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之二十五

甘泉先生續(xù)編大全 作者:湛若水


甘泉先生續(xù)編大全卷之二十五

門人順德何鴻???/p>

答問

黃大巡琴岡先生問目八條

●蹇劣無所知,而求教之念恒實懸切,徒為吏冗所奪,未得源源趨謁,以請教益,歉甚!昨承惠居樵答問,開沃甚多,然其間亦有未盡釋然者,或失則蔽也。謹錄呈之以求通焉。

舜禹大圣人只是好問好察,聞言則拜,蓋非忘私忘己者不能。今執(zhí)事好問不倦,於作圣之功思過半矣,欽服!欽服!孟子夫茍好善,皆將輕千里而來告之以善,況如水者乎!第恐猶借聽於聾耳,如何!如何!

問:少汾云:「學問在於存心。」固也。至謂「當事親敬長時,心存於事親敬長;當讀書作文時,心存於讀書作文」一段,卻似移心於事,非盡性之學也。夫存心功夫正在人情事變用之,凡事親敬長、讀書作文、處常應變,皆吾存心之地,而非於事上著力也??鬃釉唬骸妇訜o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蓋言隨時隨事工夫只在此處作用。若曰「當某事時則存心某事」,恐不善觀者將流於逐物,而漸失一貫之真矣。尊教答云:「存心便有知,知了又存之。」說得無近於二乎?

天道常運,人心常生,乃其本體也。故曰:「君子法之以自強不息?!谷绫嗣麋R之懸,物之妍媸,來則照之,不來則不照,照與不照,而本體自若,非隨物而往也。少汾當事親敬長心存於事親敬長云,亦造次顛沛必於是之意,而語滯耳,恐未為移心於事也。心事合一,豈可移耶?尊諭存心功夫在人情事變用之,甚善,然此心與人情事變亦非二也,恐著一用字不得。蓋心事非二也,心無內外也,吾於心性圖頗具此意。至於心存則知自在,自在又存,通身是常知不息耳。何如?

問:尊教云:「無適只是無事。」簡切簡切。又曰:「主天理則便二矣?!勾苏f如何?豈以天理,本心也,又一心以主之,即為二乎?若然,則孔子主忠信之說,一耶?二耶?純一只是誠,堯舜言一,文王言純,原非有二義。尊教云:「且說一,一到熟處乃純?!箘t二字當以淺深觀乎?

天理只是心之生理。如彼谷種,仁則其生之性,仁即是天理也。心與天理何嘗有二?程子云「主一之謂(教)[敬],是矣,恐人認作主一物則滯,故又云「無適之謂一」,所以解上主一之說也。心存則天理在,即天理矣,今又云「主一個天理」,則是適也。適則連主一非一矣。主忠信之主與主一之主略不同,言立重之功全在於忠信為之主也。一字與純字固宜有淺深生熟,文王只說純亦不已。未知是否?

問:尊教云:「一念存時正時,便是道心;一念亡時邪時,便是人心?!贡梢庵灰源嫱鲅灾阋樱槐馗罢忠?。夫至正而無邪者,心體也,心存即無不正矣,不正即亡矣。又要存,又要正,便不歸一。尊諭良是。但存則自正,亡則自邪矣。

問:學屬知,時習屬行,此言須深悟乃得。夫學也者,覺也,覺者,生生之知也,心之體也。學者不能遽復其體,須是時時操習,必求此心無動靜,無內外,常明常覺,如天地日月無所昏曀,乃是時習實落功夫,非行而何?此知行卻是原來底知行,非若尋常對待言者,未知是否?

今之學者多為舊說所蔽,故不信學覺之說,而執(zhí)事深悟至此,其明睿過人遠矣。敬服!敬服!時習只是常常如此誠哉,常明常知,天地日月無所昏曀之喻也。至於知行卻是原來底知行,非尋常對待言者,何等痛快!非深於體認之功,何以及此!

問:先知后行之說固不待辨,少汾行路之喻雖是明切,然此特自夫行時而知在其中者言耳。至如古人默坐澄心,思量義理之時,不知亦有行在其中否乎?

水嘗怪后之學者專以行為施布之義,故言讀盡天下之書,窮盡天下之理,然后行,分知行為兩段事,此支離之學也。而不知默坐察見即是知,如此存存不息即是行。不意復見同志之人,一悟至此!公可謂度越江右海內諸儒矣,豈天欲斯道之大明,故陰誘其衷耶?珍重!珍重!

問:修心修意修事之說,少汾疑之亦是。尊教云:「心體無為,修之在勿忘勿助,不著絲毫人力,自然合道而意事自舉?!勾藙t全在正心上用功,誠是!誠是!但似涉於高妙,初學難以措手。惟有誠意一段工夫,即心無不正,事無不舉矣。故曰:「欲正其心先誠其意?!乖邮畟髡\意,首之正以為學問之切要也。如批教所云「只修心盡之矣」,卻又有修意修事兩項,如何?若以為營為之意,不無意必之累,則即私意矣,即合銷除,何修之云?所云「事事物物整齊」者,修事之謂也,但不知齊整當在何處作用?而道與政與物抑亦何所分別耶?

以心意事三者論,誠有如少汾執(zhí)事之疑,若不能分疏矣。水之說則就修學言之,故心可以該意事,而徒用於意事者不可以該心。蓋物有本末,務本則愈光,逐末則愈下。有一種擅巧思治事之人,而材料或不真正,工夫或不牢固,或數十年即壞。若正心有道之人,材料未有不真正,工夫未有不牢固,是謂心正而意事舉,雖數百年不壞者。楊慈湖亦貴心而賤意,吾亦嘗疑之,今思亦得其一二。而先師石翁亦有「莫巧於心,莫拙於意」之說,此意乃意必之意,非誠意之意也。

問:上下察一句,竊謂舊說亦不為差。盈天地間何物非道?何道非我?鳶魚飛躍,即此理之明著於上下者也??鬃哟ㄉ现畤@,茂叔庭草之愛,意皆如此。若以其字指詩人言,而於得見鳶魚之時,必待察識天理,乃見活潑,則是人心一理也,鳶魚又一理也,悟此而后可以通彼,非二而何哉?下文察乎天地,察字又當如何看?

舊說童稚所習聞,所以於心未合者,以一章之內兩察字而義不同,而以察為昭著,從古經訓所未有。孟子察於人倫,習矣不察,皆察識之義。鳶魚川上庭草,自鳶魚川上庭草,不察則乾我何事?蓋人心與此物一體也,恐非二也。察乎天地,正同章首察識之義,謂詩人此言蓋察識此理矣。造端察天地,乃為學始終之貫也。未知當否?幸詳之。

問:人性最難言,分作兩項說固不是,若以為一,則人品有許多不齊處,烏得而一之?孔子曰:「生知、學知、困知,及其知之一也。」知之一,則人性之同可見,而生與學與困,明是差等相懸。天地氣質之說,其無乃自此始與?此皆實疑,統(tǒng)惟指示。

分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恐終未安。程明道曰:「性即理也,理無不善?!棺顬槊鞅M。且性字之義從心從生,謂心之生理也。若為氣質之偏,即非本心生理之本體矣,何以謂之性?性只是一性,理只是一理,若其非一,則何生知、學知、困知,安行、利行、勉行,知之而成功一也?初尊諭所謂人性之同,可見得之矣。

冼少汾問目五條

桂奇問:昨觀閩中沈希周之問,謂良知者心本體也,師翁答之云:「知之中正乃為本體,而天理見矣,乃所謂良知,即下文愛敬真心云云?!褂拗^愛親敬兄,人孰不知,而孩提之童未有他知識,然亦知之,故謂之良耳。試觀雞雛莫不戀戀於其母,易以他母即不肯戀而皇皇焉,此亦非良知乎?及其長也,則不知其為母,至有相殘者矣,為其偏而蔽故也。孩提知愛,長不知敬,亦未得為良也。知愛且敬矣,然有愛其親而殺人之親,敬其兄而殺人之兄,如師翁贈陳豹谷所云者,非達也。要之天理二字渾全無弊,良知良能滾作一片,無少欠缺,無少滲漏,遇親而孝,見長而弟,愛其親以及人之親,敬其兄以及人之兄。天明地察,神明以章。此皆自然感應,不待安排,故謂之天理也。自途人至於堯舜,此理也。學問思辯篤行,所以體認此也。勿忘勿助,所以調停此也。愿與精舍諸友以此自勉,著實用功,毋事口說,庶不負我?guī)熚陶d人不倦之意。何如?此段更有警策。

奇問:世有愛人道好,怕人道惡者,每事強制得,若皆善無惡一般。又有見得自家道理是如此者,率情而行,不拘小節(jié),即天下誚之而不顧。此二人者立心公私如何?此二人立心公私便有水火冰炭相反,不可同日語。先師詩云:「多病為人未足羞,遍身無病是吾憂。」正謂此也。

奇問:盡心知性章,朱子以知性為物格,恐非。夫知性是圣人的事,以是責初學,難矣,而陽明先生以盡心知性為生知安行,存心養(yǎng)性為學知利行,修身俟死為困知勉行,亦恐未然。愚謂此章言知天事天之學,曰心曰性曰天,一理也,故盡心則知性知天矣。心有未盡在,存之而已。養(yǎng)性云者,知所有養(yǎng)所有之謂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言事天之功,死而后已也。至是則命自我立而天可知矣。是否?

心性一也,性者,心之生理也,緊要都在盡心存心上。[心]盡即存,只是一段工夫。心之本體本自廣大,本自高明,惟有所蔽虧而不盡,如鑒之明,塵埃蔽之,日月光明,云霧蔽之,是以不盡其廣大高明之體。盡則這■生理自見,而天不外是矣。常常如此,便是存心,自[一]念之微以至事為之著無不如此,則生理日長,而[事]天之功在是矣。盡心一段是知,存心一段是行,知[行并]進即是修身之功,久而熟焉,非但知天事天,天即在我,而命在我立矣。若謂前節(jié)為圣人之事,次節(jié)為賢人之事,第三節(jié)為困知勉行之事,則圣人有知無行,賢人有行無知,而困知勉行者果能立命乎?

奇問:理義一也,自吾心之渾然言之謂之理,自吾心之處事得宜者言之謂之義。朱子云:「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刮?guī)熚桃孜餅樾?,云「在心為理」,得非以其涉於義外乎?然物即人也,此理,人物皆有之,言物則人可知矣。朱子之說似未害於理也,如何?

文公之說不是如此說來,更思之,還從吾之說為是。

奇問:人只是一心而已,心只是一理而已。言心則性情在其中矣,言存心則節(jié)情復性在其中矣。然心外無理也,理不可見,只於心之存主感應各得其正處見之。故學者之學,存心焉爾。宋儒乃拆心與理言之,學者往往把理作一件物事求之,於心又從而存心,節(jié)情復性,名義既多,工夫益煩,大道愈裂,反為異端之所笑,可嘆也!奇今一味存心,只於獨知處用功,如何?

然必盡心知性,則存心之功有所措,知所有然后存所有有實功。

周學心問:同人扁堂之義,未蒙明教。竊謂天之生人,其初皆同,故人之為學亦不過學同人耳。同此天則同此氣、同此人,雖古今四方之人無有不同者,雖感應有萬變之不齊,亦無有不同者。同也者,天之理也,天理自然而同也。其有不同者,只緣氣習之偏,心蔽於邪念,學蔽於意見,循其偏而不覺,遂鑿其同耳。此等病痛從上古皆然,故伏羲立同人之之卦,今日諸生來學,亦學復乎同人而已。學到同人處,便自同心同見,更無疑惑矣。文王曰:「同人於野?!挂罢?,曠遠之地,言地則四方古今舉之矣,通四方古今之人之心而同之,同之大也。然同人之心又無處可見,惟於勿忘勿助之間見之也。其間絕無絲毫人力,而察見本體天理之自然,便與天地同其高厚,日月同其光明,四時同其不息,生生不窮,物我一體,痛癢相關。感於親便自然生的孝出來,感於君便自然生的忠出來,感於師便自然生的尊敬出來。當惻隱處便惻隱,當羞惡處便羞惡。凡有所感,無非天理自然之發(fā)見,此伏羲文王所謂同人也。生輩只依如此涵養(yǎng),直到大同處,則同伏羲文王而伏羲文王,同四方古今之人而四方古今,同喜怒哀樂親義序別信而喜怒哀樂親義序別信,何有窒礙?何有●●●●●●●●●蔽而不覺而不同人者矣。心愿與同門諸友●●忘於軀殼之外,打作一片,混混淪淪於大同之中,以不負居此堂也。未知是否?望示教。

看得最是。識得與天地萬物同體,則便大同,其親義序別信,萬善皆從同體胸中流出。賢與諸賢,以此自養(yǎng)。

謝錫命問:生數夜與福建沈希周、蕭師孔同在靜坐,頗覺有益。沈希周所學皆主陽明先生之致良知,以致字為要,其人資稟不凡,能信老先生自然之說。師孔云:「城中學者多有疑老先生勿忘勿助之說,以為離卻集義?!垢`意程子所謂勿忘勿助之間者果何物耶?便不識天理矣。未知然否?

振卿說每夜與朋友靜坐,病中聞之一喜。沈希周一向未知其意,今聞如此,不易得也。昔者陽明公云:「吾只與學者鑿粗柸,待甘泉與出細。」今沉子先元陽明之學,則有可入細之機矣??蓡柡沃^良知?如何致之?緊要識此自然二字,勿忘勿助之間,乃有事規(guī)矩,即集義也。不識此便沒些工夫了。

錫命問:沈希周帖云:承問如何致良知,竊意[所謂]良知者,心之本體也,即夫子所謂天理也,自然[也],非知覺之知也,自然而然,不待有所作為意必於其間。如加此意思作為於其間,即助也;少些意思於其間,即忘也。所謂致者,至也,知至至之之意,求至天理,無纖毫欠缺,即夫子所謂體認也。何如?

知之中正乃為本體,而天理見矣。所謂良即下文愛敬真心,非知覺之知句好。忘助二字不可兩開看,差之毫厘,繆以千里,此言最精。堯舜大圣亦只是舍己從人,然非圣人不能也。若有私毫舊見在心,猶是不能舍己也。有些吝留意思,即是不能舍己也。舍己事最難,雖打疊得兩漏三漏子,令他空空地,乃能受善。若將舊見留在這里,將新聞來比,安能受善?如此者是不愛其身者,如人有病,傳得舊方來用,雖不效,猶自樂其所以亡。雖有盧醫(yī)扁鵲過之,語之不入,寧沒其身而已矣,可謂愛其身者乎?非知覺之知似好,但人心只是一個知,何常更有別知?第須識所知者何事。

錫命問:昨蒙批示勿忘勿助之間,乃有事規(guī)矩,即集義也,反復思之,蓋勿忘勿助之間,停停當當,中中正正,其心之本體矣乎!此真千●●●之要,●著些意思不得,即師翁所謂自然,朱紫陽所謂全放下,程伯子所謂不容絲毫人力,孔孟之教人毋意必固我。若稍著些意思,則必滯於一處,而非助即忘矣,如何集義?又閱批沈希周帖云:「忘助二字不可兩開看。程子勿忘勿助之間乃一時看。」是此之至精至妙處惟在之間二字,會此則天理見矣,良知亦有著落矣。師翁所謂天理莫非良知矣,少汾(汀)所謂天理二字渾成無弊,良知良能滾作一片者是矣,學者亦惟了此而已矣。未知然否?

正如是觀。吾振卿知此,便有下手處矣。良知良能滾作一片看,則良知方有落著。下文知愛親敬長之知乃良知也,今只舉良知,非孟子本意,下文兩知字即上文良知之知。昨批答振卿帖可送入,欲寄少汾看也。渠極好善,待送還,還即復。自今幸與諸君靜坐切磋,勿虔過也。適觀沉生帖子,頗見根基,可與入細矣。尚有障隔,待數時他有疑處,乃可下手也??律叭找嗤詠睚S戒數日,亦不輕易也,獨惜其訓詁意見又閉障也。沉生肯住三年,以贍谷供之,成大事業(yè)也。

錫命問:命嘗驗白沙先生靜中養(yǎng)出個端倪方有商量之語,此端倪人人有之,但人為習心物欲蔽之,故失了元初本體。白沙先生說出●●●●●個端倪來,正欲人在端本澄源上用功,●●●●而敬以養(yǎng)之,使此虛明之體隱然澄露,漸而充之,以至於廣大高明之地。我?guī)熚贪l(fā)明此指,則曰:「此端倪非他端倪,乃孟子所謂四端也?!狗蛎献铀亩四烁形飼r見之,而此端倪恐只是潔潔凈凈,絕無物欲夾雜於其間,便自有此。未知何如?

此端倪即良心發(fā)見,但其發(fā)見汨沒之后為最微,孟子子夜氣章所謂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是也。久之則全汨沒似無矣,所謂若彼濯濯也。須於靜中涵養(yǎng)久之,其善端發(fā)見,其參前倚衡者此也,其見孺子入井而有怵惕惻隱之心者此也。此個善根與生俱生,何嘗泯滅?如草木至冬枯落,至春其生意萌動如舊,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也。

錫命問:氣之中正者即性也,而謂氣形而理賦焉,二之也。如是而論性氣,圣人復起,不能易之矣。故答少汾之問曰:「天地之性落在氣質之中。」以彼落此,則似猶有二。后又答少汾之問曰:「形氣性命不是兩件,有形氣而后性命有所寓?!狗蛑^有形氣而后性命有所寓,則似分理與氣而為二,而與少汾天地之性落在氣質之中,朱子氣以成形而理亦賦之語,不知亦有分別否乎?愿決其疑。

氣之中正即性,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形氣即道,道在形氣中,如易在乾坤,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亦乾坤,乾坤亦道,陰陽即道,道亦陰陽,形氣即性,性亦形氣,只須如此說,非二也。

錫命問:新論中云:「以書蔽志者,窮年不能明其理。以鑒掩面者,終日不能見其形。此非善讀書者也。故主敬而后我立,我立而后不蔽於物,必如是而后為善用功也。」而又曰:「物物窮格而天下之理得?!狗蛭镎?,理也;窮格者,至其理之謂也?!阜质庥兄苟硪粺o窮」,先生有是言也,今而曰「物物窮格」,豈非理理窮至乎?錫命求之理一無窮之旨,有未契合,竊愿聞之。

非求於物物也。於應接事事物物之時體認之,則天下之理見矣。觀書不可滯於詞。

錫命問:嘗觀論語弟子入則孝出則弟章,乃是圣人教人大人的學,以此弟子專就童蒙,恐非也。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即此則入孝出弟也。中庸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謹?!辜创酥敹乓病3套釉唬骸概c天地萬物為一體?!辜创酥簮郾娨?。夫子曰:「就有道而正焉?!辜创酥H仁也。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辜创酥畬W文也。夫從事於孝弟、謹言、慎行、廣愛、親仁、古訓,圣人之學備矣。人之終日,其身只此而已矣。以是而專就童蒙發(fā)乎?凡人有父兄,雖年至於六十七十,亦弟子也。未知然否?

此章先儒都不曾認得。入孝、出弟、謹信、愛眾、親仁,即小學進退應對、事親敬長、隆師親友之事,其學文即大學格物之事。若如舊說,先行后知,則似倒做了。

錫命前與曾廓齋論武王伐紂,夷齊叩馬而諫事。廓齋曰:「所處之地位不同。在武王不得不伐,在夷齊不得不諫?!垢`意夷齊既知其當伐,則不當有是諫矣??忠凝R不能如武王之大,還在軀殼上起念頭,恐蒙此不忠之名染著,所謂言必信,行必果。在武王則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故夫子稱之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固K東坡曰:「武王非圣人也?!股w不識武王矣。未知是否?

街,非也。使不倒戈,亦只如湯放桀於南巢耳。蘇子謂武王非圣人,非也。吾謂此武王之所以圣也,非圣人做不得此事。?以所見大小偏全看者是。如坐井觀天曰:「天?!挂嗵煲?,在井上見天之全體乃其天也。周公太公諸圣臣所見亦大,故輔武王以伐紂。伐紂只是軀之使不害民耳,而前徒倒戈自殺之,非武王殺之也。懸頭於

錫命問:先儒教人嘗一敬字,我老先生亦嘗以此而教人。竊意所謂敬者,圣學功夫之要也,內外一致,未嘗有所偏廢。敬則胸中無物,雖種種應酬而自不勞,其放逸流濫者固不在言矣。若以擎拳曲跪,矜持拘迫為敬,則似勞攘,硬而不活。中庸之戒慎恐懼,孟子之勿忘勿助,何等自然。未知是否?

敬則胸中無物一句最好。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無物故一,有一物則非一矣。勿忘勿助即是敬,戒慎恐懼即是敬,文公加一畏字,則似大嚴,卻成助長了也。而吾振卿看出自然來,可喜。於戒慎恐懼勿忘勿助中見得自然,乃真敬也。

錫命問:向聞古林說孟子說大人則藐之章,彼此較量,便覺微有動心處,竊以為然。周濂溪云:「銖視軒冕,塵視金玉?!拱咨诚壬^此蓋略言之以諷始學者耳。人爭一個覺,才覺便我大而物小,物盡而我無盡。夫無盡者,微塵六合,瞬息千古,生不知愛,死不知惡,尚奚暇銖軒冕而塵金玉耶?觀此則白沙先生真能不動,而與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之心同一揆也。何如?

孟子濂溪皆是為眾人說,未可以此斷其動心也。孟子只為說大人者說,濂溪只為始學者說耳,不可以看低了二賢也。

錫命問:道本不遠,在於人倫之間。故我老先生云:「大道求於人倫之間,真心見乎感應之始。」命欲養(yǎng)此真心而未能,舉以問於道林。道林曰:「只在無欲。無欲則能與天地萬物一體,無往而非痛癢相關之情,真心即此而形見,大道即此而在矣?!姑鼜氖蚂洞硕粲序炑桑恢斯煤跚笳嫘闹阜褚??愿示端的。

勿忘勿助之間,真心自見,而無欲一體在是矣。只要無欲及與天地萬物一體,何可得乎?只是想象耳。道林亦說得是,但似倒說了。得真心則自無欲,非待無欲上乃求真心也。蓋人人合下便有真心,若無欲則圣人地位矣。故孟子只說寡欲,寡之又寡,以至於無。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至是真心亡盡矣。 錫命問:命近覺得曾子三省之省字卻甚警拔。蓋此心才省,則警覺而生,而天理之幾見;不省則昏寂而死,而虛明之體塞。其心之生也死也,乃系乎人之省與不省耳,能勿憂乎?白沙先生所謂此心通塞往來之機,生生化化之妙,其緊要在乎此省也。我老先生所謂隨處體認天理者,不息乎此省也,於此可見千古圣賢(此)同此一段工夫也。隨處體認天理六字,不益信而益篤乎?或以為外者,蓋亦不知天理之在吾心,而體認之者,省我之心也。何如?

此段看得甚親切,以省不省說生死,甚好,隨處體認天理,功夫全在省與不省耳。白沙先生與周、程、孔、孟、文、武、周公、禹、湯、堯、舜,等而上之,千古圣賢,同條共貫,皆此心學也,而謂體認天理為求之於外,不知天理外乎?體認外乎?非義外之說乎?蓋以體認天理為外,則三省吾身亦在外矣乎?此皆緣未識內外合一之道,反有外物之心也。不知省處從何處起,可哀可哀。

蕭時中問:今之學者多未察老先生隨處體認之說,以為逐外,蓋俗學溺之也。周子之作太極,張子之作西銘,以楊龜山、陸子靜之明哲,尚不能無疑,朱紫陽乃各為論說,載在簡冊,而二先生之道遂昭然大明於天下后世。中不自揣,欲作隨處體認天理論以明之,何如?

孟子七篇昭如日星,至宋大儒猶多疑之。今我朝乃定,何怪乎人之疑也!恐不足與辨也。

吳齊龍問: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股w祭非其鬼,則鬼亦不享,雖欲諂之,奚可得哉?夫大夫祭五祀,禮也。然戶、?、中溜、門、行,皆庶人之所有事,不知何故而不得祭?齊龍竊謂雖祭之亦不為過。朱子以庶人祭旁親遠族為非其鬼,然旁親遠族,其始也皆原於一本,或以無后,或以功,或以賢,祭之何故不可?竊謂雖祭之亦不為過。又先賢如祖師白沙先生、王陽明先生,門人有司固嘗立廟以祭之矣,齊龍欽慕,固圖其像貌,每朔望必懸之於壁,焚香恭拜,彷若臨之在上,而一毫非僻之心自不敢生。茲欲每歲薄具尊俎,祭之於書堂清凈之所,以申一念之誠。且朋友終歲不宴會,亦無以洽情將敬,遂因之而延同志,又安知無所觸發(fā)乎?但不知於理當否也?

凡主祭者,必其分之相等,乃可相通。天子為天之子,故得祭乎天地,而凡天下之人,戴天履地,皆有報天地之恩,皆舉之矣,然必天子乃可祭報,即天下之人之報也。諸侯大夫之祭山川五祀,即所封境內之人之祀也。譬如子孫皆受祖考之恩,然必宗子嫡派,然后與祖考之氣相通,乃得祭宗子之祭,即通族之人之祭,支子不得祭。支子為大夫,則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此禮有明典分也,大理之品節(jié)也,犯分則得罪於天,??滓詾椴粸檫^,誤矣。至於旁親無后,或以功以賢,亦必有當主祭之人,如殤祔於祖而不祔於考,惟祭祖之人得祭之。先師成我之恩,立廟祭之,宜也,然必有主祭之人,其余則從長者行禮,至於朔望焚香瞻拜,以致誠意,以興景仰之心可也。

齊龍問:小學大學乃圣人因人施教妙法,而小學之教,首曰:「元亨利貞,天道之常。仁義禮智,人性之綱?!过R龍竊謂此奧義恐非初學者可與驟語,不知果何以也?

誠似躐等,不知文公何意?此予古小學之所由作也。

齊龍問:許魯齋治生之說,后世多非之。然今之學者貧乏不能自存有矣,如之何治生可廢?夫位天地,育萬物,學者之實用也,且不能自存學乎?

治生止於竭力耕田而已,外此加毫末,便不可入堯舜之道,更學何事?

齊龍問:「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歟!」齊龍終日欽欽,嘗恐對此四字不過,不知何以致力而得免夫此也?

只是主敬則內外合一,何患不免?敬則誠,誠與偽相反。色厲內荏,偽也。

齊龍問:程子嘗云:「賢且學他是處,未須論他不是處?!过R龍每見今之學者多有於人之善不肯虛心效法,又從而詆毀之,惟恐人之有善也。及見人說為不善,更不察其愛憎,不原其心跡,一唱百和,惟恐人之無惡也。齊龍嘗以此自警,於人之善則學之揚之,於人之不善則省之隱之。然學人之善而不能及人之善,隱人之惡而反致人忌,何也?

忠厚之心積久則人自化矣,其有忌者,只是反己。

齊龍問:「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勾艘佐挢灾o。齊龍窮之既久而未悉其義者也。又聞吾夫子有言曰:「不獲其身,必有獲也;不見其人,必有見也?!顾沽x   也,齊龍亦窮之而未悉者也。

艮卦之辭只是忘己。但佛者多冒其說以自文,以為儒佛同道,雖儒者亦甘與之同。吾憂之,故著此二句,令人不求之虛空耳。

齊龍問:孔子射於矍相之圃,使子路執(zhí)弓矢出延射曰:「賁軍之將,(忘)[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后[者不]入?!狗驗閷⒍S軍,為大夫而(忘)[亡]國,宜不可與之進矣。然伯叔無子,有侄而不繼之,於理順乎?於情安乎?又使公罔裘揚觶而語曰:「幼壯孝弟,耆耄好禮,不從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也。」夫必皆孝弟好禮修身俟死之人,然后得在其位,則天下之為棄人多矣,豈圣人無一人不欲其入於善之心哉?

此非圣人之言也,乃漢儒偽入者。且敗軍之將、亡國之大夫,亦有不幸,非己致之者。至於與為人后,在孔子時井田未壞,無所利而為,何與為人后之有?況圣(入)[人]不棄人,堯舜於庶頑(才)[讒]說尚欲候以明之,欲并生哉,見圣人待物之洪,雖至惡亦所不棄。以此觀之,可見此段皆偽也。以我觀書,隨處得益。

齊龍問:朱文公家禮,四(伐)[代]位次自西以次而列。齊龍揆諸心,殊見未安。有以為神道尚右,竊謂神人一理,夫奚所尚不同?且尚右者既次列於西,則人道尚左者當次列於東,此不免相為背戾,不知當如何列然后為協(xié)也?

此文公之誤也。人道尚左則神道亦皆尚左,人神一理也。尚右之說無所據,后世俗儒之偏見耳。宋以右相為尊,亦踵此誤也。蓋古人祭祀,既行於堂,謂之陽厭,又行於室,謂之陰厭。陰厭於室西南隅為奧,始祖居之,東向,則群廟之主以祖為尊,故自西而東。文公誤以為定位,非也。文公復生,亦當服從。

齊龍問:翁臨婦喪,伯叔臨侄婦喪,夫臨妻喪,兄臨弟婦喪,弟臨兄嫂喪,文公家禮未嘗條著,俗人行之甚茍。此乃常用之禮,亦非小小者,請著為定式焉。

叔伯父尊,則哭於別所。臨侄弟婦喪,當然也。若弟婦喪,則叔與嫂無服,以其義推不去也。妻之喪則有之,惟焚香哭揖而不拜跪可也。

齊龍問:長殤中殤下殤,而服祭因之降殺。夫均為父母之所生,則其恩同、其愛同,而服不同、祭不同,不知圣賢制禮微意何也?

上中下殤,死者成人與未成人。圣人制禮,品節(jié)不可混同也,此圣人之精義也。

張?問:知行如陰陽,何如?知中之有行,猶陽中之有陰也。行中之有知,猶陰中之有陽也。二者不可得而離之也。如虛明有覺,此是知也,而存存不息,知中之行也。身體力行,此是行也,而能明其所行之理,行中之知也。如學問思辨屬知矣,而能運用其所以學問思辨者,蓋非知中之行乎?如篤行屬行矣,非有知寓乎其中,必至冥行矣,蓋非行中之知乎?知中自有行,行中自有知,二者不得而相離也,亦不得而相混也,是知行合一否也?敢請指示。

陰陽無二氣,知行無二心,所以●●得離也。廷文謂存存不息即知中之行,足破后儒說行(子)[字]之繆。若由此用功到熟處,即知行合一矣。知行合一,圣人地位也,初學亦不可不先知此理。后儒不得入堯舜之道,只是不認得此理耳。

鄧儒震問:大學知止而后有定,則知止者,固知之也;定靜安慮得者,固行之也。知所●●之地乃不惑於他岐,則志有定向,然后可實用●●●●未知之先,曷從用功,乃得到知止之地而實用其力也?

只體認天理,天理即是止,存久則自知。吾於大學測中言之已詳,可取玩味。

儒震問:人子事親,道在乎孝。夫孔門問孝●●●,夫子告之各不同,曰「無違」,曰「父母惟其疾之憂」,曰「不敬何以別乎」,曰「色難」,則夫子之語數子,皆孝道所盡者,而今人之事親,敢問何者最要乎?

圣人之言如醫(yī)治病,百藥性味具在,隨病者取藥,在乎人耳。

儒震問: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朱●●云:「學問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於求其放心而已矣?!钩套釉疲骸甘ベt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則為學之切要誠在於求放心矣。師翁二業(yè)合一之教誠學者大中至正之路,

若心有一放,亦無以進於此矣。今●●心常存,無一毫之或放,不識在何道以能之?若今●讀書者須先理會文義。學問二字即博學審問字義,若以求放心為學問,非惟字義落空,又使人終日事心,而博學審問等事皆落空了。

康時聘問:夫子語仲弓以敬恕為仁,中庸言忠恕近道。夫仁為本心之德,道非身外之物,為仁近道要非二事,何以有敬恕忠恕之別?不知忠恕亦可。●●仁而敬●●可●●●歟?又聞●●●●●●之要恕為●●可行之要何?夫子語子路以君子則止言敬●●及恕,語子貢以為仁之方,則●言恕而不及敬,豈敬與恕二者亦可以偏廢歟?●聞明教。

[圣]人之言如良醫(yī)治病,因病而施,其實理無不●●●●忠敬為體。忠者敬之別名,忠敬實行乎●●●●●心為忠,心中時即敬也,即主一也,即無適●●●勿忘勿助,體認天理,則忠敬恕皆在其中矣?!瘛窭頃頍o益。吾用行從事久矣,幸努力,歲月●●●也。

時聘問:孔子中行不得而思狂狷,是孔門弟子[自]顏子而下皆狂狷之流也。曾子性魯而唯一貫,[先]儒謂曾氏之[傳]獨得其宗,不知曾子所造亦可[與]顏子班歟?又謂顏子發(fā)圣人之蘊,不知曾子[亦曾]有所發(fā)歟?又[謂顏]子才豐壽嗇,大而未化,天假之年,則不日而化,不知曾子亦已化否乎?敢請[問]。

[不得]中行而與之,圣人思中[至則一。曾子]觀其[臨死易簀],豈不[到顏子地位?大學一書]亦足以發(fā)圣人所未發(fā),二子皆幾乎化矣。據康熙二十年本補字

湯靄敢問:鄉(xiāng)黨莫如爵,孟子之論明矣。第人[生有]先后,時世有不同,官爵有崇卑,鄉(xiāng)賢祠其序[神位],果論生時之先后耶?抑論爵位之崇卑耶?愿先生●●定論,明以示教,俾后有所矜式。先生曰:「此當[以時論],如宋朝,以宋一代論齒,元以元論,我國朝以國朝論?!固┤壬嗤苏?。鄉(xiāng)賢之序齒,固聞教矣,名宦之序何如,愿降明教,庶有定論。

所謂各以一代論齒,非吾之意,公誤聽矣。但不分齒而以入祠先后為序可也,蓋入祠時已分定故也,禮[有]其舉之,莫敢廢也。據康熙二十年本補字

薛宗釜曰:釜后學小子,箕裘有愧於家庭,學術取羞於朋儕。自先考棄世,嚴憚之心漸弛,眾欲之攻愈甚。今蒙不棄,陶镕之下,頓然省悟。思昔父兄之訓,師友之言,始信吾天師祖今日之所誨者合為●矣。蓋天下一道,古今一理,陽明師祖良知之學即吾師祖天理之教也。然知得良知,其功在致;[知得]天理,其功在體認。使非致知,則物物亦具●●●。竊謂良知此天理,隨處體認亦體認此天理,知與體固非截然兩事。潮惠之士亦嘗私論兩翁之學,意必大同如此。翁能敬明翁於同席深交之時,必能得明翁之心,發(fā)明翁之蘊於合道同歸之后,況明翁之道明,則吾翁之道因是而益明,使天下之后學仰二翁之道,如日中天,不能以彼此瑕疵置議其間者,必自斯文始矣。先考不有光乎!萬乞早賜發(fā)揮,以慰潮惠大同一體之望,亦天下之士之咸望也。不然,過宗山者多矣,原其心其學,似非陽明祖同道同時而同得其奧,故不敢有請,而特遠請吾翁,翁必有以處明翁以及先考矣。昔者曾子之贊顏子曰:「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較。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箍组T之敦友義以共明斯道也如此。后世不以顏曾殊科而頌其美者,咸謂同乎圣人之大宗。吾翁明翁同學孔子,猶顏曾也,其相贊翼於圣道者,非吾翁之望而誰望乎?宗釜晚出學疏,所嘗聞於過庭與朋友之輿論者如此,故敢重請,惟翁垂鑒焉,則斯道萬幸!后學萬幸!

觀吾契此帖,幾識我之心矣?;蛘咧f未能深亮。夫可以入堯舜之道者之心,著一毫私意不得,意必固我有一焉,即不可與入堯舜之道矣。吾往往明辨者,乃愛陽明之至,恐門下之士或未得陽明之真,而徒以靈靈明明常知覺說良知,大失陽明之意,又失孟子之意也。吾視陽明、中離猶一體,痛癢相關,不能已也。吾子薦其深亮之,以告於同類,庶斯道之大同也,大同即道也。道固如是,所謂物物亦具有知,不系乎致與不致,而系乎中正不中正也,所謂中正即天理矣。告子生之謂性,未達此也。

秦孺問:天地萬物一本之道甚明,而異端之說不足惑之,枯寂之學不足以同之,固矣。然而既知一本,不可不察乎此心生生之機,此心出入之際,甚難握也。且如才虛心便能記事,便有所悟,便有好念慮。才滯事便忘事,便不有所悟,便曾舛錯,亦便不脫灑。此心虛實乃死生之機倏忽而不可測者,其若是歟?體用一源之妙,其相生而不可離者,其若是歟?似覺誠知誠養(yǎng)之功為甚切,往時都是鶻突輕易過了,便自不知不覺入於空空蕩蕩,所以易於舛錯。今欲專力於此,而於勿忘勿助之間以誠吾知也。愿賜開悟。

只勿忘勿助之間便該括了許多。天地萬物一本。生生之機一入手,握之何難?何有出入?何所滯礙?何等[脫]灑!何等穎悟!誠知誠養(yǎng)●●●賢地位矣。幼●此●雜在池紙草中,己酉十月二十三日檢得之,為之●然援筆答。

謝錫命問:晦翁云:「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一人之心?!龟柮飨壬^「其一分一合之問,而未免已啟學者心理為二之弊」,是誠然矣。夫理具於人心,在何認取?但心得其中正時便是。學者之窮理,正欲察見[乎]心中正之本體而俾之不失耳,而曰心與理,則心為一物,而理又為一物,是二物矣,其可乎?而以理散在萬事等言皆覺未塋,不若直就吾心之本體中,見得萬物皆備,無所不包,無所不貫何在。如此轉折,此我?guī)熚绦男詧D之作,心事合一,真孔門一貫之指也。何如?

只是一個心,心得其中正便是理,中正之理亦只是心,可以與吾心性之圖者,其知心學乎!

謝錫命問:陽明先生云:「欲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非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際不能也。如是而用功甚●●?!谷磺笾蛔郑?guī)熚酞q且不欲其涉人力●●●,今而曰「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際」,但恐此心把著太嚴而●●室。惟有勿忘勿助之間之語,調停此心,不忽不怠,此不防之防,不克之克,方可以由漸而底於純也。何如?

加一防字便是助。勿助勿忘之間,著一防字不得,●是體認。

謝錫命問:陽明先生云:「君子之學無間於動靜,其靜也嘗覺,而未嘗無也,故嘗應;其動也嘗定,而未嘗有也,故常寂。常應常寂。動靜皆有事焉,是之謂集義?!苟ㄐ詴疲骸妇又畬W,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故當夫物之未來也,此心但廓然大公,惟虛惟明而已,易所謂寂然不動者也,必感而后應形焉。今而曰:「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也,故常應?!共恢都湃徊粍又卸梢匝詰窈酰恳煮w而藏用乎?應已涵乎?渾動靜而為言乎?吾師翁所謂雖無見聞而有知覺者乎?然此理之根於心,又非空寂者,而云未嘗有,又何也?此正圣學之端的,陽明先生必有深意也。愿我?guī)熚堂餮灾?/p>

陽明先生「學無間於動靜」,及「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故常應」,說得是。若謂「動也常定而未嘗有,故常寂」之句有疑。動而常定,天理自在,故曰:「動亦定,靜亦定。」定者何物?而何云未嘗有?此又恐傳者之訛也。

命生也晚,猶幸得受業(yè)於先生之門十余年矣,只是見得隨處體認天理之指,無些欠缺,無些滲漏。自食息起居語默,以至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處常處變,富貴貧賤夷狄患難,所處之地雖殊,而體認天理則一也。白沙先生所謂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處,實非欺我。但恐體認不在勿忘勿助之間,則無以察見天理。若會此,則我?guī)熚趟^一路,則劇到圣賢地位,而偏內偏外,空虛寂滅,支離細碎者,皆不足言矣。何如?

振卿這回認得的當。夫子謂「雖之夷狄,不可棄也」,非我不棄他,他不離我,自不可棄也,雖欲棄之而不可得也。

命常閱先生答陽明先生書云:「雖天地弊壞,人物消盡,而此氣此理未嘗亡,則亦未嘗空也?!故强梢砸娝沟乐疅o窮,而學有不容休歇處也。是即張子所謂「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語性矣」。又有云:「天下無氣外之理,請於氣之外更尋個理出來?!故抢須獠幌嚯x,又即孟子形色天性之說也。信如是,則前所謂天地既已弊壞,人物既已消盡,從何處而見氣?何處而見理乎?家訓中反云:「人之死則無情。」何以生則有情,而死則無情?既可盡誠敬以感格之,則似猶有情矣。命思之而不得其說,愿惟指示。

天地人物消盡而理氣自在,即死而不亡之說,故曰:「道生天地,故理氣自見?!谷怂荔w魄如土木,復有何情?人子祭祀致敬即情。圣人以神道設教,要有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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