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五日，我同張子高過南京中正街，是死友怡蓀的住處。那天晚間，諸位朋友請我游秦淮河，船過金陵春的樓下，我想起去年與怡蓀在金陵春吃夜飯，子高，肇南都在座，我們開窗望見秦淮河，——那是我第一次見秦淮河?，F(xiàn)在我第二次來河上，怡蓀己死了一年多了！晚間我回寓，再過中正街，凄然墮淚。人生能得幾個好朋友？況怡蓀益我最厚，愛我最深，期望我最篤！我此次來南京，已五日了，竟不忍過中正街。今日無意中兩次過此，回想去年一月夜話之樂，那可再得！歸寓后作此詩，以寫吾哀。

怡蓀，

我想像你此時還在此！

你跑出門來接我，

我知道你心里歡喜。

你夸獎我的成功，

我也愛受你的夸獎；

因為我的成功你都有份，

你夸獎我就同我夸獎你一樣。

我把一年來的痛苦也都告訴了你，

我覺得心里怪輕松了；

因為有你分去了一半，

這擔子自然不同了。

我們談到半夜，

半夜我還不肯就走。

我記得你臨別的話：

“適之，大處著眼，小處下手。”……

車子忽然轉彎，

打斷了我的夢想。

怡蓀！

你的朋友還同你在時一樣！

一九二〇年八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