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的墨西哥,在擺脫殖民枷鎖后,急需構建屬于本土的文化身份。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José María Velasco,1840-1912)如同一名視覺考古學家,以科學與藝術的雙重視角,描繪了墨西哥的自然地貌與民族精神。他的作品超越了傳統(tǒng)風景畫的審美功能,成為墨西哥獨立后文化復興的象征,甚至被印在紙幣、郵票和教科書中,成為當?shù)孛癖娦闹械耐恋赜洃洝?月29日,英國國家美術館即將舉辦展覽“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 墨西哥風光”,以 30 幅繪畫和素描展示貝拉斯科的藝術成就。
在迭戈·里維拉(Diego Rivera)和弗里達·卡羅(Frida Kahlo)發(fā)展并輸出他們的20世紀墨西哥美學之前,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José María Velasco)創(chuàng)作了大量風景畫,這些作品被廣泛認為是認識墨西哥的重要部分。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肖像
貝拉斯科,出生于一個躁動不安的世界,當時墨西哥剛剛割讓了大片土地,并面臨著北方入侵。童年時成為孤兒的貝拉斯科在墨西哥城的貧困環(huán)境中長大,最終進入了墨西哥第一所藝術學校,受到了一位意大利畫家的影響。展覽聯(lián)合策展人丹尼爾-索布里諾-拉爾斯頓(Daniel Sobrino Ralston)說:”貝拉斯科在海外的知名度不如里維拉和卡羅,但在墨西哥,他的公眾地位類似于康斯泰勃爾或透納在英國的地位。他不僅僅是一位畫家,他也是一位多面手,參與了地質學、植物學和動物學的觀察與思考,對這些當?shù)氐牡匦芜M行深入研究,并在畫作中體現(xiàn)?!?/p>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巖石》,1894 年。
貝拉斯科于1894年創(chuàng)作的油畫《巖石》(Rocks)在尺寸和形式上都堪比一幅巨幅肖像畫,但畫的中心并非描繪穿著塔夫綢或燕尾服的社交名媛,而是一塊塊巨大的紅褐色巖層。這并非一個非常特別的巖層,而是可以在任何山間漫步時都能遇到的那種巖塊。
這就是重點。他是一位科學藝術家,他所在的時代也正是美洲大發(fā)現(xiàn)的時代。他發(fā)現(xiàn)了一種生活在墨西哥城附近湖泊中的新物種——蠑螈。當然,這只是他那個時代在新大陸發(fā)現(xiàn)的眾多活化石或化石中的一個。1902年,那是第一塊霸王龍化石在蒙大拿州出土的時間;1909年,加拿大的伯吉斯頁巖中發(fā)現(xiàn)了保存完好的早期生命形式。最重要的是,早在19世紀30年代,查爾斯-達爾文就在巴西和秘魯?shù)挠炅趾蛶r石中發(fā)現(xiàn)了進化論的第一個證據(jù)。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阿特薩科阿爾科山上的巖石》
因此,在貝拉斯科描繪的平凡無奇的巖石背后,是人們發(fā)現(xiàn)地球結構是由數(shù)百萬年的連續(xù)過程形成的,而不是由圣經中描繪的災難造成的。貝拉斯科說,這些石頭蘊藏著秘密值得人們去了解。繪于1874年的《阿特薩科阿爾科山上的巖石》( Rocks on the Hill of Atzacoalco)中的人們看起來似乎正在尋找這樣的知識。他們穩(wěn)穩(wěn)地走在一條小路上,女人穿著長裙,男人穿著白色西裝,但是這些人物在巖石面前就顯得渺小了。巖石上鑲嵌著白色水晶,在銹紅色的巖石中就像骨頭一樣刺眼。貝拉斯科對巖石比對人更感興趣。這幅作品似乎在問你,難道你看不出這些古老的構造是多么奇妙嗎?
這些畫作中閃耀著科學發(fā)現(xiàn)帶來的大陸在時間和空間上不斷發(fā)展的光芒。在兩幅關于墨西哥山谷的壯觀全景圖中,貝拉斯科描繪了白雪皚皚的火山,飄浮在幾乎毫無特色的人口稠密的平原之上。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拉卡羅萊納紡織廠》
在選擇藝術之前,貝拉斯科接受過多門科學培訓,他用客觀的眼光審視著這個處于古老與變革之間的世界。他對大自然的癡迷并沒有阻止他以同樣的好奇心記錄墨西哥的工業(yè)化進程。他在繪畫中不僅融入了新舊人類干預的痕跡,還融入了墨西哥文化和歷史的象征。在他筆下,一個牧羊人在一家新工廠旁照看羊群,工廠閃亮的金屬管道和牧羊人穿梭其間的淺綠色樹葉被描繪得淋漓盡致。另一幅作品名為《拉卡羅萊納紡織廠》(The Textile Mill of La Carolina),客觀描繪了低矮的白色工業(yè)建筑和身后的火山。貝拉斯科的火山是令人滿意的圓錐形,就像科學的玩具,只需加入發(fā)酵粉和醋即可。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卡東,瓦哈卡州》
他的色彩細膩而明晰,將樹葉的藍綠色調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筆下翡翠色的仙人掌和湛藍色的沙漠天空都讓人流連忘返。他的自然研究作品栩栩如生。其中,一幅描繪厚厚的天鵝絨般的瑪卡葉的畫作,既是一部自然史,也是對自然綠色的熱情回應。在畫作《卡東,瓦哈卡州》中,一株奇妙的巨型仙人掌是貝拉斯科畢生致力于墨西哥植物的一部分。畫作中,微小的人物形象不僅能讓觀者感受到植物的尺度,還能讓人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內薩瓦爾科約特爾國王的浴場》
如果眼前的風景是棕色或沙漠黃,那么貝拉斯科也會表現(xiàn)出來。他在1878年創(chuàng)作的油畫《內薩瓦爾科約特爾國王的浴場》(The Baths of King Nezahualcoyotl)是對古代遺跡的一種非浪漫主義的描繪。他堅持認為,考古學是在破碎的碎片中看到神奇,而非印第安納·瓊斯式的探險。他在對這個前哥倫布遺址的精確描述中,展示了難以解讀的磚石碎片和一段古老的臺階。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從圣伊莎貝爾山上看墨西哥山谷》
《從圣伊莎貝爾山上看墨西哥山谷》(The Valley of Mexico from the Hill of Santa Isabel)被認為是貝拉斯科最偉大的藝術成就,它以一種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妙方式將不同的歷史時代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在畫作的前景中,有一小塊刺梨仙人掌和一只叼著獵物的老鷹,這是墨西哥國旗中央的徽章,也與古代神話有關。
要說貝拉斯科的作品有點沉悶,那就有點刻薄了。畢竟,他用流暢的筆觸抵制了19 世紀美洲的許多其他景觀藝術家用畫鏟鋪設的崇高效果。對他來說,美國哈德遜河藝術家弗雷德里克·丘奇(Frederic Church)的浪漫過渡是不存在的,他用重金屬的火焰協(xié)奏曲描繪了厄瓜多爾科托帕?;鹕降膰姲l(fā)。貝拉斯科說,地質結構并不是用來震懾我們的,它們包含了地球的科學故事。
自1876年起,在波菲里奧·迪亞斯(Porfirio Díaz)的專制軍事政權期間,貝拉斯科的作品被國家采納。雖然幾乎沒有證據(jù)表明他本人參與了政治活動,但他的畫作被送往海外,并被政府作為禮物贈送給美國總統(tǒng)和教皇。拉爾斯頓說,“時機恰到好處。風景畫正在取代歷史畫,成為人們了解其他國家的一種方式。一個國家是什么樣子?有哪些資源?他的作品成為墨西哥的典范?!?/p>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圣安吉爾的牧羊人》
拉爾斯頓說,貝拉斯科的作品對研究19世紀美洲風景畫也很有啟發(fā)性?!懊绹娘L景畫展示的是一種未經開發(fā)的荒野,沒有任何歷史。與之相比,他則通過植物和符號以及其他元素,讓我們感受到了一種可以追溯到古代文明的悠久且廣闊的歷史。這與北面這個新成立的國家形成了鮮明對比?!?/p>
貝拉斯科最后一幅偉大創(chuàng)作畫于1910年。這一年墨西哥爆發(fā)了革命,人們也看到了哈雷彗星。他描繪了自己目睹的1882年彗星,也暗示了墨西哥人曾在西班牙人到來之前目睹彗星的時刻,將悠久的歷史和巨大的變革聯(lián)系在一起。
何塞·瑪麗亞·貝拉斯科《1882 年的大彗星》
墨西哥的視覺歷史是最好的曲調。阿茲特克帝國在被西班牙征服的前夜,用祭祀,用頭骨、羽毛、綠松石和玉石制作藝術品,他們崇拜危險且令人不安的神靈。而在墨西哥的現(xiàn)代藝術中,從何塞·瓜達盧佩·波薩達(José Guadalupe Posada)的狂歡式骷髏版畫到弗里達·卡羅(Frida Kahlo)的個人表達,這些傳統(tǒng)都被熱情地接受了。
從厚重的中美洲圖騰到現(xiàn)代的超現(xiàn)實主義,墨西哥的藝術并不缺乏關注。在美術館外,則有特雷莎·馬爾戈萊斯(Teresa Margolles)在第四基座上再現(xiàn)的阿茲特克頭骨塔。不過,貝拉斯科的作品不同于這些藝術作品。因為他的眼光更加歐洲化、學術化和理性主義化。
展覽將于3月29日展至8月17日。
(本文編譯自《衛(wèi)報》,部分內容來自美術館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