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歷史圖景:盛世》,王炳文著,浦睿文化|岳麓書社2024年3月出版,464頁,88.00元
王炳文的新著《杜甫的歷史圖景:盛世》很好看,有許多發(fā)人之所未發(fā)的考辨,令人一新耳目。比如,杜甫為什么對馬那么熟,簡直練就了堪比伯樂的眼光?作者告訴我們,杜甫的姨媽的孫子鄭遵意,叫杜甫表叔的,是安祿山的親信。天寶十三載正月,唐玄宗加安祿山尚書左仆射,又加閑廄使、五坊宮苑使、隴右群牧都使,使主宮廷及全國馬政。安祿山當然不可能走馬上任,所以在六月,奏請張通儒及群牧副使、平?jīng)鎏剜嵶褚獾取熬腿耗两稽c”。秋天,杜甫去了驪山華清宮苑墻外的御馬院,又去了馮翊郡的沙苑監(jiān),寫了《天育驃騎歌》與《沙苑行》,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御馬和御馬圖,顯然都是這位表侄給安排的。與此同時,杜甫還寫過《天狗賦》,說“甫因至獸坊,怪天狗院列在諸獸院之上”。歷代注家都不能確知此賦作于何年,卻原來杜甫這一回在驪山華清宮外,還參觀了比御馬院更高處的天狗坊。沒有鄭遵意這一層關系,他一介平民怎么進得去?
筑室志隱
此書有很多新說,我是持保留意見的。但作者論證杜甫的父親杜閑的卒年,乃在開元二十七年,這一點卻深合吾意。杜閑大約生于高宗調(diào)露、永隆年間(679-680),其卒年眾說紛紜,洪業(yè)推測在開元二十八年(740),相當接近。但王炳文把時間一排比,說如果二十八年杜閑去世,天寶元年及二年初杜甫便還在守制期,所謂“二年客東都”,就不可能見那么多人,吃那么多葷,“厭機巧”而“對膻腥”也。他認為,杜甫在開元二十九年寒食日所作《祭遠祖當陽君文》曰:“小子筑室,首陽之下。不敢忘本,不敢違仁。庶刻豐石,樹此大道?!边@個“筑室”,有人以為是廬墓,又有人以為是成婚,都不對。他說:
“筑室”就是蓋房子,象征著一段新生活的開始。對唐人來講,筑室的一個重要契機,是父親或母親的喪服期滿。顏真卿所作《宋璟碑》中,就有“尋丁齊國太夫人憂,服闋,筑室反耕”這樣的明確說法。(《杜甫的歷史圖景:盛世》,246頁)
杜甫“筑室”肯定是在為父服喪期滿之后,可要說蓋房子一定有喪期服滿的契機,那就扯偏了。上引顏真卿所作宋璟神道碑那句話不全:“尋丁齊國太夫人憂,服闋,筑室反耕,志圖不起。”(《全唐文》卷三四三,中華書局1983年影印本,3477頁)“志圖不起”才是宋璟“筑室”的動機?!爸曳锤背鲎浴蹲髠鳌ば迥辍罚骸爸曳锤?,宋必聽命?!倍蓬A注:“筑室于宋,分兵歸田,示無去志?!鳖佌媲錈o非在說,宋璟打算隱居了。但接下來便是“俄而即真,遷殿中侍御史”,雖未“奪情”,終被“奪志”。
杜甫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正在祭祀的遠祖對“筑室”的理解呢?再說他熟精《文選》,其中有潘岳的《閑居賦》,序和賦兩見此語:“于是覽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筑室種樹,逍遙自得?!薄半级ㄎ揖樱掖┏?。長楊映沼,芳枳樹籬?!庇谑?,“筑室”作為隱居的符號,成了后人習用的套語,從南朝,到唐宋。東坡之子蘇過有《志隱》一篇,把這個意思傳達得最為清晰:
昔余侍先君子居儋耳,丁年而往,二毛而歸,蓋嘗筑室有終焉之志。遂賦《志隱》一篇,效昔人《解嘲》《賓戲》之類,將以混得喪,忘羈旅,非特以自廣,且以為老人之娛。先君子覽之,欣然嘉焉。(《斜川集》卷六,商務印書館1935年版,109頁)
所以,“筑室”與服喪期滿無關。《全唐文》宋璟神道碑之后,又有顏真卿作的鮮于仲通神道碑,亦云:“公初善執(zhí)事者,后為所忌。十二載遂貶邵陽郡司馬,灌園筑室,以山泉琴酒自娛,賦詩百馀篇?!保ā度莆摹肪砣娜?,3484頁)并無服闋之事,單是退隱園泉,“示無去志”“志圖不起”而已。萬一正遇上服喪期滿,而有筑室之舉,主旨也還是打算隱居。如北宋祖無擇的一首詩,題并詩云:
龍圖范給事以禫服向除,修治塋域,就山筑室,因爾書懷,俾無擇繼和,謹次用其韻:采采陔蘭負養(yǎng)親,幾思定省泣晨昏。三年已畢先王制,晝?nèi)諏⒊惺ブ鞫?。名遂自同周柱史,諫違誰記魯臧孫??紭勗跐倦m云樂,祗恐泥書到遠村。(《洛陽九老祖龍學文集》卷二,國圖藏清抄本)
“禫服向除”,即剛除喪服,也就是“三年已畢先王制”。父母之喪二十五個月后,行禫祭,除禫服,恢復正常的生活,所以建個新房子好隱居,東山不再起了??墒?,祖無擇提醒范給事(疑為范師道),只怕紫泥封的詔書不久就會來,你就要被起用啦。
所以,杜甫筑室首陽之下,乃有屏居獨處,以歸隱為終南捷徑之意。當時,世家子弟的出路很多,門蔭、科舉、隱居,皆可得官。但杜甫已經(jīng)將蔭補的機會讓給了大弟杜穎,開元二十四年舉進士不第,他現(xiàn)在打算認認真真做隱士了。走這條路的人很多,而且走得通,近如房琯,遠如李泌,所以是很積極進取的選擇。只是他沒隱得住,第二年就汲汲于奔走了。等到十四載因獻賦而得官,杜甫才嘆道:“故山歸興盡,回首向風飆?!保ā豆俣ê髴蛸洝罚┒鸥χ乙灾倦[,并祭告遠祖杜預,宣布開始新生活了。
壘山獻壽
我認為,杜甫有一首詩,最能支持杜甫開元末年父喪服滿的說法。詩的題目很長:
天寶初,南曹小司寇舅,于我太夫人堂下,累土為山,一匱盈尺,以代彼朽木,承諸焚香瓷甌,甌甚安矣。旁植慈竹,蓋茲數(shù)峰,嵚岑嬋娟,宛有塵外數(shù)致。乃不知興之所至,而作是詩
此詩應是失題,而編集者遂以小序為長題。曾曉云《杜甫生平再考及相關詩歌系年》(《九江學院學報》2018年第3期)一文,注意到一個被誤解了一千年的問題,即題中的“太夫人”,從來都認為是指杜審言的繼室老杜盧氏,其實是指杜閑的繼室小杜盧氏,也就是杜甫的繼母,杜穎、杜觀、杜豐、杜占的生母。此言極是。古人說“太夫人”都是指母親而非祖母,如歐陽修《瀧岡阡表》的“修不幸,生四歲而孤,太夫人守節(jié)自誓”,是稱自己的母親;蘇軾《范文正公集敘》的“公在天圣中,居太夫人之憂”,是稱他人的母親。祖母就直稱祖母,或大母、太母,偶也稱“太夫人”,則必明其為大母也,如南宋薛似宗《送宋承旨歸覲大母劉太夫人》詩。
故官吏之母,不論存歿,都可稱“太夫人”。但有兩個前提,一,必是其丈夫不在了。二,必是其子亦為官。梁章鉅《稱謂錄》卷二“太夫人”條云:
《漢書》文帝七年:“令列侯太夫人、夫人……毋得擅征捕?!比绱咀ⅲ骸傲泻钪薹Q夫人。列侯死,子復為列侯,乃得稱太夫人。子不為列侯,不得稱也。”按:今人稱其母者,亦必于父沒后,始加‘太’字,似本于此。蓋據(jù)《漢書》注,則此稱當專屬有位者。(《稱謂錄》卷二,光緒十年刻本)
杜甫《漢書》也是精熟的,怎么可能錯用?其《送李校書二十六韻》曰:“何時太夫人,堂上會親戚。汝翁草明光,天子正前席”,是指李校書的母親。其《奉送蜀州柏二別駕將中丞命赴江陵起居衛(wèi)尚書太夫人……》曰:“遷轉(zhuǎn)五州防御使,起居八座太夫人”,是指衛(wèi)伯玉的母親??偛粫f您太夫人是指對方媽媽,說“我太夫人”卻指自家奶奶吧?歷代注家大概率是因為“南曹小司寇舅”的干擾才致誤的,以為他來出力壘假山,是給他姑母獻壽;卻不想他可能沒來,而只是出資疊盆景,為他姐姐賀壽。杜甫尊重而親熱地使用“我太夫人”這一稱號,是因為父親杜閑已經(jīng)去世,而弟弟杜穎也“有位”了。至于繼祖母盧老太太,必是跟親生的小兒子即杜甫的三叔杜登一起過日子,兩年后逝于陳留私第?!拔姨蛉颂谩辈粫h在開封的。杜甫此作,題長而詩短:
一匱功盈尺,三峰意出群。望中疑在野,幽處欲生云。慈竹春陰覆,香爐曉勢分。惟南將獻壽,佳氣日氛氳。
題云“旁植慈竹”,詩云“慈竹春陰覆”,也有著特定的意涵。慈竹,又名子母竹、兄弟竹,王勃《慈竹賦》云:“如母子之鉤帶,似閨門之悌友?!薄胺中值苡趦舌l(xiāng),隔晨昏于萬里?!眴塘铡洞戎褓x》云:“有偕老之情,感饋親之養(yǎng)?!薄胺蚓d綿瓜瓞兮如有子母,邕邕鴻雁兮如次弟兄。”這個意象,真得妙用:子母竹指向繼母,兄弟竹則指向他與幾個異母弟弟,尤其是大弟杜穎,新承父蔭,補為臨邑主簿,當上了九品官,所以母親可稱“太夫人”了。杜甫作這首詩,是對繼母的善頌善禱。他將唯一的蔭補資格讓給大弟,本身就已經(jīng)讓繼母很開心了。又值諸舅有心,為營假山獻壽,杜甫遂借此山的微縮景觀,寫出一片氛氳佳氣,傳達的乃是整個家族的融融穆穆的喜悅。再加上正月改元天寶,越發(fā)有一種新氣象了。
賦詩謝恩
既然杜閑卒年在開元二十七年,那么,二兒子杜穎二十九年守制滿,一年后就憑門蔭而實授官職,簡直是當今“最多跑一次”的辦事效率了。關鍵在題中神秘的“南曹小司寇舅”。這位舅氏應該姓盧不姓崔。閻若璩也說:“太夫人既盧,則南曹小司寇舅亦應盧舅。公家兩世皆繼娶于盧?!保ā稘撉裨洝肪砹?,閻學林眷西堂乾隆十年刻本)他還是錯把太夫人看成繼祖母了,不過不影響。
但“南曹小司寇”是什么回事呢?《唐六典》卷二“尚書吏部”:“員外郎一人,掌選院,謂之南曹。其曹在選曹之南,故謂之南曹。”(李林甫等撰、陳仲夫點?!短屏洹罚腥A書局1992年版,36頁)卷六“尚書刑部”曰:“侍郎一人,正四品下。周之秋官小司寇中大夫也?!保ㄍ希?79頁)可見,唐人習慣上把吏部選曹稱為“南曹”,把刑部侍郎稱為“小司寇”(亦見白居易《白孔六帖》卷七十二)。以刑部官員代理吏部南曹,主持全國官吏的資格認證與委派,說明責任重大。朱鶴齡注引權德輿《吏部南曹廳壁記》:“高宗上元初,請外郎一人顓南曹之任,其后或詔他曹郎權居之。此云南曹小司寇,當是以秋官權職者?!倍醣囊惨n愈《順宗實錄》曰:“大歷八年,劉晏為吏部尚書,奏(令狐)峘為刑部員外,判南曹?!钡澳喜苄∷究堋北砻鳎@是以刑部侍郎代理吏部員外郎來執(zhí)掌選曹。趙次公就說:“《周禮·秋官》:司寇掌邦刑,刑官之貳也。今公小司寇舅,則必為刑部侍郎?!?/p>
天寶初,出范陽盧氏而任刑部侍郎的,可能是盧貞諒。《新唐書》卷七三上《宰相世系表》三上“盧氏第二房”,有金州刺史盧元哲的從孫“貞諒,刑部侍郎”。嚴耕望曰:“貞諒孫輩翰邁皆相德宗,則貞諒官至刑侍或當在玄宗世?!保▏栏短破蜕胸├杀怼肪矶?,中華書局1986年版,1018頁)杜甫《唐故范陽太君盧氏墓志》敘自己的繼祖母“父元哲,是廬州慎縣丞”,謝思煒注曰:“《世系表》元哲未知是否為盧氏太夫人父?!薄叭回懻彯敿创诵∷究芫耍瑩?jù)表乃元哲從孫。”(謝思煒《杜甫集校注》第四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1409頁)
據(jù)《宰相世系表》,盧之信生四子,瑾、璟、元哲、珙,盧貞諒即珙之孫。既然杜甫《盧氏墓志》說杜審言身后,“至于昏姻之禮,則盡是太君主之。慈恩穆如,人或不知者,咸以為盧氏之腹生也”。估計當杜甫的親生母親亡故后,繼祖母就安排了家族中的侄女為杜閑續(xù)弦,是為“冢婦同郡盧氏”。會不會就是盧珙的孫女,也就是盧貞諒的親姐姐呢?
我估計,這位“南曹小司寇舅”是第一時間帶來了杜穎蔭補為官的喜訊,也攜資以營假山為自己的姐姐獻上壽禮。作為家族長子,杜甫天性純良,人情練達,便寫了這首詩,用上了“太夫人”這一非兒子做官不能用的稱號,感后母之恩深,申兄弟之情密,謝舅舅之意美。也從側(cè)面反映了開天之際風俗的淳樸,宗族的強盛,包括社會上并不違規(guī)地走一點后門。
畫蛇添足
關于“南曹小司寇舅”,王炳文認為,“小司寇”嚴格意義上指刑部侍郎,但從制度上講,南曹事由刑部員外郎或同為從六品的他司員外郎主掌,四品的侍郎不會判曹事瑣務。所以,杜甫此一稱呼,是“人情世故的泛用”,以示尊敬。他說得很有道理。杜甫本來就會說話,口頭給人加官進爵,只要在刑部做事,他就尊稱“小司寇”,跟我們今天把劉處叫做劉廳一樣。可是你想想,請正四品下的刑部侍郎,代行從六品上的吏部員外郎的曹務,等于讓司法部副部長來干人事部副司長的活,可能性大不大?朱鶴齡就說:“唐制未聞以司寇判南曹?!鼻耙龣嗟螺洝独舨磕喜軓d壁記》與韓愈《順宗實錄》,不正是以別部的員外郎來代行吏部員外郎的南曹選務么?
何況玄宗之世長達四十四年,難道盧貞諒擔任刑部侍郎偏巧就在天寶初?我們不認死理的話,可以在刑部里尋找姓盧的郎官。第一種可能,是品職對等的刑部員外郎。但據(jù)張忱石《唐尚書省右司郎官考》,開元末天寶初并沒有刑部員外郎姓盧的。資料當然不全,也只能暫置。那么,第二種可能,還是郎官,但品職稍高一級,讓杜甫稱“小司寇”也更靠譜一點,可以找從五品上的刑部郎中。而天寶初任刑部郎中,確有一人,為盧幼臨(張忱石《唐尚書省右司郎官考》,中華書局2020年版,619-620頁)。他出自范陽盧氏第一房,是太子妃之兄韋堅——即王炳文此書寫到的天寶大案“韋堅案”的主角——的女婿,也是李白的舊交。謫仙天寶元年到長安,就有《朝下過盧郎中敘舊游》一詩給他。陶敏說:
盧郎中,疑為盧幼臨。《新表》三上四房(按:應是大房)盧氏:“幼臨,刑部郎中?!薄杜f書·玄宗紀》下:天寶五載“七月丙子,韋堅為李林甫所構,配流臨封郡,賜死。……女婿巴陵太守盧幼臨長流合浦郡?!薄俄f堅傳》作“盧幼林”?!独钸m之傳》稱盧幼臨在貶所為御史羅希爽所殺,知刑部郎中乃盧被貶前所任官職,時李白亦在翰林,故詩云“君登金華省,我入銀臺門”。(陶敏編撰《全唐詩人名考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188頁)
如果“南曹小司寇舅”是盧幼臨,那么兩年后介紹李白給杜甫認識的,就十有八九是他了。
此外,還有沒有第三種可能,即本職便是主南曹的吏部員外郎,而曾經(jīng)做過刑部的秋官如刑部主事,所以也可以稱之為“南曹小司寇舅”呢?這也不排除吧。天寶初,還正有一個盧員外在吏部南曹。唐人選唐詩,有芮挺章天寶三載編選的《國秀集》,選詩最多的是“吏部員外郎盧僎十三首”。盧僎開元二十九年十一月所撰盧粲夫人墓志,正是署的“朝散大夫、行尚書吏部員外郎”。他出自范陽盧氏第三房,生于相州臨漳,做過襄陽縣令、襄州長史,與孟浩然為“忘形之交”,孟夫子寫過五首詩給他(陶敏編撰《全唐詩人名考證》,165頁。胡可先《新出石刻與唐代文學家族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486-487頁)。據(jù)韋濟墓志,這位韋左丞丈曾與盧僎相從游,皆“一時之彥”也。盧僎在當時詩名甚著,《國秀集》中選詩十三首,遠高于王維、孟浩然的各七首,杜審言、沈佺期的各五首。所以要是以《國秀集》為憑,盧僎就是盛唐的頭號大詩人,李白都排不上號,遑論杜甫。他要是曾做過秋官,杜甫叫他舅,那就可有意思了。
我真是巴不得“南曹小司寇舅”是這樣的兩位仁兄之一。但據(jù)《宰相世系表》,盧幼臨父垣,從祖父谞;盧僎父弘懌,祖父世表,皆與《唐故范陽太君盧氏墓志》“大父元懿,是渭南尉。父元哲,是廬州慎縣丞”不符,真是可惜。但他們都出自范陽盧氏一二三房,理論上都可以稱其為舅的。我費了這么多筆墨,無非想說明,血緣上姓崔的,法律上姓盧的,杜甫的表舅真是數(shù)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