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與互鑒——記第五屆中國美國史青年學者論壇

10月13日至15日，由中國美國史研究會主辦，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西南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承辦的第五屆中國美國史青年學者論壇在西南大學舉行。與會學者們圍繞政治文化、司法權力、外交理論、國際關系、軍事安全、社會文化、史學理論、城市史、環(huán)境史、醫(yī)療衛(wèi)生史、族裔性別史、經貿科技史等多個領域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交流。

自2018年“首屆中國美國史青年學者論壇”在武漢大學舉行，目前已舉辦五屆，該論壇目前為國內美國史青年學者探討學術前沿、展示學術成果、交流教學經驗的重要平臺。本屆論壇由中國美國史研究會主辦，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西南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承辦。參會學者近1/3為在讀博士、碩士，總體結構以年輕學者居多，研究主題跨領域、跨學科、多元視角特色明顯，圓桌論壇有多位留學歸國青年學者參與，分享了不同研究方法和視角。

大會主旨演講環(huán)節(jié)，東北師范大學梁茂信首先做了題為“全球視域下當代中國學生海外留學潮的興起——以赴美留學生為中心”的主旨演講，梳理了我國高級人才資源的流向與回流，剖析了人才歸國率及其影響因素。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孟慶龍在主旨演講中從正反兩面深入剖析了美利堅民族的民族個性。南開大學付成雙做了題為“文明進步論與北美印第安同化教育的興衰”主旨演講，展現了從西進運動開始美國教育界對當地土著民族“美國化”的進程，批駁了文明優(yōu)劣論及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想。廈門大學韓宇做了題為“美國聯(lián)邦政府應對去工業(yè)化政策的演變——兼議產業(yè)政策迷思”的主旨演講，分兩個階段對聯(lián)邦政府的相關政策進行探討，分析演變動因及其與產業(yè)政策的關聯(lián)。上海大學張勇安做了題為“美國毒品戰(zhàn)全球化與亞洲麻醉品地緣政治的興起”主旨演講，從芬太尼問題入手剖析了毒品、麻醉品、禁毒活動如何影響國際關系。

分組研討主要涉及六大領域：

政治文化與形象建構

美國是一個熱心政治的國家，其行政主體對自身族群的界定，直接塑造了美國公民的政治、經濟、社會權利并反過來強化其公民的身份認同，治理傳統(tǒng)深入到思維習慣后，政治文化便應運而生。上海師范大學劉義勇關注美國孤立主義與干涉主義思潮變遷，聚焦20世紀初政治精英借“神圣同盟”歷史隱喻來塑造國聯(lián)，結果“門羅主義”思潮占了上風，體現了這一時期美國政治精英對歐洲的疏離和普世主義在美國方興未艾。四川大學王禹梳理了美國19世紀初“政黨機器”的起源和政黨現代化歷程，指出馬丁·范布倫對政黨組織的改革改變了美國人自建國時代對派系的負面看法，奠定了美國現代政黨政治的基礎。安徽師范大學趙辛陽認為美國聯(lián)邦制緣起古代城邦聯(lián)盟，其中近鄰同盟、亞該亞同盟、呂西安同盟在辯論中反復出現，聯(lián)邦主義者用此敘事來凝聚國族認同、填充新生共同體歷史記憶缺失，并將古代城邦覆滅的歷史經驗教訓融入新生政體中，形成了樂觀主義的例外論，這種例外論便是美國人身份認同的意識形態(tài)基礎。北京外國語大學的楊釗關注了紐約第二大政黨——人民黨如何崛起。太原師范學院王卿卿介紹了美國革命后流亡英屬加拿大的效忠派如何建立新不倫瑞克省。東北財經大學方瑞華以特朗普“推特治國”為引，梳理了美國總統(tǒng)執(zhí)政方式的變遷史。廈門大學蔡夢竹認為邦克山紀念碑是早期美國政治精英們構建國家形象和身份認同的嘗試。復旦大學廉海霞關注建國早期黨爭，聚焦聯(lián)邦黨人污名民主共和社團是美國的雅各賓俱樂部，展現了后者的反精英傳統(tǒng)和前者的政治傾軋。中山大學白若茜表示艾森豪威爾政府借匈牙利事件宣傳塑造美國的匈牙利難民安置計劃，從而開啟了行政力量干預移民、難民政策的先例。

司法與權力研究

美國誕生于反抗暴政的斗爭歷程之中，對權力的制約和對自由精神的探索深植于其基因內部，聯(lián)邦權和州權的關系始終是美國史研究的熱門話題，司法演變史亦是學界關注的重點領域。武漢大學杜華表示林肯在內戰(zhàn)時期先后8次頒布終止人身保護令，不惜犧牲公民個人自由，最終目標是為了聯(lián)邦內部團結和國家存續(xù)，而且他始終在憲法框架內操作，并未獨裁濫權，即便如此，美國自由的另一個面向，是公民自由的原則在公共安全的語境下會變得非常脆弱。安徽師范大學曹升生和楊佳雨關注美國立法交流委員會運行機制，指出其作為新保守主義營壘具有龐大關系網絡，借助其公私伙伴關系維持組織運行，并搭建論壇為利益相關方討論州問題，促進其政策思想和示范法案在各州傳播，從而影響地方和州的立法。福建師范大學郭巧華表示美國第四任大法官約翰·馬歇爾針對州治安權的判決案例平衡了聯(lián)邦權與州權的關系，其司法闡釋奠定了19世紀美國二元聯(lián)邦制的根基。安徽師范大學林斌認為聯(lián)邦司法機構的歷史敘事過于正面，有必要研究當時反對者的聲音以還原歷史事實。中國傳媒大學洪丹丹研究了1787年憲法獲批時的反對者意見，認為反聯(lián)邦主義者是1787年憲法忠誠的反對者，他們在批準憲法會議進程中集體轉向，并非放棄原則和主張，而是以選擇聯(lián)盟存續(xù)的形式來維護邦權，并將斗爭轉向憲法內部，他們的努力形成了美國異議文化傳統(tǒng)。北京師范大學劉金銘研究了美國1928年《防洪法》，指出其出臺是新政的前奏，法案強化了聯(lián)邦干涉傾向。

國家安全與對外政策

國際關系史（外交史）研究一戰(zhàn)后萌起，二戰(zhàn)后有所發(fā)展，至今已有百年歷史，與國際關系學（國際政治研究）多有交叉對話，研究視角和方法一是安全視角，二是經濟視角，近年來興起了文化視角，形成了蔚為大觀的史學分支。東北師范大學歐陽貞誠關注中美洲“無人陪伴兒童”大量流入美國所形成的移民潮危機，指出暴力因素迫使兒童們背井離鄉(xiāng)，美國政府自2014年起接納難民的“中美洲未成年人計劃”杯水車薪，且政治極化導致該計劃朝令夕改，而流民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現象亦使其人道主義色彩大打折扣。蘭州大學王延慶研究布熱津斯基“危機弧”理論，認為該理論加強了美軍在印度洋部署，催生了對蘇強硬的卡特主義，但也指出該理論過于粗糙，不僅夸大了蘇聯(lián)的威脅，而且忽略了印度洋諸國內部政治動態(tài)。新疆大學閆自兵認為冷戰(zhàn)時期美國通過自由電臺針對中亞諸國廣播，以喚醒其主體民族意識，分化瓦解蘇聯(lián)，卻因蘇聯(lián)對中亞的成功治理，被證明該宣傳是徒勞無功的。山西師范大學劉長新關注福特時代美國對伊朗的石油政策，美、伊、沙特三國為了油價反復談判，最終伊朗巴列維不愿降價，動搖了美伊關系，“雙柱”政策在卡特時代不再穩(wěn)固，雙邊關系日益復雜化。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偉認為美國崛起過程中借鑒了英國“非正式帝國”模式，意識到殖民地是負擔，依靠自己經濟科技實力，擴大其“非正式”影響力，借助對等貿易、門戶開放、投資協(xié)定、金元外交政策積極發(fā)展與弱國的關系，從而成為國際經濟秩序新引領者。陜西師范大學忻懌討論20世紀80年代中美“初步戰(zhàn)略關系”形成后的情況。北京大學楊云舒研究文化冷戰(zhàn)，表示美國左翼藝術家羅克韋爾·肯特在蘇聯(lián)舉行畫展引發(fā)轟動，推動了兩國信息互通和文化交流。

城市史與社會史

自法國年鑒學派誕生以來，新史學席卷史學界，通過觀察個別現象，并將之置于整體社會環(huán)境和歷史背景中加以分析、考察的研究方法蔚然成風；城市史研究誕生至今已有90年歷史，20世紀60年代末，關注城市化引發(fā)的犯罪、疾病等問題而出現的“新城市史”，為該領域研究注入了新生動力，其現實主義關懷傾向亦證實了克羅齊命題的有效性。

社會史領域，中山大學曹鴻關注進步主義時代美國的道德凈化運動與政治權力的關系，指出懲惡揚善源遠流長，從禁酒令、安息日禁止商業(yè)活動、打擊淫穢、阻止賣淫，禁止賭博，再到戰(zhàn)后極具爭議的墮胎權利問題，道德改革者在“勸誡”收效甚微的情況下借助政權強行干涉，引發(fā)權力爭議，由此卷入政治權力漩渦，導致了檢舉告發(fā)和政治敲詐等新的“惡”，探討了道德改革和政治權力的關系。四川大學許鎮(zhèn)梅認為《謝爾曼反托拉斯法》對大型農業(yè)合作社發(fā)展造成了法律困境，即農民這一弱勢群體為求自保成立的聯(lián)合組織經常被指控為壟斷組織，后經農民群體不懈努力，終于成功修訂反壟斷法，破除了一刀切造成的制裁不公。重慶師范大學王生團認為大亨時代工業(yè)資本家借助斯賓塞的社會達爾文主義來合法化市場的“優(yōu)勝劣汰”法則，為其自由放任思想提供科學支撐，重塑了彼時的商業(yè)倫理。廈門大學嘉庚學院郭劍關注政商關系，認為羅斯福新政后期工業(yè)資本家為減輕輿論敵視和新政沖擊，開展了“美國道路”宣傳活動，借此為自己辯護和正名，這一工商業(yè)者的群體宣傳活動，強化了資方和政府的共同底線——私有產權和自由市場，并由此塑造了后續(xù)數十年公共宣傳活動的基本范式。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霍慧馨關注了二戰(zhàn)到戰(zhàn)后美國國內的能源管道計劃，認為戰(zhàn)時修建的從休斯頓到紐約、費城的天然氣管道重塑了國內能源結構，打破了地區(qū)能源壟斷，并牽扯了新舊利益集團。

城市史領域，廈門大學李莉基于愛德華茲訴哥倫比亞特區(qū)案分析了20世紀美國公共住房事實拆遷現象，即地方房管局坐等保障性住房社區(qū)衰敗，以符合聯(lián)邦拆遷標準，以合法拆除公共住房的策略，這些動作背后是美國住房治理策略由“福利導向”轉為“發(fā)展導向”、公共資源私有化的時代大背景所致。國防科技大學的劉丹妮表示20世紀60年代加州中國城因缺乏基礎公共衛(wèi)生設施而被種族主義污名化。上海大學/奧爾堡大學徐欣蕊發(fā)現西方城市史研究正在發(fā)生空間轉向，即透過“空間”研究、揭示城市歷史。上海師范大學周淼淼關注了芝加哥西哈文混合收入社區(qū)公共住房重建計劃。天津師范大學陳子衡聚焦了20世紀70-90年代芝加哥黑人聚居區(qū)的失業(yè)現象。西南大學劉玥瑩梳理了進步主義時期芝加哥抗擊霍亂的城市治理史。

族裔與環(huán)境史

美國是由移民組成的熔爐社會，從族裔角度研究美國史是透視其多元文化的最佳視角，也是認識今天美國的一個動態(tài)維度。環(huán)境史興起較晚，隨20世紀60年代興起的現代環(huán)保運動而出現，分為城市外和城市內兩大環(huán)保主義，前者又分為資源保護主義和自然保護主義，后者則關注城市衛(wèi)生改革，積極關照居民福祉。

族裔史方面，武漢大學王少紅考察了二戰(zhàn)前、戰(zhàn)中、戰(zhàn)后的日裔美國人如何與日本政府保持物資援護聯(lián)系，展現了對母國或多或少的情感聯(lián)系，但又保持了相對距離，展現了美籍日裔身份認同的重塑過程。東北師范大學伍斌關注了舊金山唐人街被1906年大地震和大火摧毀后，華人群體排除萬難力爭原址重建的歷程，重建過程中《中西日報》發(fā)揮了關鍵性引領作用，不僅團結了華人群體，而且點撥了華人在美國法律和制度下所具有的權利，促進了華人的美國化進程。重慶師范大學楊靜關注了進步主義時期東歐、南歐女性移民來美國謀生的社會活動。廈門大學趙曉蕓認為20世紀初美國以新興大國身份在國際上展示其新殖民地，借圣路易斯世博會展現了菲律賓人的形象，但展覽過程中處處有文明與野蠻的分野，透露出美國的文化霸權和種族優(yōu)越感與東方主義構想。中國人民大學王晶玉關注了美國早期工業(yè)化的女工形象——洛厄爾女工。廈門大學陳帆表示1799年德裔美國人的“弗里斯叛亂”事件反而擴展了美國白人公民的身份基礎。廈門大學李尚關注了德裔美國人對廢奴主義的貢獻。東北師范大學朱浩頡考察了墨西哥裔農場工人的民權斗爭。東北師范大學楊潔研究環(huán)境種族主義，關注了進步主義時代下芝加哥東南歐移民生活下的帕金鎮(zhèn)聚居區(qū)衛(wèi)生改善活動。武漢大學聶希貝關注了美國早期史上婦女慈善活動職業(yè)化的進程。北京師范大學賈珺研究交叉學科軍事環(huán)境史，書寫了森林如何影響兵學發(fā)展。南開大學張慧霞關注了20世紀初美國環(huán)境保護組織艾薩克·沃爾頓聯(lián)盟及美國資源保護運動。四川外國語大學陳黎黎梳理了20世紀90年代以來有毒物質在環(huán)境史研究中與人類的復雜互動。

史學理論與史學史

史學研究本身是一個動態(tài)變化的過程，對史學理論、方法、視角、材料甄別定期回顧總結，有利于史學無限接近事實真相，同時引發(fā)宏大的共情體驗。南開大學董瑜總結了美國政治經濟史的跨國轉向，探討了從美國例外論到跨國史、全球史的興起，并以《棉花帝國》為例，認為這種轉向將帶來研究范式、研究領域、解釋路徑、研究意義的拓展突破。陜西師范大學于留振梳理了新資本主義史在美國史研究領域的興起歷程，即將經濟重新帶回社會史和文化史的背景下對其再理解，該學科蓬勃發(fā)展，面臨學科構建的艱巨任務。東北師范大學李根針對70年代興起的“新文化史”關心的領域做出了澄清，將微觀史學、碎片史學、心態(tài)史等剔除，認為研究范疇界限不清會導致概念混亂。福建師范大學孫晨旭關注了加拿大馬克思主義學者及其史學理論和實踐，展現了加拿大國史構建過程中馬克思主義史學的貢獻，并嘗試梳理加拿大馬克思主義史學發(fā)展脈絡。太原師范學院王宇翔梳理了芝加哥學派20世紀初“空間同化理論”的學術史，該理論認為移民郊區(qū)化代表其社會經濟地位提高，融入美國主流社會是其“同化”的重要一步，但1965年后新移民聚族而居，獨立性強，且貧困人口郊區(qū)化削弱了該理論的解釋力。即今天美國的主要特征不再是一百年前以盎撒族裔清教徒為核心，而是多維度族裔環(huán)境。福建師范大學石可鑫關注了戰(zhàn)后美國學在歐洲傳播的過程及影響，認為美國利用富布萊特項目及私人基金會逐步在歐洲建立起了完整的美國學學科體系及跨大西洋知識網絡，并以此為基礎抗衡蘇聯(lián)共產主義，爭奪冷戰(zhàn)心智。中國人民大學王藝璇關注了美國工業(yè)社會初期學術團體“七人委員會”對公立中學歷史學科的教學改革，以掃清歷史課程內容無序、課時懸殊、質量低下的混亂狀態(tài)。

本次論壇研究主題為“交流與互鑒”，意在創(chuàng)設平臺切磋觀點，相互借鑒研究方法。就文章領域而言，內容涵蓋了美國史研究前沿的絕大部分領域，既有傳統(tǒng)研究領域，亦有新型研究領域，而且領域內研究范式也多有相互借鑒，研究方法多元化，研究領域交叉化，研究視角微觀化，新穎視角和多元方法構成了本次青年論壇的一大特色。論文本身出現了諸如軍事環(huán)境史、族裔城市史、政治社會史等許多交叉領域成果，展現了較為活躍的研究趨勢和學術動態(tài)。研究方法從傳統(tǒng)文獻研究法到計量史學，再到心理史學等不一而足，呈現出研究方法多維解析的趨勢。從文章主題結構分布來看，國際關系史研究的文章最多，社會史研究其次，論文集具備一定現實關懷，其中不乏敏銳洞察社會關切的文章。本次會議整體呈現出了高水平、規(guī)模大、涉獵廣、研究深的特點，體現了大會的主題“交流與互鑒”，為廣大青年學者們提供了一次難得的交流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