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

朱文公云：“太白詩非無法度，乃從容于法度之中，蓋圣于詩者也?！?/p>

李陽冰《李翰林集序》云：“太白不讀非圣之書，恥為鄭、衛(wèi)之作，故其言多天仙之辭。三代以下，《風(fēng)》《騷》之后，驅(qū)馳屈、宋，鞭撻揚(yáng)、馬，千載獨(dú)步，惟公一人?！?/p>

黃山谷云：“太白豪放，人中鳳凰麒麟。譬如生富貴人，雖醉著、瞑暗中作無義語，終不作寒乞聲。”

望廬山瀑布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長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胡苕溪云：“太白《望廬山瀑布》一絕，東坡極稱美之。坡游廬山，曾有詩云：‘帝遣銀河一派垂，古來惟有謫仙詞。’然余謂太白前篇古詩云：‘海風(fēng)吹不斷，江月照還空?！苏Z磊落清壯，辭簡而意盡，優(yōu)于絕句多矣?！?/p>

[附]東坡廬山瀑布

帝遣銀河一派垂，古來惟有謫仙詞。飛流濺沫知多少，不為徐凝洗惡詩。

東坡云：“仆游廬山，是日有以陳令舉《廬山記》見寄者，且行且讀。其中有云徐凝、李白之詩，不覺失笑。旋入開元寺，主僧求詩，因戲作一絕?！?/p>

[附]徐凝瀑布

瀑布瀑布千丈直，雷奔入江無暫息。萬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

東坡云：“徐凝《瀑布》詩，至為塵陋?；蛴謧巫鳂诽旆Q美此句，有‘賽不得’之語。樂天雖涉淺易，然亦豈至是哉？”

答山中俗人

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楊誠齋云：“此李太白詩體也?！?/p>

《許彥周詩話》云：“賀知章呼太白為‘謫仙人’。余觀此詩，竊信之矣?！?/p>

金陵酒肆留別

風(fēng)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詩眼》云：“山谷言：‘學(xué)者若不見古人用意處，但得其皮毛，所以去之更遠(yuǎn)。如“風(fēng)吹柳花滿店香”，若人復(fù)能為此句，亦未是太白。至于“吳姬壓酒勸客嘗”，“壓酒”字，他人亦難及。“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益不同?！罢埦噯枛|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敝链四苏嫣酌钐帲?dāng)潛心焉?！蕦W(xué)者要先以識為主，如禪家所謂正法眼者，直須具得此眼目，方可以入道也?！?/p>

《詩話》云：“前輩謂好句須要好字。如太白詩‘吳姬壓酒勸客嘗’，可見新酒初熟，江南風(fēng)物之美如此，工在‘壓’字?！?/p>

榜峰頂寺

夜宿峰頂寺，舉手捫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西清詩話》云：“蘄州黃梅縣峰頂寺，在水中央，環(huán)伏萬山，人跡所罕到。曾阜為令時(shí)，因事登其上，見梁間一榜，塵暗粉落，拂滌視之，乃謫仙詩。世間傳楊大年幼時(shí)詩，非也?！?/p>

[附]楊大年絕句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阮閱《詩話》云：“楊文正公億生數(shù)歲不能言，一日家人抱登樓，偶觸其首，遂即能語，且吟此詩?！?/p>

登鳳凰臺

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吳時(shí)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倿楦≡颇鼙稳眨L安不見使人愁。

陸賈《新語》云：“邪臣蔽賢，猶浮云之鄣日。太白詩末句用此語也?！?/p>

《該聞錄》云：“唐崔顥嘗題武昌黃鶴樓詩，李太白負(fù)大名，見其詩尚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视麛M之以較勝負(fù)，乃作《金陵鳳凰臺詩》?！?/p>

《后村詩話》云：“古人服善，太白過黃鶴樓，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之句。至金陵，遂為《鳳凰臺詩》以擬之。今觀二詩，真敵手棋也。若他人，必次顥韻，或于詩板之傍別著語矣?！?/p>

[附]崔顥題黃鶴樓詩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fù)返，白云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江夏辨疑》云：“州之有樓，著稱于江湖之間，如江之庾公，岳之岳陽，鄂之黃鶴，是也。然黃鶴，多以為費(fèi)袆升仙之地，故閻伯埕為之記曰：‘費(fèi)袆登仙，駕黃鶴反憩于此，遂以名樓。’”予按：《蜀志》費(fèi)袆為魏降人郭循所害，袆固不得其終，安有駕鶴而憩此者邪？不知《辨疑》何以為據(jù)？州城之東十里，有山多鳥，是為黃鶴山?！斗捷浻洝吩疲何粲邢扇俗影玻它S鶴過此，因得名。樓以西臨崖有石，如磯焉，為黃鶴磯。后人建樓，托俯磯上，故不更別名耳。崔顥之詩，亦以為費(fèi)袆升仙之地，蓋承襲謬誤，不復(fù)考正耳。

《徐柏山詩莊》云：“太白之?dāng)M《黃鶴樓》，正在《鸚鵡洲》一詩，而非止于鳳凰臺之作。今載于后?！?/p>

鸚鵡洲

扁舟來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煙開蘭葉香風(fēng)暖，岸夾桃花錦浪生。遷客此時(shí)徒極目，長洲孤月向誰明？

愚謂：此詩聯(lián)聯(lián)與崔顥詩格調(diào)同，而語意亦相類。徐柏山之說得之，亦善于讀詩者也。

烏夜啼

黃云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機(jī)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停梭悵然憶遠(yuǎn)人，獨(dú)宿孤房淚如雨。

《古今詞話》云：“李白初自蜀到京師，賀知章聞其名，見之，請觀所為文。白出《蜀道難》示之。知章曰：‘公非人間人，豈太白星精邪？’于是解金貂換酒，醉歸。及見《烏夜啼》，曰：‘此詩可啼鬼神也?！?/p>

烏棲曲

姑蘇臺上烏棲時(shí)，吳王宮里醉西施。吳歌楚舞歡未畢，青山欲銜半邊日。銀箭金壺漏水多，起看秋月瑩江波。東方漸高奈爾何。

胡苕溪云：“老杜《寄李十二白》詩云：‘詩成泣鬼神?！椭校秱髡景啄乖疲嘿R公知章吟公《烏棲曲》云：‘此詩可以哭鬼神矣?！?/p>

愚按：賀知章云：“此詩可哭鬼神。”一以為《烏夜啼》，一以為《烏棲曲》。今并載于右，想二詩出于一時(shí)所同見也。

永王東巡歌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試借君王玉馬鞭，指麾戎虜坐瓊筵。南風(fēng)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

右《東巡歌》十一首，今錄其二。

愚按：《年譜》云：“天寶十四載乙未，安祿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節(jié)度東南。白時(shí)臥廬山，璘脅致之。璘軍敗丹陽，白奔亡，至宿松山，坐系潯陽獄。宣慰大使崔渙與御史中丞宋若思驗(yàn)治白，以為罪薄宜貰。宋中丞有薦表云：‘前翰林供奉李白，年五十有七，為璘脅行，中道奔走，即已陳首。經(jīng)渙及臣推覆立審，無辜。白有經(jīng)濟(jì)之才，請拜一京官獻(xiàn)可替否，以光朝列?！粓?bào)。肅宗乾元二年己亥，以璘事長流夜郎，半道，承恩放還?！?/p>

《蔡寬夫詩話》云：“太白之從永王璘，世頗疑之。《唐書》載其事甚略，亦不為明辨是否。獨(dú)白有《贈江夏韋太守良宰》，詩中自序甚詳。云：‘半夜水軍來，潯陽滿旌旃?？彰m自誤，迫脅上樓船。從賜五百金，棄之若浮煙。辭官不受賞，翻謫夜郎天?！惶棕M從人為亂者哉？蓋其學(xué)本出縱橫，以氣俠自任。當(dāng)中原擾攘?xí)r，欲藉之以立奇功耳。觀其《東巡歌》中之語，亦可以見其志矣?！?/p>

古詩

世道日交喪，澆風(fēng)變淳原。不求桂樹枝，反棲惡木根。所以桃李樹，吐華竟不言。大運(yùn)有興沒，群動若飛奔。歸來廣成子，去入無窮門。

朱文公題太白詩后：“李太白天才絕出，尤長于詩。一日，李光之?dāng)y陳光澤所藏廣成子畫像來看，偶記李太白此詩，因?qū)懸允局?。今人舍命作詩，開口便說李、杜，以此觀之，何曾夢見他腳板耶？”

襄陽歌

落日欲沒峴山西，倒著接花下迷。襄陽小兒齊拍手，攔街爭唱《白銅鞮》。傍人借問笑何事，笑殺山翁醉似泥。鸕鶿杓，鸚鵡杯，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蒲萄初酦醅。此江若變作春酒，壘曲便筑糟邱臺。千金駿馬換小妾，笑坐雕鞍歌落梅。車傍側(cè)掛一壺酒，鳳笙龍管行相催。咸陽市上嘆黃犬，何如月下傾金罍。君不見晉朝羊公一片石，gui頭剝落生莓苔，淚亦不能為之墮，心亦不能為之哀。清風(fēng)明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舒州杓，力士鐺，李白與爾同死生。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東流猿夜聲。

歐陽公云：“‘落日欲沒峴山西，倒著接花下迷。襄陽小兒齊拍手，攔街爭唱《白銅鞮》?！顺ＵZ也。至于‘清風(fēng)明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后見太白之橫放，所以驚動千古者，固不在此乎？”

黃山谷云：“李白歌詩，度越六代，與漢魏樂府爭衡?！?/p>

又云：“太白詩歌，如黃帝張樂于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槧人所可擬議。”

清平調(diào)辭三章

其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其二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其三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fēng)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干。

《李白集后序》云：“開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藥，即今牡丹也。得四本，紅紫淺紅通白者，上因移植興慶池東沉香亭前。會花繁開，上乘照夜車，太真妃以步輦從，詔選梨園弟子中尤者，得樂十六色。李龜年以歌名擅一時(shí)，捧檀板將前歌之。上曰：‘賞名花，對妃子，何用舊樂辭？’遽命持金花箋賜翰林李白，立進(jìn)《清平調(diào)》辭三章。白欣然承詔，援筆賦之。龜年以歌辭進(jìn)。上命梨園弟子略約調(diào)撫絲竹，促龜年歌之。太真妃持玻璃七寶杯，酌西涼州蒲萄酒，笑領(lǐng)歌辭，意甚厚也。上因調(diào)玉笛倚曲，每曲遍將換，則遲其聲以媚之。太真妃飲罷，斂繡巾重拜。上自是顧李翰林，尤異于諸學(xué)士矣?！?/p>

宮詞

此詞有八首，今錄其一。

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樓巢翡翠，金殿鎖鴛鴦。選妓隨雕輦，征歌出洞房。宮中推第一，飛燕在昭陽。

胡苕溪云：“太白《宮詞》云：‘梨花白雪香?！用馈对佒瘛吩疲骸L(fēng)吹細(xì)細(xì)香?！锝詿o香，而二公皆以香言之何邪？韓退之《詠櫻桃》云‘香隨翠籠擎偏重’，亦有此病。”

《溪詩話》云：“世俗夸太白賜床調(diào)鼎為榮，力士脫靴為勇。愚觀玄宗渠渠于白，豈真樂道下賢者哉？其意急得艷詞媟語，以悅婦人耳。白之論撰，亦不過‘玉樓’‘金殿’‘鴛鴦’‘翡翠’等語，社稷蒼生何賴？就使滑稽傲世，然東方生不忘納諫，況黃屋既為之屈乎？或者謂其謀謨潛密，然歷考全集，求其愛君憂民之心，如杜子美語，一何鮮也？力士閨闥庸腐，惟恐不當(dāng)人主意，挾主勢驅(qū)之，何所不可，脫靴乃其職也。自退之為‘蚍蜉撼大木’之論，遂使后學(xué)吞聲。余謂：‘如論其文章豪逸，真一代偉人。論其心術(shù)事業(yè)，可施廊廟，李、杜齊名，真忝竊也。’”

《鐘山語錄》云：“王荊公次第四家詩，以子美為第一，歐陽永叔次之，韓退之又次之，乃以太白為下俗。人多疑之，公曰：‘白詩近俗，人易悅故也。白識見污下，十首九說婦人與酒。然其才豪俊，亦可取也?！?/p>

詠鸚鵡

落羽辭金殿，孤鳴吒繡衣。能言終見棄，還向隴山飛。

愚按：《年譜》云：天寶三載，白與吳筠善，筠待詔翰林。白亦至長安，見太子賓客賀知章于紫極宮，因解金貂換酒為樂。薦于明皇，召見金鑾殿。詔供奉翰林，進(jìn)《清平調(diào)》詞。后為高力士憾其脫靴，譖于貴妃，三欲命官，被沮而止。乃放驁不自修，與知章等八人為酒中八仙。帝賜金放還，白乃作《詠鸚鵡詩》以自況云。

春夜洛城聞笛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fēng)滿洛城。此夜曲中聞?wù)哿?，何人不起故園情。

胡苕溪云：“《樂府雜錄》云：‘笛者，羌樂也。古曲有《折楊柳》《落梅花》之名，故杜少陵亦有《吹笛詩》云：“故園楊柳今搖落，何得愁中曲盡生?！蓖踔疁o亦云：“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贝私匝浴墩蹢盍非病！?/p>

聽黃鶴樓吹笛

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復(fù)齋漫錄》云：“古曲有《落梅花》，非謂吹笛則梅落。詩人用事不悟其失耳?！焙嫦疲骸坝嘁獠蝗恢?。蓋詩人因笛中有《落梅花曲》，故言吹笛則梅落，其理甚通，用事殊未為失。古之詩詞，用吹笛則梅落者甚眾，若以為失，則《落梅花》之曲，何為笛中獨(dú)有之，決不虛設(shè)也。謫仙又有《觀胡人吹笛》云：‘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聲。十月吳山曉，梅花落敬亭?！秩株拧堵劦言姟吩疲骸矫鳘?dú)惆悵，飛盡一庭梅?！摁敗睹吩姟吩疲骸蹰_已入雕梁畫，未落先愁玉笛吹?！S魯直《侍兒》詩云：‘催盡落梅春已半，更吹三弄乞風(fēng)光?！河^古人用事一律，可見復(fù)齋之妄辨也?！?/p>

安陸白兆山桃花巖寄劉侍御綰

云臥三十年，好閑復(fù)愛仙。蓬壺雖冥絕，鸞鶴心悠然。歸來桃花巖，得憩云窗眠。對嶺人共語，飲潭猿相連。時(shí)升翠微上，邈若羅浮巔。兩岑抱東壑，一嶂橫西天。樹雜人易隱，崖傾月難圓。芳草換野色，飛蘿搖春煙。入遠(yuǎn)構(gòu)石室，選幽開山田。獨(dú)此林下意，杳無區(qū)中緣。永辭霜臺客，千載方來還。

黃山谷云：“余聞士大夫嘗勸白兆山僧重素，即巖下作桃花庵。素云：‘桃花庵不難作，但恨無李白耳?！駨╊櫮擞a崖石，刻李白詩。方結(jié)草其旁，以待冠蓋之游者，眾不可。蓋安知遂無李白邪？為我多謝素師，今無白兆，尚不廢椎鼔升堂，豈可臆計(jì)世無李白邪？素若有語，可并刻之。彥顧，安陸李慥也?！?/p>

關(guān)山月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fēng)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色，思?xì)w多苦顏。高樓當(dāng)此夜，嘆息未應(yīng)閑。

《童蒙訓(xùn)》云：“李太白詩，如‘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fēng)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及‘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長亭。大舶夾雙櫓，中流鵝鸛鳴’之類，皆氣蓋一世。學(xué)者能熟味之，自然不淺矣?！?/p>

潯陽紫極宮感秋

何處聞秋聲，瀟瀟北窗竹?；乇∪f古心，攬之不盈掬。靜坐觀眾妙，浩然媚幽獨(dú)。白云南山來，就我檐下宿。懶從唐生決，羞訪季主卜。四十九年非，一往不可復(fù)。野情轉(zhuǎn)蕭散，世道有翻覆。陶令歸去來，田家酒應(yīng)熟。

《西清詩話》云：“太白此詩，本陶淵明‘歸去來山中，山中酒應(yīng)熟’之句，詳見前陶淵明《問來使》篇?！?/p>

[附]蘇東坡和李太白[一]

寄臥虛寂堂，明月浸疏竹。泠然洗我心，欲飲不可掬。流光發(fā)永嘆，自昔非余獨(dú)。行年四十九，還此北窗宿。緬懷卓道人，白首寓醫(yī)卜。謫仙固遠(yuǎn)矣，此士亦難復(fù)。[二]世道如弈棋[三]，變化不容覆。惟應(yīng)玉芝老，待得蟠桃熟。

胡苕溪云：“東坡起語清拔，優(yōu)于太白。大抵東坡每題詠景物，于長篇中只篇首四句，便能寫盡，語仍快健?！?/p>

[一]“李太白”三字原脫，據(jù)《集注分類東坡先生詩》補(bǔ)。

[二]“難”原作“誰”，據(jù)同上改。

[三]“弈”原作“變”，據(jù)同上改。

[附]黃山谷和

不見兩謫仙，長懷倚修竹。行繞紫極宮，明珠得盈掬。平生人欲殺，耿介受命獨(dú)。往者如可作，抱被來同宿。砥柱閱頹波，不疑更何卜。但觀草木秋，葉落根自復(fù)。我病二十年，大斗久不覆。因之酌蘇李，蟹肥社醅熟。

[附]劉后村和

后村自序云：十一月二日，至紫極宮，誦李白詩及坡、谷和篇。因念蘇、李聽竹時(shí)各年四十九，予今五十九矣，遂次其韻。

翰林兩仙人，偶來聽風(fēng)竹。蕭蕭玉千竿，采采綠一掬。少時(shí)負(fù)不群，中歲乃見獨(dú)。嗟余長十年，所至戀三宿。徑當(dāng)還笏歸，奚俟揲蓍卜。夜郎與儋耳，老大費(fèi)往復(fù)。宜州殿其后，路險(xiǎn)車又覆。山中采芝去，舍下炊粱熟。

[附]謝疊山和

雨歇月明松，天碧光入竹。好懷一時(shí)開，乾坤清可掬。相攜塵外游，此樂豈我獨(dú)。掃開松上云，恐有鶴來宿。爽氣逼斗牛，何待蜀仙卜。獨(dú)憐天心勞，千歲幾剝復(fù)。滄海有紅塵，不見虛舟覆。問訊安期生，何年棗當(dāng)熟？

愚謂：疊翁此詩，清峭典雅，與諸老之作真可齊驅(qū)并駕也。

金陵城西樓月下吟

金陵夜寂涼風(fēng)發(fā)，獨(dú)上高樓望吳越。白云映水搖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月下沉吟久不歸，古來相接眼中稀。解道澄江凈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

胡苕溪云：“東坡《送人守嘉州》古詩，其中有云：‘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謫仙此語誰解道，請君見月時(shí)登樓?！蟽删淙抢钪喯稍姡世^之以‘謫仙此語誰解道，請君見月時(shí)登樓’之句。此格本于李謫仙，其詩云：‘解道澄江凈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蓋‘澄江凈如練’，即玄暉全句也。后人襲用此格愈變愈工，至魯直則云：‘憑誰說與謝玄暉，休道澄江凈如練。’又如王文海云：‘鳥鳴山更幽’，至介甫則曰‘茅檐相對坐終日，一鳥不鳴山更幽’，此又反意而用之?！?/p>

[附]李太白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fā)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東坡《送人守嘉州詩》全用此絕首聯(lián)也。

[附]謝玄暉晚登三山還望京邑

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余霞散成綺，澄江凈如練。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去矣方滯淫，懷哉罷歡宴。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有情知望鄉(xiāng)，誰能鬒不變。

姑熟十詠

姑熟溪

愛此溪水閑，乘流興無極。漾楫怕鷗驚，垂竿待魚食。波翻曉霞影，岸疊春山色。何處浣紗人，紅顏未相識。

右《姑熟十詠》，乃《姑熟溪》《丹陽湖》《謝公宅》《陵歊臺》《桓公井》《慈姥竹》《望夫山》《牛渚磯》《靈墟山》《天門山》十首是也。今止錄其一。

東坡云：“太白豪俊，語不甚擇，集中往往有臨時(shí)率然之句，故使妄庸輩敢有偽撰者。如集中《歸來乎》《笑矣乎》及《贈懷素草書》數(shù)詩，決非太白作。蓋唐末五代間，學(xué)齊己輩詩也。余嘗舟次姑熟堂下，讀《姑熟十詠》，怪其語淺近，不類李白。王平甫云：‘此李赤詩也。赤自比李白，故名赤。其后為廁鬼所惑而死?！裼^其詩，止此而以太白自比，則其人心疾久矣，豈廁鬼之罪哉？”胡苕溪云：“東坡此語，蓋有所譏而云。”

按：柳子厚作《李赤傳》云：“李赤，江湖人也。嘗曰：‘吾善為歌詩，類李白。’故自號曰‘李赤’。后為鬼所惑，卒死于廁?！痹斠姟读雍裎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