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廣復堂詞話詳注》,[清]譚獻著,方智范編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23年5月出版,1272頁,280.00元
《復堂詞詳注》,[清]譚獻著,方智范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23年10月出版,568頁,180.00元
譚獻是晚清著名文學家、學者,他一生最為專精勤力,也對后世影響最大的,便是他對詞學的研究。他遍訪歷代詞集、詞選,對宋代至本朝不少名家詞人的詞集都下過工夫,編錄了《復堂詞錄》與《篋中詞》這樣大型的歷代及本朝詞的選本;并對常州詞派代表人物周濟所編之《詞辨》《宋四家詞選》中的唐宋人詞精心評點,自己的《篋中詞》也是選與評結合,對集中本朝人詞作進行了深中肯綮的評價。他在世時,即請自己的學生徐珂在他的《譚評詞辨》《復堂日記》《篋中詞》中精選了一百三十一則論詞之語,輯錄成一部《復堂詞話》。這些評點與詞話,對他尊崇的常州詞派,有繼承,也有開拓,形成了譚獻獨特的詞學理論,是后世研究譚獻、晚清詞學甚至晚清文學繞不開的一個話題。
他的詞學創(chuàng)作雖數(shù)量不多,成就于同時代也不及蔣春霖、項鴻祚、龔自珍等,更遑論稍后的“晚清四大詞人”。但因他深研各家詞論、詞作,創(chuàng)作亦能自出手眼,稱為有特色的名家則不為過。嚴迪昌先生在他的《清詞史》里就說“以論詞稱大師的譚獻的《復堂詞》尚不失名家風貌”,最為篤論。要研究清詞,譚獻的詞學創(chuàng)作同樣無法繞開。
方智范先生《增廣復堂詞話詳注》《復堂詞詳注》即是對譚獻的詞學理論與詞學創(chuàng)作文獻全面而深入的整理工作?!对鰪V復堂詞話詳注》對徐珂的《復堂詞話》進行了“增廣”,即繼續(xù)在他文集的序跋、《譚評詞辨》與《篋中詞》中的評語,以及《復堂日記》有關詞學的記載中輯錄譚獻的論詞之語;而《復堂詞詳注》則在前人《譚獻集》收詞的基礎上,繼續(xù)輯錄各方材料進行補遺,收詞一百八十七首。更為重要的是,二書還對這些詞學文獻做了“詳注”的工作。這樣的深度整理,在譚獻文獻的整理中,是前所未見的。
方智范先生在壺口瀑布,攝于2010年7月。
“詳注”之詳,約有兩種。其一為作者自得其樂的不厭其詳,對注釋的文本,引述連篇累牘,恨不能將可引的書證全部抄在注中。讀者面對這樣的“詳”則十分頭痛——原來就是因文本的繁難才要看注釋,沒想到的是注釋竟然比原文還要難!其二則是為讀者著想的詳,注釋將讀者對文本的疑惑詳細地解釋清楚,并對文本進行拓展,告訴讀者他想要了解與應該了解的一切。
方先生的兩本“詳注”,自屬后者。故二書對文本中須注釋之典故、語詞都盡可能地曲盡其詳,極少采用回避地態(tài)度。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在注釋典故時,并沒有單純地引用某典出于某書的書證,而是對典故在文中的意思還有一個簡練明確的說解。這在《增廣復堂詞話詳注》的第一部分“序跋”中尤為重要,因“序跋”所收乃譚獻為自己或別人詞集、選集所作之序跋,而譚獻為文,多用駢體與典故,文字寫得十分漂亮,但也給我們今天不少并不熟悉典故以及典故使用方式的現(xiàn)代讀者造成了閱讀的困難。有時,即使知道他運用了某典,卻不明白典故在語境中的具體意義,一樣會影響理解。文章又不似詩詞,有著“詩無達詁”這樣朦朧的、可以讓讀者自行體會與想象的空間,它的指涉都是較為明確的,因此面對一些難解的、包含典故的句子,注釋者能用明晰簡練的語言進行解說尤為重要。如《笙月詞敘》中“可謂古瑟未拌,洞簫作謚者也”,二句一用《呂氏春秋·古樂》“瞽叟乃拌五弦之瑟,作以為十五弦之瑟”的典故;一用王褒《洞簫賦》“幸得謚為洞簫兮,蒙圣王之渥恩??芍^惠而不費兮,因天性之自然”的典故,從上下文看,“古瑟未拌,洞簫作謚”應是在說王詒壽(《笙月詞》的作者)詞的一個特點,那又是什么特點?光看典故來源,恐怕意思尚不夠明晰?!霸斪ⅰ眲t對二句典故先做了一個解釋:“意謂能保持原有的本性?!边@使讀者在知道典故來源后,馬上就能理解其在語境中的意涵:蓋洞簫、古瑟皆是較為古樸的樂器,人工痕跡較少,這里自然指其詞能保持本色。又如《老學后盦自訂詞敘》中“(獻)猶得以飄蕭白發(fā)從游在彭宣、盧植間”,彭宣與盧植都是東漢的經(jīng)學家,譚獻又何能從游于二人之間?“詳注”則云:“意謂得以追隨何兆瀛。”《老學后盦自訂詞》的作者何兆瀛,當時名流與之結交從游者眾,譚獻于他是晚輩,也曾從他游。彭宣與盧植是東漢有名的經(jīng)學家,又是大儒馬融的弟子。原來,此處是將何兆瀛比作馬融,而將與之交往的后輩名流比為他的弟子盧植、彭宣,此處是言自己得廁身這些名流之間,追隨何兆瀛,與之交往之意。這些揭示典故在語境中意涵的說解,在便于讀者理解上功莫大焉。
了解寫作背景對讀者理解文本來說同樣關鍵。智范先生在考釋文本的寫作背景上也下了十分大的工夫。《復堂詞詳注》中,他廣泛地搜集史傳、筆記、詞話、年譜、譚獻詩文及與之有交往的時人詩文及今人的研究成果等,盡力詳考每一篇文章、評語、詞作的寫作背景、時間及譚獻的交游情況等,幾乎每首詞皆有系年,如詞中涉及時人,亦著力考清譚獻與他的交游關系。如《虞美人·和繆筱珊除日渡江》注,繆筱珊即繆荃孫,智范先生在注一及注二中,利用《藝風堂友朋書札》等材料,考證譚獻與繆荃孫均應張之洞邀,于光緒十六年二月抵武昌,此后數(shù)年間,譚獻則多次往返杭、鄂間,二人也有數(shù)次渡江漢之游。但可見之記載,這些江漢之游皆不在除夜。于是又據(jù)《藝風老人日記》《藝風老人年譜》等,考出二人交往頻密,且皆在武昌的時間乃光緒二十至二十二年間,從而得出該詞所作可能的時間應在光緒二十一年。前后考證利用材料豐富,按斷準確,不啻一篇小論文,可見作者深厚的文獻工夫。而對讀者來說,更明晰地了解該詞作者的寫作時間、交游情況,也對他們更深入地理解詞作,幫助不小。
對不同體式的文本,注釋的側重點也應有一定不同。如記載譚獻詞學理論的《增廣復堂詞話詳注》,詳注則又特注重于揭示其詞學理論的思想來源。如《復堂詞錄敘》中“雕琢曼辭,蕩而不返,文焉而不物者”,注釋指出此乃出自張惠言《詞選序》的觀點,由此可見譚獻詞學思想與常州詞派的承遞關系。又如《譚評詞辨》部分,“評馮延巳《蝶戀花》四闋”,第四首“宋刻玉玩,雙層浮起”,注則云:“此評《蝶戀花》其四。按此首一作歐陽修詞。宋刻玉玩,雙層浮起,此為比喻語,指出詞作層深而渾成”,并引王又華《古今詞論》引毛先舒“層深而渾成”語。從中可以看出譚獻詞學理論又并不專主常州詞派,亦對清初云間詞派之余緒西泠詞派的理論有所學習。
《增廣復堂詞話詳注》雖收錄的都為詞學理論文獻,但因其所出文獻不同,注釋的側重又有不同之處。即使同為詞評,《譚評詞辨》乃為譚獻取周濟《詞辨》中所選之唐宋佳作逐首品評,其意在示其弟子徐珂以作詞之法門,故其評語側重于揭示這些名作之風格、章法、句法,評論中多有一些傳統(tǒng)詞學中揭示作詞法門的特定詞語,如“盡頭語”“加倍法”“掃處即生法”“一波三過折”等等,詳注都能對其意義、淵源等作出一個詳盡而明了的闡析,由此讓讀者能更清晰地了解譚獻文本細讀批評的特點。《篋中詞》收錄的皆為本朝人詞,譚獻對這些詞的批評則多為印象式的,多用“源出(某詞某人某集)”“神似(某人某作)”,使用將本朝人詞與詞史上的名家名作相類比的方式,以期揭示他們的風格特點。面對這樣的評論,智范先生則采取將它們盡量“具體化”的操作,如“評錢芳標《雙雙燕·逢長安舊歌者》”云“固是推衍唐人”,方注則具體化為“此詞多化用唐人名句”,并具體地細列出哪句詞出某唐人詩;“評沈謙《東風無力·南樓春望》”譚云“神似稼軒”,方注則具體到“詞境近似辛棄疾《摸魚兒》‘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這些“具體化”的注解,能讓讀者更深入地體會譚獻這些印象式的評語背后的意涵。
《復堂詞詳注》的前言就曾揭示譚獻詞作本身的一大特點,即因他傾力從事歷代詩詞作品的搜羅、???、編纂、評點,他閱讀了大量前賢與時人的詩詞作品,這使得他對歷代的詩詞名作爛熟于心,故詞中大量使用典故的同時,還“自然融入前代詩人的詩(詞)句,有的直接襲用,有的借用,有的化用,有的檃栝成句,大多能左右逢源,以至不露痕跡,如從己出”,同時,智范先生還認為“我們與其花心思去探尋譚獻詞的幽眇托意,不如多關注譚獻是如何以古典語料為基礎,在詞文學的意象組合和煉字造句方面運掉自如,從而創(chuàng)作出新的詞文學的文本的”。指出詩(詞)句對前人成句的化用與承襲,是傳統(tǒng)注釋文學文本的一大方法。這對理解譚獻的詞學創(chuàng)作尤為重要——因譚獻創(chuàng)作的養(yǎng)料,正是他大量閱讀的前人時賢詞作,稱其詞句大多都有前人作為依傍或者源頭,倒也是不為過的。因此《復堂詞詳注》的注釋,即竭力尋找譚獻詞句化用前人之跡。像指出某句出自如溫庭筠、韋莊、馮延巳、周邦彥、李清照等人的名家名作,于注釋中在在皆是,即不再一一列舉。較為難得的是,注釋對譚詞化用不那么有名的清人詞句,亦有指出,如《芳草·送別》“門前即是天涯”,注釋指出乃化用龔鼎孳《菩薩蠻》詞“天涯就是門前路”,這為理解譚獻詞學創(chuàng)作亦向清詞汲取營養(yǎng)這點,提供了極好的例證。再如譚詞對一些詩句、詞句,并不直接承襲,而或進一層用,或反用,此種《詳注》亦多能指出,如《法曲獻仙音·盩厔路山甫罷官客淮上》“賺得春人都老”,注釋指出此句乃對楊萬里《春晴懷故園海棠二首》“萬物皆春人獨老”的“進一層說”,并不是簡單承襲化用,這是讀者難以想到的,注釋拈示讀者,于讀者理解詞作、提升文學感受力也極有幫助。
不過,“詳注”之“詳”,也會帶來一定的“風險”。對詞作要一一指出其化用前人之跡, “漏網(wǎng)之魚”在所難免。如復堂詞《湘春夜月》“天末風生,吹皺了,浣紗溪水,濺上夭桃”,僅注“浣紗溪”“夭桃”,然而竟忘了它應該出自馮延巳的名句“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又如《綺羅香·白蓮》“一片行云,爭許妙香留住”一句,將白蓮比作“有香的云”,這總不免讓人想起前人詩句中多用有香無香來區(qū)別梅花與雪,如“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等等,以至于梅花有“香雪”之稱,而以香云比白蓮,想必靈感即來源于此。但這句詞并不是譚獻的戛戛獨造,也是有所依傍的,清初盛錦(青嶁)《白蓮》有“一岸冷云何處香”句,已經(jīng)用了“香云”這個意象來詠白蓮,應該就是譚獻此句的直接出處。
注釋不回避地對文本詞句的意涵都要一一指出,對一些難解之處的說解往往又會有不盡如人意的風險。如復堂詞《滿庭芳》“花是將離,曲成憐子”一句,“憐子”注引晁補之詩“憐子一女子”,解釋成愛憐所鐘愛的女子,總覺不愜。蓋“曲成憐子”者,似是指“憐子曲”一類,但中國傳統(tǒng)中似找不到什么“憐子曲”的蹤跡。細思之下,終于恍然大悟,所謂“曲成憐子”者,當指南朝民歌《西洲曲》,其中名句“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中的“蓮子”正諧音“憐子”,是女子來表達對情郎的愛意的。這里應當用的就是《西洲曲》的典故。又如《增廣復堂詞話詳注》中收錄的《蘋洲漁唱敘》“同心離居,兩刀一鞘。斯敬通、孝標,各當自敘可乎”云云。其中“兩刀一鞘”出自溫庭筠《碌碌古辭》“一鞘無兩刃,徒勞油壁車”,注釋采納了通行的對“一鞘無兩刃”的解釋,認為是一女不嫁二夫(或云乃女子不滿夫君移情別戀,即一男不戀二女)的意思,從而引申“兩刀一鞘”是解嘲張氏的詞集有數(shù)人作序的意思??傆X頗為牽強。此處聯(lián)系上下文理解,上文云“同心離居”,下文又用劉孝標在自敘中自比馮衍(字敬通,漢代人),認為他與自己有三處身世相似的典故。則此處“兩刀一鞘”,好像是說自己與《蘋洲漁唱》的作者張鳴珂,雖身處兩地、非是一人,但在心境、經(jīng)歷上如出一轍的意思。這就要涉及《碌碌古辭》的“一鞘無兩刃”,到底如何解釋的問題?!堵德倒呸o》向稱難解,劉學鍇《溫庭筠全集校注》即云“題與詩均不甚可解”,于詩通篇的旨意,未作明確的解釋,但認為一鞘無兩刃,是“一鞘不容兩刃,男子別有所戀”的意思。此處先容我岔開話題,先來試解一下這首《碌碌古辭》。詩云:“左亦不碌碌,右亦不碌碌。野草自根肥,羸牛生健犢。融蠟作杏蒂,男兒不戀家。春風破紅意,女頰如桃花。忠言未見信,巧語翻咨嗟。一鞘無兩刃,徒勞油壁車?!彼^“碌碌如玉”,玉則是美好如意的象征,故碌碌即美好如意的意思。首二句言世事左右不逢源,皆不美好如意。因此次二句接著說,根肥之物最后竟長成了野草,但羸瘦的牛卻生出健壯之犢,這也是說事事皆不如人意?!叭谙灐倍?,杏蒂為融蠟所作,故非真杏、乃假花,如男子的假誓言,其人實非戀家的老實人,終究移情別戀;“春風”二句,不是形容女子之嬌艷如桃花,意思是女子容顏易老,如桃花易為春風所破,這是說女子顏衰見棄。因此,女子之忠言逆耳,男子反為新歡的巧言所惑。“一鞘無兩刃”是女子的怨懟之詞,是說世間男女難以同心同軌,猶如兩把刀無法插進同一把刀鞘中一般。最后用“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的典故,所謂“徒勞油壁車”,即是說當初結同心之誓言,皆是徒勞一場空而已。通篇是女子見棄的怨恨之詞。如此,《蘋洲漁唱敘》里的 “兩刀一鞘”,則反用“一鞘無兩刃”之典,是說譚、張二人,經(jīng)歷、心境相似相契,猶如兩把刀能插進同一把刀鞘里的意思。
不過,“詳注”造成的這種風險或不盡如人意之處,在我看來,卻是不足為病,反以為美的。蓋文獻的注釋,不回避難解之處,乃是基本態(tài)度,即使注錯,其實亦給予后人思考與商榷的空間。如此反復商量討論,注解方能完善。如對不好解釋的地方,采取含混不清的表述,甚或付之闕如,干脆不注,這樣或許后人的商榷是不會有了,但完善、深化注釋的機會其實也隨之失去了,如此,又何談是對文獻負責的深度整理?
方智范先生在上海圖書館東館,攝于2023年6月。
曾和智范先生見過兩次面。第一次約是2012年,當時我的碩士導師方笑一老師在哈佛訪問,囑咐我去上圖復印一些資料,然后送到智范先生家里去。我復印好后,立馬搭車前往。當時是第一次去一位年長的老先生家里拜訪,十分忐忑,車上一直想等一會在樓下按門鈴時應該如何解釋,上了樓應該做點什么、說點什么,會不會觸犯了老先生的忌諱。但等我到了大樓樓下時,發(fā)現(xiàn)大門早已敞開。還沒有等我踏進樓道,智范先生就已經(jīng)下樓來接我了——原來他一早就在等我,并時刻關注著我的動向。進了門,他十分客氣地請我坐,并拿出果盤讓我吃糖,見我不吃,還把糖剝好送到我手里。讓我一下子感覺到像是到了一位十分喜歡小輩的年長親戚家里,緊張感一下子就消失了,人也自然了許多。
第二次是2019年,我已入職上海古籍出版社,擔任他《宋詞三百首品讀》的責編,看稿過程中有一些疑問,便當面登門詢問解決。智范先生面對每一處細瑣的問題,都耐心解答,每每還要起身走到書房里,拿出一本書來檢索驗證之后,方才能夠下定論,或是或否,十分細心與認真。記得有一處我提出似乎應有別解,但又仔細一想,似乎智范先生的解釋也沒錯,就說:“好像也可以這么說,講不清楚?!毕壬f:“哎,講不清楚,就是詞的味道?!彼纳駪B(tài)與表情至今仍印象深刻。智范先生以研究詞學名家,可說一輩子都在研究詞學,想必詞的“味道”正是吸引他一生黽勉從事于此的一大原因。如今先生已經(jīng)年開九秩,卻又完成了這兩部四大冊的“詳注”,令人感佩異常。不過,搜檢資料、思考著述,固然耗費心力,但同時又能往復于文獻之間,不斷地咂摸譚獻詞學理論與詞學創(chuàng)作的“味道”,我想先生也是頗能體會到其中的快樂的。先生《復堂詞詳注》前言的最后,引用了晚清詞人項鴻祚的名言“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來表達自己完稿時的心情,自是自謙之語。但人生在世,總有許多苦悶無聊、不如意的時刻,甚或不少人的大多時刻皆如此,故古人有“不如意事十八九”的說法。能找到一件自己能夠專心致志、樂此不疲的事來消遣,忘記現(xiàn)實的諸多不愉快,又何嘗不是人生最大的樂事呢?對一個學者來說,又有什么比單純地做學問更好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