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81

宋史紀事本末[標點本] 作者:陳邦瞻


○兩朝內禪(孝宗、光宗、寧宗、廟議、陵議附)

孝宗淳熙十四年九月癸卯,太上皇有疾。冬十月辛未,帝罷朝,侍疾。赦。

乙亥,太上皇崩于德壽殿,遺詔太上皇后改稱皇太后。帝號痛擗踴,謂宰臣王淮等曰:“晉孝武、魏孝文實行三年喪服,何妨聽政。司馬光《通鑒》所載甚詳?!被磳υ唬骸皶x武雖有此意,后來在宮中止用深衣練冠。”帝曰:“當時群臣不能將順其美,光所以議之。自我作古,何害。”辛巳,詔曰:“太上皇帝奄棄至養(yǎng),朕當衰服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闪钣兴居懻搩x制以聞?!庇荣蟮涠Y,定大行皇帝廟號“高宗”,翰林學士洪邁獨請?zhí)枴笆雷妗?。袤率禮官顏師魯等奏曰:“宗廟之制,祖有功,宗有德。藝祖規(guī)創(chuàng)大業(yè),為宋太祖。太宗混一區(qū)夏,為宋太宗。自真宗至欽宗,圣圣相傳,廟制一定,萬世不易。在禮,子為父屈,示有尊也。太上親為徽宗子,子為祖,父為宗,失昭穆之序。議者不過以漢光武為比,光武以長沙王后,布衣崛起,不與哀、平相繼,其稱無嫌。太上中興,雖同光武,然實繼徽宗正統。以子繼父,非光武比。將來祔廟在徽宗下而稱祖,恐在天之靈有所不安?!痹t群臣集議,袤上議如初,邁論遂屈。詔從禮官議,眾論紛然。會禮部、太常寺亦同主“高宗”,謂本朝創(chuàng)業(yè)中興,皆在商丘,取商高宗實為有證,遂從初議。乙酉,百官五上表,請帝還內,不許。戊子,帝衰绖,御素輦還內。

十一月己亥,帝始以白布巾、袍視事于延和殿,朔望詣德壽宮則衰绖而杖如初,因詔太子參決庶務于議事堂。左諭德尤袤言于太子曰:“大權所在,天下之所爭趨,甚可懼也。愿殿下事無大小,一取上旨而后行,情無厚薄,一付眾議而后定?!庇衷唬骸皟Ω敝?,止于侍膳、問安,不交外事,撫軍、監(jiān)國,自漢至今,多出權宜,事權不一,動有觸礙。乞俟祔廟之后,便行懇辭,以彰殿下令德?!备樱侍尤o參決,不許。辛丑,帝詣德壽宮禫祭,百官釋服。甲辰,群臣三上表請御殿聽政,詔俟過祔廟。

十五年春正月丁酉朔,詣德壽宮幾筵行禮。

三月庚子,上大行太上皇謚曰圣神武文憲孝皇帝,廟號高宗。用翰林學士洪邁議,以呂頤浩、趙鼎、韓世忠、張俊配享高宗廟庭。秘書少監(jiān)楊萬里以張浚有社稷功,請用浚配享,不聽。

丙寅,權攢高宗于永思陵。

夏四月壬申,帝親行奉迎虞主之禮。自是七虞、八虞、九虞、卒哭、奉辭皆如之。丙戌,祔高宗主于太廟,詔曰:“朕比下令,欲衰绖三年,群臣屢請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視事內殿。雖有俟過祔廟勉從所請之詔,然稽諸典禮,心實未安,行之終制,乃為近古。宜體至意,勿復有請?!?/p>

十六年春正月丙申,以周必大、留正為左、右丞相。帝自高宗崩,即欲傳位太子,嘗諭必大曰:“禮莫重于事宗廟,而孟享多以病分詣,孝莫大于執(zhí)喪,而不得日至德壽宮。朕將退休矣?!币蛎苜n“紹興傳位親札。”于必大,命預草詔,專以奉幾筵,以畢高宗三年之制,而進必大為首相。

乙巳,皇太后移御慈福宮,更德壽宮為重華宮。

二月壬戌,下詔傳位于皇太子。太子即位,帝素服退居于重華宮。辛未,尊帝為壽皇圣帝,皇后為壽成皇后,皇太后為壽圣皇太后。大赦。

立皇后李氏。后,安陽人,慶遠節(jié)度使道之女也。道帥湖北,聞道士皇甫坦善相人,出諸女拜之。坦見后,驚,不敢受拜,曰:“此女當母天下?!碧寡杂诟咦?,遂聘為恭王妃。性悍妒,嘗訴帝左右于高宗及壽皇。高宗不懌,謂吳后曰:“是婦將種,吾為皇甫坦所誤?!眽刍室鄬矣栯?,令“以皇太后為法,不然,行當廢汝”。后疑其說出于太后,憾之。至是立為后。

三月己亥,子擴進封嘉王,李后所生也。光宗紹熙元年春正月丙辰,帝朝壽皇于重華宮。

二年十一月辛未,帝有事于太廟,后殺貴妃黃氏。初,帝欲誅宦者,近習懼,遂謀離間三宮。帝疑之,不能自解。會帝得心疾,壽皇購得良藥,欲因帝至宮授之?;抡咚煸V于皇后曰:“太上合藥一丸,俟宮車過,即投藥。萬一不虞,奈宗社何?!崩詈笠椝帉嵱?,心銜之。頃之,內宴,后請立嘉王擴為太子,壽皇不許,后曰:“妾,六禮所聘。嘉王,妾親生也,何為不可。”壽皇大怒。后退,持嘉王泣訴于帝,謂壽皇有廢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壽皇。一日,帝浣手宮中,睹宮人手白,悅之。他日,后遣人送食合于帝,啟之,則宮人兩手也。至是,以黃貴妃有寵,因帝祭太廟,宿齋宮,后殺貴妃,以暴卒聞。壬申,冬至,郊合祭天地,風雨大作,黃壇燭盡滅,不能成禮而罷。帝既聞貴妃卒,又值此變,震懼增疾,不視朝,政事多決于后,后益驕恣。壽皇聞帝疾,亟往南內視之,且責后,后怨益深。

三年春正月乙巳朔,帝有疾,不視朝。

三月辛巳,帝疾稍愈,始御延和殿聽政,以子濤為安定郡王。帝自有疾,重華溫凊之禮,以及誕辰節(jié)序,屢以壽皇傳旨而免。至是,宰輔、百官下至韋布之士,以過宮為請者甚眾,至有扣頭引裾號泣而諫者,帝為開悟,有翻然夙駕之意。既而不果行,都人始以為憂。

夏四月戊午,帝始朝重華宮。五月,帝有疾,不視朝。

十一月丙戌,日南至,丞相留正帥百官詣重華宮稱賀。兵部尚書羅點、給事中尤袤、中書舍人黃裳、御史黃度、郎官葉適等上疏,請帝朝重華宮,不從。秘書郎彭龜年覆上言:“壽皇之事高宗,備極子道,此陛下所親睹也。況壽皇今日止有陛下一人,圣心拳拳,不言可知。特遇過宮日分,陛下或遲其行,則壽皇不容不降免到宮之旨,蓋為陛下辭責于人,使人不得以竊議陛下,其心非不愿陛下之來。自古人君處骨肉之間,多不與外臣謀,而與小人謀之,所以交斗日深,疑隙日大。今日兩宮萬萬無此,然臣所憂者,外無韓琦、富弼、呂誨、司馬光之臣,而小人之中已有任守忠者在焉。惟陛下裁察。”又言:“使陛下虧過宮定省之禮,皆左右小人間諜之罪,宰執(zhí)、侍從但能推父子之愛,調停重華,臺諫但能仗父子之義,責望人主,至于疑間之根,盤固不去,曾無一語及之。今內侍間諜兩宮者固非一人,獨陳源在壽皇朝得罪至重,近復進用,外人皆謂離間之機必自源。始宜亟發(fā)威斷,首逐陳源,然后肅命鑾輿,負罪引慝,以謝壽皇。使父子歡然,宗社有永,不亦幸歟?!饼斈暧忠詴V趙汝愚。汝愚入對,往復規(guī)諫,帝意乃悟。汝愚更屬嗣秀王伯圭調護,于是兩宮之情始通。辛卯,帝朝重華宮,皇后繼至,從容竟日而還,都人大悅。

是月,皇后歸謁家廟,推恩使臣鄧從訓等一百八十人。四年春正月己巳朔,帝朝重華宮。

三月辛巳,以趙汝愚同知樞密院事。御史汪義端與汝愚有隙,上言:“高宗圣訓,不用宗室為宰執(zhí),汝愚楚王元佐七世孫,不宜用之?!比暧抟嗔o,不許,命當制學士申諭上意,而黜義端,汝愚乃拜命。

五月己巳,親策禮部進士,問禮樂刑政之要。陳亮以君道、師道對,且曰:“臣竊嘆陛下于壽皇蒞政二十有八年之間,寧有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懷。而問安視寢之馀,所以察詞而觀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眾,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為京邑之美觀也哉。”上得之,大喜,以為善處人父子之間,擢為第一。

秋七月壬午,以趙汝愚知樞密院事。

九月庚午,重陽節(jié),百官上壽,請帝朝重華宮,不聽。而召內侍陳源為押班。中書舍人陳傅良不草詞,且上疏曰:“陛下之不過重華宮者,特誤有所疑,而積憂成疾,以至此爾。臣嘗即陛下之心反復論之,竊自謂深切,陛下亦既許之矣。未既中變,以誤為實,而開無端之釁,以疑為真,而成不療之疾,是陛下自貽禍也。”給事中謝深甫言:“父子至親,天理昭然,太上之愛陛下,亦猶陛下之愛嘉王。太上春秋高,千秋萬歲后,陛下何以見天下?!钡鄹形?,趨命駕往朝,百官班立以俟。帝出至御屏,后挽留帝入,曰:“天寒,官家且飲酒?!卑倭攀绦l(wèi)相顧莫敢言。傅良趨進,引帝裾,請毋入,因至屏后。后叱曰:“此何地,秀才欲斫頭耶?”傅良痛哭于庭。后使人問曰:“此何理也。”傅良曰:“子諫父不聽,則號泣而隨之?!焙笠媾?。遂傳旨“罷,還內?!备盗枷碌顝叫校t改秘閣修撰,不受。于是著作郎沈有開、秘書郎彭龜年、禮部侍郎倪思、國子錄王介等,皆上疏請朝,不從。會上召嘉王,倪思言:“壽皇欲見陛下,亦猶陛下之于嘉王也。”上為動容。時李后浸與政,思進講姜氏會齊侯于濼,因奏言:“人主治國,必自齊家始,家之不能齊者,不能防其漸也。始于褻狎,終于恣橫,至于陰陽易位,內外無別,甚至離間父子。漢之呂氏,唐之武、韋,幾至亂亡,不但魯莊公也?!钡坫と弧Zw汝愚同侍經筵,退,語人曰:“讜直如此,吾黨不逮也?!鄙吓?,出知紹興府。

冬十月,工部尚書趙彥逾等上書重華宮,乞會慶節(jié)勿降旨免朝。壽皇曰:“朕自秋涼以來,思與皇帝相見,卿等奏疏,已令進御前矣?!奔皶c節(jié),帝復稱疾不朝,丞相以下皆上疏自劾,乞罷黜。嘉王府翊善黃裳請誅內侍楊舜卿。彭龜年奏言:“臣所居之官,以記注人君言動為職。車駕不過宮問安,如此書者,殆數十矣,恐非所以示后?!庇盅裕骸氨菹抡`以臣充嘉王府講讀官,正欲臣等教以君臣、父子之道。臣聞有身教,有言教,陛下以身教,臣以言教者也。言豈若身之切哉。”是時太學生汪安仁等二百一十八人亦上書請朝重華宮,皆不報。

十一月,趙彥逾復力請帝朝重華宮,帝始往朝。尚書左選郎官葉適奏“自今宜于過宮之日,令宰執(zhí)、侍從先詣起居,異時兩宮圣意有難言者,自可因此傳致,則責任有歸。不可復使近習小人,增損語言,以生疑惑?!辈宦?。

五年春正月癸酉,壽皇不豫。

夏四月,壽皇疾浸革,群臣數請帝問疾重華宮,皆不報。帝與皇后幸玉津園,兵部尚書羅點請先過重華宮。且曰:“陛下為壽皇子,四十馀年無一間言。止緣初郊違豫,壽皇嘗至南內督過,左右之人自此讒間,遂生憂疑。以臣觀之,壽皇與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輔政,百執(zhí)事奉法循理,宗室、戚里、三軍、百姓,皆無貳志,設有間離,誅之不疑。乃若深居不出,久虧子道,眾口謗讟,禍患將作,不可以不慮。”帝曰:“卿等可為朕調護之?!笔讨v黃裳對曰:“父子之親,何俟調護?!秉c曰:“陛下一出,即當釋然?!钡郦q未許,點乃率講官言之。帝曰:“朕心未嘗不思壽皇?!秉c曰:“陛下久闕定省,雖有此心,何以自白。”起居舍人彭龜年連三疏請對,不報。屬帝視朝,龜年不離班位,伏地扣額,血流漬甃。帝曰:“素知卿忠直,欲何言?!饼斈曜唷敖袢帐潞未笥谶^宮。”馀端禮因曰:“扣額龍墀,曲致忠懇,臣子至此,豈得已耶?”帝曰:“知之?!比华q不往。群臣上疏請者相繼,帝將以癸丑日朝。至期,丞相以下入宮門俟,日昃,帝復辭以疾。于是群臣請斥罷者百馀人,詔不許。秘書少監(jiān)孫逢吉等再上疏以請。陳傅良請以親王執(zhí)政一人充重華宮使。臺諫交章劾內侍陳源、楊舜卿、林億年離間之罪,請逐之。不報。

五月,壽皇疾大漸,欲一見帝,數顧視左右。陳傅良以帝不往重華宮,乃繳上告敕,出城待罪。丞相留正等率宰執(zhí)進諫,帝拂衣起,正引帝裾諫。羅點進曰:“壽皇疾勢已危,不及今一見,后悔何及?!比撼茧S帝入,至福寧殿,內侍闔門,痛哭而出。越二日,正等又請入對,帝令知閣門事韓侂胄傳旨云:“宰執(zhí)并出?!闭染愠觯琳憬ご?,壽皇聞之,憂甚。侂胄奏曰:“昨傳旨宰執(zhí)出殿門,今乃出都門,請自往宣押入城?!庇谑钦摆w汝愚等復還第。明日,帝召羅點入對,點言:“前日迫切獻忠,舉措失禮,陛下赦而不誅,然引裾亦故事也?!钡墼唬骸耙湛梢?,何得輒入宮禁乎?”點引辛毗事以謝,且曰:“壽皇止有一子,既付神器,惟恐見之不速耳?!睆墓偌芭睚斈辍ⅫS裳、沈有開奏,乞令嘉王詣重華宮問疾,許之。王至宮,壽皇為之感動。

六月戊戌,夜,壽皇崩,年六十八。是夕,重華宮內侍訃于宰執(zhí)私第,趙汝愚恐帝疑惑,不出視朝,持其札不上。次日,帝視朝,汝愚以聞,因請詣重華宮成禮。帝許之,至日昃不出。大宗正丞李大性上疏言:“今日之事,顛倒舛逆,況金使祭奠,當引見于北宮素帷,不知是時猶可以不出乎?!短垂吩唬撼扇擞行炙啦粸樗フ撸勛痈迣槌稍?,遂為衰。成人曰:“兄則死而子皋為之衰?!鄙w言成人畏子皋之來,方為制服,乃子皋為之,非為兄也。若陛下必待使來,然后執(zhí)喪,則恐貽譏中外,豈特如成人而已哉?!痹紫嗄寺拾俟僭勚厝A宮發(fā)喪。將成服,留正與汝愚議,介少傅吳琚,請壽圣太后垂簾,暫主喪事,太后不許。正等附奏云:“臣等連日造南內請對不獲,累上疏不得報。今當率百官恭請,若皇帝不出,百官相與慟哭于宮門,恐人情騷動,為社稷憂。乞太后降旨,以皇帝有疾,暫就宮中成服。然喪不可以無主,祝文稱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后,壽皇之母也,請攝行祭禮?!碧笤S之。

史臣曰:高宗以公天下之心,擇太祖之后而立之,乃得孝宗之賢,聰明英毅,卓然為南渡諸帝稱首。即位之初,銳志恢復,重違高宗之命,不輕出師,又值金國平治,無隙可乘。然易表為書,正敵國禮,減去歲幣,以定鄰好。金人易宋之心,至是亦浸異于平日。故世宗每戒群臣積錢榖,謹邊備,蓋忌帝之將有為也。惜帝用兵之志弗遂而終。自古人君,起自外藩,入繼大統,而能盡宮庭之孝,未有若帝者,終喪三年,又能卻群臣之請而力行之,廟號孝宗,其無愧矣。

乙巳,尊壽圣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壽成皇后為皇太后。丁未,葉適言于留正曰:“帝疾而不執(zhí)喪,將何辭以謝天下。今嘉王長,若預建參決,則疑謗釋矣?!闭龔闹试讏?zhí)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早正儲位,以安人心?!辈粓?。越六日又請,帝批云:“甚好?!泵魅?,宰執(zhí)同擬旨以進,乞帝親批付學士院降詔。是夕,御札付丞相,云:“歷事歲久,念欲退閑?!闭弥?,大懼。

秋七月辛酉,留正因朝,佯仆于庭,即出國門,上表請老。且云:“陛下速回淵鑒,追悟前非,漸收人心,庶保國祚?!背?,正始議帝以疾未克主喪,宜立皇太子監(jiān)國。若未倦勤,當復明辟。設議內禪,太子可即位。而趙汝愚請以太皇太后旨禪位嘉王,正謂建儲詔未下,遽及此,他日必難處,與汝愚異,遂以肩輿五鼓遁去。

甲子,太皇太后詔嘉王擴成服,即位,尊帝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時,留正既去,人心益搖。會帝臨朝,忽仆于地,趙汝愚憂危不知所出。徐誼以書誚汝愚曰:“自古人臣,為忠則忠,為奸則奸,忠奸雜而能濟者,未之有也。公內雖心惕,外欲坐觀,非雜之謂歟。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比暧迒柌甙渤?,誼曰:“此大事,非憲圣太后命,不可。知閣門事韓侂胄,琦五世孫,憲圣女弟之子也,同里蔡必勝與侂胄同在閣門,可因必勝招之?!眮腚兄?,汝愚以內禪議遣侂胄請于太后。侂胄因所善內侍張宗尹以奏太后,不獲命。明日往,又不獲命,逡巡將退。內侍關禮見而問之,侂胄具述汝愚意。禮令少俟,入見太后而泣。太后問故,禮對曰:“圣人讀書萬卷,亦嘗見有如此時而保無亂者乎?”太后曰:“此非汝所知?!倍Y曰:“此事人人知之,今丞相巳出,所賴者趙知院,旦夕亦去矣。”言與淚俱下。太后驚曰:“知院同姓,事體與他人異,乃亦去乎?”禮曰:“知院未去,非但以同姓故,以太皇太后為可恃耳。今定大計而不獲命,勢不得不去。去將如天下何。”太后因問“侂胄安在?!倍Y曰:“臣已留其俟命?!碧笤唬骸笆马槃t可,令諭好為之?!倍Y報侂胄,且云:“來早太后于壽皇梓宮前垂簾,引執(zhí)政?!眮腚懈裁?,日已向夕。汝愚始以其事語陳骙、馀端禮,亟命殿帥郭杲等夜以兵分衛(wèi)南、北內,關禮使傅昌朝密制黃袍。是日,嘉王謁告,不入臨。時將禫祭,汝愚曰:“禫祭重事,王不可不出?!币钊眨鬃?,群臣入,王亦入。汝愚率百官詣梓宮前,太后垂簾,汝愚率同列再拜,奏“皇帝疾,未能執(zhí)喪。臣等乞立皇子嘉王為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繼有念欲退閑之旨,取太皇太后處分。”太后曰:“既有御筆,相公當奉行?!比暧拊唬骸捌澥轮卮螅ブ煜?,書之史冊,須議一指揮?!碧笤手Z。汝愚袖出所擬太后指揮以進,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執(zhí)喪,曾有御筆,欲自退閑?;首蛹瓮鯏U可即皇帝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碧笥[畢,曰:“甚善?!比暧拮唷白越癯嫉扔泻献嗍?,當取嗣君處分,然恐兩宮父子間有難處者,須煩太后主張?!庇肿唷吧匣始参雌?,驟聞此事,不無驚疑。乞令都知楊舜卿提舉本宮,任其責?!彼煺偎辞渲梁熐懊嬷I之,太后乃命汝愚以旨諭皇子即位。皇子固辭,曰:“恐負不孝名?!比暧拮唷疤熳赢斠园采琊ⅰ⒍▏覟樾?,今中外人人憂亂,萬一變生,置太上皇何地?!北姺龌首尤胨蒯?,被黃袍,方卻立未坐,汝愚率同列再拜。皇子詣幾筵,奠哭盡哀。須臾,立仗訖,催百官班,皇子衰服出,就重華殿東廡素幄立,內侍扶掖登御座,百官起居訖,行禫祭禮。命舜卿往南內請八寶,初猶靳與,舜卿傳奏皇子即位,乃得寶出。汝愚即喪次召還留正。尋詔“即以寢殿為泰安宮,以奉上皇?!泵裥膼倯?,中外晏然,汝愚力也。

乙亥,侍御史章穎等劾內侍林億年、陳源、楊舜卿,詔奪舜卿官,億年常州居住,源撫州居住。冬十月庚寅,更號泰安宮為壽康宮。

閏月庚申,詔議祧廟。時以孝宗祔廟,議宗廟迭毀之制。孫逢吉、曾三復首請并祧僖、宜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祫祭則正東向之位。有旨集議,僖、順、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歸。自太祖首尊四祖之廟,治平間以世數浸遠,請遷僖祖于夾室。后王安石等奏,僖祖有廟,與稷、契無異,請復其舊。至是,趙汝愚雅不以復祀僖祖為然,侍從多從其說。吏部尚書鄭僑欲且祧宣祖而祔孝宗。侍講朱熹以為藏之夾室,則是以子孫之主下藏于子孫之夾室。又擬為廟制,以為物豈有無本而生者。廟堂不以聞,乃毀撤僖、宣廟室,更創(chuàng)別廟以奉四祖。

十一月辛亥,詔行孝宗皇帝三年喪。先是,有司請于易月之外用漆紗淺黃之制。時朱熹在講筵,奏言:“自漢文短喪,歷代因之,天子遂無三年之喪。為父且然,則嫡孫承重可知。人紀廢壞,三綱不明,千有馀年,莫能厘正。壽皇圣帝至性,以日易月之外,猶執(zhí)通喪,朝衣、朝冠,皆用大布。所宜著在方策,為萬世法程。陛下以世嫡承大統,承重之服,著在禮律,宜遵壽皇已行之法。一時倉卒,不及詳擬,遂用漆紗淺黃之服,使壽皇已行之禮,舉而復墜,臣竊痛之。然既往之事,不及追改,啟殯發(fā)引,禮當復用初喪之服。”至是,詔遵用三年之制,中外百官,皆以涼衫視事,蓋用熹言也。

乙卯,攢孝宗于永阜陵。先是,趙彥逾按視孝宗山陵,以為土肉淺薄,下有水石。孫逢吉覆按,乞別求吉兆。詔集議。朱熹上議狀,言:“壽皇圣德,衣冠之藏當博求名山,不宜偏信臺史,委之水泉沙礫之中?!辈粓?。

寧宗慶元六年六月乙酉,太上皇后李氏崩,謚曰慈懿。八月辛未,太上皇帝崩,廟號光宗。

史臣曰:光宗幼有令聞,向用儒雅。即位之初,總權綱,屏嬖幸,薄賦寬刑,有可觀者。及夫宮闈悍妒,閹寺交構,驚憂致疾,孝養(yǎng)日怠,孝宗之業(yè)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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