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刊古微堂集序

成童后學作詩古文辭，從兄丙薰授予《古微堂集》，讀之，篤嗜之不厭，因求魏先生所為《清夜齋文集》，竟不可得。適豐城馀氏有《缶墨齋叢書》之刻，因以是編畀之，竊疑其暐綴篇章，凌雜釽析，而未敢有以易之。同學楊君淑壬，亦嗜魏氏書，與之商訂篇次，亦謂決非魏氏手訂本，乃粗為厘定昚序，正其卷帙行格。尋繹魏氏《大學古本》、《孝經集傳》、《海國圖志》、《元史新編》諸書意旨，次第區(qū)分畦畛，文以類從，又為之校正訛奪，乙其魚豕。其有古書原本可證者，則據而直改之補之；其涉疑似者，則別注而存之。又搜集遺文三十五篇，以次增入卷中。書凡十卷。原刻本名曰《古微堂內外集》?？嘉菏现对姽盼ⅰ分鳎园l(fā)揮齊、魯、韓三家之微言大誼，而揭周公、孔子制禮作樂之用心于來世也；《書古微》之作，所以發(fā)明西漢《尚書》今古文之微言大誼，而辟東漢馬、鄭古文之鑿空無師傳也。其所為序已明揭其旨，以顏其集，于義無取?！痘食浭牢木帯窞槲菏鲜州嫳荆渖嫘彰?，署曰《清夜齋文集》，錄其文十馀首，如《曾子章句》、《孫子集注序》諸篇，皆其手訂集中文，今復編入此編，是一文而入二集也，附贅懸疣也；若一集而二名，不幾蹈《春秋》仲孫何忌之譏乎？今易其名曰《魏默深文集》如干卷，所以正名也。

竊惟古人校涘之學，如優(yōu)人舞于堂下，堂上人以目治之而形神畢見，固未可以輕心掉之也。魏氏《大學古本敘》，詆朱子誤分經傳，加以移補，遂留后人之疑，謂宜以古本頒學宮，以復《石經》孔、曾千年之書?！抖哟呵锇l(fā)微》七卷，則謂《繁露》者首篇之名，以其兼掇三科九旨，為全書之冠冕，故以《繁露》名篇，后人妄以《繁露》為全書之名，復妄移《莊王》一章于全書之首，矯誣之甚，故今仍以《繁露》名首篇，其全書但稱曰《董子春秋》，以還其舊。夫《大學古本》，有明王文成、高忠憲、國朝李文貞輩皆力主之，毛西河得之而視為球圖，聚訟數(shù)百年，魏氏復之，則改朱子之改本也。董子《春秋繁露》，沿襲既久無異詞，魏氏改之，似改古本矣，而曰：“復其名以還舊?！鄙w《古本》，可據者也，《繁露》，不可據者也；《古本》，圣經也，《繁露》疏通圣經之大詣，非《古本》比也。復《古本》，所以正宋儒之僭亂而不為泥；攻《繁露》，正以見學者之明通而不為專。非魏氏抉經之微，執(zhí)圣之權，有以矚其幽而見其大，其能免于操觚之誚乎？今魏氏之書，非必皆《大學》、《春秋》微言大誼之遺也；象離之空疏寡效，又豈敢附于魏氏之末乎？執(zhí)柯而索之，摩壘而度之，曰治其棼，匪歸其朔，惟其居之安而去其部之瘼。以之餉好魏氏書者，其亦有取于斯與！

宣統(tǒng)元年重九后二日，長沙黃象離序于旅蕪湘學

魏默深先生古微堂詩集序

默深先生喜經世之略，其為學淹博貫通，無所不窺，而務出己意，恥蹈襲前人。人知其以經濟名世，不知其能詩，而先生之詩顧最伙。游山詩，山水草木之奇麗，云煙之變幻，滃然噴起于紙上，奇情詭趣，奔赴交會。蓋先生之心，平視唐、宋以來作者，負才以與之角。將以極古今文字之變，自發(fā)其嵚崎歷落之氣。每有所作，奇古峭厲，倏忽變化，不可端倪。又深入佛理，清轉華妙，超悟塵表，而其脈絡之輸委，文辭之映合，一出于溫純質實，無有幽深捍格使人疑眩者。其于古詩人沖夷秀曠、宕逸入神，誠有不足，然豈先生之所屑意哉！

先生所著書，流傳海內，人知寶貴之，而其詩之奇?zhèn)ィ瑹o能言者。鄒君季深藏其全稿，嵩燾以為宜梓而行之，以公諸世。季深欣然以付梓人，而屬序于予。

天地之生才無窮，而文章之變日新月盛，有非古人所能限者，此亦以見斯文之廣大，而豪杰偉人出于其間，隨所得之大小淺深，樹立槧槧，以自殊異。詩“可以觀”，其謂是矣。

同治九年，歲次庚午，秋八月，湘陰郭嵩燾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