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回 奪鱸魚踢傷倫公子 投村莊收羅眾豪杰

乾隆游江南 作者:施翠峰


詩曰:

英雄片語便傾心,喜見姚磷動義情。
綠林自有真豪杰,出場努力誅奸臣。

話說倫昌自恃拳勇,將日青打倒,搶步上前。天子眼明手快,出其不意,驟起蟠龍腳,向著他下部踢來,正中在倫昌腎囊之上,即刻倒地亂滾叫痛,嚇得幾名敗殘家人急忙上前救起,飛奔回署去了。日青已經(jīng)跳起,忙與天子跑回店中,拿了行李,店主因離得遠,未知緣故,隨收了食用錢。他二人出門去了,本處街鄰皆因素恨倫昌,所以都不查問,各自關(guān)了鋪門,不管閑事。

再說新任知府倫尚志得知兒子受了重傷,氣得火上加油,一面請醫(yī)用藥,一面自己親帶三班衙役飛風趕來,到時已經(jīng)連人影都不見了,只見兩面店鋪各閉門戶,追究街鄰,齊說方才打架之后,各自奔散,不知去向。尚志無可奈何,帶了幾個附近居人回衙追究此人何等服色,出了賞格追緝,不提。

再談天子與周日青,是日防人追趕,不行大路,向小路而去,連行三十里,天色已夜,只得就近村莊借宿。適遇莊主姚磷,乃是山西巡撫姚國清之子,乃父為官清廉,百姓叫他姚青天。天子也素來知道。今這公子亦極肯疏財仗義,交接四方英雄,所以一見傾心,彼此情投意合,與日青拜為兄弟,認天子為義叔,盛意款留在莊。耽擱數(shù)日,欲行,姚公子說道:“本處中元七月十五日,有水陸孟蘭勝會,大放花燈,超幽施食,以度無主孤魂,熱鬧非常。”力留二人在此玩賞,再行未遲。仍舊在書房,請二人安歇。天子見他實心相待,也就安心住下。到了這日,城廂內(nèi)外,均建醮兼放煙火,沿海岸邊各設(shè)花壇,僧道兩教各修法事,各行店鋪,此三日內(nèi),連宵斗勝,陳設(shè)百戲及古玩人物景致,以夸富麗,而祝升平,所以金吾不禁,玉漏莫催,官民同樂,勝過中秋佳節(jié),說不盡那水面勝景,海市奇觀,四方之人,扶老攜幼,都到郡城來看熱鬧,兼到寺院庵堂布施金錢,以結(jié)萬人勝會,有詩為證:

長江燈市鬧喧天,月似中秋賽上元。
千朵蓮花浮水面,九層珠塔插云端。
金鰲玉象來三寶,瓊閣瑤臺列八仙。
普渡慈航逢此節(jié),官民同樂萬人歡。

閑言表過不提。

且說天子同日青住在姚磷家內(nèi),十分相投,這姚磷乃是一個最肯結(jié)交朋友的。今見高、周二位,肝膽相照,更加親愛,而且遇此中元令節(jié),每日在莊與丈人王太公酒筵相待,極盡地主之誼,飲到酒濃之際,或談詩賦,或講經(jīng)典,兵書戰(zhàn)策,拳法技藝,精究其理,以廣見聞。說至高興,即到莊外,走馬射箭,演習諸般武藝,以消永日。適逢這位天子文武全才,胸中淵博,有問必答,無所不知,各種技藝又高人一等,因此姚公子只恨相見之晚。自十三日前后這幾天,都是自己陪著在附近村莊及海旁一帶看那水陸燈景,到了十五晚上,姚磷身子不快,不能親自同往,天子獨帶了幾名莊客與日青信步游行,聞城里今年燈市比往年更勝,即命備了兩匹馬,與從人一路到松江府城而來。時已二更左右,到了城邊,果見城門大開,燈市大興,一時得意,早把踢倫昌一事忘了,所乘之馬,交與莊客看守,自與日青及從人走進城來,看各行店鋪排列著許多奇異燈彩,每到寺院之前,更加熱鬧,醮壇之外,高架鰲山海市蜃樓,裝點得極其精妙,比別省上元燈節(jié)另是一番氣象。一路閑行,不覺已到府前,正在觀玩,卻被前日跟隨倫昌的家人撞見,家人急忙回署報知倫尚志,倫尚志見兒子傷重難愈,正在煩悶,忽得此報,忙傳令閉城,知會武營,又親自帶了三班衙役追上前來,頂頭遇見。天子與周日青也因這晚飲得酒多,渾身無力,一時抵擋不住,所帶幾個莊客已經(jīng)乘亂走了,兵役又多,雖然打退幾人也不中用。二人看這光景,料敵不過,回身要走,卻被兩下長繩絆倒,擁入衙中,正要開堂審問,本境城隍土地及護駕神恐傷圣體,護駕神舉手將倫尚志面上一掌,尚志一陣頭痛,不能坐堂,只得吩咐權(quán)且收入,明日再審。自此每欲坐堂,便覺頭痛。

慢說諸神救護。再談是日夜,姚府莊客躲到眾百姓中,混到五更,逃出城門,會同看守馬匹之人,飛奔回莊報知,姚磷嚇得驚疑不止,大罵:“倫尚志贓官,定為案情緊急,貪冒功勞,捉我世叔義弟,來塞海眼。我姚磷怎肯甘休!”即欲帶了拳師莊丁等去討索,倘若不允,定要動手。王太公道:“他是父母官,莫若先禮后兵,寫信求情,他如不放,再做道理未遲。”隨進書房,修好書信,差家人姚德飛馬入城,投遞知府衙中,守候回音。姚德接了,趕到府署交與門上,請其呈進。這日倫尚志正在養(yǎng)病,忽接姚磷之信,拆開觀看。書曰:

尚志老公祖大人鈞座:敬稟者,昨有舍親高天賜、周日青二人進城看燈游玩,不知因何起見,致被貴差送案,竊查此二人是由家嚴署內(nèi)回家公干,在莊一月余,并未出門,豈貴差私意或線人搪塞,抑因案情緊急,欲以面生之人胡亂結(jié)案乎?嚴刑之下,何求不得?肯即推念愚父子薄面,曲賜憐釋,感激高誼,非止一身受者已也。謹此保釋,仰祈俯允,實為公便。治晚生姚磷頓首。

倫尚志拍案大怒道:“原來是姚磷這狗頭,仗父之勢,主使高天賜、周日青二人將吾兒打傷,幸吾將此二人拿著,他還敢寫信保釋,分明恃勢欺壓我,難道懼你不成?”越想越氣,喝門上家人,將下書人帶到面前,姚德上前叩頭,倫知府將案一拍,大罵道:“你主人好生可惡!暗地使人將我公子踢傷腎囊,死活尚在未定,還敢寫信來保,明欺本府奈何他不得,你問他,應(yīng)得何罪?”倫尚志將來書丟在地下,姚德拾起,早被衙役一路打出府署,只得忍著痛,奔回莊中,見了姚磷,把上項事情哭訴一番,氣得姚磷暴跳如雷,到底是少年公子,不知王法厲害,一時性起,點齊合莊家丁,共有二百名,暗藏軍器,分作幾起,趕進松江府城。到了府署頭門,也不來見知府,親自帶領(lǐng)三十余名家丁闖入府署,誰不認得是姚公子,急忙閃開,姚磷喝問:“高、周二位現(xiàn)在何處?”差役只得帶他相見,隨即同了二人出城回莊而去。

及至倫尚志聞報,點齊差役追來,已經(jīng)去得遠了,只得回衙說道:“姚磷畜生,如此目無王法,待我稟知上憲,再來問你。”隨喚打道,正欲出門,適本縣到來請安,兼問姚磷因何這樣。知府就把始末詳細說知,遂約他一同去見蘇松太道朱良材,設(shè)法擒拿,隨即一同上轎,到了道署中,參見已畢,倫知府將事詳細稟明,求大人捉拿姚磷治罪,以警兇橫。朱道臺聞言也吃了一驚,說道:“這還了得,只是若要點兵圍捉,萬一有傷官兵,這事就弄大了。而且姚巡撫面上也不好看,彼此官官相衛(wèi),豈不存些體面,不如用計騙他到來,將這幾個一同拿了。知會他父親,始行照辦,此為正禮,兼且公私兩盡。”府縣齊聲道:“大人高見極是,只怕他不肯來,這便如何辦法?”道憲云:“這姚磷也沒什么大罪,所不合者,抄鬧衙署,若高、周二人斗毆傷人致命,亦不過以一人抵命,諒他必然肯來!”議定隨即著妥當門丁,拿道縣名帖,即往姚家莊請姚公子明午到衙赴席,兼議要事。姚磷不知是計,應(yīng)許明日準到。

是日各官同至道署,專候姚磷。這姚公子自恃血氣之勇,全無懼怕,公然乘轎進城,竟入道署赴席。當下見道憲及府縣均在座中,隨即上前見禮,各官念他父親面上,也只得先以禮待,各自禮畢茶罷,一同入席。飲至中巡,朱道臺開言問道:“昨聞賢侄親到府署中搶回高天賜、周日青二人,其事果否?這兩人原因踢傷倫昌賢侄,死活未定,所以本府將他暫收,以候傷愈再行公辦,賢侄知法犯法,如此行強,若本府通詳上憲,請旨辦理,這就連令尊大人也有不便之處,本道因念彼此世交,不忍賢侄遭此無辜,力為調(diào)處,務(wù)即將此二人交出,自有公論。若仍恃勇不交,本道亦難徇情曲庇矣。”姚磷拱手說道:“晚生承大人見教,敢不遵命,只是高天賜、周日青二人自到舍下,將近一月矣。每日不離晚生左右,未曾出門,從何打傷倫公子?詎于十五夜進城觀看燈景,竟為倫府家人錯認拿住,斯時晚生也曾專稟倫公祖代為辨明,不料倫知府偏信家人胡指,急于為子報仇,不容分說,將晚生家人姚德棒棍趕出,是以晚生氣憤不過,親至衙中,帶回高、周二人。如果確有憑據(jù),自當即刻交出,若無打傷確切見證,只聽自己下人一面之詞,枉屈無辜,斷難從命。”倫尚志聞言,氣倒座上,道憲見姚磷再三不允,也就變臉,命將姚磷拘禁,隨委知縣王云到姚家莊捉拿高、周二人,一同候?qū)彛诓豢蓙y動府物件,以存體面,姚磷自知中計,只可耐著性子,再做道理。

再談本縣王太爺即來到姚家莊下轎,步入中堂,命人請賈氏及老太君出來,把上項事情詳細談知。仍安慰道:“這事原與公子無涉,不過暫行留著,恐他生事,只要交出高、周二人,并無他礙。”天子在內(nèi)聽得,恐怕連累姚磷家屬,與日青挺身而出,自愿同去。別了太君,跟隨去了,老太君嚇得心驚肉跳,掛著兒子,坐臥不安,隨請親家王太公入城探聽消息。王太公聞言也覺十分著急,忙奔入城,花了些銀子,走到縣中見了女婿并高、周二人。大家商議脫身之計,姚磷托他親到海波莊面見崔子相,請他設(shè)計。王太公即放下些銀兩,囑托差役代為照應(yīng),急趕回莊,對老太君說知,并且安慰女兒一番。即日起程,往海波莊而來。

再說這崔子相,世居海波莊,乃是水陸響馬頭領(lǐng),家中極為富厚,專打抱不平,交結(jié)英雄好漢,生得相貌堂堂,身高七尺,力大無窮,學就武藝拳棒,件件精通,手下一班結(jié)義兄弟,都是多謀足智,武藝高強,并無打家劫舍為害百姓等事。若打聽得有贓官污吏與私走大賈,斷斷不肯容情,必欲得而甘心。且保護附近一帶村莊,店鋪、田地、圩場坐享太平,并無別處盜賊敢來侵犯,所以各居民自愿私送糧米與他,文武官員見其如此正道,亦不來查問。姚磷自小與伊同師學習技藝,結(jié)為生死之交,彼此義氣相投,肝膽相照,遇有患難,互相救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是日,崔子相正在莊中與各家兄弟比較槍刀拳棒各種戰(zhàn)法,莊客報道:“姚家莊王太公要見。”崔子相知是姚磷的外父,急忙出迎,請進莊中,見禮已畢,捧上香茗。王太公又與各好漢一一相見,彼此坐下,子相拱手問道:“不知老伯駕臨,有失遠迎,祈望恕罪。令婿近況何如?老伯因甚光臨?請道其詳。”王太公道:“豈敢!老漢特為小婿被困縣中,懇求務(wù)望出力相助為幸。”子相大驚道:“原來賢弟受屈,不知因何起見,老伯說明,小侄當為設(shè)法。”王太公隨把起事情由詳細訴明,崔子相聽了沉吟半晌,方才說道:“我處帶齊眾兄弟們,暗入松江府城,救出賢弟及高、周二人,也非難事。只因姚老伯現(xiàn)任山西巡撫,如此做去必然帶累,這便如何是好?”旁邊激怒一位義弟,名喚施良方,大叫道:“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只要我們進去,并不驚動百姓與官庫錢糧,只結(jié)果了倫尚志狗官父子,將姚二哥等三人救了出來,到我莊居住。預先請王老伯將姚府家眷搬到此處,他就請兵來捕,我等與他對敵,就不干姚老伯之事了。”子相此際也無別法,只得叮囑王太公快些回去,搬取姚府家眷上下人等到海波莊居住,以免受累。隨后帶著施良方、金標,這兩個頭領(lǐng)都是少林寺門徒,皆能飛梁走壁,如步平陽一般,拳棒武藝,十分高強,也算海波莊頭等好漢。當下與手下莊客十余名,兄弟三人分作三起,陸續(xù)混進城中,在府署前后賃房住下,暗約王太公搬定姚府,到來知會,就著入內(nèi),通信定下計策。到了八月十五晚上,王太公買辦三牲羊酒等物,著人挑進縣里,說是姚磷公子在此多蒙照應(yīng),因此與大家一醉,各役聞言,十分喜悅,接了進去,忙辦齊整送至姚公子房內(nèi)擺下,姚磷只顧勸酒,待他們歡呼暢飲。酒至半酣,暗將蒙藥浸入酒中,把役灌醉,是時,已及四鼓,房檐之上跳下施良方,走上前將鎖鏈開了,復上瓦面接應(yīng)著他三人。走出門外,爬過城墻,此處埋伏幾名莊客,預先在此等候,同伴出城。

再說崔子相,將軍器馬匹叫手下人預先帶到北門外關(guān)王廟旁僻靜地方守候,他飲至三更時候,走到衙門后花園慢慢爬過后墻,跳將下去,走入后堂。遙見倫尚志還與愛姬飲酒,只聽見倫尚志道:“你看今晚,這月被云遮掩,令人少興。我因公子受傷,醫(yī)家皆云難治,是以久不見功,今仇人雖獲,尚未定實罪名,聽道臺的意思,是不肯難為姚磷這狗子,我真氣悶不過,兼之我前日辦了幾件案情,未免弄些銀子,本城的百姓傳說我貪贓枉法,若被上司知道,有些不妙,想將起來也無心飲酒,莫若早些安睡罷。”又聽得有一年輕女子答應(yīng)道:“老爺,何不將此造首事的愚民,辦他幾個警戒,以后就不敢亂說了。”倫尚志道:“也說得有理,明日就差你哥出去暗中訪察,捉幾名回來,辦他一個毀謗官長的罪名,枷在頭門作為樣子也好。”即命下人收拾杯盤,進了上房,閉房門上床睡了。直至四鼓,方各睡熟,崔子相在腰中取出火種,點著悶香,托開房門,來到床前,一刀結(jié)果倫尚志,又到倫昌房內(nèi),也就一刀,走將出來。從瓦面飛跳出去,飛身上馬,離了關(guān)王廟,趕到小路,大眾會齊同回海波莊而來。到得莊中,姚磷與高、周二人再三致謝各英雄,彼此暢談,唯姚磷愁眉不展,恐父親為官為他所累,高天賜極力安慰說道:“京中軍機劉中堂與我有師生之誼,縱有天大事情,自有高某擔當,你不必愁悶,只管放心。只要稟知令尊,請他無庸害怕,我這里自有回天手段,斷不累汝父子。”姚磷聞言大悅,進內(nèi)堂安慰母親、妻子。

且說松江城內(nèi)十五晚上知府父子被殺,縣中又走脫姚磷、高天賜、周日青三人,道憲連忙飛調(diào)兵差,將姚家莊團團圍住,打開莊門,并不見一人,連家中什物也都搬了干干凈凈,明知此事必是姚磷私約賊人謀殺知府,一面申詳巡撫總督,一面出列賞格,追緝兇手,軍民人等有能捉獲及報信者,賞給花銀千兩,各門張掛告示,畫影圖形,追拿甚嚴,不數(shù)日,聞有人通報,探得姚磷家眷逃往海波莊崔子相家內(nèi),蘇松太道朱大人聞報,即刻賞了探子,稟知撫院莊大人發(fā)兵調(diào)將前來會辦。登時調(diào)集屬下武營各官馬步兵丁,除留守府城外,共帶兵馬一千,飛奔海波莊而來。巡撫莊有恭,接了該道請兵文書,吃了一驚,即命撫標中軍高發(fā)仕統(tǒng)精兵五千,浩浩蕩蕩殺奔海波莊而來。

再表是日,崔子相與姚磷各家兄弟正在莊中同高天賜、周日青、王太公大眾議論兵機戰(zhàn)策、各家武藝,欽服高世叔才高學廣,正講得高興之際,忽見莊丁飛跑到廳,稟道:“列位老爺,不好了!小的探得莊大人委高發(fā)仕統(tǒng)帶精兵五千,從省城一路殺來,朱道臺親自帶領(lǐng)人馬一千,分水陸兩路由府城一路殺來,兩處人馬在即日就要到莊。請令定奪。”各人聽罷,齊吃一驚,雖然招齊水陸響馬各處山寨英雄,亦有數(shù)千,可以迎敵,只是官兵勢大,兵連禍結(jié),不是好事。姚磷更加驚慌,各人也有不樂之意,只見高天賜呵呵笑道:“你們不用懼怕,有我在此,這些人馬包管無用??次衣允┬∮嫞匀黄桨矡o事了。”眾人聽了半信半疑,不知他有什么手段。姚公子急忙拱手說道:“世叔即有妙計,請即早日施行,莫待兵馬到門就遲了。”高天賜點頭道:“是。”走回自己臥房,即時暗中寫下圣旨,蓋下御印,外用紙封好,不與各人知道。對日青附耳說知,叫他一路迎著高發(fā)仕這支人馬,見了高發(fā)仕,說有圣旨要見莊有恭,著他暗中知會朱良材,暫將兩路人馬分扎莊外,差官進城投遞,不許聲張。周日青會意,即刻起程,走不多遠,正遇高發(fā)仕人馬,隨即進營,備細說知,這高參將也知近日圣駕在江南游玩,只得遵旨。一面知會朱巡道兵馬一同安下營壘,一面著手下都開府陳邦杰護送日青到撫轅,對巡捕說知,莊有恭連忙大開中門,排列香案,跪接之后拆開一看,乃是御筆草書,寫道:

朕昨到松江欲嘗四腮鱸魚,幾為倫尚志父子所害,該員性極貪鄙,魚肉子民,朕已命姚磷等于救駕出去之時,將其父子殺卻,此案可即注銷,毋庸追究。差來海波莊人馬,火速調(diào)回,知會劉墉等不得歸罪姚磷之父,朕日內(nèi)亦將往別處游行,卿宜照常辦事,不必前來見朕,以避傳揚,欽此。

莊有恭接過諭旨供在中堂,隨即請了圣安,與日青見禮,請教名姓畢。日青道:“大人只宜機密照辦,不可聲張,小可即刻回莊報知,以慰圣心。”撫院相送出衙,日青復命不提。

再說莊巡撫刻即著調(diào)回兩路兵馬,將松江案注銷,另委知府署理松江府印務(wù),移文軍機,毋庸議山西巡撫縱子私害命官之罪,一概妥協(xié),安靜如常。是時,莊中崔子相、姚磷諸人,只見周日青帶信去后,果然兩路官兵安扎莊外,偃旗息鼓,并不耀武揚威,住了數(shù)日,周日青回來,這兩處人馬隨即退去。各人十分驚喜,私相忖度,大約高天賜世叔必是王親御戚,始有這樣回天手段,均各傾心敬重,極意奉承。崔子相將自己親生四子,長子崔龍、次子崔虎、三子崔彪、四子崔豹,胞侄崔英,拜求高世叔教習諸兒武藝,天子因見諸人都有忠義之心,這五個孩子年雖幼小,都在成丁之歲,相貌英俊,技藝雖略知曉,未得名師指點,不能精妙,倘能學成,都是國家梁棟之器。崔子相又如此敬愛,義氣深重,所以就極口應(yīng)承,暫住莊內(nèi),與各英雄高談闊論,講究兵機,或跑馬騎射,以及武勇,倒也快樂。這且不說。

再說撫標中軍高發(fā)仕,此人乃是白蓮教中人,是時回省復命之后,因知天子現(xiàn)在海波莊,遂起了謀反之心,私下差人暗約白蓮教軍師朱胡呂。此時朱胡呂奉了八排白蓮教洞主楊、賓二太王之命,私下游歷江南,接交群賊,與各贓官入教者相機而動。意欲謀為不軌,今得了高發(fā)仕之信,滿心歡喜,連忙知會賓、楊二位,發(fā)賊兵陸續(xù)到來接應(yīng),一面招集附近會中各路群賊,共有二千余人,高發(fā)仕也帶了心腹親軍五百名,私出省城,暗將家屬移往別處,前來助戰(zhàn),將海波莊前后困得水泄不通。此際,莊內(nèi)崔子相等并無防備,忽見賊兵殺到莊前,四方圍困,嚇得大眾驚疑,不知是何緣故。再三著人探聽,方知白蓮教匪起兵前來劫駕謀反。幸而崔子相也是雄霸一方,這海波莊雖無城郭,也起造得極其堅固,共有千余精壯莊丁,各頭領(lǐng)除施良方、金標、崔家父子、姚磷外,另有十余名,都是武勇高強,尚堪迎敵。事到其時,天子只得據(jù)實對他們說知。面許各人,奮勇退賊,各加重賞,各人連忙叩頭謝過圣恩不究失敬之罪,諸人此際雄氣十倍,情愿效死以保圣駕。崔子相忙奏道:“此事還須著人殺出重圍,到省城調(diào)取救兵,內(nèi)外破賊。”隨有金標挺身愿往,天子即時寫下圣旨一道。命其到省見莊巡撫,叫他發(fā)兵前來。金標答應(yīng),結(jié)束停當,提槍上馬,懷中藏了圣旨,一馬當先沖出賊營,不知能否殺出重圍,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

仁君被困孤莊內(nèi),義士沖圍取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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