倒霉的盲人!這也真夠懸的。我很想說,這篇小說其實是在提醒我們,了解自己的處境,復(fù)雜的處境。只有偉大的小說,才能起到提醒的作用。毫無疑問,《大教堂》是偉大的短篇小說。
黑豐:卡佛的生活是尷尬的。他說:“從我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開始,我就無時無刻不擔心自己身下的椅子隨時都會被人移走。”這種生存,“一直是我生活的常態(tài)”。所以,“我只能寫短篇小說和詩歌,寫那些我能一坐下來就寫,快速地寫,并能寫完的短東西”。卡佛不能從容寫作,他的日?,F(xiàn)實讓我疼痛、感嘆。這是否說明卡佛在《大教堂》以前的小說是一種過于快餐,一種缺乏提煉、美感和深度思考的作品呢?請您談一下他的早期小說。
李洱:我們能記住的,總是一個作家最好的小說。卡佛的小說我也搞不清先后,不能亂說。我記憶中他最后的一篇小說,寫的是契訶夫的死。契訶夫死前想喝香檳酒,酒拿來了,瓶塞自己蹦了出來,于是房間里彌漫著香檳的味道。卡佛本人也即將告別人世,在死之前,卡佛曾經(jīng)長久地站在窗前,凝望窗外的玫瑰。十幾年前,我為此寫過一段短文,題目就叫《卡佛的玫瑰與香檳》。其實那兩個細節(jié),那兩個意象,意義非常接近。那時候,我還在高校教書。我給學(xué)生們講了《大教堂》,也講了這兩個細節(jié)。有個女生突然流淚了。但我沒有勸她,一來她顯然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流淚了,二來無論是契訶夫還是卡佛,都不會讓人哭出聲來,也就是說不至于影響到課堂秩序。我當時很感動,現(xiàn)在想起來仍然很感動。我想,卡佛寫那篇小說,其實是在向前輩作家致敬,為今生的告別,也為來世的相聚。寫作就是這樣,你寫了很多小說,人們最后記住的很可能只是幾個細節(jié),幾個瞬間。但寫作還是一代代傳承了下來,從契訶夫到卡佛,再到后來的作家。一個作家,往往是在他的晚年,才有足夠的能力在一個短篇小說中囊括他的全部經(jīng)驗,有如遺書。困惑和疑難在那一刻似乎悄然遁形,但是隨后它們還會再次現(xiàn)身,要求后世作家作出表達。
黑豐:您在寫作上頗有成績,尤其在知識分子敘述空間上。不知最近有何新作問世,可以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李洱:我的情況?咱們有機會私下聊。
(1)黑豐,詩人,作家,《北京文學(xué)·中篇小說月報》雜志社編輯。1968年3月生于湖北公安。華中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著有詩集《空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