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如意》書封。
最近，作家張怡微短篇小說集《四合如意》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本書是作者繼2017年長篇小說《細民盛宴》與2020年短篇小說集《家族試驗》之后由人文社推出的第三部作品，內(nèi)容和焦點也從“家族試驗”轉(zhuǎn)移到“社交媒體一代”，十二篇短篇小說，描摹出都市人的生活與情感變遷。
《四合如意》中有很多揭示著這個時代的殘酷真相的警策之句：
“大城市生活好像打游戲的初始臺地，有一定規(guī)則，順應它一切就變得有跡可循。她拿戶口，繳社保，買新房，搖號分不夠，二手房遇到房東離婚之難，再到三價就低首付提高，貸款利率加碼放款時間放緩……等用上‘好好住’APP，逛線上IKEA看軟裝，她一個人走完了一條耗盡心力的長路，連個鼓掌的人都沒有?！?/p>
“在父母腐爛的愛情里成長起來，看到‘家庭’的斷壁殘垣已經(jīng)沒有什么復雜的感覺，遇到再爛的事，都會有一種‘只要沒有蛆’就算空氣很好的阿Q精神?！?/p>
張怡微
張怡微在這些小說中表達，比起應對日常生活的枯燥，探微內(nèi)心的矛盾反而更為棘手，進入到每一段關(guān)系、每一個家庭內(nèi)部，都像誤入一個迷宮，有諸多經(jīng)不起審視之處，生活像是一只有很多很多籽的西瓜，這些籽是甜蜜生活的瑕疵，怎么也挑不干凈，然而真挑干凈了，西瓜瓤也就千瘡百孔了。
作者認為，這十二篇小說也回應著關(guān)于“機器與世情”這一話題的思考，“機器與世情”起源于臺灣地區(qū)通俗小說家瓊瑤晚年經(jīng)歷的一場倫理風波。2017年，瓊瑤女士為丈夫平鑫濤“阿爾茨海默癥”住院治療并插鼻胃管一事，陷入與平家繼子女的糾紛。她認為應該讓丈夫放棄以插管形式維持生命體征，甚至付出生命代價。
在這場牽扯舊時婚外戀、繼子女關(guān)系、老年病患護理、生命觀等復雜因素的糾紛中，引爆點卻是機器——一根鼻胃管。當維持生命體征的醫(yī)療器械將要剝奪病人自然死亡的“自由”，文學在其中所能扮演的角色會是什么？這令張怡微產(chǎn)生了強烈的興趣，她認為：如果說小說創(chuàng)作根植于日常生活的經(jīng)驗，小說營建的虛擬世界始終致力于我們對生命體驗的重新賦形。這便成為了小說集《四合如意》的構(gòu)思起點。
在對“機器與世情”的構(gòu)思中，張怡微進一步確定，機器誠然不會帶領(lǐng)人類開拓神性的邊界，但它是一種強勢媒介，會照亮人性的沖突、世情的復雜。由“機器”所生發(fā)的倫理問題，理應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得以呈現(xiàn)其更為豐富的面向，并且可以輻射的話題，不只是呼吸機、鼻胃管，還可以是手機、朋友圈、樂器、VR、SIRI、人造娃娃等，并于這些新的題材和未經(jīng)關(guān)注的領(lǐng)域中探求更巨大的創(chuàng)作潛能與想象空間。
這本新小說集由12部短篇小說集結(jié)而成。“四合如意”原為曲牌名，意為包含多首曲牌連綴而成的大型套曲。十二篇小說是十二首曲牌，舊曲新意，每一個故事都在辨析當代青年的情感生活。
學者王侃瑜將張怡微對“機器與世情”的書寫進一步細化為 “機器與世情”“女性處境”“移民與故鄉(xiāng)”三個議題。
圍繞“機器與世情”，張怡微塑造了《四合如意》和《一春過》中以手機作為唯一聯(lián)系紐帶的異國戀情侶和夫妻與《縷縷金》《醉太平》中通過視頻行孝的兒女，令通訊工具的便捷及時與人心的隔閡、觀念的認識差異形成巨大錯位。
對于女性處境的關(guān)注，也是《四合如意》另一個聚焦的主題。張怡微曾在訪談中分享，“如果我不寫就沒有人知道，大家都覺得你們過得很好，這是女性寫作所面臨的問題。我們拿筆的時間也不長，表達得不好不要緊，但是完全不表達，別人就會忘卻我們的聲音?！薄抖苏谩贰恫讲綃伞返榷唐尸F(xiàn)著復雜的女性處境，她們的掙扎也在超越性別的維度。
女生的生活中有更多細微的但卻是蝕骨之痛的細節(jié)，《白觀音》中寫：“她已經(jīng)不會去想，她和那個人睡覺的時候母親在干什么。他回來不過是為了睡覺。母親應該比她更知道。母親只對她說：‘你不能拋下媽媽，自己享受，不然會不得好死的’。她沒有拋下她，是她們一起被拋棄了?！?/p>
《步步嬌》發(fā)表于《小說界》2018年第2期，故事中的鄭梨、母親、外婆、小姨媽等構(gòu)成一組復雜的女性形象。鄭梨因不孕承受婆婆的刁難、丈夫的微妙態(tài)度以及自己的巨大心理壓力，在單位里亦要面臨裁員威脅，在原生家庭中同樣面對奇怪的人際關(guān)系。同樣，《字字雙》中留英歸國的女博士安栗、《端正好》中在上海獨立買房的青年女性阿梅、《一春過》中的人偶設計師齊茜各自都有迥異的生活和困擾。
圍繞“移民與故鄉(xiāng)”這一議題，張怡微書寫了許多不愿回到故鄉(xiāng)的移民。這些移民與過往的生活告別，亦通過朋友圈、視頻、MSN等技術(shù)與故土保持聯(lián)系，無論這種聯(lián)系是強是弱，都是她們與舊生活、舊感情之間的最后紐帶。
《冉冉云》，發(fā)表于《小說界》2021年10月，講述了一個電臺主播如何不斷在枯燥和暗淡的工作中尋找希望的故事。他唯一的朋友阿德是他節(jié)目的聽眾，阿德既是移民，又不是移民，祖輩的故鄉(xiāng)上海就如頭頂?shù)母≡?，難以企及又切實存在。移民改嫁美國的母親，也在現(xiàn)實世界與他切斷了情感聯(lián)絡。這部小說里另一對有趣的映射是廣播與彈幕，它們各自代表了舊時代與新時代的技術(shù)，兩者彼此纏繞，分割不清?！端暮先缫狻贰ⅰ兑淮哼^》同樣觸及移民的抉擇與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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