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先生在《八十憶雙親 師友雜憶合刊》中曾說到他的老師呂思勉先生寫斷代史時使用的“材料卡片”,他說:“余又屢去其(呂思勉——引者注)滬上之寓所。抗戰(zhàn)時開明書店曾邀余作國史長編,余介紹之于誠之師,得其允諾。已有分編成書。乃誠之師案上空無一物,四壁亦不見書本,書本盡藏于其室內(nèi)上層四周所架之長板上,因室小無可容也。及師偶翻書桌之抽屜,乃知一書桌兩邊八個抽屜盡藏卡片。遇師動筆,其材料皆取之卡片,其精勤如此?!保ㄥX穆:《八十憶雙親 師友雜憶合刊》,見《錢賓四先生全集》卷五十一,62-63頁)這段回憶,說的是上世紀四十年代的事,那時光華大學復(fù)校(1941年12月,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日軍進入上海租界,為了避免向日偽登記,光華大學停辦,文學院改名文學社,理商學院改名為格致理商學院,以便讓在校學生完成學業(yè),至抗戰(zhàn)勝利后,光華大學才復(fù)校),租上海漢口路證券大樓的七八兩層用作校舍,學校在八層撇出一間作為呂思勉的宿舍。民國時期的教授生活,今人常有過分美化的想象,讀錢氏的回憶,則呂舍的簡陋情狀一覽無遺?;貞浿姓f的“國史長編”,乃是指呂先生的斷代史系列。大約自中年以后,呂先生便決心以一己之力,撰寫先秦、秦漢、兩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宋遼金元、明清等六部斷代史,此時《兩晉南北朝史》已脫稿付印,開始撰寫《隋唐五代史》。但呂氏撰斷代史時用的是怎樣的“材料卡片”?錢先生未曾細談。
在呂先生留存的各類遺稿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撰史時使用的材料,它們被分門別類地包扎好,包裹紙上寫有材料的門類:社會、政治、經(jīng)濟、婦女、生計、宗教、四裔、學術(shù)、文字等等,這里面部分是完稿或未完稿的讀史札記,部分是史料的摘錄或報刊雜志的剪報,其中有一包是撰寫《宋遼金元史》和《明清史》的史料摘錄,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呂先生撰斷代史時使用的“材料卡片”。
呂先生的這一包史料摘錄,寫在裁成約17×12.7大小普普通通的草稿紙上,分成“宋史”“遼史”“金史”“元史”“明史”等五小本,都是從正史上抄錄的材料,其中“宋史”一百零四頁,“遼史”四十五頁,“金史”五十五頁,“元史”七十一頁,“明史”八十三頁;總計三百五十八頁(見圖1:五本材料摘錄:宋史、遼史、金史、元史、明史)。所摘錄的材料都有自定的格式:如“安石上書:五七,5,上”,“五七”表示《宋史》第五十七卷,“5”表示第5頁,“上”表示該頁的正面;即“王安石上書”的記載,在《宋史》第五十七卷第5頁的正面。其他如“雍熙伐遼:十三,1上—— 6下,8上”,“順昌山=桃花源:四百五十八,6上”(《宋史》四百五十八卷《杜生傳》云:順昌山人。靖康末,有避亂于順昌山中者,深入得茅舍,主人風裁甚整,即之語,士君子也。怪而問曰:“諸君何事挈妻孥能至是耶?”因語之故。主人曰:“亂何自而起耶?”眾爭為言,主人嗟惻久之,曰:“我父為仁宗朝人也,自嘉祐末卜居于此,因不復(fù)出。以我所聞,但知有熙寧紀年,亦不知于今幾何年矣?!眳蜗壬J為,此段記載,可以與陶淵明所記之“桃花源”相印證,故在“順昌山”與“桃花源”間,畫了個“=”符號)、“高昌國,國中無貧民,絕食者共振之:四百九十,4下”等等。所以,這一包“材料卡片”其實都是材料(在“正史”上)的頁碼摘錄。
圖1:五本材料摘錄:宋史、遼史、金史、元史、明史
“材料卡片”分兩類:一類是政治史,如“太祖?zhèn)魈谑录摆w普”“緩攻北漢及遂伐遼”“真宗時遼寇”“仁宗時之遼”“遼夏之釁”“真宗劉后”“郭后之廢”等。呂氏的斷代史上冊是政治史,下冊是文化史,這一類應(yīng)該是寫斷代史上冊所準備的材料摘錄。(圖2:材料摘錄中“緩攻北漢及遂伐遼”一頁)另一類是專題史的材料,分類的題目有:宮室(器用)、宗族、風俗、封建(政體)、宗教、移民、醫(yī)、階級、財政、倫理、錢幣、交通、兵、刑、經(jīng)籍、禮樂、名諱、喪報、水利、史、紀年、美術(shù)、選舉、地理、戶口、婦女、度量衡、賦稅(總)(田)、賦稅(屋)(契)、賦稅(山澤)、賦稅(卝)(礬)、賦稅(役)、賦稅(鹽)、賦稅(茶)、賦稅(酒)(醋)(榷貨務(wù))、賦稅(商)、賦稅(坊場)、賦稅(雜)、社會、外交、葬埋、實業(yè)(農(nóng))(漁)(牧)(礦)、實業(yè)(工)、實業(yè)(商)、食、食(倉儲)(漕運)、食(入中入邊)(糴糶)、食(倉儲)(漕運)(市糴)、服、歷法、學術(shù)、職官、區(qū)劃、四夷等等,這些都是寫下冊文化史的材料摘錄。每一專題下,列出的材料頁碼,少則幾條、幾十條,多則上百條。每本材料,都附有“幣價考”,如“宋史幣價考”,共有七頁,摘錄《宋史》上的幣價材料,自第一卷起,到最后第四百九十六卷為止,所記“幣制”“幣價”的材料有六百九十七條(每一個頁碼,即一條材料)(圖3:材料摘錄《宋史》一疊內(nèi)的“宋史幣價考”“錢幣”“賦稅”)。
圖2:材料摘錄中“緩攻北漢及遂伐遼”一頁
圖3:材料摘錄《宋史》一疊內(nèi)的“宋史幣價考”“錢幣”“賦稅”
看著這些“材料卡片”,可以想見呂先生治史工作的第一步是閱讀史書、摘錄材料(頁碼),并加以分類、匯編:即一邊讀史書(材料),一邊按照自己設(shè)計的史著結(jié)構(gòu),將史料分門別類地摘錄、歸類。這包“材料卡片”,大部分都是摘錄材料所在的頁碼,少數(shù)是摘錄起訖的句子。按頁碼去復(fù)核呂先生使用的“正史”,相應(yīng)頁碼上“材料”都是用紅筆圈點過的。還有一些“材料卡片”是直接將“正史”或其他史書上的段落剪貼下來,再加上分類的標題或首尾處寫上自己的分析或評述。嚴耕望在《治史答問》中論述過呂氏斷代史的特色,他說:呂氏的斷代史“每部書前半綜述這一時代的政治發(fā)展概況,后半部就社會、經(jīng)濟、政制、學術(shù)、宗教各方面分別論述。前半有如舊體紀事本末,尚較易為功;后半雖類似正史諸志,而實不同。除政制外,多無所憑借,無所因襲,所列章節(jié)條目雖尚不無漏略,但大體已很周匝賅備,皆采正史,拆解其材料,依照自己的組織系統(tǒng)加以凝聚組合,成為一部嶄新的歷史著作,也可說是一種新的撰史體裁”。這些“材料卡片”就是嚴氏所說的“采正史,拆解其材料,依照自己的組織系統(tǒng)加以凝聚組合”的最直觀的反映。
材料的摘錄是一項沒有止境的工作,所以“材料卡片”上摘錄的頁碼是不斷有增補的,有許多“材料卡片”是隨讀隨記、隨記隨考,已有讀史札記的雛形,比如有一頁題為《何不食肉糜》(寫于1956年)這樣寫道:
《晉書·惠帝紀》:“及天下荒亂,百姓餓死,帝曰:‘何不食肉糜?’其蒙蔽皆此類也。”此語或疑其不實,然惠帝之蒙蔽則必不誣矣?!督鹗贰な雷诩o》:“遼主聞民間乏食,謂何不食干臘?”(大定二十六年,第八卷,第六頁上)此語與晉惠帝之“何不食肉糜”可謂無獨有偶。金人之于天祚未必造此語以誣之,則惠帝此語亦未必無也。人君所處之境,與恒人絕殊,故其人之見解亦不可以恒理測度,有衡以尋?!姙椴唤檎咭哉摼?,則反為近于情實也。(見圖4:讀史札記“何不食肉糜”草稿)
圖4:讀史札記“何不食肉糜”草稿
大約呂先生讀到《金史·世宗紀》上有“遼主聞民間乏食,謂何不食干臘”的記載,便聯(lián)想到《晉書·惠帝紀》上有“何不食肉糜”一事,隨即寫下了自己的分析和推論。確實,歷代帝王,多是生于深宮之中,長于阿保之手,民之情偽,一物不知!其所處之環(huán)境,既與常人絕殊,故其人之見解,怎可“以恒理測度”之?此所謂一語破的!而史家的通達與史識,也由此可見。
大致材料有了一定的積累之后,就可以撰寫較完整而系統(tǒng)的讀史札記了。呂先生的讀史札記有一點與乾嘉前輩稍有不同,那就是他的許多讀史札記是分專題成系統(tǒng)的,這在“材料卡片”中已有反映,而他寫的史學論文,實在多是由系統(tǒng)的札記建構(gòu)而成的,如他的《匈奴文化索隱》一文,就由《匈奴為夏后氏苗裔》《匈奴風俗》《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姓字》《匈奴與中國同文》《五餌》《匈奴人口》等六篇札記組成;《漢人訾產(chǎn)雜論》是由《論古人日食之率及漢代訾產(chǎn)利率顧直》《論前漢賞賜》《論后漢三國祿賜及賜人民》《論漢世贈遺》《論漢世購賞》《論漢世喪葬之費》《論漢世臧盜振恤》,《論漢世賣爵贖罪》《論漢世榖帛之賈》《論漢世馬賈》等十篇余札記組成。其他如《道教起源雜考》《秦漢移民論》等,也都是用這種方式撰寫的。
不僅是史學論文,呂先生的斷代史著述,實在也是由系統(tǒng)的、專題性的札記建構(gòu)而成。比如他的《秦漢史》下冊第十七章第六節(jié)交通,全文一萬余字,有二十個自然段,如果對它做一番“解構(gòu)復(fù)原”,給每一段擬個小標題,就可得“札記”二十篇:(一)乘車為體制起見,(二)畜牛者多于馬,民間駕車、官家運輸多用牛,(三)宮中用輦,(四)民間多用驢,(五)國家獎勵民間養(yǎng)馬,(六)漢之馬政,(七)漢道路之修治,(八)漢時邊方之道,(九)漢時道旁植樹,(十)前后漢驛法一大變,(十一)私家可置驛,(十二)郵驛,(十三)烽燧,(十四)漢時傳舍,(十五)亭傳之置,(十六)關(guān)梁,(十七)傳信于郡國以符,(十八)水運與海運,(十九)漢世之造船,(二十)僻陋之地少舟船。又如第十九章“學?!币还?jié),全文約一萬四千余字,可按內(nèi)容“解構(gòu)”成札記二十篇:(一)古今政教之一大變(學術(shù)為士大夫所專有之局破),(二)西漢之大學,(三)漢之三雍,(四)后漢之大學,(五)漢世多孤寒向?qū)W之士,(六)漢世入學者年齡,(七)漢時學校風潮,(八)漢時博士及博士弟子之選頗為重視,(九)漢世學業(yè)多得之在官,(十)學校當重教化,非重學業(yè),(十一)漢世郡國之學,(十二)學校講教化故最重者為禮,(十三)漢時庠序多講教化而有名無實,(十四)漢時資助吏民之好學者,(十五)漢世良吏多能興學于辟陋之地,(十六)漢世文學之職于郡國教化關(guān)系頗大,(十七)漢世私家教授之盛,(十八)漢儒居官者多不廢教授,(十九)漢興儒學之效,(二十)漢世之游談之風等等。當然,就系統(tǒng)性而言,各章節(jié)也有程度的差異,有些詳盡,有些簡略。《秦漢史》共二十章,第一章為總論,不分節(jié);上冊有十一章七十九節(jié);下冊設(shè)八章四十七節(jié);總共一百二十六節(jié),也就是一百二十六個專題性、系統(tǒng)性的札記長編。以這種方法來“解構(gòu)”讀呂氏的《中國社會史》《中國民族史》《先秦學術(shù)概論》等著述,都可以看出有明顯的“專題或系統(tǒng)性的札記”的特征。
不論是這包“材料卡片”,還是其他的史料摘錄和札記草稿,呂氏所用的紙張都不講究,有些是剩余的考試紙,甚至還有舊時店家的廣告紙?!安牧峡ㄆ敝杏惺畞眄?,是摘錄在《中國史籍讀法》草稿的反面,《中國史籍讀法》是呂先生為華東師大歷史系畢業(yè)班學生做演講而寫的最后一份講義,完稿于1954年的6月,可見這幾頁“材料卡片”是摘錄于1954年6月之后。然二年前,因《隋唐五代史》的出版受阻,呂先生給開明書店王伯祥先生去信,說“斷代史”的撰寫“截至五代止”(《王伯祥日記》第二十六卷,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1年版,38頁)。換言之,計劃中的《宋遼金元史》和《明清史》已決意不寫了,何以為這兩書而做的“材料卡片”卻仍在繼續(xù)呢?大約這種自幼養(yǎng)成的讀史料、做摘錄的習慣,已經(jīng)成為呂氏不可或缺的日課,成為他的“生活的方式”和“生命存在的標志”了(陳平原:《作為一種生活方式的“讀書”》,原系在華東師范大學的演講,收入張保寧:《文學研究方法論讀本》,陜西師范大學出版2017年版,291頁)。
王培軍君寫有《卡片學問》一文(下文簡稱“王文”),說“《圍城》中李梅亭的卡片箱里,一只只都是小抽屜,拉開抽屜,里面是排得整齊的白卡片,像圖書館的目錄?!@些卡片照四角號碼排列,分姓名、題目兩種?!闭f“此必是借呂思勉事,以為‘惡謔’?!保ㄍ跖嘬姡骸犊ㄆ瑢W問》,見《文匯報》2013年10月24日)“王文”還引上文錢穆《八十憶雙親 師友雜憶合刊》那段回憶為佐證。這個推測也是有道理的。錢先生的父親錢基博先生與呂先生是至交,同在光華大學任教,錢先生或許拜訪過呂先生,或許目睹過呂先生的寫作情形。然后,翻遍呂氏的遺稿,未見有類似“李梅亭”式的卡片箱與卡片紙。不過,早年的錢鍾書先生視呂氏的治史是“卡片學問”有可能是實情。1937年,錢鍾書先生寫過一篇《談交友》,文中有對“卡片學問”多有嘲笑,他說:“時髦的學者不需要心,只需要幾只抽屜,幾百張白卡片,分門別類,做成有引必得的‘引得’,用不著頭腦更去強記。但得抽屜充實,何妨心腹空虛。最初把抽屜來代替頭腦,久而久之,習而俱化,頭腦也有點木木然接近抽屜的質(zhì)料了。我敢預(yù)言,在最近的將來,木頭或阿木林等謾罵,會變成學者們最尊敬的稱謂,‘樸學’一個名詞,將發(fā)生新鮮的意義?!保ㄥX鍾書:《談交友》,見《文學雜志》1937年5月創(chuàng)刊號)錢氏的這一番言論,想必一定是專有所針、是有感而發(fā),他豈會把治學用不用“材料卡片”與用不用“心”混為一談?在《談交友》一文刊出四十六年之后,即1983年呂氏的幾部斷代史以及《讀書札記》等都由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再版,呂先生的女兒呂翼仁女士將重印之父親遺著,分送國內(nèi)外學界同人或呂先生的好友,錢先生也是其中的一位。是年4月,呂翼仁女士收到錢先生的致謝函(見圖5:一九八三年四月廿九日錢鍾書先生寄呂翼仁的致謝信,原信文末),其中寫道:“猶憶曩侍先君,得瞻長德鳳儀,而無知不悅學,未能多請教益,撫今追昔,彌增悔恨。”這幾句話,與其說是客套應(yīng)酬,倒不妨說是錢先生的真情流露(見“王文”),抑或晚年的錢先生對“卡片學問”已改變了看法?
圖5:一九八三年四月廿九日錢鍾書先生寄呂翼仁的致謝信
自西方的章節(jié)體傳入并逐漸成為史學撰述的主流體裁之后,傳統(tǒng)的撰史方式已與我們漸行漸遠了。像呂先生那樣老一輩的史學家,之所以還能恪守著這種傳統(tǒng)的方式,自與他們青少年時所受的教學、訓(xùn)練有關(guān),也與當時的學風有關(guān)。嚴耕望先生稱今日通行的論文體裁為“常行體”(嚴耕望:《治史經(jīng)驗談》,見《怎樣學歷史——嚴耕望的治史三書》,遼寧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73頁)。與這種“常行體”相比,由系統(tǒng)的札記建構(gòu)而成的論文著述,不僅有體裁上的差異,也有撰史程序上的不同。在這里,撰史的程序?qū)κ窌馁|(zhì)量具有重大的影響。“札記”體的論文著述,既然由系統(tǒng)的札記所組成,那它的撰寫程序,只能從讀史書、寫札記入手,等到札記有了一定的積累,論文或論著也就水到渠成了。呂先生曾批評當年大學生做論文的方式,他說:“最要不得的,是現(xiàn)在學校之普通做論文的方法,隨意找一個題目,甚而至于是人家所出的題目。自己對于這個題目,本無興趣,自亦不知其意義,材料究在何處,亦茫然不知,……不該不備,既無特見,亦無體例,聚集鈔撮,不過做一次高等的鈔胥工作。做出來的論文,既不成其為一物,而做過一次,于研究方法,亦毫無所得,小之則浪費時間,大之則誤以為所謂學問,所謂著述,就是如此而已,則其貽害之巨,有不忍言者已?!保▍嗡济悖骸稄奈覍W習歷史的經(jīng)過說到現(xiàn)在的學習方法》,收入《呂思勉全集》第十二冊,750頁)李伯重先生曾寫有《論學術(shù)與學術(shù)標準》一文,說我國的“學術(shù)著作今天越來越被國際學界視為假冒偽劣而不屑一顧”,文中以宋史研究論文為例,說據(jù)2005年的統(tǒng)計,“近50年來刊出的宋史研究論著總數(shù)多達1.5萬篇,而其中絕大部分刊出在這二十五年中”,這些宋史論文中,“1/3-1/2是完全沒有學術(shù)價值的廢品”(李伯重:《論學術(shù)與學術(shù)標準》,《社會科學論壇》2005年第三期) 。如果我們把呂氏的史著稱之為“札記”體,那么“常行體”應(yīng)該是“札記”體的“升級版”;有了“札記”體的基礎(chǔ),再來撰寫“常用體”的論文論著,就能保證著述的質(zhì)量,也不易炮制“假冒偽劣”或沒有學術(shù)價值的廢品了。
附錄
錢鍾書信函原文:
翼仁女士著席:忽奉惠寄誠丈遺著,念舊相存,不遺在遠,既感且憾。猶憶曩侍先君,得瞻長德鳳儀,而無知不悅學,未能多請教益,撫今追昔,彌增悔恨。幸大家能保楹書,復(fù)使流布,俾炳燭余明,稍補平生未足之心,差以自慰耳。上月海外人來示家賓四《師友雜憶》一冊中,有一章述與誠丈交誼,道及大家,殊有情文。亦寓目可惜未錄副也。專此致謝,即頌近祉。 錢鍾書敬上 一九八三年四月廿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