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

忽而半夏 作者:奈奈 著


【五】

每一天我都堅持給簡塵發(fā)短信。

從最初的“嗨”,到現(xiàn)在的“嗨,我是半夏,一半的半,夏天的夏。今天依然有雨,記得帶傘?!?/p>

簡塵從未給過我任何回應。

或許在他的印象中,我已經(jīng)成了厚臉皮女生的代名詞。

他或許會想,我明明已經(jīng)跟那個艾半夏講得很清楚了,她為什么還要糾纏我?腦子抽了嗎?

然而不管他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小石頭怎么想我。

而他現(xiàn)在不是小石頭,不記得“艾半夏的小石頭”不是真正的小石頭。

我總不能就這么一直干坐著發(fā)短信下去,我得想其他的路徑接近簡塵。

正當我苦于無法接近簡塵的時候,幸運之神卻再度降臨。

白沙學院一年一度的“白沙之夜”晚會進入籌備進段,簡塵所在的三年(11)班抽中與我的班級合作表演節(jié)目。毫無意外地,三年(11)班的演出代表是極具音樂天賦的簡塵,而這位一直以來被白沙女生寵壞了的音樂天才十分霸道地指定我們班只需要“提供”伴奏一名,并且十分無理地要求“不要諸如鋼琴、小提琴、笛子之類毫無特色的樂器”。

總之,最后,那個伴奏的名額無比巧合地落在了我這個會打架子鼓的人頭上。當班主任向我說明這一切后,我只是表情漠然地點了一下頭。

我的內(nèi)心當然沒有這么淡定,我只是樂暈了頭,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第二天放學后,我雀躍又忐忑地趕去學生會通知的地點,與簡塵會合,為晚會的表演做練習。到達指定地點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那是一所收治智障兒童的特殊學校。

我正疑惑著,就看到有個衣著夸張的男生遠遠沖我招手說:“你是來給小朋友們表演的嗎?”

是表演沒錯,但是……

我漠然地點頭。

男生二話不說,拉著我就往學校里面走。他將我領到一個教室前示意我進去,自己卻停在門口不動。我好奇地探頭向內(nèi)看,滿滿一屋子各式各樣的樂器驚得我忍不住吞口水:“哇,這么多!”

“對啊,”男生撓撓頭,十分驕傲地說,“都是我們老大捐的?!?/p>

“你們老大?”

我話音剛落,有聲音自教室內(nèi)飄出,冷淡又漫不經(jīng)心:“你用什么樂器?”

男生朝我吐吐舌頭,伸手向教室內(nèi)一指,示意那就是他們老大。我轉(zhuǎn)頭,看見站在樂譜架后面的簡塵,他的目光輕輕掃過我,不足一秒,又落回樂譜。他的臉上沒有一點驚訝之色,我想他根本不記得我是誰,即便我之前百般“騷擾”他,他仿佛對我仍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是,我知道事實并不是這樣。

雖然他已經(jīng)很刻意地隱藏了,但是我還是發(fā)現(xiàn)了藏在他眉宇間的那股慌亂。

他似乎并未料到我會來,他的內(nèi)心應該沒有他表現(xiàn)的那么淡然。

我想,果然這陣子的努力不是白費的,他對我有印象。

或許,他已經(jīng)對我上心了。

我走到架子鼓前,拿起鼓棒,將我之前學習的所有高超技巧變著花樣地展示了一遍,半是表演半是挑釁。

終于,他別過頭去,不再看我,卻輕揚嘴角說:“還不至于丟人?!?/p>

“那么,我算是及格了?”我對他的表情視而不見,偏頭指了指旁邊的立式話筒,“可以開始了嗎?你要唱哪一首?”

“選哪一首你不至于丟人?”他以他一貫的傲慢語氣問。

我卻并不生氣,如果他想以這樣的方式讓我放棄這個接近他的大好機會,那他就太小看我了。

我說:“綠日樂隊的《21響禮炮》怎么樣?”

他低頭沉思:“你不覺得你打艾薇兒的《女朋友》會更好?”

“呃?”他竟然只憑著我剛剛演奏的那一小段就猜出我的拿手曲目,不過現(xiàn)在這個不是重點,“那可是女生的歌?!?/p>

他輕抬下顎,略帶挑釁地問:“有問題?”

“你沒問題,我當然沒問題?!蔽屹€氣地拿起鼓棒直接開始演奏。

一開始,我還擔心簡塵唱女歌手的歌會顯得太女性化,但當?shù)谝粋€音符從他口中飄出時,我便知道我的擔心純屬多余。他將歌詞中的“girlfriend(女朋友)”改成了“boyfriend(男朋友)”,用他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演繹出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風格,我從來都不知道,艾微兒的歌可以這么激烈又這么憂傷。

意料之外,我和簡塵的第一次合作竟然這樣默契。當我看著那些在簡塵的歌聲中高興得又蹦又跳的孩子們天真又稚氣的笑臉時,我終于明白簡塵將練習地點選在這所特殊學校的用心。我知道的,他的內(nèi)心絕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冷漠。

當最后一首歌的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簡塵突然側(cè)頭朝我展顏一笑。仿佛是在夢里,我又回到了那個紅頂白墻的地方,那個永遠會挺身護在我身前的小小少年,在夏日的薄霧晨光里轉(zhuǎn)頭溫柔地對著我微笑……

“你認真表演的樣子可比死打爛纏的樣子強多了,沒那么讓人厭煩?!?/p>

一瓶檸檬水被丟了過來,我伸手緊緊地接住,聽著耳邊清切的嗓音,對著在我身旁坐下的少年彎著眼眸微笑,心口跳得有些快。

我沒料到他會主動跟我說話。

我以為,他會像上次那樣,直言“我不喜歡你”,或者直接對我表示厭煩。

可是,這次他沒有。

因為我的表演給他想珍惜的人帶來了快樂嗎?

他的內(nèi)心,一定不冷漠。因為一個冷漠的人,是不會做這些事的。

我抱著檸檬水舍不得喝,雖然只是一瓶小小的飲料,卻讓我格外珍惜。

這是他對我態(tài)度的改變。

他坐了下來,不再言語,只是一個人喝著手中的綠茶,望著人群已散的空間,臉上浮著朦朧的釋然。

我就坐在一旁,不再騷擾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忍打擾他沉思,覺得現(xiàn)在已然很好。

比起我預想的,已經(jīng)好很多。

起碼,他已經(jīng)不再趕我走,不再拒絕我的靠近。

就在這時候,之前那個領我進來的男生突然走過來對簡塵耳語。簡塵的臉瞬間就冷了下去,低聲對男生說了一句話,便匆匆離開。

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我怔住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應該繼續(xù)留在這里等他,還是自己離開。

“那個——”男生撓頭,“老大讓我送你回家?!?/p>

“呃?”我把他的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老大”是指簡塵,“簡塵呢?出什么事了嗎?”

“那個啊,老大不讓說?!彼椭^補充道,“我的任務是將你安全送到家。”

走出學校,天上已經(jīng)掛滿了星星,一閃一閃的,像鉆石,又像是眼淚。

我問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突然紅了臉,手指絞著衣擺像個別扭的小姑娘,半晌才說:“硬幣?!?/p>

“啊?”我終于理解了他的扭捏,這名字真夠怪的。

“沒錯啊?!庇矌藕舫鲆豢跉猓瑩现^笑起來,仿佛想起難以忘懷的快樂時光,“就是一塊錢硬幣的硬幣,老大幫我取的。那時候我們和老大一起討生活,每天就數(shù)我收到的硬幣最多……”

討生活嗎?

那么,我離開孤兒院之后,他也離開了?

我還想再聽下去,硬幣卻驀然住了口。

然后,無論我怎么追問,他只是紅著臉,一味地搖頭。這個一副標準非主流打扮的男生,有著與外表很不相符的羞澀表情和常人難以理解的忠誠。

我不想再為難他,停下來仰頭看星星,遠處墨色的夜空有煙花綻放,妖嬈燦爛,卻又轉(zhuǎn)瞬消逝,一如我記憶中那些美好的事。

我陷在回憶中,硬幣焦急又不容置疑地催促我:“我們還是快走吧?!?/p>

不等我追問,他踢著路邊的石子,小聲嘀咕:“要是被彼岸街那幫人看見你,麻煩就大了?!?/p>

突然之間,仿佛大腦某個短路的地方被接通,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彼岸街那幫人?是什么人?”我雖然這樣問,但心里其實很清楚那一定是一幫問題少年,只是不知道簡塵是怎么惹上這些人的,“簡塵經(jīng)常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嗎?”

“才沒有!”硬幣著急地辯解,“老大只是看不慣那些人經(jīng)常欺負我們,才……”硬幣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告訴我!”我從硬幣的話里聽出了一些端倪,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問,“出了什么事?簡塵去了哪里?他是不是有麻煩?”

硬幣不答,只是用乞求的目光看著我:“我不知道。老大不讓說,我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訴你?,F(xiàn)在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想送完你快點回去幫老大?!?/p>

“好?!蔽抑?,現(xiàn)在乖乖聽話就是幫了簡塵最大的忙。

我伸手攔了出租車,趁硬幣不注意,上車關了門就叫司機開車,然后向硬幣揮手告別:“我現(xiàn)在安全了,你快去幫他?!?/p>

夜風從窗口呼嘯著灌了進來,將我的話吹得七零八落,我不知道硬幣有沒有聽清我說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又急又快,那個曾經(jīng)毫不猶豫挺身而出護在我前面的人現(xiàn)在遇到了麻煩,而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便是遠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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