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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上?!返奈墨I價值:構(gòu)建上海的早期搖滾圖景

《地下上?!肥且魳啡藚墙ň┯?000年策劃、發(fā)行的一張唱片,初版收錄了十支上海搖滾樂隊的原創(chuàng)作品。

《地下上海》再版套裝(yooowen供圖)


《地下上?!肥且魳啡藚墙ň┯?000年策劃、發(fā)行的一張唱片,初版收錄了十支上海搖滾樂隊的原創(chuàng)作品。潛伏了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這張猶如鼴鼠的專輯正式“出土”(廣東嘉應音像出版社,2022年12月版),從一張CD的容量擴充到兩張。更叫人欣喜的是隨碟附送的那本別冊,扣除封面封底總共一百二十頁,仿佛一本書,讓我想起類似的另一本專著——《生命文獻:沈陽地下音樂1995-2002》(三川出版社,2017年4月版)。

《地下上?!穭e冊,記錄了上海搖滾樂的地下狀態(tài)(yooowen供圖)


《生命文獻:沈陽地下音樂1995-2002》


我近些年致力于研究搖滾樂在上海的早期傳播,田野調(diào)查的部分無非是采訪人物、翻閱文獻,理想是這兩種努力可以互相促進、彼此監(jiān)督。通常情況下,我更相信文獻,可現(xiàn)實是,搖滾樂在上海的早期活動更多是留存在當事人的記憶里而非漢語文獻中。很遺憾,在《地下上?!返倪@本別冊出現(xiàn)之前,尚未有任何一份正規(guī)出版物如此系統(tǒng)、深度地構(gòu)建上海的早期搖滾圖景?!兜叵律虾!返倪@次再版提供了兩種記錄:唱片部分記錄的是地下狀態(tài)的上海搖滾樂,別冊部分記錄的是上海搖滾樂的地下狀態(tài)。這兩種記錄,我個人認為后者的貢獻更大,它的文獻價值超出了搖滾樂或者說文藝的范疇,為上海的城市研究補了一塊另類的拼圖。

防空洞、廢棄廠房、磁帶、Walkman是一些具象的驗證碼,將讀者引入上海搖滾樂的地下狀態(tài)。這些驗證碼借助文字隱藏在《地下上?!返膭e冊里,它們曾經(jīng)在上海的早期搖滾樂傳播里扮演了重要角色,這種角色更直觀的感受方式是看照片。別冊匯編了百余張老照片,我在冷水樂隊的頁面見到了“紅翅膀音樂工場”的門招,它成了我目前收集到的、能夠支撐某段歷史的一件孤證。說起“紅翅膀”,這個名字的三生三世對上海搖滾樂有著巨大影響。大約是1998年,張篤(后化名“竹馬”組建“戲班”樂隊)在政通路毗鄰Hard Rock酒吧(上海搖滾早期據(jù)點)的地方創(chuàng)設(shè)了紅蜻蜓琴行。隔年,琴行搬到國定路,改叫“紅翅膀”(本世紀初,獨立唱片店“2046”與琴行為鄰)。1999年,張篤邀請他在“膿”樂隊時的搭檔賈無共同經(jīng)營“紅翅膀”。他們還想做樂隊,為此在五角場周邊尋找排練房。當時的上海,嚴格來說并不存在一個專業(yè)服務搖滾樂隊的排練房,這座大都市自從上世紀八〇年代擁有第一批搖滾樂隊以來,始終無法解決相關(guān)配套設(shè)施的貧瘠,與非職業(yè)搖滾樂手的窮困相映成趣。除了經(jīng)濟因素,當時上海的搖滾樂隊在找尋排練場地時還要規(guī)避擾民問題。最終,符合上述條件的地點通常位于防空洞或者廢棄廠房。賈無當年與鼓手黃克錦在黃興路國定路口、少云中學身后、某廢金屬回收站里找到了幾間房子,加上張篤,那片廢墟后來被他們打造成了紅翅膀音樂工場,集合排練、教學、演出的功能,形成一個類似北京迷笛音樂學校的搖滾孵化基地。紅翅膀音樂工場在漢語史料里是一名徹徹底底的隱士,它只存活了半年,因為內(nèi)部矛盾,賈無與張篤拆伙,分家的結(jié)果是工場歸賈無,并于2000年1月易名為對后世有更深遠影響的“掛2音樂工場”。

紅翅膀音樂工場正門口,進入后經(jīng)過空置廢棄的廠房到達排練室門口(mofo供圖)


冷水樂隊在紅翅膀音樂工場留影(mofo供圖)


隨手翻閱《地下上海》的別冊,還會遇見另一些不該遺忘的名字,它們此前只流傳于圈內(nèi)的茶余飯后。譬如閔行區(qū)的某所中學,《地下上?!烽_頭的六首曲目都是在該校的倉庫里錄制的。追溯此事,要引出吳建京在“驚弓之鳥”樂隊時的搭檔章志強。章志強是吳建京的“華理”學長,在校期間組建了“驚弓之鳥”,也是該校吉他協(xié)會的創(chuàng)始人。他1998年畢業(yè)后入職某音響器材公司,有一單業(yè)務是替G校的會議室安裝音響系統(tǒng)。當時,G作為一所新建的公辦中學,辦學過程跟上海搞搖滾樂一樣面臨了諸多煩惱,校長跟章志強閑聊時抱怨學校地處偏僻,老師們沒有文化娛樂活動。章志強“搖滾腦”發(fā)作,脫口而出:“老師們可以搞個樂隊玩啊?!碧鞎缘?,校長居然當真。章志強不僅多賣出一套樂隊設(shè)備,還解決了“驚弓之鳥”的排練問題。他當時以華理吉他協(xié)會的名義與G校簽了一個共建協(xié)議,后者提供排練場地,前者負責樂隊培訓。所謂場地,其實是一個位于樓梯間、平時堆放雜物、只有五六平方米的小倉庫,在此排練,動作幅度稍大一點,樂器之間很容易打架。當時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驚弓之鳥”在這種環(huán)境下穩(wěn)定活動了一年左右,《地下上?!房芍^這段時期的結(jié)晶。

驚弓之鳥樂隊1999年于華理青春苑留影,左起:章志強(吉他)、吳建京(主唱)、唐欣華(鼓手)、丁新蓉(貝司),JJ供圖


G校排練房簡圖,章志強口述,王林繪制


“做這套合輯的初衷是記錄?!眳墙ň┰凇兜叵律虾!返膭e冊里如此寫道,“在那個年代,對于我們這些地下樂隊,除了地下發(fā)行實體唱片和現(xiàn)場演出,很少有別的渠道讓別人聽到?!边@是前寬帶時期的上海搖滾無法擺脫的困境。于是,吳建京想到用一張唱片來記錄他周圍的朋友以及他們的音樂。當時他大四,在“多來米”(myrice.com)兼職,為網(wǎng)站的文化版撰稿,寫過幾篇關(guān)于上海地下音樂生態(tài)的文章。2000年5月,做一張地下樂隊合輯的構(gòu)想突然襲來,吳建京一邊忙畢業(yè)論文,一邊聯(lián)系圈內(nèi)友人征求小樣(Demo)。問到陸晨的時候,他所在的Seven樂隊已經(jīng)解散,好在Seven先前在部落人酒吧駐唱時錄過幾首小樣。而那些沒有現(xiàn)成錄音的樂隊則被吳建京邀請到所謂的排練房用簡陋的錄音設(shè)備趕制一些作品。G校的小倉庫是當時的錄音地之一;另一處位于嵩山路、某弄堂工廠的兩樓(底樓是振鼎雞),在別冊中,該地點以“嵩山路排練室”的名義出現(xiàn)過兩次?!搬陨铰放啪毷摇钡某凶馊耸恰案甓唷睒逢牭膮蔷?,因為身處市區(qū)、交通方便,它當年成了圈內(nèi)的共享排練室、一個極具烏托邦色彩的搖滾樞紐。吳峻將弄堂工廠的衣帽間改造成排練室之后,為了上班方便,他干脆就住在里面,有時他下班回來,發(fā)現(xiàn)屋子里擠滿了人,好多陌生面孔,相互介紹極少報真名,說的都是各自在新生的搖滾論壇“現(xiàn)代變奏”里的ID。當時蓋澆飯五塊錢左右,臨近飯點,大家不重樣地點上一份,桌子上隨后出現(xiàn)十幾種不同的炒菜,圍坐者各自端著飯盒,仿佛正在大飯店吃酒席。那段快樂的時光無法復制。由于市政動遷,“嵩山路排練室”得以存在、只存在了一年(2000年1月至12月)。吳峻記得,吳建京推進《地下上海》的時候,“嵩山路”已經(jīng)有了野馬音箱(南京仿制,花了他一個月的工資),《地下上?!酚袔资卒浺舻靡嬗谒^錄音就是拿一個Walkman對著它直接外錄。

嵩山路排練室入口,2000年底留影(費強供圖)


2001年初,戈多樂隊的排練室從嵩山路搬到物華路,圈內(nèi)友人在新排練室火鍋聚會(費強供圖)


在數(shù)碼錄音已經(jīng)通行的世紀之交,上海搖滾距離起步的正規(guī)錄音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地下上?!酚涗浟四欠N嚴重滯后的狀態(tài)。因為寬帶以及一系列科技的普及,這種狀態(tài)會在隨后的幾年里迅速改善、扭轉(zhuǎn),繼而消失。從這個角度,重聽《地下上?!纺切┐种屏釉斓匿浺?,音質(zhì)上的缺點倒像是某種特點,或許,吳建京正是這么盤算的。除了極個別錄音的底噪實在太大,為了聽感的整體性適當做了降噪處理,《地下上海》的再版盡可能地重現(xiàn)作品的原始面貌;而增補的第二張CD,入選的作品也明確要求是2001年之前的錄音。在這次的再版過程中,吳建京花心思修復的與其說是音質(zhì),不如說是上海搖滾當時那種隸屬模擬時代、即將結(jié)束的地下狀態(tài)。

2020年6月30日,吳建京在他的微博發(fā)表了長文《制造〈地下上海2000〉》,文末他擲出一問:“如今,很輕易就可以把自己的作品上傳到網(wǎng)上,不會像過去那樣只有通過現(xiàn)場和地下小樣才能讓人聽到。隨著傳播渠道的愈發(fā)便捷,是不是因此就不存在真正意義的‘地下音樂’了?”

《地下上?!返某醢妫瑥臉?gòu)思到問世只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它的再版從醞釀到成品卻耗費了五年的時光。我在翻閱《地下上?!返脑侔鎰e冊時會有一種置身于畫廊的幻覺,仿佛正在觀賞某個文獻展。這真的是一套非常難得的、可以反復閱讀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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