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那瓶玉蘭花
又失去了一份工作,這讓我如何面對靜文。
這是今年的第三份工作了,我干嘛要和老板吵架呢?不就是他蒙騙人嗎?又不少給工資,我這是何苦呢。再說了,不是答應(yīng)了靜文,“君子如水,隨方就圓”的嗎?哎,我恨透了自己的犟脾氣!
我和靜文是青梅竹馬,一起上學(xué)到高中畢業(yè),經(jīng)歷了情竇初開,雖然大學(xué)我們一南一北,但距離從未影響到感情。我是愛靜文的,特別愛看她笑,眉眼彎彎,酒窩甜甜。
畢業(yè)后,我們來到離家鄉(xiāng)不遠(yuǎn)的城市,一起打拼。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兩個來自農(nóng)村的孩子,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起來勢單力薄。
我家里太窮了,父親常年有病,母親靠種糧食和養(yǎng)豬賺錢,供我讀完大學(xué),再也無力送我一程了。雖然我和靜文相愛多年,但我卻不敢提結(jié)婚的事,因為我實在拿不出錢,哪怕是一座房子的首付。
好在靜文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孩,她從來沒有在錢上為難過我。她很順利地在一家醫(yī)院找到工作,工資不高,但很穩(wěn)定。我則四處應(yīng)聘,卻沒有一次能堅持長久。
靜文說為人處事要學(xué)會隨方就圓,我則說男人應(yīng)該寧折不彎。
靜文冷著臉瞪我,我立刻臣服,我覺得,這輩子她都是我的軟肋。
一天,靜文急匆匆地找到我說:“我們單位食堂搞承包,需要交十萬塊錢,我覺得機會難得,和你商量一下。
我為難了,“十萬塊呀,我們?nèi)ツ睦锱@么多錢?”
靜文說:“沒關(guān)系,我攢了六萬塊,剩下四萬我回家和我媽借。”她說的輕松,我一陣羞愧。
“但是本錢這么大,萬一賠了怎么辦?”我不禁擔(dān)心起來。
“不怕,讓咱們父母來幫忙,可以省下一部分錢。另外,我們倆精打細(xì)算,凡事多操心,應(yīng)該沒問題?!?/p>
好吧,背水一戰(zhàn),畢竟我們的確需要錢。
我們的父母都來幫忙了,她母親管理錢財,她們家出了錢,管理賬目也無可厚非,但是她拿回了四萬塊錢之后,仍然把著錢不放手,我母親就有點不愿意了。我勸母親,都是一家人,不要太計較。
兩年后,我們賺了三十萬。那陣子,我和靜文最高興的事,就是看存折上的數(shù)字不斷變化。
情人節(jié)那天,我陪她逛街,她很滿足,小鳥一樣依偎在我胸前說:“我看到了一個漂亮的餐桌,等我們有房子了,一定要把它搬回家,擺上彩瓷花瓶,插上幾朵玉蘭花,我要看著花吃飯?!彼鲋^,完全是一副陶醉的樣子。
手頭闊綽了,幾個要好的哥們,常來約我出去吃飯。錢是血脈,這話說的真沒錯,有錢之后,我覺得自己格外漲精神。男人之間最喜歡聊的就是車,哥們看我還沒有車,就鼓搗我買一輛,是呀,如今的男人誰還沒有輛車開呀,按照我們現(xiàn)在這進賬速度,車子和房子很快都會有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禁不住哥們勸,我回家把這個決定和靜文說了,靜文當(dāng)時就不愿意了。
“沒有自己的房子,住在哪都像在流浪,先買房子吧?!?/p>
我據(jù)理力爭:“房子會有的,不過就是時間問題,我想先買輛車,開著也方便。”
靜文依然不同意,我們倆吵了起來。
爭吵聲引來了雙方父母,靜文父母和她意見一致,主張先買房子,我父母則認(rèn)為買房子是遲早的事,其實,他們是想讓我在外面闖有點面子,免得被別人小看了。
四個人的爭執(zhí)亂成一鍋粥,當(dāng)我母親終于忍不住,指責(zé)她父母過度干預(yù)我們的錢財時,爭吵升級,戰(zhàn)火蔓延。靜文坐在角落里,絕望的表情,欲哭無淚。我心疼地走過去,想要把她抱在懷里,可是她一轉(zhuǎn)身,拉著父母走了。
就這樣,我們分手了。
很快,我買了車,但是看著空蕩蕩的副駕駛,心里就像灌滿了涼風(fēng)。
一天,我參加一個哥們的婚禮,新房中,一張漂亮的餐桌上擺著彩瓷花瓶,花瓶里插著幾朵玉蘭花?;腥婚g,我想起情人節(jié)那天,靜文和我說過,要把這樣的餐桌搬回家。
我從來沒有如此地想念她,她的酒窩,她的笑,她看存折時開心的樣子,一幀幀畫面蜂擁而至,我忍不住撥了靜文的電話號碼,等了一會沒人接,就在我?guī)缀醴艞壍臅r候,電話通了。
“靜文,你還好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今天結(jié)婚呢?!苯与娫挼氖庆o文閨蜜。
我拿著電話,幾乎和她吼起來:“靜文今天結(jié)婚!是真的嗎?”
“是呀,你們分開不久,同事就幫忙介紹對象了,對方條件相當(dāng)優(yōu)越,今天正好結(jié)婚,就在京津大廈?!?/p>
豪華婚禮上,終于看到了靜文穿婚紗的樣子,可是,新郎不是我。
食堂承包期滿,我沒有再續(xù)簽合同,找了一家售樓處,打算一切從頭開始。收斂了脾氣,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勤奮,接連賣掉幾座別墅后,賺到了不菲的提成。
我用手里的錢炒期貨,一路做的順風(fēng)順?biāo)?,完成了原始積累。隨后我買下一家工廠,買賣越做越大,除了沒結(jié)婚,在社會上,我儼然是一位成功人士。
十年后的一天,我被父親的電話召回縣城醫(yī)院,母親病了,需要做手術(shù)。在醫(yī)院化驗室門口,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靜文!”我試探著喊了一聲,她轉(zhuǎn)過身,一臉微笑,除了微微發(fā)福外,其他什么都沒變。
十年的時間,再相見,彼此之間只有親切的感覺。“我正替父親取體檢化驗單,你怎么會在這里?”我簡單告訴她母親的情況,她立刻跟我去病房。
母親看到了靜文,拉著她手不放,在她們碎碎念念的談話中,我知道靜文離了婚,原因是她一直沒有生育,男方出軌,小三懷孕后找上門,指著她的鼻子說“不拉屎就別占窩。”靜文一氣之下離開了,算是成全,也是解脫。
母親一邊流眼淚,一邊心疼靜文,我的心里跟堵著塊石頭似的,坐在一旁發(fā)呆。
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呢?第二天,我就向靜文表白了,我用了十年思念之苦,為當(dāng)初的荒唐決定買單,希望靜文能原諒我。靜文沒答應(yīng),她說自己是離了婚的女人,而我卻年富力強,如日中天,給彼此一段時間好好考慮,畢竟誰都傷不起。
我用兩年時間表明了我的誠意,靜文終于肯接受我了,結(jié)婚之前,靜文要我陪她去醫(yī)院做個檢查,看看自己能不能懷孕,她很想為我生個孩子。
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能不能生孩子已經(jīng)不重要了。診斷書上赫然寫著“子宮癌”三個字。
她平靜地接受了手術(shù),出院后,我把廠子賣掉了。我們用了三年的時間,走遍了全國各地,這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在長白山腳下,我們住進了一座民居,打算修整一晚,第二天向天池進發(fā)。她洗澡的時候,突然暈倒了,身體撞擊地面的聲音從浴室傳來,驚得我目瞪口呆。來不及思考,我沖了進去,抱著她直奔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