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周鍊霞與徐晚蘋,是被人們羨慕的才子佳人。在兩人的相處中,徐晚蘋為周鍊霞拍了不少照片,也常以她為模特拍些人物照,并以徐綠芙之名刊登在報刊雜志上。這些攝影對周鍊霞的仕女畫創(chuàng)作不無影響。
民國時期的周鍊霞與徐綠芙,是被人們羨慕的才子佳人、神仙眷侶。兩人性情相投,才藝也旗鼓相當。
周鍊霞(1906-2000),字紫宜,號螺川,別署螺川詩屋。先后師法尹和白、鄭壺叟,又隨朱孝臧學詞,從蔣梅笙學詩,可謂在書畫界和詩詞界享有盛名,亦有“鍊師娘”“金閨國士”之號。徐晚蘋,字公齊,號綠芙外史、晚蘋。精繪畫,尤以人物畫之生動有致,善攝影與舞蹈之好,而聞名滬上藝術圈。
1944年在上海青年畫廳,就曾舉辦過徐晚蘋、周鍊霞夫婦二人的書畫合展。當時展出作品有百余幅,多為精良之作。一時海上名流,觀者如云,觀畫展后,方知徐氏繪藝之精,竟不在其妻之下。遂有人猜測周鍊霞開始仕女畫創(chuàng)作,是受其先生影響,由于其早期不曾有仕女畫題材作品,而隨著兩人交往至成家后,才逐漸有仕女畫題材作品面世。其中原委還有待考證,但其夫攝影藝術確實對她的仕女畫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周鍊霞徐晚蘋夫婦全家福
民國期間,世人扭轉了對攝影藝術在清初謂之“奇技淫巧”的誤解排斥,轉而定義其實屬為“美術之一端”的認識。攝影這一藝術形式,也隨著攝影社團的成立、攝影展覽的展示、報刊期刊的傳播,逐漸成為了一種藝術收藏品,并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人們的消費與視覺審美觀念。照片尤其是個人肖像照、求己照、全家福等商業(yè)照,成為人們精神寄托和娛樂消費的方式。
在兩人的相處中,徐晚蘋為周鍊霞拍了不少照片,也常以她為模特拍些人物照,并以徐綠芙之名刊登在報刊雜志上。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當屬下面這張高調秀恩愛的,名為《女畫家周鍊霞新影》的攝影作品,曾登于1928年10月《聯(lián)益之友》報刊上。照片中周鍊霞側面凝眸狀,眼波流轉,顧盼生輝。其旁題詩為:“神仙伉儷人間住,艷絕紅霞映綠芙?!?/p>
神仙伉儷人間住,艷絕紅霞映綠芙:女畫家周鍊霞新影 徐綠芙攝 《聯(lián)益之友》第91期,1928年出版
在肖像照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周鍊霞這位時尚先鋒,不僅燙發(fā)、化妝,還注重旗袍、皮鞋等造型裝扮。照片中的她風韻十足,在眉目顧盼之間,幾分活潑幾分嫻雅幾分嬌媚。難怪鄭逸梅曾言:周鍊霞本身就是一幅仕女畫,蘇淵雷先生則贊她“七十猶傾城”,而宋訓倫自嘆“一生無計出情關”。
1928年,夫妻兩人為了紀念結婚一周年,出版了《影畫集》。書中收錄了徐晚蘋的攝影作品和周鍊霞的繪畫作品,共四十余幅,并用銅版紙彩色精印。在書中,徐晚蘋詳細地講解了照片的拍攝方法,如地點、光圈、時間等,可見其對攝影藝術的熟知與深究。受丈夫的影響,周鍊霞不僅參與攝影藝術,還知道如何欣賞攝影藝術。據(jù)傳“她的閨中藏有十余冊粘著各式各樣的攝影冊子,其中很多名貴的照片”,還“把它當作一種藝術財產(chǎn)的”。亦曾對她先生的人物攝影做過點評:“故將險語賺回頭,寶匣玲瓏影已收。卻說笑渦原見慣,蛾眉試學一分愁?!敝苁腺澠渖朴诓蹲饺宋锼查g的動態(tài)美,有著不俗的審美趣味。
徐綠芙攝《吻花》 20世紀20年代
周鍊霞為徐綠芙先生寫像 1928年
照相機及攝影術是現(xiàn)代技術發(fā)展的產(chǎn)物,它推動著視覺的現(xiàn)代啟蒙,影響著人們對空間關系、歷史現(xiàn)實的重新認識。查爾斯·波德萊爾就曾呼吁一種“現(xiàn)代生活的繪畫”:“瞬間的、短暫的、偶然的東西,這是藝術的一半,而另一半是永恒的、不可變得東西”。而攝影藝術的出現(xiàn),勢必會帶來視覺審美的現(xiàn)代轉型。所謂“瞬間的、短暫的、偶然的東西”,就靠藝術家個人的修養(yǎng)及對時代特征敏銳的捕捉與表現(xiàn),進而轉變?yōu)榫哂鞋F(xiàn)代繪畫特色的藝術語言。
宋訓論舊藏周鍊霞著色照
在給友人寄去的一張照片上,周鍊霞曾寫道:“送大陸之近影。這是自己著的色,本想用沙龍油彩法,豈知紅色太深,反成了一個関婆,請勿笑弄巧成拙!”可見她不僅是攝影藝術的傳播者、鑒賞者,還是一位創(chuàng)作者。深知由攝影藝術帶來的“看什么”和“怎么看”的觀看方式,所帶來的“變”的元素。具體如動作、光線對人物塑造的影響。她吸收攝影語言創(chuàng)作人物畫,在保留傳統(tǒng)人物造型之余,塑造了獨特的個人面貌。
《吹簫引鳳》 周鍊霞 1963年 上海中國畫院藏
《唐宮人制將士寒衣》 周鍊霞 1957年 上海中國畫院藏
周鍊霞筆下的仕女人物畫就頗具攝影作品中流露的韻致。1963年的《吹簫引鳳》與1957年的《唐宮人制將士寒衣》圖,畫中多以2-3人的組合出現(xiàn),人物形象不似她本人,而做到了一幅一個樣貌,人物神情各異,靈動有別。前者中是簫聲宛如鳳鳴的弄玉,借助侍女抬頭仰望的姿態(tài),滿臉驚喜贊嘆的神情,營造出簫聲悅耳動人的經(jīng)典場景。后者是深閨中掛念遠方將士的宮人,在空間的處理上,透過簾子前的燭光,借助光影、明暗的變化營造了具有景深感的空間關系。同時又具傳統(tǒng)的“高遠”“深遠”“平遠”空間意識,而不是固定于一個焦點透視,讓觀者視線在畫面空間中自由地流動、轉折。
1978年作的《蔡文姬修史圖》在衣飾的處理上,加了白色描邊,紫裳綾羅綢緞的細膩光澤躍然紙上。而在人物的塑造上,有意在下巴處用白色來提亮,這可以說是受環(huán)境光的影響,也與攝影中的反光板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那畫中的女子與周鍊霞的肖像照比照來看,就不難發(fā)現(xiàn)有幾分神似。無論是提筆凝神的姿態(tài)還是柳眉鳳眼的神態(tài),皆有跡可循。
《蔡文姬修史圖》周鍊霞 1978年 上海中國畫院藏
周鍊霞側影肖像照
其余神態(tài)各異的仕女人物畫中,有不少眉眼間有幾分近似她本人,如上海中國畫院藏的1979年的《小樓明月調箏》、1980年的《梅邊吹笛》圖等。這是前代畫家的仕女畫中少有的情況。而對于她來說,受攝影藝術的影響,照著自己的相片研朱調墨,一筆筆勾勒自己的形象,也就少見不怪了。2006年的春拍中,出現(xiàn)了一幅作于1980年的卷簾仕女畫。此作或許是贗品,因現(xiàn)有的照片資料中,就有一張周鍊霞攝于1960年的創(chuàng)作照,她正畫著卷簾仕女圖。但這個圖式是周鍊霞的作品,對于我們分析她的人物創(chuàng)作有一定參考價值。此畫中女子眉形與神態(tài)神似她本人,一邊整理著簾子,一邊扭頭直視畫外觀者,拍攝者面對攝影鏡頭般,直視畫外??梢娝龑z影中講究的“即景會心”“瞬間把握”之美,運用在仕女畫題材的創(chuàng)作中。
《梅下吹笛》 周鍊霞 1980年 上海中國畫院藏
周鍊霞創(chuàng)作照 1960年
我們通過她一張張肖像照,一幅幅天然秀韻的仕女畫,對周鍊霞筆下的仕女畫與攝影作品中隱藏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有了初步的認識,也對這珠聯(lián)璧合的“神仙伉儷”有了進一步了解,更對這位“胭脂顏色美人香”有了更深的體會。
(本文由上海中國畫院授權轉載,標題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