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走投無路真自殺
9月8日,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致駐華日軍最高指揮官岡村寧次將軍的第二十一號備忘錄稱:
據(jù)日本同盟社曾于八月二十九日發(fā)表偽國民政府代理主席陳逆公博自殺斃命,但據(jù)我方在南京所得之確切報告,陳逆公博林逆柏生何逆炳賢陳逆君慧岑逆德廣周逆隆庠及女秘書莫國康等七人及日本軍官雄川于八月二十五日晨,由日本派飛機秘密送往九州之米子等情,查陳逆公博等皆為中華民國之叛國罪犯,希貴方官負責轉(zhuǎn)致日本政府速予逮捕,并解交南京本總司令部為要。
中國戰(zhàn)區(qū)中國陸軍總司令陸軍一級上將何應欽
但該備忘錄也有疏漏之處,即把李勵莊和岑德廣搞錯了,岑德廣并沒有隨陳公博到日本,卻漏掉了李勵莊。
那么,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是怎樣知道陳公博在日本?又怎樣要求引渡陳公博呢?
原來,陳公博等人所乘日機在南京起飛后,谷正之拍了一個密電給東京日本外務省,報告“東山”一行姓名、人數(shù)及抵達東京羽田機場的時間,請密派要員到場照料。
這份密電被當時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技術(shù)室毛慶祥截獲。毛慶祥是蔣介石發(fā)妻毛福梅的內(nèi)侄,蔣介石雖然與毛離婚,但對毛家人還不錯,委以重任??箲?zhàn)時期,戴笠要把軍委會技術(shù)室并到軍統(tǒng)系統(tǒng),遭到毛慶祥的堅決抵制,因此,戴笠與毛慶祥矛盾很大。此番毛慶祥破譯了電文,就是要戴笠的好看。
陳公博等七人秘密失蹤后,把軍統(tǒng)頭子戴笠嚇得夠嗆。為什么呢?戴笠剛從蔣介石手中拿到了肅奸的大權(quán),頭號大漢奸就從他眼皮底下消失了,這怎么向蔣委員長交代呢?于是他不敢聲張,派人私下查訪,卻毫無頭緒,后來看了報紙,便向蔣介石匯報陳公博自殺的消息。毛慶祥這才向蔣介石呈交了陳公博隱藏在日本的電文,戴笠少不了挨蔣介石一頓臭罵。因此,戴笠通知何應欽,陳公博躲在日本,何應欽才要求日方予以引渡。
我們再把視線轉(zhuǎn)移到躲在日本京都的陳公博。自從住進了幽靜的古寺,鏡湖池的池塘與金閣相互輝映,面對優(yōu)美的環(huán)境和心如止水的僧人,陳公博卻惶惶不可終日,他的內(nèi)心十分焦慮,終日思考未來的命運。首先在對日的問題上,“蔣先生搞抗日救國,汪先生搞和平救國,途雖殊而目的一,我們都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或許可以性命無虞?”
其次,在剿共問題上,“南京和重慶方面是一致的,我們苦心經(jīng)營江南,抗擊新四軍,不正是為蔣先生保留一塊反共根據(jù)地嗎?這個地盤未落入共黨之手,我們也是盡了力的?!标惞┱J為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時而又想:“和蔣介石打交道幾十年,合作的時候少,而反目的時候多。蔣心狠手辣,排斥異己毫不留情,這次一定在劫難逃?!?/p>
何應欽要求引渡陳公博等人,岡村寧次不敢怠慢,立即報告給日本政府。日本政府指示岡村寧次答復中國政府:陳公博是愛國的,絕不反對政府,希望對陳的問題重新予以考慮。日本外務大臣還致電國民政府,要求從寬處理陳公博。電文為:“如果您們要責難秉著和平救國宗旨進行活動的陳公博,那么受到責難的應該是日本,他在那種形勢下盡力維持地區(qū)和平和民生,僅憑這一點,相信貴方也會酌量而行的,無論如何我們都希望對陳公博氏予以寬大處理?!?/p>
9月9日,全中國的視線轉(zhuǎn)向南京。那天,秋高氣爽、丹桂飄香,飽受了八年戰(zhàn)火和劫后余生的南京市民,興高采烈地迎來日軍正式投降。中國戰(zhàn)區(qū)受降典禮儀式于上午9時9分,在黃埔路中國陸軍總司令部大禮堂舉行。岡村寧次大將在投降書上簽字,交給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上將。
而同一天上午,日本外務省大野局長來見陳公博,說何總司令有一個備忘錄給岡村,說陳自殺是假的,要日本護送他歸國,望做好準備。來人一走,陳公博想,與其被押回國審判,還不如真的自殺算了。
當天下午,沉悶的天氣令人昏昏睡去。金閣寺后院,房間的紙門都敞開著,李勵莊的日本侍女不破貞子沒有午睡,一個人站在房間前面的院子里發(fā)呆。突然,從陳公博的臥室中傳來廝打聲,緊接著“啪”的一聲槍響,在寧靜的下午格外刺耳。不破貞子嚇了一跳,立即沖進房間,只見“東山”先生與“文子”夫人正扭作一團。
不破貞子尖銳地叫道:“干什么呀?”
“文子”夫人雙手抱著“東山”先生,用眼睛示意“東山”手中的槍,沖著不破貞子喊:“貞子!這個!這個!”
不破貞子立即撲向“東山”先生,終于從他手中奪下了手槍。
林柏生、陳君慧、周隆庠、何炳賢等人都趕來了,只見陳公博癱倒在榻榻米上,喃喃地說:“想自殺都沒有機會,只好等著審判了。”見此情景,漢奸們都默不作聲,在心靈深處投下了長長的陰影。
既然自己的行蹤已經(jīng)暴露,那就不如自己先給何應欽打打悲情牌,說明自己不是畏罪潛逃,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9月25日,陳公博草擬了一封電報,寄給何應欽。
電報如下:
博做好回國準備。
9月25日,陳公博草擬了一封電報和一封信,請日方代寄往南京交何應欽,內(nèi)容如下:
(電報)
南京何總司令敬之兄勛鑒:并請轉(zhuǎn)呈蔣主席鈞鑒:公博于八月二十五日離京之前曾留呈一函,想達鈞覽。數(shù)年郁郁之私,一旦得達,殊快所懷。公博原決留京待罪,只以當日傳聞,有謂公博宜早離京滬,庶免鈞座處置困難,以故對于京中善后諸事處理完畢,即匆遽離京。此行決非逃罪,故留呈函中,曾有鈞座若有命令即行出而自首之語。頃聞本月九日總司令對于公博之事,有一備忘送致岡村,二十日復派鈕處長(注:陸軍總部處長鈕先銘)傳達鈞意,輾轉(zhuǎn)傳達,今始得悉。公博能回國自首,本為日夕祈禱以求。今既出鈞意,歸心更急。唯交通困阻,船機不通,伏望派一中國飛機至日,俾得早日回國待罪,區(qū)區(qū)之忱,尚希明鑒。
陳公博叩首
(信函)
敬之總司令吾兄勛鑒:八月二十五日曾于離京之前,曾呈蔣先生一函,托兄及東丞(即王懋功,字東丞,當時國民政府江蘇省主席)兄轉(zhuǎn)呈,內(nèi)容想已達覽,弟之離京絕非逃罪,只以當日傳聞,謂弟再留京滬,將使蔣先生處置困難,因是不得已匆遽離京,以待后命。頃聞總司令部對弟歸國之事,曾有備忘錄送致岡村,復派鈕處長(注:陸軍總部處長鈕先銘)傳達尊意,弟決本留呈蔣先生函中原意,歸國自首。唯有一事請兄代弟轉(zhuǎn)達者:當日來東,本非夙愿。惟無論暫居國內(nèi)何地皆有軍隊,深懼予人口實,造作蜚語。蔣先生之意既明,弟歸心更急,最好能由國內(nèi)派一中國飛機來日,俾得早日成行。此種請求,或為逾分,然區(qū)區(qū)之心,度亦為兄所深諒。再者,本月二十五日,弟為自首事,曾有一電致兄并請轉(zhuǎn)呈蔣先生,恐電報梗阻,文意或有不明,茲再抄錄一份,尚乞轉(zhuǎn)呈為禱,專此即請勛祺。
弟陳公博謹啟,九月二十五日
9月30日,日本外務省駐京都的辦事人員通知陳公博等,中國航空委員會派出一架飛機已到米子,請做好準備。
其時,日本前首相近衛(wèi)文麿為其母掃墓來到京都,聽說陳公博等將被遣回中國,于是趕到金閣寺訣別,談及往事,不勝唏噓。近衛(wèi)文麿是日本侵華禍首之一,法西斯主義的首要推行者。如果當年不是近衛(wèi)第三次對華聲明;稱“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汪精衛(wèi)也不會發(fā)表“艷電”進行呼應,也許歷史會是另一個樣子。如今都面臨著共同的命運,他們互道珍重而告別。是年12月16日,在麥克阿瑟將軍傳訊逼迫下,近衛(wèi)畏罪服毒身亡。
10月1日晚上,“東山”等人又恢復了原來身份,乘火車去米子。中國陸軍總部人員和八名憲兵早已等在那里。10月2日,在米子機場,憲兵連長手持何應欽開列的備忘錄名單點名,喊一個,就從漢奸堆里走出一位,被“押送”上飛機。最后只剩李勵莊一人孤立在秋風之中。因為名單上沒有李勵莊的名字,不管陳公博如何請求,李勵莊就是無法登機。無奈陳公博只好拜托前來送行的小川哲雄,請他照料自己的老婆。
飛機在風雨中起飛,不一會兒在福岡降落。陳公博以為是日本政府改了主意,沒想到是天氣原因,他們在日本又住了一夜。10月3日,陳公博等人終于踏上歸國之程,數(shù)小時之后,飛機飛抵南京上空,熟悉的長江、鐘山、石頭城一一出現(xiàn)在陳公博等人的眼簾時,他們只有長嘆、恐懼,沒有絲毫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