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載》云：“《湖廣志》：‘安陸州董仲，漢董永子，母乃織女，生仲而靈異，數(shù)篆府，鎮(zhèn)邪怪?！赵罕疽远偈鏋橛雷?，不知仲舒生于西漢，永為東漢末人，不惟相隔遠(yuǎn)甚，亦且侮褻先儒?；蛞杂雷用伲煲灾偈娈?dāng)之耶？”《莊岳委談》云：“今傳奇有所謂《董永》者，詞極鄙陋，而其事實(shí)本《搜神記》，非杜撰也?！庇衷疲骸啊哆B環(huán)》亦本元曲?；蚍Q李長吉詩‘榼銀龜騎白馬，傅粉美人大旗下’，以為即呂布美人，殊不知傅粉自說呂貌，非姬妾也?！卑丛簠尾济廊缩跸s，小字紅昌?！逗由翔劇吩疲骸笆浪讘蛭?、小說，有《斬貂蟬》、《關(guān)索鮑三娘》等記，流傳傅會(huì)，真?zhèn)位煜?；然蜀有關(guān)索嶺，又有鮑家莊，不知何也?！?/p>

《錄鬼簿》載白仁甫所作劇目有《祝英臺死嫁梁山伯》，宋人詞名亦有《祝英臺近》。《錢塘遺事》云：“林鎮(zhèn)屬河間府有梁山伯、祝英臺墓”。乾隆乙卯，余在山左，學(xué)使阮公修《山左金石志》，州縣各以碑本來。嘉祥縣有《祝英臺墓碣文》，為明人刻石。丙辰客越，至寧波，聞其地亦有祝英臺墓。載于志書者詳其事，云：“梁山伯、祝英臺墓，在鄞西十里接待寺后，舊稱‘義婦?！！庇衷疲骸皶x梁山伯，字處仁，家會(huì)稽。少游學(xué)，道逢祝氏子，同往。肄業(yè)三年，祝先返。后山伯歸訪之上虞，始知祝為女子，名曰英臺；歸告父母求姻，時(shí)已許鄮城馬氏。山伯后為縣令，嬰疾弗起，遺命葬鄮城西清道原。明年，祝適馬氏，舟經(jīng)墓所，風(fēng)濤不能前。英臺臨冢哀痛，地裂而埋璧焉。事聞?dòng)诔?，丞相謝安封‘義婦?！??！贝苏f不知所本，而詳載志書如此。乃吾郡城北槐子河旁有高土，俗亦呼為“祝英臺墳”。余入城必經(jīng)此?；蛟唬骸按怂鍩勰梗嚍橛⑴_也。”

鍾嗣成作《錄鬼簿》，以董解元居首，云：“以其創(chuàng)始，故列諸首?！庇衷疲骸昂迹贾萑?，董解元《西廂記》自‘吾皇德化’，至于終篇，悉能歌之?！薄豆P談》云：“董解元《西廂記》，曾見之盧兵部許，一人援弦，數(shù)十人合座，分諸色目而遞歌之，謂之‘磨唱’。盧氏盛歌舞。然一見后無繼者。趙長白云：‘一人自唱’。非也。”按：今之“馬上戳”，本此。

輝縣褚邱，去百泉四十里，有白馬將軍祠，土人多崔姓，而近又有鄭村。有演崔鄭傳奇者，土人以石擊之。（見《書影》）。《曠園雜志》云：“唐鄭太常恒暨崔夫人鶯鶯合祔墓，在淇水之西北五十里，曰舊魏縣，蓋古淇澳也。明成化間，淇水橫溢，土崩石出，秦給事貫所撰志銘在焉。犁人得之，鬻諸崔氏，為中亭香案石。久之，尋得其家，有胥吏名吉者識之，白于縣令邢某，置之邑治。志中盛傳夫人四德咸備，乃一辱于元微之《會(huì)真記》，再辱于關(guān)漢卿、王實(shí)甫之《西廂記》。歷久而志銘顯出，為崔氏洗冰玉之恥，亦奇矣。”《詩辨坻》云：“陳仲醇《品外錄》載《唐鄭府君夫人崔氏合祔墓志銘》，秦貫所撰也，陳因據(jù)此辨《會(huì)真》之誣，用意可謂長者。后余見此搨本，楷書微兼隸體，筆意遒古，而詞亦質(zhì)雅。第志稱府君諱遇不諱恒，而眉山黃恪復(fù)以《會(huì)真》年月參之，此碑所謂崔氏者，其生平尚長雙文四歲。蓋滎陽、博陵，世通昏姻，志中崔、鄭，不必便為鶯、恒，仲醇但欲為雪崔之地，而弗深考耳。”

《西廂記》始于董解元，固矣；乃《武林舊事》雜劇中有《鶯鶯六么》，則在董解元之前?！朵浌聿尽吠鯇?shí)甫有《崔鶯鶯待月西廂記》，同時(shí)睢景臣有《鶯鶯牡丹記》。王實(shí)甫止有四卷，至草橋店夢鶯鶯而止，其后乃關(guān)漢卿所續(xù)。（詳見《曲藻》及《南濠詩話》）。李日華改實(shí)甫北曲為南曲，所謂《南西廂》，今梨園演唱者是也。王實(shí)甫全依董解元，惟董以敵賊下書者為法聰，實(shí)甫改為惠明。關(guān)所續(xù)亦依于董，惟董以張珙用法聰之謀，攜鶯奔于杜太守處，關(guān)所續(xù)則杜來普救寺也。日華南曲則一沿王、關(guān)耳。傖父漫譏漢卿所續(xù)之非，蓋未見董詞也。查伊璜以關(guān)所續(xù)未善，更作《續(xù)西廂》四折，大槩仍用董、關(guān)，而增以應(yīng)制、賦詩，即用“待月西廂”之句；又夫人欲以紅娘配鄭恒，紅娘不許而欲自縊。事皆蛇足，曲亦村拙，遠(yuǎn)不及漢卿矣。碧蕉軒主人作《不了緣》四折，則本“自從別后減容光”一詩而作也。崔已嫁鄭恒；張生落魄歸來，復(fù)尋蕭寺訪鶯鶯，不可復(fù)見——情詞凄楚，意境蒼涼，勝于查氏所續(xù)遠(yuǎn)甚，董、關(guān)而外，固不可少此別調(diào)也。明人又有《續(xù)西廂升仙記》，序稱盱江韻客所撰，謂紅娘成佛，而寫鶯鶯之妬。鄭恒訴于陰宮，鬼使擒鶯，紅來救之；意在懲淫、勸善，但詞意未能雅妙耳。

卓珂月有《新西廂》，其自序云：“崔鶯鶯之事以悲終，霍小玉之事以死終。小說中如此者，不可勝計(jì)，乃何以王實(shí)甫、湯若士不能脫傳奇之窠臼耶？余讀其傳而慨然動(dòng)世外之想，讀其劇而靡然與俗內(nèi)之懷，其為風(fēng)與否，可知也?！蹲镶O記》猶與傳合，其不合者止復(fù)蘇一段耳，然猶存其意。《西廂》全不合傳，若王實(shí)甫所作，猶存其意，至關(guān)漢卿續(xù)之，則本意全失矣。余所以更作《新西廂》也，段落悉本《會(huì)真》，而合之以崔鄭墓碣，又旁證之以《微之年譜》，不敢與董、王、陸、李諸家爭衡，亦不敢蹈襲諸家片字，言之者無飾，聞之者足以嘆息。蓋崔之自言曰：‘始亂之，終棄之，固其宜也。’而微之自言曰：‘天之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合二語可以蔽斯傳也?！?/p>

《琵琶記》說者各不同?！读羟嗳赵吩疲骸案呙?，溫州瑞安人，以《春秋》中元至正四年乙酉第，授處州録事，改調(diào)浙東閫幕都事，轉(zhuǎn)江西行臺掾，又轉(zhuǎn)福建行省都事。方國珍留幕下，不從。旅寓明州櫟社，以詞曲自娛。因感劉后村詩，作《琵琶記》。有王四者，以學(xué)聞。則誠與友善，勸之仕。登第后，棄妻周氏，贅太師不花家。則誠作此以諷，取琵琶上四字為王四云爾。元人呼?wèi)〔换ā?，故謂牛太師；而伯喈會(huì)附董卓，乃以之托名焉。高祖微時(shí)，常奇此戲文；御極，召則誠，以疾辭。使者以記上，于是捕王四，置極刑。東嘉后卒于寧海?！薄肚濉吩疲骸案邉t誠《琵琶記》，其意欲以譏當(dāng)時(shí)一士大夫，而托名蔡伯喈，不知其說。偶閱《說郛》所載唐小人說：‘年相國僧孺之子繁，與同人蔡生邂逅文字交，尋同舉進(jìn)士，才蔡生，欲以女弟適之。蔡已有妻趙矣，力辭不得。后牛氏與

趙處，能卑順自將。蔡仕至節(jié)度副使?！湫帐孪嗤恢劣诖?，則誠何不直舉其人，而顧誣蔑賢者至此耶”毛德音評《琵琶記》，引《大圜索隱》云：“高東嘉名則誠，元末人，與王四相友善。王四亦當(dāng)時(shí)知名士，后以顯達(dá)改操，遂棄其妻周氏而坦腹于時(shí)相不花氏家。東嘉欲挽救，不可得，乃作此書諷之；而托名蔡邕者，以王四少賤嘗為人傭菜；趙五娘者，以姓傳自‘趙’至‘周’而適五也；牛丞相者，以不花家居牛渚也；記以琵琶名，以有四‘王’字也；所謂張?zhí)撸瑬|嘉自寓也?！庇帧墩婕?xì)錄》云：“明祖匯刪元人詞曲，偶見《琵琶記》而異之。后廉知其為王四而作，遂執(zhí)王四付之法曹?！倍f與《留青日札》同。吾里徐坦庵則主牛僧孺事。余按：宋人詩云：“斜陽古柳趙家莊，負(fù)鼓盲翁正作場。死后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薄遁z耕錄》所列雜劇之目，亦有《蔡伯喈》。意者，高則誠之作《琵琶》，當(dāng)本于宋、元以來所相承，如《西廂》之本于《鶯鶯六么》耳。僧孺之女，固為適合；王四之諷，亦未足憑?！堕e中今古錄》云：“元末永嘉高明，字則誠，登至正元年進(jìn)士，歷任慶元路推官，文行之名，重于時(shí)。見方谷珍來據(jù)慶元，避世于鄞之櫟社，以詞曲自娛。因劉后村有‘死后是非誰管得，滿村聽唱蔡中郎’之句，因編《琵琶記》，用雪伯喈之恥。洪武中，征辟，辭以心疾，不就。使復(fù)命，上曰：‘朕聞其名，欲用之，原來無福！’既卒，有以其記進(jìn)，上覽畢，曰：‘《五經(jīng)》、《四書》，如五谷，家家不可缺；高明《琵琶記》，如珍羞百味，富貴家豈可缺邪！’其見推許如此?！?/p>

《雕邱雜錄》云：“則誠《琵琶記》，閉閣謝客，極力苦心，歌詠久則吐涎沫不絕，按節(jié)拍則腳點(diǎn)樓板皆穿。”《書影》云：“虎林昭慶寺僧舍中有高則誠為‘中郎傳奇’時(shí)幾案，當(dāng)拍處痕深寸許?！薄对趫@雜志》云：“《琵琶記》，高東嘉撰于處州郡城之西姜山上懸藜閣中?！薄鹅o志居詩話》云：“則誠填詞，燒雙燭。至《吃糠》一出，句云‘糠和米本一處飛’，雙燭花交為一?！薄兜缆犱洝吩疲骸啊杜谩纺嗽~曲之祖。嘗見李中麓《寶劍記》序云：‘永嘉高明初編《琵琶》時(shí)，坐高樓中，每夜秉二絳燭于前，詐云神助，以冀其傳。曲成自歌，迭足為節(jié)，樓板至有足痕?！?/p>

《茶余客話》云：“蔣仲舒《堯山堂外紀(jì)》言：‘撰《琵琶》者，乃高拭，字則成，別是一人。’按：涵虛子曲譜有高拭，無高明，蔣氏或別有據(jù)。”

《甌江逸志》云：“王十朋，字龜齡，年四十七魁天下，以書報(bào)其弟夢齡、昌齡曰：‘今日唱名，蒙恩賜進(jìn)士及第，惜二親不見，痛不可言！嫂及聞詩、聞禮，可以此示之?！?、禮，其二子也。此二語者，上念二親而不以科名為喜，特報(bào)二弟而不以妻子為先，孝弟之意可見矣?wèi)禦史，首彈丞相史浩。今世所傳《荊釵記》，玉蓮乃梅溪女孫，汝權(quán)乃梅溪同榜進(jìn)士，史客故謬其說耳。又一說：‘玉蓮實(shí)錢氏，本倡家女。初王與之狎，錢心許嫁；后王狀元及第歸，不復(fù)顧，錢憤，投江死?！薄堵犛旯P記》云：“孫汝權(quán)乃宋朝名進(jìn)士，有文集行世。玉蓮則王十朋女也。十朋劾史浩八罪，乃汝權(quán)嗾之，理宗雖不聽，而史氏子姓怨兩人剌骨，遂作《荊釵記》，以玉蓮為十朋妻，而汝權(quán)

有奪配之事，其實(shí)不根之謗也?！薄抖构{記》、《天祿識余》與此略同。按：史載陳之茂嘗毀史浩，浩擬之茂進(jìn)職，上曰：“卿以德報(bào)怨邪”曰：“臣不知有怨。若以為怨，而以德報(bào)之，是有心也?！蹦獫?jì)詆浩尤甚，浩薦濟(jì)掌內(nèi)制，上曰：“濟(jì)非議卿者乎”浩曰：“臣不敢以私害人。”浩寬厚如此，何其容獨(dú)惡于龜齡而見諸詞曲耶《書影》亦辨之，云：“《荊釵》，后人謂史之黨為之以詈王者，宋時(shí)安得有傳奇也”《南窗間筆》云：“錢玉蓮，宋名妓，從孫汝權(quán)。某寺殿成，梁上題‘信士孫汝權(quán)同妻錢玉蓮喜舍’?！贝艘嘁杂裆彏榧耍欢皠t以為王不顧而投江，此則以為從孫而施寺，恐皆緣傳奇而傅會(huì)耳?！逗由翔劇吩疲骸盎蛑^高作《琵琶》，陳留人多病之，乃作《荊釵》。蓋王梅溪、孫汝權(quán)皆永嘉人，故欲以報(bào)也。”《升庵集》云：“潛說友，宋之安撫使。令傳奇《王十朋》有此人，訛為‘錢’”〔一○〕

宋楊文公才思敏給。北朝致祭皇后文，楊捧讀，空紙無一字，隨自撰曰：“惟靈：巫山一朵云，閬苑一團(tuán)雪，桃源一枝花，秋空一輪月。豈期云散、雪消、花殘、月缺！”仁宗大喜。此數(shù)語謂之一時(shí)敏給則可，謂之是祭皇后文，輕褻失體矣?？碌で瘛肚G釵記》曲中用之，作梅溪祭玉蓮，確當(dāng)不可易。今坊本《荊釵記》無此祭文。

《荊》、《劉》、《拜》、《殺》，為劇中四大家?！肚G釵》，柯丹邱作；《白兔》，即《劉》也；《拜月》施今美（君美名惠，元武林人），今名《幽閨記》；《殺狗》，俗名《玉環(huán)》，徐仲由作。（仲由，淳安人，洪武中征秀才，至藩省，辭歸。有《巢云集》。自稱曰：“吾詩、文未足品藻，惟傳奇、詞曲，不多讓古人。”）《譚輅》云：“《荊釵》相會(huì)處，不佳。后人改婦姑遇于舟中，愈于原本?！?/p>

《河上楮談》云：“高則誠《琵琶》，止于《書館相逢》?！顿p月》、《掃松》，為朱教諭所補(bǔ)?！?/p>

《莊岳委談》云：“《琵琶記》‘昆山有良壁’詩‘黃允何其愚’，說者以漢末有二王允，一誅董卓，一乃棄妻再娶，非也。蓋謂黃允，非王也——黃允黜遺其妻，見《后漢書黨錮傳》——今本多誤。又‘正是此曲才堪聽，又被風(fēng)吹別調(diào)間’，用高駢詩；曰‘正是’者，其引用古人也?！?/p>

《新唐書》：“張士貴，虢州盧氏人，本名忽峍，彎弓百五十斤，左右射無空發(fā)。降唐，從征伐有功；又從平洛，封虢國公、右屯衛(wèi)大將軍。貞觀七年，為龔州道行軍總管，破反獠還，太宗聞冒矢石先登，勞之曰：‘嘗聞以忠報(bào)國者不顧身，于公見之。’累遷左領(lǐng)軍大將軍?！比粍t士貴者，唐之良將也。元張國賓作《薛仁貴榮歸故里》雜劇，乃謂張士貴冒薛之功，經(jīng)徐積辨明，斥士貴為民。史又稱：“薛仁貴，絳州龍門人，少貧賤，以田為業(yè)。其妻柳，以天子自征遼東，求猛將，勸仁貴圖功名，仁貴乃往見將軍張士貴，應(yīng)募，至安地?！彪s劇言仁貴妻柳氏本莊農(nóng)人，與史合；而士貴之冒功，則謬悠其說也。潘美，宋之功臣也。《宋史楊業(yè)傳》云：“雍熙三年，大兵北征，以潘美為云應(yīng)路都部署，命業(yè)副之，以西上合門使王侁、軍器庫使劉文裕護(hù)其軍。師次桑干河，會(huì)曹彬敗績，諸路班師。契丹國母蕭氏與耶律漢寧等領(lǐng)眾十萬陷寰州，業(yè)言不可與戰(zhàn)，侁斥其懦，令其直

趨雁門北川中。業(yè)泣謂美曰：‘此行必不利。’因指陳家谷口曰：‘諸軍于此張步兵、強(qiáng)弩為左右翼以待，俟業(yè)轉(zhuǎn)戰(zhàn)至此，即以步兵夾擊援之；不然，無遺類矣。’美與侁領(lǐng)麾下兵陳于谷口。自寅至已，侁使人登托邏臺望之，以為契丹敗走，欲爭其功，領(lǐng)兵離谷口，美不能制。業(yè)力戰(zhàn)，自午至暮，至谷口，見無人，拊膺大慟。率帳下士再戰(zhàn)，身被數(shù)十創(chuàng)，士卒殆盡。業(yè)手刃數(shù)十百人，馬傷不能進(jìn)，遂被擒。其子延玉亦沒焉。業(yè)不食三日，死。帝聞之，痛惜甚，贈(zèng)太尉，錄其諸子。潘美降三官，王侁、劉文裕除名。”是役也，王侁?duì)幑Γ灾聵I(yè)敗，美之罪在不能制侁耳；元人朱凱作《孟良盜骨殖》，則云業(yè)與北番交戰(zhàn)，被圍虎口交牙谷，命第七兒楊延嗣乞師于潘，潘攢箭射死，業(yè)因不能脫。夫同沒者延玉，此名延嗣；果以乞師而潘射之，則潘之惡甚矣。至今婦人、孺子，無不唾罵張士貴、潘美為奸者，而史之所書則如此。若近來所演，則為業(yè)報(bào)恨者，正為王侁，尤與正史相反矣。然則殺業(yè)父子者，果侁不用命也？抑美殺之而移禍于侁耶？張士貴、潘美皆一代勛臣，史官為之粉飾，未必不有之，則傳奇之事，故老相傳，或轉(zhuǎn)有如洛中隱士趙逸者耶？《洛陽伽藍(lán)記》載：“趙逸，晉武時(shí)人。晉朝舊事，多所記錄。云：自永嘉以來，二百余年，建國稱王者十有六君，皆游其都邑，目見共事；國滅之后，觀其史書，皆非實(shí)錄，莫不推過于人，引善自向。苻生雖好勇，嗜酒，亦仁而不殺。觀其治典，未為兇報(bào)；及詳其史，天下之惡皆歸焉?！狈蛞耘嗣乐牛M不能制侁者？且侁與業(yè)之言，成敗顯然，美聽侁而不聽業(yè)耶？業(yè)死時(shí)，大呼：“為奸臣所害！”謂侁耶？謂美耶？吾詳錄史文以證雜劇之誣，而不能無疑焉。

元人樂府有《村里迓鼓》之名，《琵琶記》中有此曲?！杜谩钒子小按蚴敝f，元人常用之，本宋制：徒刑有五，徒一年者杖脊十三；杖刑有五，杖六十者折臀杖十三。

《知新錄》釋《西廂》疑義云：“‘文魔秀士，風(fēng)欠酸丁’。元人《蕭淑蘭》劇云：‘改不了強(qiáng)文撇醋饑寒臉，斷不了《詩》云、子曰酸風(fēng)欠。’欠作‘欠伸’之‘欠’，亦可。張生寄書，有云‘遂易前因’，因與‘姻’通?！赌鲜吠踉?guī)傳》：‘姻不失親，古人所重，豈敢輒婚非類?！恐@大小車如何載得起。’大小，謂‘多少’也。《藍(lán)采和》?。骸鰜淼馁即笮∧昙o(jì)。’北人鄉(xiāng)語盡然。邵康節(jié)云‘程明道兄弟大小聰明’是也?！嵅回莸囊娙f千’。不剌，北人襯語。顛即‘顛倒’，猶言‘沒頭緒’也。不剌二字，隨字可襯，如《舉案齊眉》劇‘破不剌碗兒’是也。萬歷四年，張江陵當(dāng)國，將太祖南京所藏寶玩取上京師，中有‘顛不剌’寶石一塊，重七分，老米色，若照日只見石光，所以為寶也。著〔一一〕《西廂》劇文，以顛不刺為美女，不知何據(jù)。（見《金陵瑣事》。）‘惹的心漾’，心蕩也。元詞：‘花柳中使人心漾’?！炔簧场q云‘若不然’，如《勘頭巾》劇‘既不沙怎無個(gè)收拾慈悲’，《黃梁夢》劇‘既不沙可怎生蝶翅舞飄飄’?！疁粶??！瘻?，去聲?！督鹁€池》劇：‘休想我指尖兒湯著你皮肉’。今俗亦有此語?！褚蛊鄾鲇兴男恰?。徐天池云；‘制秤之法，末梢存四星。隱語，“下梢”也?！秲墒酪鼍墶穭。骸冶茸课木辛松仙?，沒有四星。’可證?！X伶淥老不尋?！?。北詞，伶俐謂之‘鶻伶’，或作‘胡伶’，或作‘鶻鸰’。淥老，謂眼也，亦作‘睩老’。老是襯字，如身為‘驅(qū)老’、手為‘爪老’是也。鶻伶二字不專指眼，隨在可用，如宋方壺詞‘鶻伶惜惺惺’，王和卿詞‘假聰明逞胡伶’，是也?！?/p>

《天香樓偶得》云：“兀剌赤，元人掌車馬者之稱。故《拜月》有云：‘兀剌赤，兀剌門外等多時(shí)?！渡骄有抡Z》云：‘中途有酒車百余，乘其回車之兀剌赤，多無御寒之衣?！苏栖囻R者稱兀剌赤之證?！?/p>

《靜志居詩話》云：“何元朗、臧晉叔皆精音律。元朗評《拜月》出《琵琶》上，王元美目為好奇之過。晉叔謂《琵琶梁州序念奴嬌序》二曲不類高則誠口吻，當(dāng)是后人竄入；元美大不以為然，津津稱詡不置。

晉叔嘆曰：‘是烏知所謂《幽閨》者哉！’嘗從黃州劉延伯借元人雜劇二百五十種，又購得楊廉夫《仙游》、《夢游》、《俠游》，《冥游》彈詞，悉鏤板以行。序言鄭若庸《玉玦》、張伯起《紅拂》等記，以類書為傳奇；屠長卿《曇花》，道白終折無一曲；梁伯龍《浣紗》、梅禹金《玉合》，道白終本無一散語：均非是。且言‘汪伯玉南曲失之糜，徐文長北曲失之鄙，惟湯義仍庶幾近之而失于疎。’其持論龂龂不爽如是?！?/p>

明人南曲，多本元人雜?。喝纭稓⒐贰?、《八義》之類，則直用其事；玉茗之《還魂記》，亦本《碧桃花》、《倩女離魂》而為之者也。又《睽車志》載：“士人寓三衢佛寺，有女子與合。其后發(fā)棺復(fù)生，遁去。達(dá)書于

父母，父以涉怪，忌見之。”柳生、杜女始末，全與此合，知玉茗《四夢》皆非空撰，而有所本也?！洱R東野語》言：“嘉、熙間有宰宜興者，縣齋前紅梅一樹，極美麗華粲。一夕酒散，見紅裳女子，自此恍然若有所遇。有老卒頗知其事，白曰：‘昔聞某知縣之女有殊色，及笄未適而殂。其家遠(yuǎn)在湖湘，因槀葬于此，樹梅以識之?！彀l(fā)之，其棺正蟠絡(luò)老梅根下，雨和微蝕，一竅如錢，若蛇鼠出入者。啟而視之，顏貌如玉。妝飾衣衾，略不少損。真國色也。令見，為之心醉，舁至密室，加以茵藉，而四體亦和柔，非尋常僵尸之此，于是每夕與之接。既而氣息惙然，瘦茶不可治文書。其家憂之，乃乘間穴壁取焚之，令遂屬疾而殂。”《靜志居詩話》云：“義仍填詞，妙絕一時(shí)，《牡丹亭》曲尤極情摯。世或相傳，云‘剌曇陽子而作’。然太倉相君實(shí)先令家樂演之，且云：‘吾老年人，近頗為此曲惆悵?！嗑m盛德有容，必不反演之于家也。”按：《弇州史料》云：“女曇陽子，以貞節(jié)得仙，白日升舉?！蔽幢厝缢姿鶄饕?。王師事仙子，湯或即以此詬王耶？《春浮園偶錄》載：“婁江王相國偶出家樂演《牡丹亭》，周明行中丞曰：‘吾老矣，近頗為此曲惆悵?！眲t非相君語也。吳江沈瓚《近事叢殘》一書，載曇陽事甚詳，謂：“太倉王學(xué)憲鼎爵于瓜洲娶一婢，名曰瓜秀。學(xué)憲卒后，其家人某者，托他人名轉(zhuǎn)娶為己妾，深藏于鄉(xiāng)莊邃屋中。久之，漸傳播于外，恐主知之，乃轉(zhuǎn)售于人，遂為娼于浙中。有浙狂生某者與之狎，問知其鄉(xiāng)里，又能言相公家事，異之，曰：‘子莫非即往年所稱曇陽乎？’曰：‘是也?！谑强裆鷵P(yáng)言于人，自稱為王壻，且為詩歌以彰之，遂有流言于世，可恨哉!”又云：“曇陽仙，太倉王相公之次女也，產(chǎn)時(shí)無血。少許聘徐少參廷裸子。方相公在朝時(shí)，時(shí)當(dāng)乙

亥、丙子聞，徐氏子卒于家。未有信至，女已先知，取白衣服之。父母問其故，曰：‘徐氏子某日死矣。’未幾，書至，大驗(yàn)。因謂父母曰：‘女欲學(xué)道求仙，不復(fù)從人間事矣。’父母聽之。每日有云衣、鶴駕諸仙真從窗檻中人，與聚談，倏忽不見。能害蟲、魚、禽、鳥諸篆文。相公有所疑，從之質(zhì)問，女為開示，出人意表。公大信服，亦稱為師。江陵公問之，公述其概。江陵公曰：‘果爾，不特為仙，且近佛矣?！衷诰┤站?，宮中聞之，或有宣召，乃遺與母先歸。而次年丁丑，公忤江陵公，亦歸。女漸能出陽神，隨意所往。又有一蛇在旁，仙所至蛇必與俱，以‘護(hù)龍’呼之。一日，至郡城南濠陸某家，謂為可度，收為弟子，其人市井，又行使偽銀，無他可取，后亦迄無所成。又一日，遺人持一絳送弇州公，曰：‘公可學(xué)道?！瘡m州公欣然事為師。久之，及門者漸眾，且欲翀舉以去。其父謂之曰：‘汝為女子，須留蛻以解人疑’。至庚辰九月重陽日，化去，送者萬人。拄劍瞑目而逝，年二十余耳。龕隨髹鍵，迎置城隅，立庵尊奉之，號‘曇陽庵’——蓋自謂蕭梁時(shí)曇鸞菩薩后身也。又先剪一髭以殉徐氏子之葬，故自稱‘左髻曇陽子’云。傳有《八戒》二歌。弇州公為立傳，傳于世?！?/p>

黎瀟云語云：“內(nèi)江一女子，自矜才色，不輕許人，讀《還魂》而悅之，徑造西湖訪焉，愿奉箕帚。湯若士以年老辭，女不信。一日，若士湖上宴客，女往觀之，見若士皤然一翁，傴摟扶杖而行，女嘆曰：‘吾生平慕才，將托終身；今老丑若此，命也！’因投于水?！睆埬场队崮飩鳌吩疲骸皧浣崮?，麗人也，行二，幼婉慧。體弱常不勝衣，迎風(fēng)輒頓。十三，疽苦左脅，彌連數(shù)月；小差，而神愈不支，媚婉之容，不可逼視。年十七，夭。當(dāng)俞娘之在床褥也，好觀文史，父憐而授。且讀且疏，多父所未解。一日，授《還魂記》，凝睇良久，情色黯然，曰：‘書以達(dá)意，古來作者，多不盡意而出，如生不可死，死不可生，皆非情之至。斯真達(dá)意之作矣！’飽研丹砂，密圈旁注。往往自寫所見，出人意表。如《感夢》一出，注曰：‘吾每喜睡，睡必有夢，夢則耳目未經(jīng)涉者皆能及之。杜女故先我著鞭耳?！崮镉忻寐滹L(fēng)塵中，一時(shí)稱‘仙子’?！薄鹅o志居詩話》云：“婁江女子俞二娘，酷嗜《牡丹亭》曲，斷腸而死，故義仍作詩哀之，云：‘畫燭搖金閣，真珠泣繡窗。如何傷此曲，偏只在婁江？’”此三說，蓋一事而傳聞異詞也。又相傳：張江陵欲以鼎甲畀其子，羅海內(nèi)名士以張之，令諸郎因其叔延致湯、沈兩生，湯臨川獨(dú)不往，而宣城沈君典遂與江子懋修偕及第。《邯鄲夢》中宇文，即指江陵也。兩夢中《吊打》、《欽定》諸劇，皆極詆訕，至云“狀元能值幾文來”，憤悵極矣。蔣心余太史本此諸事，作《臨川夢》傳奇。

明武宗幸太原，取晉府樂工楊騰妻——?jiǎng)⒘寂?，大喜之，攜以游幸。江彬及八黨輩，皆以母事之。及南征，劉氏以一簪贈(zèng)武宗為信，馳馬失去。比至臨清，召劉氏，劉氏以無信不肯行；輕舸疾至潞河，挾以俱往。笠翁《玉搔頭》傳奇本此。胡纘宗亦有詩詠其事：“驚喜君王至，西華夜啟扉。后車三十乘，載得美人歸?！?/p>

《筆談》云：“魏良輔別號尚泉，居太倉南關(guān)，能諧聲律，若張小泉、季敬坡、戴梅川之類，爭師事之。梁伯龍起而效之，考訂元?jiǎng)?，自翻新調(diào)，作《江東白纻》、《浣紗》諸曲，又與鄭思笠精研音理，唐小虞、鄭梅泉五七輩雜轉(zhuǎn)之，金石鏗然，譜傳藩邸、戚畹金紫熠爚之家，取聲必宗伯龍氏，謂之‘昆腔’。張進(jìn)士新勿善也，乃取良輔校本，出青于藍(lán)，偕趙瞻云、雷旉民與其叔小泉翁，踏月郵亭，往來唱和，號‘南馬頭曲’；其實(shí)稟律于梁而自以其意稍為韻節(jié)，‘昆腔’之用不能易也。”《蝸亭雜訂》云：“梁伯龍風(fēng)流自賞，修髯，美姿容，身長八尺，為一時(shí)詞家所宗。艷歌清引，傳播戚里間；白金、文綺、異香、名馬、奇技淫巧之贈(zèng)，絡(luò)繹于道；歌兒、舞女，不見伯龍，自以為不祥也。其教人度曲，設(shè)大案，西向坐，序列左右，遞傳迭和。所作《浣紗記》，至傳海外，然止此不復(fù)續(xù)筆。《浣紗》初出，梁游青浦，時(shí)屠隆為令，以上客禮之，即命優(yōu)人演其新劇為壽。每遇佳句，輒浮大白，梁亦豪飲自快。演至《出獵》，有所謂‘?dāng)[開、擺開’者，屠厲聲曰：‘此惡語，當(dāng)受罰！’蓋已預(yù)儲污水，以酒海灌三大盂。梁氣索，強(qiáng)盡之，吐，委頓。次日，不別竟去。”《靜志居詩話》云：“梁大伯龍?zhí)睢朵郊営洝?，王元美詩所云：‘吳閶白面冶游兒，爭唱梁郎雪艷詞’是也。又有陸九疇、鄭思笠、包郎郎、戴梅川輩，更唱迭和。清詞、艷曲，流播人間，今已百年。傳奇家別本，弋陽子弟可以改調(diào)歌之，惟《浣紗》不能，固是詞家老手。”《芳畬詩話》云：“梁辰魚，字伯龍，以例貢為太學(xué)生。虬須、虎顴，好輕俠，善度曲。世所謂‘昆山腔’，自良輔始，而伯龍獨(dú)得其傳。著《浣紗》傳奇，梨園子弟多歌之。同里王伯稠贈(zèng)詩云：‘彩毫吐艷曲，粲若春花開。斗酒清夜歌，白頭擁吳姬。家無擔(dān)石儲，出多年少隨?！?/p>

《書影》云：“呂文穆公父龜圖，與母不相能，并文穆逐出之。羈流于外，衣食殆不給，龍門寺利涉院僧識其為貴人，延至寺中，為鑿山巖為龕居之。文穆處其間九年，出而廷試第一。七年，為參知政事。其后諸子即石龕為祠堂，名曰‘肄業(yè)’，富韓公為作記。公既登第，攜其母見父，雖許納之，終不與相見，乃同堂異室而居。今所傳文穆傳奇，似影響于此，且以母事為妻事，大可噴飯矣?！薄蹲T輅》云：“呂蒙正母劉氏與父不睦。其妻自姓宋氏。”《莊岳委談邵氏見聞錄》并載：“呂蒙正微時(shí)，于洛陽龍門利涉院土室中與溫仲舒讀書。一日，行伊水上，見賣瓜者，意欲得之，無錢可買。其人偶遺一枚于地，公悵然取食之。后作相，買園洛城東南，下臨伊水，起亭以‘饐瓜’名焉。”考《宋史》：呂實(shí)起寒微；土室、饐瓜，多有之?！秷蛏教猛饧o(jì)》云：“呂蒙正朝罷歸衙，偶片雪沾衣，欲斬執(zhí)役人，夫人因舉《撥灰》詩諷之，乃已。又隨事諷諫，嘗題鴟吻云：‘獸頭原是一團(tuán)泥，做盡辛勤人不知。如今臺在青云裹，忘卻當(dāng)年窯內(nèi)時(shí)。’”《香祖筆記》云：“《避暑錄》言：‘父逐蒙正，龍門僧鑿龕以居?！駛髌嬗衅聘G之說，亦沿俗論；但言窯而不言龕?！?/p>

《譚輅》云：“《紅線》一傳，雖《虞初》之談，其說本于《淮南楚》將子發(fā)事。友人梁伯龍據(jù)其傳作院本?！薄队看毙∑贰吩疲骸啊都t線》雜劇，乃梁伯龍所著，今時(shí)所用。不知胡懋禮已先之，更勝于梁?！薄犊妥樥Z》云：“胡秋宇先生在翰林日，以言忤政府，出為藩參。先生文雅風(fēng)流，不操常律。所著小說書數(shù)種，多奇艷，間亦有閨閣之靡，人所不忍言，如《蘭芽》等傳者，今昔秘不傳。所著《紅線》雜劇，大勝梁辰魚所作?！?/p>

張鳳翼伯起，長洲人，與其弟獻(xiàn)翼——幼于并有才名。吳人語曰：“前有三皇，后有三張。”伯起老于公交車，好度為新聲。所著《紅拂記》，梨園子弟皆歌之。《游宦余談》云：“《虬髯客傳》，紀(jì)遇李衛(wèi)公于靈右旅店，約往太原見州子于汾陽橋候之。余入太原初過靈石縣，次汾陽橋，無所謂‘靈右’者，意傳奇中所云者，乃抄錄相傳之誤，而張伯起《紅拂記》因之。”《曲藻》云：“張伯起《紅拂記》一佳句云：‘愛他風(fēng)雪耐他寒’，不知為朱希真詞也，其起句云：‘檢盡歷頭冬又殘，愛他風(fēng)雪耐他寒，拖條竹杖家家酒，上個(gè)籃輿處處山?！嘧詾t灑。”

《蝸亭雜訂》云：“張伯起少時(shí)作《紅拂記》，演習(xí)之者遍國中。丙戌上太夫人壽，作《祝發(fā)記》，則年六十矣。播事奏效，大將楚人李應(yīng)祥者以金求作傳奇，以侈大其勛，利其潤筆，而夸之過當(dāng)，未免蛇足，今其曲亦不行。”

《麒麟閣》中《換簡》一折，亦有所本。秦瓊本傳云：“從秦王夾擊美良川，破尉遲敬德，功最居多?！鄙w鄂公之驍勇，惟胡公能埒之。其后多病，常自云：“吾生平苦戰(zhàn)，出血不下數(shù)斗，焉能不病乎”瓊善鋧。鋧，音“簡”，短兵也，形似小鑿。歐公《桑懌傳》云：“懌善劍及鐵簡，力過數(shù)人?！薄稓w潛志》言：“王副樞晦以鐵簡迎擊僧，腦出而斃?！薄渡骄有抡Z》云：“有以馬鞭獻(xiàn)文貞王者，制作精最。拔靶取之，一鐵簡在焉。”胡氏《筆叢》辨鞭、簡之說，絕為不根。

《曲藻》云：“《明珠》，即《無雙傳》，陸天池采所成，乃兄浚明給事助之，亦未盡善?！薄赌弦羧[》云：“陸天池作《南西廂》，悉以己意自創(chuàng)，不襲北劇一語，志可謂悍矣；然元調(diào)在前，豈易角勝耶！其所為《明珠》，尖俊、宛轉(zhuǎn)處，在當(dāng)時(shí)固為獨(dú)勝，非梁梅派頭，故《南西廂》不及遠(yuǎn)甚?！薄斗籍屧娫挕吩疲骸瓣懖?，字子元，年十九作《王仙客無雙傳奇》?！?/p>

《疑耀》云：“今俗演《繡襦》，鄭元和殺駿馬奉伎人李亞仙，乃元翰林學(xué)士王元鼎與妓人順時(shí)秀事也。”《莊岳委談》云：“《繡襦記》，事出唐人《李娃傳》，皆據(jù)舊聞，第傳止稱其父滎陽公而鄭子無名字，后人增益之耳。”《靜志居詩話》云：“鄭若庸字中伯，昆山人，曳裾王門，妙擅樂府。嘗填《玉玦》詞以訕院妓，一時(shí)白門楊柳，少年無系馬者。羣妓患之，乃醵金數(shù)百，行薛生近兗作《繡襦記》以雪之，秦淮花月，頓復(fù)舊觀?！薄督鹆戡嵤隆吩疲骸靶炝靥钅媳痹~，大有才情，余所見戲文《繡襦》諸本行世。”然則鄭元和、李亞仙事，白元人石君寶作《曲江池》雜劇外，徐與薛兩人各有《繡襦記》矣。

《蝸亭雜訂》云：“鄭之文，字應(yīng)尼，南城人。公交車下第，薄游長干曲中。馬湘蘭負(fù)盛名，與王百谷諸公為文字飲，不禮應(yīng)尼；應(yīng)尼恨之，與吳非熊輩作《白練裙》雜劇，極為譏訕；聚子弟演唱，召湘蘭觀之，湘蘭微笑而已。定湘傅司業(yè)清嚴(yán)訓(xùn)士，一日，召應(yīng)尼跪東廂下，數(shù)之曰：‘舉子當(dāng)為輕

蛺蝶耶’收以槚楚。后應(yīng)尼舉進(jìn)士，官南部郎，遷某郡太守?！薄敦炗帻S筆記》云：“馮開之為南祭酒，東南名士，云集金陵。屠長卿新奉恩詔復(fù)冠帶，亦作寓。公慕狹邪寇四兒之名，先以纏頭往；至日，具袍服頭踏，呵殿而至，踞廳事南面，呼嫗出拜，令寇姬旁侍行酒。六院喧傳，以為談柄。江右孝廉鄭豹先名之文者，素以才自命，遂作一傳奇名曰《白練裙》，摹寫屠憨狀曲盡。時(shí)吳下王百谷亦在留都，曾召名妓馬湘蘭，馬已年將耳順，王則望七矣，兩人尚講衾裯之好，鄭亦串入其中，備列丑態(tài)，一時(shí)為之紙貴。按：屠令青浦時(shí)，上海孝廉俞顯卿以事干謁之，屠不聽，且加侮慢。俞心恨甚，及為刑部主事，論劾長卿云：‘日中為市，交易而退。翠館侯門，青樓郎署?！嫌[之，大怒。得旨，兩人俱革職。此言其詔復(fù)冠帶后仍有寇四兒之事?！?/p>

張孝祥于湖，宋紹興甲戌狀元，高宗謂為“謫仙人”。天性倜儻，勇于為義。每作詩文，輒問門人：“視東坡何如”謝堯仁謂：“以先生筆力，讀書十年，吞東坡有余矣。”高深甫作《玉簪》，假于湖以資談笑，當(dāng)亦如《琵琶》之蔡邕、《荊釵》之王十朋耳?！豆沤衽贰吩疲骸八闻懹^陳妙常尼，年二十余，姿色出眾，詩文俊雅，工音律。張于湖授臨江令，宿女貞觀，見妙常，以詞調(diào)之；妙常亦以詞拒之。詞載《名媛璣囊》。后與于湖故人潘法成通，潘密告于湖，以計(jì)斷為夫婦?！奔唇袼鶄鳌队耵ⅰ芬?。此言陳為尼，而《玉簪》作道姑。蓋以尼必削發(fā)，于當(dāng)場為不雅，本元人鄭彩鸞作道姑耳。乃其曲云“從今孽債緇衣”，又云“姑娘在禪堂打坐”，則隱寓其為尼也。笠翁譏之，非是。《西閣偶談》云：“溧陽有潘必正墓”。

斷殺狗勸夫之王翛然，《歸潛志》云：“金朝士大夫以政事著名者，曰王翛然，嘗同知咸平府，攝府事，時(shí)遼東路多世襲猛安謀克居焉，其人皆功臣子，驁亢奢縱不法，公思有以治之。會(huì)郡民負(fù)一世襲猛安者錢，貧不能償，猛安者大怒，率家僮強(qiáng)人其家，牽牛以去。公得其情，令一吏呼猛安者，猛安盛陳騎從以來。公朝服，召至廳事前，詰其事，趨左右械系之，乃以強(qiáng)盜論，杖殺于市。一路悚然。后知大興府，素察僧徒多游貴戚家作過，乃下令：‘午后僧不得出寺，街中不得見一僧?！幸婚L老犯禁，公械之。長老者，素為貴戚所重，皇姑某國公主使人詣公請焉。公曰：‘奉主命，即令出?！⒄偕?，杖一百死。自是京輦肅清。世宗深見知，故公得行其志也。至今人云：‘過宋包拯遠(yuǎn)甚?！?/p>

《玉壺清話》云：“樊知古，江南人，無鄉(xiāng)里之愛。舉于鄉(xiāng)，不獲第，因謀北歸。以釣竿漁采石江，凡數(shù)年。橫長絚量江水之廣、深。絚或中沈，陰有物波底助起，心知其國之亡，遂仗策謁太祖，送學(xué)士院本科及第。遣湖南督匠造黃、黑龍船于荊南，破竹為索，數(shù)千艦由荊南而下。舟既集，就采石磯試焉，密若胼脅，不差尺寸?！背仃栱苍剖献鳌读拷洝穫髌?，于《量江》一出，用龍王鬼卒助之，本此，非他傳奇假借鬼神之例也。史稱李后主送知古家口于樊，傳奇言后主執(zhí)之，用為劇中波瀾耳，然而誣后主矣。

《藝苑巵言》云：“正德間，有妓女失其名，于客所分詠，以骰子為題云：‘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自從遭點(diǎn)污，拋擲到如今?！岁P(guān)漢卿雜劇載錢可、謝天香事亦有之，特后人稍易其語耳。”

《南園漫錄》云：“予郡有符、丁二姓，相友善。丁后病，而有子支漫不事生產(chǎn)，丁乃以白金若干托符，曰：‘子支漫不事生產(chǎn)，恐身后即耗，煩為密收，而訓(xùn)使治生，改則畀之，不可改則君之物矣。’符許諾，日過其子，告以其父命之篤，子稍改悟，曰：‘恨無資以營生計(jì)。’符許借之。借而叩之，果不費(fèi)，則勖之焉。踰時(shí)，再詢而叩之，曰：‘恨少耳。若多假焉，生彌遂矣?！瘎t再借之。如是者三，子曰：‘若得若干，業(yè)可成矣。’符知其可也，則曰：‘汝當(dāng)具牲醴來，吾為汝轉(zhuǎn)假。’其子如命往，符則以其牲醴置丁之靈幾前，為文告曰：‘君不鄙予，托予以子而委我以財(cái)。今君之子克家矣，財(cái)凡若干雨，盡以付君之子，君可以無慮矣?！鞖w。時(shí)丁頗裕，而符更窶，財(cái)不相負(fù)而又能忠誨其子，俾可成，可謂難矣。郡人盡能道其事。”按：是書為嘉靖聞云南永昌張志淳所撰，其事頗似元人秦簡夫《東堂老》雜劇。

《洞天玄記》寫形山道人收昆侖六賊事，所以闡明老氏之旨；《歸元鏡》寫沈蓮池為僧事，所以發(fā)撝禪氏之談：于傳奇中別一豀徑?！惨欢?/p>

《茶余客話》云：“元人尚仲賢，真定人，工詞曲，嘗作《海神廟王魁負(fù)桂英》曲。所演《焚香記》，蓋藍(lán)本于此?！?/p>

《茶余客話》又云：“石崇《明君詞》敘：‘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用琵琶，不過爾爾?！^此，則琵琶自是烏孫公主事。今人作詩，專以昭君為故實(shí)，豈非雜劇誤之耶”又云：“大業(yè)間杜寶常修《水飾圖經(jīng)》十五卷。煬帝觀于曲水，有神龜負(fù)八卦進(jìn)伏羲，黃龍負(fù)圖、元龜銜符、大鱸銜錄授黃帝，丹甲靈龜銜書獻(xiàn)蒼頡，鳳皇負(fù)圖、赤龍載箓授堯，龍馬銜中赤文授舜，舜觀河渚五老人來告，帝期陶河濱，黃龍負(fù)黃文符璽之圖，禹濟(jì)江而黃龍負(fù)舟，元夷蒼水使者以《山海經(jīng)》來……其類七十有二，以七十二航貯之，此水戲之始。元人關(guān)漢卿有《隋煬帝牽龍舟》樂府，即此?！薄惨蝗?/p>

今村中演劇，有《清風(fēng)亭認(rèn)子》，為張繼保忘義父之恩，為雷殛。按此事本之《北夢瑣言》：“張裼尚書典晉州，外貯所愛營妓，生一子。其內(nèi)子妬忌，不敢取歸，乃與所善張?zhí)幨繛樽?，居江津間，常致書題問其存忘。及漸成長，教其讀書。有人告以‘非處士之子柛岡誄官高’。因竊其父與處士緘札，不告而遁。歸京國，名仁龜，有文，性好學(xué)修詞，應(yīng)進(jìn)士舉及第，歷侍御史。因奉使江浙，于候館自經(jīng)而死，莫知所為。先是張?zhí)幨繍澓薅K，必有冥訴，罹此禍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