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出　看策

【普賢歌】〔丑扮堂候官上〕袞衣天上未朝囘。人擁沙堤相府開。公文滿案堆。六曹星火催。執(zhí)事紛紛專等待。

自家乃是秦丞相府中一個堂候官。俺丞相入朝奏事。此時相將囘府?？钟胁蠲Ｃ獠坏迷诖怂藕?。

【夜游朝】〔凈上〕燮理陰陽調(diào)鼎鼐。依日月位正臺階。世掌絲綸。門盈冠蓋?？胺迺駪B(tài)。

自家官居黃閣。位逼丹霄。贊廊廟之謀謨。爲朝廷之耳目。順兩儀。遂萬物。須教玉燭調(diào)和。鎭百姓。撫四夷。愿保金甌無缺。眞是八柱擎天。高明之位列。以致四時成歲。停毒之功存。堂堂舟楫濟川材。落落鹽梅調(diào)鼎手。這幾日朝廷有事。下官不曾得暇檢閱省中案牘。見說新狀元張九成廷試三策。專言大臣失職。時政有乖。明明詆毀下官。尀耐書生才得進步。輒敢如此無禮。正是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堂候官那有?！渤蟆掣捕飨?。有何鈞旨。〔凈〕你去中書省取出新狀元御試策三道來看。〔丑〕理會得?！蚕氯〔呱稀碃钤咴诖恕！矁艨床咝椤车谝徊叩馈７钣塾诔?。宜盡父子溫凊之禮。修治諸陵于中土。當雪祖宗憤恥之讎。第二策道。省徭賦以蘇久困之民。固城池以備不虞之患。這個也罷。第三策道。權(quán)臣誤國。而奸佞盈朝。邊將寢兵。而英雄喪氣。這兩句分明直指下官主和議之非。呀。多少勳舊大臣。尙且箝口結(jié)舌。不敢誹謗于我。況是一個閭閻豎子。反來如此無禮。堂候官。更要尋思計策。好生區(qū)處他?！渤蟆愁I(lǐng)鈞旨。

【前腔】〔末扮黃門官上〕紫府潭潭深似海。九重丹詔鳳銜來。雨露沾恩。云霞散彩。啓沃鼎臣元宰。

朝廷有旨。官吏每香案迎接?！矁舫蠊蚪槟承聽钤獜埦懦?。探花張九思。兄弟二人上表乞恩養(yǎng)親。著中書省議報?！矁舫蟆橙f歲萬歲萬萬歲。使臣請坐看表?！矁艨幢硇椤乘麛欣夏冈谔?。當元先誰著他兄弟同來赴選。忠孝怎能兩全。罷罷。如今只著張?zhí)交▏呒揖偷擆B(yǎng)親。聞得張狀元有文武全才。就選他做督府參謀。一同岳元帥領(lǐng)兵北伐便了。堂候官。著他卽日辭朝謝恩前去。此系軍旅急務。不許停留。〔丑〕領(lǐng)鈞旨。〔凈笑介〕

【瑣窗郞】笑狂生質(zhì)類駑駘。獻廷策太不才。專非內(nèi)省歷詆西臺。他憑河暴虎。如今難悔?！埠稀彻軘溗L塵千里向邊塞。親戰(zhàn)伐受顚沛。

【前腔】〔末〕綠衣郞獨占高魁。乃國家梁棟材?！矁簟乘裁戳簵澆摹！材池┫唷Ｄ愣髡淳琶?。位列三臺。尊賢禮士。何必深罪?！埠锨啊?/p>

【前腔】〔丑〕這書生好是癡呆。掉筆舌生禍胎。方圖貴顯。反受飛災?！补蚪椤扯鞴傺哦?。只須寬貸。

〔合前凈〕堂候官?？謴垹钤值軄韰⒁?。著他休要入來?！渤蟆愁I(lǐng)鈞旨。

〔凈〕尀耐書生謗大臣。

〔丑〕管敎漂泊陷邊塵。

〔凈〕平生不作皺眉事。

〔丑〕世上應無切齒人。

第十二出　分岐

【西地錦】〔生上〕折檻無人廷諍。左袵忍及生靈。封章朝奏匡時政。夕貶萬里邊城。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東去伯勞西去燕。斷腸囘首各風煙。自家爲親命強來赴選。忝中高魁。奈老母在堂?？謭髣⒅斩?。故與兄弟一同進表乞恩歸省。不想廷試二策。違忤權(quán)臣。致生禍釁。蒙圣恩除授督府參謀。卽日監(jiān)兵北伐。本欲再上疏陳情。又非臣子之禮。罷罷。王陽不失爲孝子。王尊不失爲忠臣。忠孝怎能夠兩全。旣得兄弟還家養(yǎng)母。已付大事。下情雖得寬慰。但恐關(guān)塞迢遙。音書阻絕。如何是好。好悶呵。

【前腔】〔外上〕滿眼春風桃杏。爭如棠棣聯(lián)榮。錦衣歸省躬溫凊。服勞夜寢晨興

〔生〕兄弟。雙桂聯(lián)芳。擢居首選。君上之恩。無以加矣。不想權(quán)臣忿恨。謫官邊塞。事君之理。艱險固非所避。但母親年老。不能廝見。皋魚之恨。尙自不免?！餐狻掣绺?。自古道爲臣死忠。爲子死孝。當初不來赴選。也由得我和你。今日旣受朝廷之爵。卽當致身報國。不必更以家事爲慮。母親甘旨之奉。兄弟當以勉力應承?！采承值艽饲橐谎噪y盡。

【江頭金桂】爲學本希賢希圣。幸遭逢起一經(jīng)。誰想權(quán)臣當路。操弄國柄。把忠良牢陷穽。因此上疏奏承明。要除邪佞。卻被奸謀謫貶。遠塞監(jiān)兵。飄飄置身一羽輕。我也休要恨他。只是命該如此。謾尤人怨己。謾尤人怨己。榮枯有命。論人生。須信弱草棲塵坌。留取丹心照汗靑。

【前腔】〔外〕哥哥。你自負胸中耿耿。況龍頭屬老成。自古爲人臣子。當盡忠鯁。怎辭得烹五鼎?！采尺@是我分內(nèi)之事。母親在上如何?！餐狻掣绺纭Ｄ銛碓诔?。敢圖家慶。只得向黃云白草。萬里邊塵。把諸蕃虜塵都掃凈?？春繇n稽顙?？春繇n稽顙。單于系頸。那時節(jié)標功鐵柱呵樹勳名。也知道蘇武空持節(jié)。須信終軍枉請纓。

【前腔】〔生〕我一身似流萍漂梗。又向遐荒萬里行。囘首孤云何處?？漳钹x井。幾時得歸定省。只愁他鶴發(fā)星星漸入楡景。最苦天涯兄弟。執(zhí)手叮嚀。呑聲更將別淚零。嘆人生聚散。嘆人生聚散。行藏不定。秦相國謾憑凌。你只道蓬跡隨風轉(zhuǎn)。我自是葵心向日傾。

〔外〕哥哥。只是我和你來此赴舉的不是。

【前腔】想當日難違母命。攜書上帝京。誰信道掛名金榜。遭此不幸。俾儒臣習戰(zhàn)征。向九萬鵬程。雁鴻分影。試看鶺鴒原上。兩兩飛鳴。顧急難無限情。嘆西堂夢杳。嘆西堂夢杳。姜肱被冷。弟和兄。本爲月殿攀雙桂。翻做風波逐雨萍。

〔生〕兄弟。限在今日起程。不得從容一敍手足之情。奈何?！餐狻掣绺纭＞?。不俟駕而行。況又軍旅之事。豈可稽緩。兄弟別去。有何囑付?！采仇B(yǎng)親之禮。料你能自盡。不□我叮嚀教戒。但母親問你行色。不可直言利害。稍稍寬慰便了。〔外〕哥哥。沙塞風霜。須自保重。兄弟就此拜別?！舶萆椤?/p>

【憶多嬌】心慘戚。愁似織。同羣旅鴈分羽翼。兩處孤飛聲哀嚦。〔合〕路途南北。從此關(guān)山阻隔。

【前腔】〔生〕臣子職。當勉力。奈驅(qū)馳王事歸未得。腸斷高人人垂白?！埠锨啊?/p>

【鬭黑麻】〔外〕心只慮吾兄護兵遠謫。邊塞上風霜。豈曾慣歷。離別去轉(zhuǎn)憂憶。打破愁城。我心匪石?！埠稀吃茩M絕域。萬山遮故國。那有鱗鴻寄書咫尺。

【前腔】〔生〕我只愿朝廷去奸進直。秦相國。你莫說謫貶我。便刀斧加誅。此心肯易。我到邊上。待戎事稍暇呵。還須上萬言策。拚取微軀。裹尸馬革?！埠锨啊?/p>

〔生〕參差鴻鴈落哀音。

〔外〕兄弟漂零感慨深。

〔生〕異國他鄕千里夢。

〔外〕同枝連氣百年心。

第十三出　供姑

【霜天曉角】〔旦上〕離鸞罷舞。羞把菱花覩。誰道嬋娟早誤。嫦娥永夜同孤。

只爲洛陽花好看。拆散鴛鴦伴。又被春風吹夢斷。從此釵橫鬢亂。朱顏日夜凋殘。妾身豈怨孤單。只愁家貧親老。難效菽水承歡。奴家自從丈夫去后。遭此歲時饑饉。家中一向狼狽。朝夕無可爲甘旨之奉。難得鄰家王姆不時應濟。日長歲久。難以周全。今早因缺少柴米。尙未供膳。方才覓得升合之米。不免做飯充饑則個。

【香遍滿】古來人道。媳婦事舅姑。所欲當進取。誰信我家貧。日晏方炊黍。看流匙軟粒。似玉還似珠。這般荒歉之時。誰家不絕糧。婆婆。你擔饑受餒。休怨著裙釵女。

飯已做在此。本待具些蔬肴之味。又無錢鈔可買。適來在鄰舍家。覓得野菜一束。做一碗羹。聊爲下飯。

【前腔】野園荒圃。挑摘取草蔬。露葉香可茹。翠盎盛來。暫假供匙筯?？慈峤z嫩甲。未必成五俎。語云。七十非肉不飽。不是奴家不爲肥甘之奉。幸親甘淡泊?？显怪鴳n葵女。

蔬飯已具在此。請婆婆出來吃早膳。

【霜天曉角】〔貼上〕孩兒出路。老景添凄楚。冷室塵生翠釜。日高未辦朝餔

媳婦。這般時候。才具早膳?！驳称牌胖灰蛏倜?。故此遲了?！操N〕媳婦。我和你朝暮生受。多虧負東鄰王婆婆。每日來陪我吃飯。今日怎么不請他來?！驳骋驘o蔬菜。不曾去相請。王婆婆已自來了。

【臘梅花】〔丑上〕佳人賢孝絕代無。休問徐吾與李吾。你看那野禽能反哺。遶庭三匝叫慈烏。

老娘是張安人的鄰舍。自他兩個秀才上京去后。家中十分艱難。老娘不時周給他。好一個賢孝媳婦。每日供膳。必來請我相陪。今早有些不快。不曾去得。不免去探望一囘?！惨娊橘N〕王鄰母請坐?！渤蟆忱习踩?。怎么才吃早膳?！驳骋蛉鄙俨衩住Ｒ源诉t了。〔丑〕大娘子。怎不早來與我說。送些與你?！驳称牌乓押Χ喾?。難以啟齒?！渤蟆衬阏f那裏話。如此不成鄰舍了。

【羅帳裏坐】〔貼〕鄰母。我時遭坎坷。家業(yè)盡無。晨昏生受。甚蒙看顧。懷恩慘戚。怎忘鄰母?！埠稀巢烁呤硰娭?。幸有這辛勤孝婦。

【前腔】〔丑〕老安人。大娘子。我與你同鄰共井。況又恩洽義孚。艱危緩急。我當扶助。你當初秀才不肯去赴舉。也是我攛掇。曾許他支當一應欠缺。一言旣出。決無躭誤?！埠锨啊?/p>

【前腔】〔旦〕我兒夫出外。家惟婦姑。舉眼蕭索。有誰堪訴。荷高鄰厚德。怎生辜負?！埠稀巢烁呤硰娭?。怎做得崔家孝婦。

〔貼〕媳婦。這般兇荒時歲。教你也沒奈何。

【劉潑帽】桂薪玉粒眞無措。也只須飯糗羹蔬。若得我孩兒做得一官半職囘來呵。三牲五鼎依朝暮。〔合〕萬事總由天。且隨分同甘苦。

【前腔】〔丑〕老安人。你童無五尺應門戶。虧殺那女娘荊布。怎知賢母無嗔怒?！埠锨啊?/p>

【前腔】〔旦〕自憐靑鏡顏非故。料奴家此生難度。婆婆在堂呵。強將菽水供餐素。

〔合前丑〕大娘子。今后切不可避嫌。但有欠缺。只在我家來取?！操N旦〕多謝王鄰母。

〔貼〕施恩布惠謝高鄰。

〔丑〕饋乏賙窮豈憚頻。

〔旦〕惟有感恩幷積恨。

〔合〕千年萬載不成塵。

第十四出　點將

〔末上〕萬灶貔貅氣象雄。秋風劍戟倚崆峒。將軍已定平胡策。奪取龍驤第一功。小人乃是岳節(jié)使麾下一個兵校。俺節(jié)使大人眞個是將家第一。國士無雙。怎見得?？此麣庥钐锰?。威風凜凜。乃朝廷之心膂。爲邦家之爪牙。坐帷幄而決勝千里?？犊\謨。握羽扇而指揮三軍。從容談笑。金印累累如斗大。錦裘燁燁似翬飛。三戰(zhàn)三捷。休夸方叔無勛。七縱七擒。謾說武侯妙算。駐節(jié)而寇兵星散。望風而虜氣煙消。銜枚疾走。不聞人馬之聲。到陣橫奔。惟見風云之色。進以鼓。退以金。那一個敢爭先卻后。張我弓。挾我矢。那一個不奮勇?lián)P驍。左擊右突。而兵藏四機。前驅(qū)后沖。而將嚴八陣。何用奇謀秘計。不須高壘深溝。山河誓重恩光大。雷電威嚴號令明。休夸軍令嚴明。且說他戎事整齊。只見牙爪桓桓。闞如虓虎。武夫赳赳。猛若熊羆。閃閃三千金縷甲?？偸撬y。英英十萬鐵兜鍪。無非皮索貫?；㈨o中納取燕角麋膠。朱弦黑干夾弧弓。曾見號猿走斃。魚腹內(nèi)藏著鐵絲雪羽。金鏃霜鋒恒茀矢。從教宿鳥驚飛。利槊夷予簇簇。長戈短戟森森。走朱輪。麾畫轂。征車雜遝驟如雷。踏玉■〈釒凳〉。據(jù)金鞍。戰(zhàn)馬奔騰紛似蟻。紫電淸霜。劍鍔棱棱。泣陰山之鬼魅。朱竿赤羽。旌斾獵獵。動碧漢之龍蛇。馬前行帳錦饃糊。腰下佩刀金錯落。正是一身扶日月。四海望風云。道猶未了。節(jié)使大人早來。

【番卜算】〔外上〕推轂荷君恩。特拜元戎職。玉門關(guān)外霍嫖姚。肉眼何曾識。

〔滿江紅〕怒發(fā)沖冠。憑闌處蕭蕭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燥吻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飮匈奴血。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竭。直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金闕。岳飛。表字鵬舉。相州湯陰人也。自小好習左氏春秋。孫吳兵法。劉宣撫擢舉于士民之間。宗統(tǒng)制薦拔于麾幙之下。西驅(qū)劉豫。北剿楊么。戰(zhàn)伐有功。以次陞爲都統(tǒng)。今蒙圣恩拜受元帥之職。著張狀元護從。一同征伐。聞得北虜酋首卻是兀術(shù)。這廝雖是勇鷙多謀。怎當?shù)梦沂窒峦踬F牛皋諸將。正是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兵校每那有?！材掣苍獛洝Ｓ泻吴x旨?！餐狻持鴮⑹棵柯牥l(fā)號令?！材薪閮羯稀秤眉斢瞄L。挽弓當挽強。射人先射馬。擒賊當擒王?！渤笊稀忱像R夜知道。蒼鷹饑著人。臨危經(jīng)久戰(zhàn)。用意始知神。覆元帥。有何鈞旨?！餐狻称醯で謹_中原。兀術(shù)下兵書刻期交戰(zhàn)。諸將士每。戎伍要整齊。甲馬要精神。鼓進金退。盾前兵后。矢不離弦。劍不入鞘。違令者斬?！残\(zhòng)應介外〕督府大人怎生不見?！材扯礁笕艘训健?/p>

【番卜算】〔生上〕一卷呂公書。七紙陳琳檄。甲兵十萬在胸中。筆底收功績。

〔相見介外〕大人。兀術(shù)下兵書。約在時下交戰(zhàn)?！采耻娛棵俊Ｒ宦犜獛浱柫?。臨陣不許卻顧。步兵騎卒。不許淆混。斬首級多者論功陞賞?！残\(zhòng)〕領(lǐng)鈞旨。

【四邊靜】〔外〕天驕恣肆侵疆埸。邊烽夜不息。介士困風塵。生靈死鋒鏑。〔合〕三軍努力。致身報國。馬上旗纛明。塞外陣云黑。

【前腔】〔生〕儒臣自有平胡策何曾袵金革。報主只孤忠。昭昭寸心赤。〔合前〕

【福馬郞】〔末〕督府樞謨能贊畫。大將軍容盛。聲烜赫。文武威千里動蠻貊?！埠稀骋粦?zhàn)破戎狄。名和姓勒取燕然石。

【前腔】〔凈丑〕自小從戎能騎射。對陣揚弓矢。無懼色。幙下從來號萬人敵?！埠锨啊?/p>

〔生〕大將桓桓士氣雄。

〔外〕羶腥一掃陣云空。

〔末〕從敎靑海無傳箭。

〔合〕管取天山早掛弓。

第十五出　起兵

【北點絳唇】〔凈扮兀術(shù)上〕鼙鼓喧聲。旌旗蕩影。三軍猛。離卻邊庭。直入中華境。

你看那邊上好光景。只見鴈塞茫茫。龍荒漠漠。蒼蒼涼涼。天淸日淡。黯黯慘慘。霧結(jié)煙愁。迢迢隱隱。金城圍繞控燕臺。裊裊巍巍。銅柱高標分漢界。突突兀兀的崇墉雉堞。依依稀稀的斥堠狼墩。黑隼蒼鷹。草鵰靑鶻。往往來來。高高下下。出沒戲靑霄。玄狐赤豹。白兔黃熊。祁祁戢戢。仆仆儦儦?？v橫馳草莽。凜凜冽冽。冰雪沍陰山。那分冬夏。冥冥迷迷。風塵暗沙磧。不辨昏朝。靉靉靆靆。氛氣護儲胥。迢迢嶢嶢。峰巒橫邏些。星星散散。部落屯兵。何止貔貅十萬。整整齊齊。沙場牧馬。那數(shù)騋牝三千。皤皤娑娑。髠顱擾擾舞番童。絡絡繹繹。搥髻紛紛走胡婦。琵琶聲喞喞嘈嘈。撥盡穹廬夜月。觱■〈口栗〉調(diào)凄凄切切。吹殘邊戍秋風。濯濯甡甡的牛羊遍地。無非給口餱糧。班班剝剝的弓矢橫腰?？偸请S身行仗。正是天生一般種族。地分兩處山河。自家兀術(shù)的便是。諸部稱爲四太子。機謀變詐。膂力麤豪。靴尖踢倒天關(guān)。槍柄戳穿地肺。聞氣而蚩尤喪膽。望風而項羽消魂。只因天時暑熱。一向休兵解甲。如今風高氣肅。弓強馬肥。正是征戰(zhàn)之秋。不免整點戎陣。演習武藝。期日分道南侵。還定中原。多少是好。頭目每那有?！材┥稀筹L生紫塞秋橫劍。月落黃河夜渡兵。〔丑上〕巴童戍久能番語。胡馬調(diào)多解漢行。將軍有何分付?！矁簟城跋聭?zhàn)書去中朝。定在目下交兵。都要整著弓馬。演習武藝?！材┏蟆愁I(lǐng)鈞旨?！矁簟辰袢站驮谄钸B前面打圍。不許部落分散。頭目每各要逞說本事來?！材彻嵌瑏y敲畫鼓。急綳綳滿挽弓號。腷膊膊云外落雙鵰。靃靡靡五■〈豸巴〉踣倒?！矁簟城艺f對陣本事?！材彻鉅q爍旌旗蕩揚。氣騰騰戰(zhàn)馬咆哮。亂霍霍兩手舞金刀。撲碌碌人頭如刈草?！矁簟澈糜聺h?！渤蟆郴钁K慘冥迷天日。淅索索亂撒風沙。嗶■〈口栗〉■〈口栗〉前后奏胡笳。躑躅躅爭奔獵馬?！矁簟硨﹃嚂r節(jié)?！渤蟆持灰姾隼h似雨。密蹡蹡戈戟如麻。黑瞳瞳雙眼亂飛花。戰(zhàn)競競怎當驚嚇。〔末笑介〕你只好陣后興兵?！矁簟尺@廝沒用。拿去罰罪?！渤鬁喗閮簟城茵埶?。各要向前打獵。不論飛禽走獸。多得者重賞。沒有者受罰。〔衆(zhòng)應介〕

【紅繡鞋】〔凈〕悠悠羽斾云旌。云旌。蓬蓬羯鼓神鉦。神鉦。馳獵犬。臂胡鷹。人辟易。馬飛騰?！埠稀匙眈窂]且飽羶腥。醉穹廬且飽羶腥。

【前腔】〔末〕胡兒馬上爲生。爲生。那管露宿霜征。霜征。氈帳暖。鐵衣輕。秋氣肅。暮煙橫?！埠锨啊?/p>

【前腔】〔丑〕打圍直入長城。長城。漢人往往奔驚。奔驚。弓落月。箭流星。邊日淡。隴云平?！埠锨啊?/p>

【前腔】〔凈〕羣丑暫且歸營。歸營。明日管取交兵。交兵。心猛烈。氣崢嶸。攻澤潞。取幽幷?！埠锨啊?/p>

〔凈〕飛走紛紛塞草腥。

〔丑〕且櫜弓矢偃旄旌。

〔末〕洗兵魚海云迎陣。

〔合〕秣馬龍沙月照營。

第十六出　榮歸

【金瓏璁】〔貼上〕孩兒辭故里。途路歷盡艱危?？帐刮掖缧鸟Y?！驳┥稀程们肮美弦?。天上游子歸遲。情脈脈。思依依。

〔踏莎行〕〔貼〕目斷孤鴻。書沉雙鯉。靑山渺渺云千里。悶懷蕭索怕驚秋。梧桐葉落西風起。〔旦〕翠黛愁橫。紅鉛淚洗。美人只隔湘江水。歸期暗卜已無憑。鵲聲爭似燈花喜。〔貼〕媳婦。家事蕭條。老懷抑郁。孩兒又不囘來。如何是好?！驳称牌拧Ｉ馄D難。奴家自當區(qū)處。孩兒在外。想在早晚囘家。婆婆請自寬心?！操N〕春間別去。如今將已秋暮。書信也沒有一封囘來。途路上風霜疾病。如何保得。

【二犯傍妝臺】我終日倚門閭。謾勞慈母朝夕望兒歸。想應在途路裏。莫不是寓京畿。孩兒。你休戀上林春富貴。須念高堂日暮時。〔合〕又驚時變九月授衣。敎人屈指數(shù)歸期。

【前腔】〔旦〕一從夫壻赴春闈。幾多心事只恐老親知。愁不敢垂玉筯。貧不敢皺蛾眉。緣何未收書一紙。忽見關(guān)河朔鴈飛?！埠锨啊?/p>

【生查子】〔外上〕儒冠豈誤身。平步靑霄上。親舍久凄涼?？吐范鄤谌?。

〔進見介貼〕孩兒。你囘來了?！餐獍葙N介〕母親。只爲功名之事。久缺甘旨之奉。望恕孩兒不孝之罪。〔拜旦介〕嫂嫂。母親在堂。多謝扶持侍養(yǎng)?！驳呈迨濉Ｂ飞巷L霜辛苦。且喜脫白掛綠。〔貼〕孩兒。你如何獨自囘來。

【刮鼓令】〔外〕當時赴選場。念萱親獨在堂。蒙撫養(yǎng)劬勞難報。又荷詩書敎子方。〔貼〕敢是你兄弟都得中試了。〔外〕雙桂喜聯(lián)芳?！操N〕你哥哥中第幾名?！餐狻澄嵝中胰幻??！操N〕孩兒。你中第幾名?！餐狻澈好锰交ㄠO?！操N〕你怎的先囘。〔外〕中榜之后。一同哥哥上表乞恩歸省。哥哥被留在朝選用。獨放我囘。爲親老恩賜早還鄕。

〔貼〕孩兒。你父親早喪。我爲你兄弟受了多少艱苦。

【前腔】良人嘆早亡。困蓬茅無所望。歷盡了虀鹽貧苦。守孤幃到鬢霜。敎子學文章。難禁這許多勤勞鞅掌。孩兒。幸今日身顯姓名揚。只一件。你哥哥留在朝。幾時能夠囘來。念吾兒衣錦滯他鄕。

【前腔】〔旦〕心中自忖量。頓敎人添感傷?！餐狻成┥┮蛏鮽?。〔旦〕你兄弟當時別去?？嗉邑氃鈿q荒。我竭力事姑嫜。〔外〕多虧負嫂嫂了?！驳吵炕韬逕o肥甘奉養(yǎng)。你哥哥呵。旣登高第沐恩光。他怎生不與共還鄕。

【前腔】〔外〕嫂嫂。不須用悒怏。聽一言說審詳。幸兄弟方沾恩命。又被風波分雁行?！驳碃懼裁?。〔外〕爲三策獻君王。忠言忤違當朝宰相。因此上難脫利名韁?！驳掣绺缛缃裨谀驱??！餐狻潮回┫鄳逊?。除授帥府參謀。差往北方征戰(zhàn)了?！驳┍橥狻成┥┎豁殶馈Ａ细绺绮痪镁偷脟呒?。典軍務謫宦在氈鄕。

〔貼〕鳳只鸞孤兩處分。

〔外〕更堪鴻鴈怨離羣。

〔旦〕玉關(guān)此去三千里。

〔合〕要寄音書那得聞。

第十七出　拾囊

〔凈扮軍士上〕胡虜驅(qū)兵入漢關(guān)。秋風殺氣暗秦山。英雄一奮匡時力。不放沙場匹馬還。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朝。俺岳爺爺眞個是天下無敵。連日與契丹大戰(zhàn)。弓強兵銳。所向無前。士氣轟騰。無不一以當百。兀術(shù)部下軍馬。吃殺得片甲無存。只一件。自古道嬴軍一萬。自損三千。雖得屢勝。手下將士亦被害了無數(shù)。小人被飛箭射傷。難受軍中苦楚。便是違了號令也沒奈何。只得逃囘家去。將養(yǎng)性命。有一個兄弟亦在陣上亡了。不免到戰(zhàn)場內(nèi)一尋骸骨。殯葬也好。只見衰草茫茫。風沙四起。髑髏重曡。戰(zhàn)血饃糊。那裏認得。此間到有一個繡袋兒。不免拾去賣幾文錢。路上做盤費。也強似沿門求乞。及早逃奔囘家。正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蚕隆?/p>

第十八出　授詔

【高陽臺】〔生上〕弓矢斯藏。干戈載戢。三軍且休戎服。紫塞煙淸。中原今有頗牧。你看那思歸將士呵。胡笳亂奏靑云外。猛然裏亂我心曲。走風塵勤勞王事。鬢絲銷綠。

漢將承恩西破戎。捷音先奏未央宮。天子預開麟閣待。只今誰數(shù)貳師功。自家只因?qū)Σ哌`忤權(quán)臣。除授只今官職。監(jiān)兵征討。到此邊境。連日交戰(zhàn)。且喜斬首萬級。虜軍敗北。已有捷音飛報朝廷了。等待圣旨到來。方敢旋師。且將刀劍解下。換了戎衣。少息勞頓。呀。紫香囊怎的不見了。這個物是我母親元先親手制的。佩帶二十馀年。因念手澤。不忍遺棄。如今卻失在戰(zhàn)場內(nèi)了。〔苦介〕因人感物。爲物思人。我母親妻子兄弟一向隔遠。不能夠廝見。其如愁悶何。詩云。王事靡盬。不遑將母。公義私恩。怎能兩盡。正是提兵身萬里。懷土淚千行。

【前腔】淚染征衫。香消舞彩。高堂有人孤獨。兄弟參商。那些個如手如足。鵬霄洛鯁分鴛侶。謾自憐有女如玉。念孤身家鄕萬里。旅愁千斛。

〔外上〕據(jù)鞍談笑把金戈。平寇何須斬獲多。圣代中興重制頌。洗兵誰爲挽天河?！惨娚樯吃獛浿峭ㄈf務。勇冠三軍。用兵如神。戰(zhàn)無不利。班爵論功。當在孫武穰苴之右?！餐狻碃钤握f此話。一則天子中興之福。二則督府參贊之功。下官何能之有?！采吃獛涍B得戰(zhàn)勝。已有捷書飛報朝廷去了。須待旨意到來。方可還軍耶?！餐狻痴f得是。頭目每那裏。〔凈丑上〕鳴笳疊鼓擁囘軍。破虜平番昔未聞。丈夫鵲印搖邊月。大將龍旗掣海云。覆元帥。有何號令?！餐狻橙缃袷諗勘?。將士各歸營壘休息。直待圣旨到來。方可囘軍。如有私逃囘者斬?！矁舫蟆愁I(lǐng)鈞旨。

【山花子】〔生〕凱旋重獻中興頌。遐荒大播皇風?？刺莺饺f國盡通。四塞斷絕邊烽?！埠稀嘲讶吿攭m掃空。捷書夜飛淸晝同。明朝管取朝九重。方顯元戎。報國精忠。

【前腔】〔外〕轅門落日旌旄擁。陣列萬灶羆熊。管敎取天山掛弓。直須劍倚在崆峒?！埠锨啊?/p>

【前腔】〔凈〕紛紛犬戎。落落氐羌種?？沼芯巯佂托I?？辞巴降垢曜怨?。蹀血漂杵流紅?！埠锨啊?/p>

【前腔】〔丑〕三千隊中。我飛騎偏驍勇。戎伍慣直前鋒。且休夸周瑜呂蒙。何曾數(shù)馬武臧宮?！埠锨啊?/p>

【紅繡鞋】〔合〕三軍氣猛威雄。威雄。連衡左右折沖。折沖。歸上國。奏膚功。呼萬歲。覲重瞳。麟閣上。畫形容。

【番卜算】〔末扮使臣上〕喜色動龍顏。恩詔傳丹鳳紅塵飛騎赴邊陲。文武均沾寵。

圣旨已到。跪聽宣讀?；实墼t曰。朕承中葉。遭家不造。天步艱難。人心騷動。氐羌蠹侵于西土。獫狁蜂擾于中原。生靈荼毒。朕實憫焉。所賴文武同心。將士戮力。內(nèi)平禍亂。外靖邊塵。參謀張九成狥國無家。護兵有略。陞授刑部侍郞。前往五國城候問太上皇帝淵圣皇帝起居消息。元帥岳飛用兵神武。臨陣機謀。陞授天下都元帥。仍去邊郵。剿除賊寇。其下將士論功爵賞有差。嗚呼。盡忠匡國。惟臣子之至情。崇德報功。乃朝廷之通典。欽予時命。恪守厥職。望闕謝恩?！采狻橙f歲萬歲萬萬歲。

【十二時】〔合〕山呼萬歲天恩重。諸將士喧傳聲哄。仰荷黃麻詔一封。

〔生〕叩首欽承君命。

〔外〕爵賞人人歡慶。

〔末〕朝中天子三宣。

〔合〕閫外將軍一令。

第十九出　聞訃

【山坡羊】〔旦上〕荒涼涼高秋時序。冷蕭蕭淸霜天氣。怨嘹嘹西風雁聲。啾喞喞四壁寒蛩語。這般時節(jié)。邊塞征人呵。方授衣。遠懷愁幾許。沾襟淚點空如雨。這個衣服。和淚緘封。憑誰將寄?！埠稀程煅摹Ｈ颂鎏鰰礆w。傷悲。心搖搖怨別離。

深閨乍冷開香篋。玉筯微微濕紅頰。忽聞征雁叫秋云。邊信未來情已怯。一夜霜風楊柳窮。征夫迢遞轉(zhuǎn)凄涼。手展齊紈欲裁翦。金刀未下先斷腸?？暭y瑩奪澄江色。愁捻銀鍼紉不得。囘頭顧影綠窗空。惆悵無人試寬窄。奴家自從丈夫去后。獨奉萱堂。甘旨。世務艱難。久不事于刀尺。如今暮秋天氣。家家砧杵。爲御寒之備。適在婆婆處供早膳畢。不免暫時偸暇。整理些舊衣服。做些鍼指則個。

【前腔】亂葺葺柔絲分縷。軟撲撲輕綿鋪絮。碎紛紛縫紉故繒。曡層層裝就遮寒褚?？创艘?。線痕千萬緖。也應把我窮愁綴。只怕緖少愁多。離情難系?！埠稀痴煞?。思之。裙釵來舉案時。須知。牛衣中對泣時。

你看這衣服經(jīng)了多少挪挲折挫。好似奴家此身。

【前腔】淅瀝瀝鳴秋機杼。響督督敲寒砧杵。斷截截把金刀翦裁密纖纖綴續(xù)針和黹。想此衣。到今難稱體。丈夫。你便是腰金衣紫。莫忘了貧賤之時。懸鶉百結(jié)君須記。這個故衣你好棄得。須信道糟糠妻室難棄。

〔凈扮乞兒上〕廚中有冷飯。路上有饑人。娘子。求乞些糧米?！矁艄蚪榈碀h子。你手裏拿著什么東西?！矁簟呈且粋€羅袋兒。換些糧米充饑?！驳┛唇椤?/p>

【香柳娘】看香羅紫囊?？聪懔_紫囊。是我姑親制。兒夫佩取長安去?！矁簟衬镒?。你看了這羅袋兒。爲何掉淚?！驳┛嘟椤澄矣G物感傷。我覩物感傷。心下自憂疑。其中有情弊。這饑寒武士。這饑寒武士。你在何方住居。這個物事呵。從何得取。

【前腔】〔凈〕苦饑寒在途?？囵嚭谕?。欠缺糧米。逢人只得長拜跪。〔旦〕你是那裏來?！矁簟澄沂菑能姷慕?。我是從軍的健兒。戰(zhàn)敗苦瘡痍。還鄕且逃避?！驳尺@個物事那裏得來?！矁簟吃谏硤鰬?zhàn)地。在沙場戰(zhàn)地。見縱橫臥尸。其間拾取。

〔旦〕漢子。你是從軍的。在那裏征戰(zhàn)來。〔凈〕小人隨著岳元帥在北方征戰(zhàn)。一個兄弟在陣亡了。因此戰(zhàn)場內(nèi)尋認尸骸。拾得這個羅袋兒。沿路賣些錢米。充饑則個?！驳硵诒狈秸鲬?zhàn)。不曾見說有一個張參謀大人在軍中么?！矁簟澄視缘谩＞褪俏疫@裏同府人。〔旦〕他如今怎么了?！矁簟骋娬f也被傷害了。那時節(jié)荒荒張張。小人身被亂箭射傷。疾忙走了。逃得性命到此。娘子可憐見。求乞些糧米。〔貼上〕隔墻須有耳。窗外豈無人。媳婦。有什么人在門首鬧炒?！驳骋粋€求乞的軍士。他說在北方戰(zhàn)敗逃囘。我問他緣故?！操N〕你曾問孩兒的消息么?！驳潮闶?。他說在軍中傷死了。他有一個繡香囊在手裏。我看來好與我丈夫帶的相似。特來與婆婆認看?！操N看驚介〕呀。正是我當初做的。他說是那裏得來?！驳乘f是戰(zhàn)場裏拾來?！操N〕兀的我孩兒死了?！驳菇閮羰跋隳医椤承∪思引熤辉诖俗蠼Ｒ蚵飞橡嚭?。將這羅袋兒賣幾文錢。這個娘子問我?guī)拙溟e話。和那媽媽驚倒在地。不知爲著什么。我是行路的。巴不得到家。那裏管著閑事。正是一心忙似箭。兩腳走如飛?！蚕认鲁笊稀臣邑氾@孝子。國難見忠臣。聽得鄰家張老安人門首鬧炒。不知爲著什么。待老娘去探問一番。呀。怎么老安人和大娘子都倒在地上?！步薪椤炒竽镒诱埰稹４竽镒诱埰?。〔旦起介丑〕大娘子。你兩個爲著什么。倒在地上。〔旦〕王鄰母。一言難盡。適來門首一個叫化軍士。賣著一個紫香囊。婆婆認看。正是我丈夫帶的。〔丑〕曾問他官人的消息么。〔旦〕便是。他說在軍中傷害了。因此婆婆驚殞在地?！渤蟆炒竽镒印]奈何。生死前緣分定。無以爲死傷生。且含淚忍情。扶救婆婆起來。將好言慰解他。〔旦〕正說得是。婆婆蘇醒。〔貼起介丑〕老安人請起。

【江兒水】〔貼〕我心如醉。魂似飛。誰知物在人亡矣?！渤蟆忱习踩苏埰?。料沒有此事?！操N〕我兒。你本是個飛騰靑云器。翻做個戰(zhàn)死沙場鬼。我兒。不是你將親拋棄。自恨我當初。強逼去蟾宮攀桂。

【前腔】〔旦〕我本是儒家女。如今做鬼妻。丈夫。不如勇絕從君逝。只一件。你親在高堂無依倚。偸生只合供甘旨。暫且割恩全義。猶恐他心傷。背把羅襟拭淚。

【前腔】〔丑〕老安人。休煩惱。大娘子。莫痛悲。我心頭展轉(zhuǎn)猶疑慮。見說大官人離此將有三千馀里路。人去迢迢三千里。其間未審眞和僞。聽我一言寬慰。日后自有的信囘來。謾且尋風。再問吉兇詳細。

〔丑〕寬心自慰免傷悲。

〔貼〕妻念夫兮母念兒。

〔旦〕世上萬般哀苦事。

〔合〕無非死別與生離。

第二十出　敗兀

【步蟾宮】〔凈扮兀術(shù)上〕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時乎時乎可奈何。蒼天故屈英雄志。

兀術(shù)自起兵來。二十馀年。未嘗敗北。今日遇了岳元帥那廝。連戰(zhàn)不利。鐵浮圖盡被摧殘。拐子馬皆爲戮斃。鎧杖輜重。委棄無遺。將士望風而靡。三四十萬軍馬。不剩得一二千。如今正要拔營囘去。昨日中朝有一個書生與我說。權(quán)臣在內(nèi)。豈有大將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以此中心猶豫。待頭目出來。再得計議。頭目每那有?！材┏笊稀沉ΡM弧弓軟。時違鐵馬遲。裹瘡猶出戰(zhàn)。飮血復登陴。將軍有何分付?！矁簟澄胰缃襁B被岳家軍殺敗。收聚些殘兵敗將。濟不得事。目下就要拔營囘去如何。〔末〕吿將軍。岳爺爺手下猛將如虎。戰(zhàn)士如蜂。云屯星聚。布滿四方津要去處。你看那裏不豎著岳字旗號。其實難去?！渤蟆硡虒④姟：成揭?。撼岳家軍難。小人但是見說了一個岳字。心膽驚破。其實不敢行動?！矁簟硡s怎么好?！材硨④姴蝗缌粝律⒆洹ｋS了王鎭崔慶等諸將。權(quán)在太行山下險固之地。堅壁守住。將軍只帶十數(shù)騎士。潛自逃去方可?！矁簟骋舱f得是。我心上好焦忿。

【包子令】怒氣沖天心噴火。心噴火。英雄壯士未消磨。未消磨。今日皇天將殲我。兵疲馬倦欲如何。欲如何。〔合〕須時再整舊山河。須時再整舊山河。

【前腔】〔末〕百萬精兵眞磊砢。眞磊砢。中原將帥有廉頗。有廉頗百戰(zhàn)無功遭衄挫。不如歸去罷干戈。罷干戈?！埠锨啊?/p>

【前腔】〔丑〕鐵壘金城曾打破。曾打破。三吳百越盡經(jīng)過。盡經(jīng)過。今日偸生逃難躱。岳爺爺便是活閻羅?；铋惲_。〔合前〕

〔凈〕英雄失志受人欺。

〔末〕白刃無光戰(zhàn)馬疲。

〔丑〕得意狐貍強似虎。

〔合〕敗翎鸚鵡不如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