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欽露和愛翡女士的婚約宣布之后,史諾爵士很不贊成,不過他不像珠蓮女士那樣唐突鹵莽,卻能持以鎮(zhèn)靜,他心里也是極望能設法把此事打消。他先和愛翡女士談起這件事情,他談的時候,用手握著愛翡女士的手,很溫婉的開導她,但是他雖然十分懇切誠摯的開導給她聽,想用慈愛的情誼來感動她,希望她因此能回心轉意,把此段姻緣打斷,無奈他言之諄諄,愛翡女士卻聽之藐藐,始終像鐵石心腸,絲毫不為所動。史諾爵士雖弄得舌敝唇焦,倒也無可如何,白用了一番工夫。
史諾爵士看見在愛翡女士方面他已絕對沒有法想,只得另用一番工夫對付孫欽露,希望此著不至再失敗。他主意打定之后,即請孫欽露到他的家里去傾談。他們兩位的這次談話,作很長的辯論,辯淪的時候雖是很激烈,但是始終彼此未曾動火,因為他們原來彼此都很敬重,又彼此都有很好的學養(yǎng),動火當然是不會有的事情。彼此坐下之后,史諾爵士先取香煙奉給孫欽露吸,供給香煙本是開談話會的情況,不是相罵時候所有的。史諾爵士奉給香煙之后,即很沉著的向孫欽露說道:“你和愛翡的婚事,我實在不敢贊同,我只得十分誠懇的請你再加考慮。”
孫答:“史諾爵士,我深信我已經有過很審慎的考慮。”
史諾問:“請問你在什么時候有過很審慎的考慮?”
孫欽露未答而微笑,史諾爵士卻接下去說道:“我深信你未曾有過很審慎的考慮,我以為你在求婚之前未曾思考一番。依我所猜想,你這件事是出于一時的沖動?!?
孫欽露承認道:“此中有沖動的作用,也許是真的?!?
史諾爵士聽了微笑,既而嘆一口氣說道:“這類的事情往往出于沖動啊。”
孫:“沖動作用固所不免,不過我對此事未發(fā)生以前,的確從各方面著想,很周密的思考過一番,并非貿然從事的?!?
史諾:“你開口求婚的時候,心里未見得于事前有此存心罷?”
孫:“我在開口的當兒,事前卻未曾預先布置要在那時開口。”
史諾:“但是實際上你確是已經向她開過口。”
孫:“我確是己經向她開過口。不過我要聲明的,她并未曾先向我提起這件事。”
史諾:“你現(xiàn)在對此事有何感想?”
孫:“我稍為有點替她擔心,因為我恐怕她不見得過得慣中國生活?!?
史諾:“我以為你自己倒要替自己擔心,講到愛翡,你倒不必替她擔心。倘若她仍得住在西方,不必到東方去,她便不至有什么不舒適的地方。不過你娶了一位外國夫人,我恐怕此事在你自己卻是一件自討苦吃的事情!”
孫:“講到我自己方面,我倒不怕有什么犧牲?!?
史諾:“但你說對此事有些替她擔心。”
孫:“其實也沒有什么,因為不便利的事情未嘗沒有方法可以避免?!?
史諾:“你既然有些替她擔心,我十分盼望你就因此當機立斷,懸崖勒馬,把此事打消,我所以提出這個請求,不但為愛翡的前途幸福計,也為你的前途幸福計?!彼f到這里,孫欽露仍不為動。
譯余閑談 說嚴重的話很要一點工夫。有工夫的人可以輕聲說重話,缺乏工夫的人未說一言兩語便要動起火來了。這種地方,史諾爵士便比珠蓮女士的工夫好得多。這種工夫是可以用心學得會的,并不是一定由天賦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