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起,故宮博物院正式啟動了養(yǎng)心殿保護性修繕項目,同時開展對室內(nèi)陳設字畫、鐘表瓷器、家具等文物的研究。作者參與了養(yǎng)心殿貼落畫的課題,得以有機會仔細研究這些畫作的張貼位置、畫風特點以及表現(xiàn)內(nèi)容等。本文著重探討了原貼于三希堂內(nèi)兩幅金廷標的貼落,以下擬對畫作定名、圖式來源、表現(xiàn)意涵等展開討論。
一?畫作定名
造辦處活計檔記載:“太監(jiān)胡世杰傳旨:養(yǎng)心殿西暖閣三希堂向西畫門,著金廷標起稿、郎世寧畫臉,得時,仍著金廷標畫。曲尺南面著金廷標畫人物,北面著楊大章畫花卉,東西二面著方琮、王炳畫山水。三希堂對寶座西墻,著金廷標畫人物?!庇纱丝芍〉塾谌辏?765)十一月諭令金廷標為三希堂繪制了三幅貼落。目前,除原貼于“曲尺南面”的金廷標人物畫由于曲尺建筑的拆除而不知所存外,其他兩幅均藏于故宮博物院。
(一)被定名《乾隆帝行樂圖》的《仿平安春信圖》
故宮博物院老一輩工作者在給位于“三希堂向西”墻面的貼落造帳時,將該圖定名為《乾隆帝行樂圖》。此圖〔圖一〕絹本設色,畫心縱201厘米,橫199.5厘米,四周有4厘米寬的藍綾裱邊。透過畫中“門”可見:在樹石點綴的庭院里,有二株相向而生、蓓蕾初綻的梅樹。梅樹下,一位體態(tài)端莊的長者正將梅枝遞給身旁的年輕人,后者雙手接梅,表現(xiàn)出畢恭畢敬的謙和神態(tài)。不言而喻,前輩們認為畫中所繪二人中的一位就是乾隆帝。按檔文所記,該圖是“著金廷標起稿、郎世寧畫臉”。郎世寧是給乾隆帝繪制御容最多的畫家,僅造辦處活計檔就有相關(guān)記錄十余條,此外,故宮博物院還藏有其主筆所繪的乾隆帝肖像畫數(shù)十件。郎世寧對乾隆帝的相貌有著深入的了解,并且能夠惟妙惟肖地加以表現(xiàn)。如從《乾隆帝射獵聚餐圖》、《乾隆帝哨鹿圖》、《乾隆帝觀馬技圖》、《乾隆帝歲朝行樂圖》、《乾隆帝觀荷撫琴圖》、《乾隆帝喜晴圖》〔圖二〕、《乾隆帝戎裝騎馬像》以及在乾隆七年(1742)繪制的一批表現(xiàn)乾隆帝射獵題材的“挾矢圖”、“射兔圖”、“射狼圖”、“射鹿圖”、“殪熊圖”等畫作中均可見一斑。但是,細察此幅出自郎世寧(時年七十八歲)之手的“臉像”,并不具備乾隆帝中年時期雍容而儒雅的肖像特征。此外,凡是諭令畫家繪其肖像,乾隆帝都會明確指出“畫御容”,如“推蓬冊頁一頁,傳旨著郎世寧畫御容”;“玉蘭芬西進間西墻上,著郎世寧畫高山流水撫琴景油畫御容一幅”;“太監(jiān)榮世泰傳旨:接秀山房澄練樓樓下南間南墻,著郎世寧畫御容”等,而不會只是簡單地說“郎世寧畫臉”。再有,按照乾隆帝制定的清宮禮制,過世帝后的畫像都要歸集在壽皇殿,以便后代祭拜供奉。而該圖自乾隆朝張貼后,歷經(jīng)嘉慶、道光、同治、光緒等數(shù)朝,始終沒有被交至壽皇殿尊藏,由此再次說明,圖中所刻畫的人物不過是古雅的高士形象,他們與乾隆帝無關(guān),所以將該畫作定名為《乾隆帝行樂圖》實屬有誤。鑒于圖中人物泰然自若的表情、相向而立的站姿以及人物的手勢等均與郎世寧所繪、乾隆帝親筆御題簽名的《平安春信圖》軸〔圖三,圖四〕十分相仿,故將其定名為《仿平安春信圖》貼落似更為貼切。
圖一 清金廷標、 郎世寧合繪《仿平安春信圖》貼落( 原名《乾隆帝行樂圖》貼落) 故宮博物院藏
圖二 清佚名《乾隆帝喜晴圖》 軸(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圖三 郎世寧《平安春信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圖四 郎世寧《平安春信圖》軸包首外簽
(二)被定名《山水人物圖》的《掣筆圖》
故宮博物院老一輩工作者在給“三希堂對寶座西墻”的貼落造帳時,將該圖定名為《山水人物圖》貼落。此圖〔圖五〕紙本墨筆,畫心縱86.5厘米、橫88.9厘米。四周有8厘米寬的藍綾裱邊,用來保護畫面及粘糊上墻。畫幅左下方作者款識:“臣金廷標恭繪”下鈐“臣廷標”白文方印。此圖繪重巒疊嶂,秋林染黃,一帶清流盤山而過。臨溪處建有房舍,其中敞軒內(nèi)繪一年輕人正在握筆習字,一老者悄然立于其后,欲抽其筆。緊鄰敞軒處繪一男子臨窗獨坐,呈托腮靜思樣。在畫幅的右上方有乾隆帝于“丁亥新正上浣御題”:“總角習書饒腕力,掣從背后得難求。倚窗法護獨閑坐,應是馳情托遠游?!痹撛娢谋皇珍浻凇肚甯咦冢ㄇ。┯圃娢娜?,名《題金廷標掣筆圖》,由此而知,此圖的正確名稱應該是金廷標《掣筆圖》貼落。
圖五 清金廷標《掣筆圖》貼落(原名《山水人物圖》貼落) 故宮博物院藏
二?圖式借鑒
在乾隆帝主導下,宮廷畫家們除自主創(chuàng)作外,還進行了大量的圖式借鑒臨摹仿學。他們或彼此間互學互仿,或仿學古人先賢的墨跡。如張宗蒼《乾隆帝撫琴圖》軸,即是仿自董邦達《乾隆帝松蔭消夏圖》軸;丁觀鵬、姚文瀚等則分別仿照宋代佚名《人物畫》軸的圖式,繪制了五幅乾隆帝做漢族文人打扮的《是一是二圖》。金廷標任宮廷畫家期間,也多次參與了各種臨仿和被臨仿的藝術(shù)活動,見造辦處活計檔記有,“太監(jiān)胡世杰交仇英畫《漢宮春曉》手卷一卷,傳旨:著金廷標仿畫”;“金廷標仿陳镕《九龍圖畫》一卷”;“著金廷標照鄒一桂畫人物,放大畫年節(jié)景大畫一張”;“著姚文瀚仿金廷標畫《貨郎畫》一張”;“思永齋殿內(nèi)東墻金廷標畫醉八仙掛軸心,著黃增仿畫一張”;“玉粹軒殿內(nèi)南間西墻畫斗一張,著顧銓照建福宮三友軒現(xiàn)貼金廷標畫照樣畫”,等等。
金廷標、郎世寧合筆的《仿平安春信圖》貼落以及金廷標《掣筆圖》貼落,從設景布勢到人物形象的設定都是有所參考的,這正體現(xiàn)了乾隆朝宮廷繪畫“圖式借鑒”的藝術(shù)特性。
(一)《仿平安春信圖》法眾求新
《仿平安春信圖》貼于三希堂西墻上。依據(jù)檔文 “著金廷標起稿,郎世寧畫臉,得時,仍著金廷標畫”而知,此圖是幅有特定要求的畫作:構(gòu)圖要由“金廷標起稿”,人物形象要由“郎世寧畫臉”,最后由金廷標完成定稿。
“起稿”應該是此圖創(chuàng)作中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讓金廷標擔當重任,是因其在構(gòu)圖方面深得乾隆帝贊賞。乾隆帝曾在稱頌金氏嫻熟筆墨技法的詩文“柏枝入水翻青靄,正是筆隨興到時”后,特意加注稱“廷標此幀意甚奇,故再詠之”。他甚至認為在創(chuàng)意上金廷標比“吳門四家”的唐寅還要高,直言:“內(nèi)府弆唐寅畫《琵琶行》,于江邊扁舟直寫一女抱琵琶。廷標此圖不畫琵琶女,而畫居易等屬耳之情,便覺高出其上?!鼻〉壑噶钣山鹜似鸶宕藞D,再次表達了他對金氏構(gòu)圖能力的高度信任。
金廷標在此圖的起稿上采用了“圖式借鑒”法。在圖中“門”的設計上,借鑒了當時宮廷繪畫中較為流行的利用門(窗)開合的特點來分割空間的繪畫樣式。如故宮博物院藏焦秉貞《仕女圖》冊〔圖六〕《歷朝賢后故事圖》冊、冷枚《養(yǎng)正圖》冊《十宮詞圖》冊、佚名《朗吟閣圖》、佚名《胤禛妃行樂圖》軸(又稱《胤禛十二美人圖》)、張廷彥《弘歷行樂圖》軸以及金廷標自己所繪的《曹大家授書圖》軸《嬰戲圖》軸《歲朝圖》軸(以上三幅均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簪花圖》軸(故宮博物院藏)〔圖七〕等作品,都運用了以門窗取景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金廷標在設計此圖時,除借鑒圓形的“畫中門”形式外,其新意主要體現(xiàn)于他在畫中門的上方、左右繪仿三希堂實景的木質(zhì)門罩、坎窗,在門的下方繪制仿三希堂實景的萬字紋瓷磚地面。這些仿真的門罩、窗和地磚不是直接畫在與門同幅的絹面上,而是各自畫好后,按照與門的透視關(guān)系進行裁剪,最后統(tǒng)一粘在繪有門的主絹上〔圖八〕,形成具有深遠效果的通景畫?!斗缕桨泊盒艌D》借虛景化解了實景空間帶給人的壓抑感,在美化了室內(nèi)環(huán)境的同時也擴大了三希堂狹小的室內(nèi)視野。此外,這種采用“畫中虛景”與“實體建筑”相結(jié)合的方式,在增強畫作“真實”性的同時,又仿佛在最高皇權(quán)所在地“開啟”了一扇通往隱逸世界的大門,為三希堂的室內(nèi)環(huán)境增添了一份浪漫的情趣。
圖六 清焦秉貞《仕女圖》冊頁 故宮博物院藏
圖七 清金廷標《簪花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圖八 清金廷標、郎世寧合繪《仿平安春信圖》(局部)
金廷標巧妙地運用實景與虛景相結(jié)合的焦點透視法,將所繪虛擬之“門”融入到了一個似真又虛的建筑環(huán)境中。這種表現(xiàn)手法后來逐漸成為乾隆朝中期以后宮廷貼落畫的時尚,如建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的景祺閣、玉粹軒、養(yǎng)和精舍等多處建筑的室內(nèi)裝飾畫,也都采用了與之類似的手法,并且不斷改進,以致有的貼落畫已經(jīng)不是室內(nèi)建筑的裝飾品,而成為了建筑結(jié)構(gòu)中的一部分,如毓慶宮繼德堂明間,其貼落畫與實體建筑的進出門完全合為一體〔圖九〕。
圖九 毓慶宮繼德堂明間南側(cè)面
金廷標在圖中人物形象的設計上,借鑒了郎世寧《平安春信圖》軸“以梅枝相遞”的圖式。在乾隆朝宮廷畫家中,金廷標與郎世寧的關(guān)系頗為密切,乾隆帝不僅讓金廷標臨仿過郎世寧的畫,還讓他們經(jīng)常合作,以發(fā)揮他們各自的優(yōu)勢,如故宮博物院藏《乾隆帝及妃古裝像》軸《乾隆帝宮中行樂圖》軸《乾隆帝閱孔雀開屏圖》貼落等作品中,人物頭像都是由精于解剖學、擅長寫真的郎世寧繪,而人物衣紋以及活動環(huán)境中的山石樹木,則是由金廷標負責刻畫。在造辦處活計檔中,有關(guān)金廷標配合郎世寧繪畫的記錄更多,例如,“萬方安和殿內(nèi),著郎世寧畫黑猿大畫一幅,樹石著金廷標畫”;“同樂園殿內(nèi)著郎世寧照洋猴畫畫一幅,樹石著金廷標畫”;“金廷標起稿著郎世寧用白絹畫御容一幅”等。因此,金廷標是有機會看到郎世寧的原作,并在構(gòu)圖設景布勢等方面受其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金廷標除此圖采用了郎世寧梅枝交接的構(gòu)圖樣式外,他在獨自繪制的“折梅寄友圖”〔圖十〕中,也繼續(xù)了此樣式。由此可見金廷標對該圖式人物造型的偏愛,以及受畫人乾隆帝對該圖式的認可。
圖十 清金廷標《人物事跡十二幀》冊頁之一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二)《掣筆圖》仿中求簡
金廷標《掣筆圖》貼落的圖式借鑒的是十九年前詞臣畫家董邦達《御制三希堂記意圖》軸。
董邦達《御制三希堂記意圖》繪于乾隆十一年(1746)。這年“春月”,當《伯遠帖》被收入宮中后,酷愛書畫的乾隆帝在同時擁有晉人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王獻之《中秋帖》、王珣《伯遠帖》的興奮之余,撰“三希堂記”并且諭令董邦達依據(jù)其記的文意,繪制一幅與“三?!毕嚓P(guān)的作品用以慶賀。董氏久經(jīng)思考后,刻畫了深思獨處的王珣和以王羲之從王獻之身后抽筆為主題的畫作〔圖十一〕。圖成后,乾隆帝非常滿意,除親筆在畫上御題“三希堂記”外,還令宮中重要的大臣梁詩正、勵宗萬、張若靄、汪由敦、裘曰修等人將唱和詩題于畫的空白處。君臣們錯錯落落的墨題,雖然打破了整幅畫的留白構(gòu)圖,但是以董邦達的畫作為載體,君臣通過詩文書畫相結(jié)合的方式,成功地完成了一次以“三希”為主題的雅集活動。事后,乾隆帝諭令將此圖裝裱成軸。董邦達的畫作畫心縱201厘米,橫154厘米,經(jīng)裝裱加裱邊、上下天地桿及軸頭后,外形尺寸擴展為縱257厘米,橫190厘米。如此大的尺幅與三希堂凈高210厘米的窄小空間不相協(xié)調(diào),甚至于畫軸無法全部展開。
圖十一 清董邦達《御制三希堂記意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于是在乾隆三十年,乾隆帝在全面裝飾三希堂之際,決定為三希堂再專門新制一批畫作,其中即有“三希堂對寶座西墻,著金廷標畫人物”的旨令。擔負此項重任的金廷標深知乾隆帝對董邦達《御制三希堂記意圖》的喜愛,因此,他直接采取了“圖式借鑒”的藝術(shù)方法,在創(chuàng)作上對董畫進行了參照。他不僅也將王羲之父子安排在畫幅的中心位置,表現(xiàn)了與董氏相同的掣筆主題。而且,他仿學董畫將高遠、平遠、深遠有機地結(jié)合,既展現(xiàn)了大自然奇?zhèn)邀惖木坝^,又展示了羲之父子執(zhí)筆習字的文事活動,以此來追求情景交融、大氣勢小細節(jié)的審美意趣。不過,在具體的襯景配置及次要人物的處理上,具有較強構(gòu)圖能力的金氏并沒有再仿學董氏,而是對董畫進行了刪繁就簡、突出羲之父子的強化處理,如他刪除了董畫中與王獻之專注習字神態(tài)形成對比的伏案假寐的士人、蹲在墻角瞌睡的童子;刪除了為王獻之在河邊清洗硯臺的書童;刪除了董氏為贊譽王氏父子高逸的品格而在畫幅中心擬王氏父子繪制的松樹等。此外,金氏在人物的服飾裝扮上、建筑的樣式上及云水樹石的刻畫上,也與董畫有所不同。由此可見金廷標是位既善于借鑒他人畫作經(jīng)驗,又有自己繪畫風格、藝術(shù)主張的畫家。他對董畫刪繁就簡的處理,實際上更突出了羲之父子的形象,也更準確地表達了掣筆的主題。
三?余論
乾隆三十年,金廷標奉旨為三希堂繪制的現(xiàn)存二件貼落,皆為以山水花木為襯景的人物畫。金廷標是位繪畫題材廣泛的畫家,人物、山水、花鳥、樹石、禽獸等各類題材皆工,但尤以人物畫更佳。乾隆帝第二次南巡時,金廷標作為當?shù)氐拇恚念^接駕并以畫自薦。他當時獻給皇帝的即是幅人物畫題材的《白描羅漢圖》冊,由此可見他對自己人物畫創(chuàng)作充滿信心。乾隆帝對金氏的人物畫造詣非常認可,不僅召其入宮成為了皇室的御用畫家,而且諭令金氏入宮后創(chuàng)作的第一幅畫《十八學士登瀛洲》卷,也是人物畫。此后,乾隆帝多次在題金氏的畫作中,對其高妙的筆墨技法加以贊譽,如題金氏《放鶴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中贊其“善寫照,傳神在阿睹”;又如在《題金廷標畫》中,稱金氏將村民的各種神態(tài)都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贊其“七情畢寫皆得神,顧陸以后今幾人”,認為金氏是晉代以擅繪人物聞名的顧愷之和陸探微之后難得的人才。甚至乾隆三十二年,乾隆帝在向杭州織造西寧下旨,讓他選送擅繪者入宮任職時,特地囑咐要以金廷標人物畫的水平為招募者的標準,見檔文記:“胡世杰傳旨:著傳與西寧,似金廷標手藝會畫人物別藝之人,愿意來京者挑選一二名送來。如有此等手藝不愿來京或無此筆之人即不必送來”。查《石渠寶笈》著錄的金廷標作品,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以刻畫人物為主體的畫作。正是基于對金廷標人物畫的認可,所以乾隆帝旨令金氏為三希堂繪以人物為主體的畫作,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金廷標作為深受乾隆帝賞識的如意館畫家,除為皇室創(chuàng)作大量用于案頭觀賞的卷軸冊扇畫外,還為紫禁城內(nèi)的建筑如三希堂、清暉閣以及圓明園、避暑山莊等園囿行宮繪制了大量的貼落。從乾隆帝《題金廷標罱泥圖》詩“廷標內(nèi)廷昔供奉,畫幅粘壁隨處有”可知,其畫作在宮中普遍張貼,處處可見。金廷標在乾隆三十二年過世于京城,對此乾隆帝非常惋惜。他在《題金廷標雜花四種·金絲桃》中言:“去年命寫尋常事,今日誰知珍重加。”詩文后又記“時廷標已物,故每遇其畫,輒珍惜之”,表達了其對金氏的思念和對其畫作的珍惜之情。乾隆帝出于對金氏作品的愛護,采取了撤畫下墻的做法,并且多次在詩文中加以表示,言:“廷標雖作古,跡多禁中留。粘壁頻收拾,弆珍殊輩儔?!薄爱嬙肺裟旯┓钊?,尋常粘壁那知珍。即今逢每裝而弆,當面失之自惹嚬”。為了便于收藏,有些撤下的貼落被裝裱成軸,見題《金廷標仙館澄秋圖》記:“爽氣澄仙館,命為即景圖,多年漫粘壁,此日惜收廚。??”在“收廚”下專門以小字加注:“命裝掛幅,續(xù)入《石渠寶笈》?!庇秩珙}金氏《秋山行旅圖》言:“此畫乃向命廷標至熱河供奉,于路間繪目擊之景以進者。今彼已為古人,而畫亦粘壁十余年矣。偶見之,命裝池為軸?!贝送猓臼琴N落的金氏《罱泥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也是“遂命裝潢,弆石渠”之作。
但是,三希堂內(nèi)的金廷標畫作并沒有因金氏過世而被撤下,由此可見,在乾隆帝心目中再沒有比金氏為三希堂所繪的畫作更適合在三希堂張貼了。
金廷標以其傳神之筆,不僅裝飾了室內(nèi)空間,體現(xiàn)了貼落畫與建筑結(jié)構(gòu)、室內(nèi)功能完美結(jié)合的繪畫特色。同時,金廷標也以墻壁為展臺,展現(xiàn)了自己在構(gòu)圖立意、筆墨技法、人物刻畫、山水樹石點染等方面深厚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和造詣。
(作者單位為故宮博物院書畫部,原文刊載于《故宮博物院院刊》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