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 遼史研究領域的重要著作 《遼史補注》(全十冊)由中華書局出版。該書整理者陳述,與馮家昇、傅樂煥并稱“遼史三大家”,他也是中華書局點校本“二十四史”《遼史》的主要點校者之一?!哆|史補注》是其積六十年之功完成的一部集大成之作。
《遼史》一書在歷史上因成書倉促,書中記事不完全、混亂之處頗多。《遼史補注》是陳述先生利用碑志材料以及大量宋人使遼、使金的資料對《遼史》進行的補注,主要涉及四個方面的內(nèi)容:正誤、補缺、補歧義、存類事。除了鉤輯資料、考訂史實,還為《遼史》補“選舉”、“藝文”等志,同時增補140余位遼人傳記,并把古今解釋契丹語的有關資料匯集在一起,成“國語解補”,大大豐富了《遼史》一書的內(nèi)容。該書征引書目八百種以上,集遼代史料之大成,陳寅恪先生早年為是書撰寫序言盛贊道:“《補注》之于《遼史》,亦將如裴《注》之附陳《志》,并重于學術之林?!?顧頡剛先生也曾評價說:“陳述同志所撰《遼史補注》,正是對《遼史》的全面訂補,可稱一代史料的總集?!?/p>
《遼史補注》是陳述先生最重要的遺著,始作于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初期,到1992年先生去世之前才基本完成,可謂傾盡畢生精力。在此期間他不斷修改補充,其功力之深,在當代史學家中實屬罕見。
陳述先生(1911—1992),字玉書,河北樂亭人。我國著名遼金史學家、北方民族史專家,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員,中國遼金契丹女真史學會會長,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guī)劃小組顧問等。早年師從陳垣、陳寅恪等先生,并深得傅斯年、羅常培等先生器重,進入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陳述先生從青年時代起,即專攻遼金史,著有《契丹史論證稿》(重版后改稱《契丹政治史稿》)、《契丹社會經(jīng)濟史稿》、《金史拾補五種》、《全遼文》(系《遼文匯》增補后的改稱)、《遼代史話》等;曾參與中華書局“二十四史”點校工作,是《遼史》的主要點校者之一。
以下《陳述自述》一文,摘自高增德、丁東編輯的《世紀學人自述》(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0年)一書,題目為編者所加,原稿題作《求學自敘》,作于1983年。在《遼史補注》出版之際,回顧陳述先生的求學治學之路,或許是最好的紀念。
陳述字玉書,河北省樂亭縣人。1911年10月20日生。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所研究員、研究生院教授、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guī)劃小組顧問、中國遼金契丹女真史研究會會長。幼年家境清寒。父親是一位有修養(yǎng)的讀書人,誠樸務實,在家里教小學。幼年隨父親學了小學課程,念過“四書”、《詩經(jīng)》、《書經(jīng)》和漢唐以來的古文若干篇,背誦講解,被要求懂文義,對《論語》《孟子》的漢解,還時常彼此比較對照。常說“文無定格也有定格;辨事說話,也常用賦、比、興啟發(fā)思路,總要有個條理頭尾嘛?!备赣H不準看雜書、小說,幼年沒有看過《三國演義》、《水滸傳》這一類的書。背誦幾句唐詩,還是孩提時期,由祖母口授的。單一地學會“之、乎、者、也”的用法,也粗知歷代學術、文章大概,當然是很皮毛的。一般文化常識很貧乏。
十二歲,母親去世。十三歲,進縣城高等小學。那年月,小學舉行全縣會考,我在初小、高小兩次考取第一名。當時誤以為年幼,接受快、記得牢,以后回想,實際是得力于教誨。
來北京上學,兩次轉(zhuǎn)校,先在香山中學一年,轉(zhuǎn)入省立第十六中學(宣化),一年后,又轉(zhuǎn)北京求實中學。由于連次換學校,倒培養(yǎng)了自學的習慣。
1929—1935年,在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學習直到畢業(yè)(或文學士學位)。學校實行學分制,除必修課外,選課不拘束,自學的時間很多,我們有十來個人,圍繞著陳垣(援庵)先生的講授,分別讀書上課,茶余飯后,偶爾也互相期錯,形成一個沒有任何形式的松散小組,援庵先生常講,要把研究中國史的中心奪回來,不能讓中國史的研究落后于國外。平常講究方法、史源,要求提高識力,要求舉一反三。他通過提問交談,掌握學生們的進度,作個別指點。我們十來個人中,張鴻翔是老大哥,已三十幾歲,我年歲小,還不到二十。
1932年以前,我作過四項系統(tǒng)的練習:
一、《陳范異同》
范曄《后漢書》和陳壽《三國志》有一部分是重疊的,就像《史記》、《漢書》那樣,一部分重疊。宋朝人倪思以史、漢重疊部分,互相對比,作成了《班馬異同》,就是校對《史記》、《漢書》,看彼此的差別。我仿倪思的辦法,作成了這本書。
通過此書,可以看出范曄怎樣根據(jù)《三國志》增改成《后漢書》,增的是什么新材料,減的哪些是文字精簡(即劉知幾所說的“點煩”)或者有所移動。此書由師大出版科印了一個單行本。
二、《南齊書藝文志》
這個練習,要看《南齊書》、《隋書?經(jīng)籍志》及其相關的一些書,要掌握目錄學知識。當時上海開明書店籌印《二十五史補編》,顧頡剛先生在北京替開明訪求、組織書稿,這本書被印在《二十五史補編》里。
三、《蔣士銓年譜》
這個題目要廣覽清人詩文集,從史部以外求史,練習編年,熟習編年傳記。1932年印在《師大月刊》(蔣士銓,字心余。此文發(fā)表時題作《蔣心余先生年譜》)。
四、《金史氏族表》
這個練習是參考《元史氏族表》體例并斟酌、改訂,搜集宋、遼、金、元各史和這一時期的其他文獻作成的。
四項都屬于習作,實際是沿著二十四史看書、查書,通過實踐印象深,當然也有不足的一面,即帶著框框去看書,無形中會受一定拘束,在實踐中也發(fā)現(xiàn)新問題。年輕精力充沛,自知資質(zhì)魯笨,就“慢雀先飛”。全靠“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用變換代替休息,鍥而不舍。對《二十四史》和《清人著作》,有的細讀過,也有的粗略翻一翻。因在課堂上學過《日知錄》《廿二史札記》《史通》這一類的書,翻一翻也有一定的印象。
當時正值“九一八”,書生報國,也愿意知道一些東北史。
師大研究所作二十四史索引,要對各史標點,我標點了遼、金二史和元史的大部分。在進行中,有些不易斷句的也需要查書。大辭典編纂處還委托標點者把特殊詞目記下來,這使我對遼、金史又比較熟一些。
我聽陳先生(垣)、朱先生(希祖)、陸先生(懋德)諸先生的課,平素注意史學史,既綜觀整個史學的發(fā)展,也留心具體著作的某些技術細節(jié),注意前人有哪些成就,哪些是美中不足的地方。這對我以后的學習、工作很有影響。
北海圖書館、學校里的圖書館是常去的地方。到北海去,一般是中午不回來,也有時是晚飯以后去。
1933年春,有一天,援庵先生告訴我,他在一個小型機會上,把《金史氏族表》交給兩位先生看,并請估計作者的年齡,寅恪先生看了以后說:“可能四十左右?!彼f:“他只二十一二歲,是我的學生?!睂Ψ礁械竭€年輕,“你讓他跟我見個面。”我就這樣去到西四姚家胡同陳宅。那是初次見面,陳宅的看門者是位老年人,用舊規(guī)矩,把名片舉在右肩膀上,導客入室。前輩對后學,倍極勉勵,說今談古,誠懇熱情,給青年留下難忘的印象。臨別還說:“平日我在清華園,周末進城,以后再來。”
1934年秋末,羅常培先生用電話約我到北海靜心齋,說傅孟真先生要跟我談談。傅先生問了我學習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中研院和歷史語言研究所,希望我畢業(yè)以后能到所里來,我表示同意。轉(zhuǎn)過年來4月就搬到北海研究所(先住蠶壇,后遷西院)。
進靜心齋便門,順西墻向北月亮門內(nèi),有個坐西朝東的小院,我就住在那三間西房的南屋,對面屋陳槃,左側(cè)北屋住丁聲樹,出圓門,拾階而上有徐中舒。在這個幽靜的園中之園里,拱橋長廊,花木如畫。每天早晚,連廚師茶房門者總共也不到十個人。讀書就是辦公。風雨雞鳴,啟人遐思。自度應當做點較大的工程,也算是擔負時代責任。我考慮到二十四史在祖國歷史的地位,遼金史在二十四史中的比例,遼金史里還有哪些工作需要做,也注意《新元史》的工作,效果并不完全理想美滿。學問沒有止境。任何學問都是積累的、長期的接力工作,所以不能不研究前人的經(jīng)驗教訓。見賢思齊向人學,見有不合適的地方,就不再走彎路??论繌刖褪窃诠ぷ魃鲜韬隽诉@一點,他雖然已經(jīng)利用了當時所能利用的新材料,如《元史譯文證補》、《永樂大典》等,作了淵博精審的考訂,但是他沒有從歐陽修的工作里吸取經(jīng)驗:新史既行,舊史不廢。新史既是不能代替舊史,則作新史就是給讀者添麻煩。我們應當提供讀者以新材料、新知解,又要盡可能節(jié)省讀者時間,便于翻檢,這才是理想的辦法。符合這種精神的辦法,才是可取的。能夠滿足這樣要求的體式,才算是有生命力的體式,才值得繼承發(fā)揚。一個史學工作者需要知道一點史學史,就像一個門診大夫,一面要對患者診看病情,一面也要翻一翻患者的病歷。
我在大學里學過日文、俄文,都是按規(guī)定,沒有像學英文那樣認真用功,時間也短。在北海時,和勞幹等三四人,請了一位教師,每周用三個晚上,在俞大綱家里學日文,寅恪先生說“和文漢讀就可以了”。學了三個多月,因時局緊急遷南京,就停止了。在南京住定了以后,我每周用三天晚上從雞鳴寺到新街口去學俄文,當時翦伯贊就住在新街口花家巷,上課前后,有時到他家坐一會兒,久了就成朋友了。尹達也在那里學過一段俄文。
敵機侵擾南京以后,隨研究所內(nèi)遷長沙,住在韭菜園圣經(jīng)學堂西北樓,和臨時大學同院,寅恪先生每周來教課,讓我先把要用的書準備好,屆時就拿著到課堂去,歷史組的部分同人也跟著聽,陳先生講南方民族:巴蜀蠻獠,溪俚楚越,就是在那里講的。當時丁則良是每堂必到的學生。以后研究所由桂林、南寧、轉(zhuǎn)越南到昆明,住定了又開始工作,地方雖然遷轉(zhuǎn),業(yè)務連續(xù)未停。
在南京昆明作過幾篇論文,如《契丹世選考》等,都發(fā)表在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
1940年冬,四川三臺東北大學成立東北史地經(jīng)濟研究室,金靜庵主其事,我被聘為研究院研究東北歷史,地理、經(jīng)濟分別由各該系的兩位教授兼。東大在城里,研究室在城外,還有幾里路。住在研究室的,除了金先生和我,還有幾位研究生。金先生半年在重慶,半年來三臺。研究室附設兩套石印機,一面編印《東北集刊》,一面印研究東北的專著如《東北通史》、《東北書征》等,還承印東大的學報《志林》,《遼金聞見匯系》、《遼史補注》也排入過計劃目錄,實際無力印。又因研究室改為研究所,任務由研究東北轉(zhuǎn)向一般教學,1942年我專任歷史系教授兼研究所導師,印書的事就擱置了。
在三臺期間,因遼金史研究,得過哈佛燕京社的獎勵金,三臺同人中,丁山、陸侃如也因自己的研究項目同時得到,以后在梁方仲的傳記里,看到方仲和寅恪先生、湯用彤先生也得到過。
丁山、孔德、我和蒙文通等創(chuàng)辦草堂書院,我講史部目錄學(也兼教務),《四庫提要史部箋》便是當時作講稿用的。我在教書期間,除講遼金史而外,又講中國史學史,教學相長,這有機會得以熟悉祖國史學遺產(chǎn),數(shù)點家珍,主要看前人在已有基礎上,不斷進步,不斷更新。鑒往知來,就使我們在工作中,比較清醒主動。后人可以看前人,前人無法看后人,因此就要學歷史(當然學歷史并不限于看前人)。作為一個科學工作者,不論在哪一個領域里,知道一些本學科的發(fā)展經(jīng)過,都是完全必要的。
我在三臺幾年,和很多同事們有同樣心情,大家都盼著早日勝利,有那樣一天——“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
日本投降了!大家交相慶賀。一片歡騰,也一片混亂。不少同事爭先飛離四川,也有沿陸路過西安走的。臧校長(啟芳)要到南京交涉復員以后的安排,委托我代理他任復員總領隊,我就同全校人員別了三臺,過重慶,順江而東。出川的人多,交通工具少,秩序也差。一路耽誤很久,才到南京。丁山留我在上海暨南大學,就沒有到沈陽去。
到了上海暨南,同時又任復旦大學教授。教課之余,清理過一次戰(zhàn)前校輯的《遼文匯》,也未能印出(此書在北京解放后,由科學院出版局印裝成線裝四冊)。那一年,上海正處于反饑餓、反迫害抗議活動的高潮,罷課罷教,我也在反饑餓的大隊里。一年以后,回北京師范大學。
在北京,也常遇同學、同事遭迫害。有一次,大家從廠甸步行到新華門請愿,整整在馬路上坐了半天。
在北京,我寫過《阿保機營建四樓說證誤》(刊在《輔仁學志》),用游牧民族的實際生活結(jié)合文獻記載,證明漢人對《遼史》的附會。寫過《論契丹選汗大會》(刊在北平研究院《史學集刊》),用實例說明選汗大會的前后變革和北方草原上的通例。
由北平研究院出版過一本《契丹史論證稿》,這是一本比較深入的討論遼代歷史的書,經(jīng)過斟酌去取,詳細考證。目的在用史料闡說祖國南北文化的結(jié)合奠定了祖國統(tǒng)一的基礎。另冊討論制度,未付印。出版以后,鳥居龍藏曾對該書作了長篇的書評(刊在《燕京學報》)。他說“還等著再作一次光榮的評介”,即指另冊言。書剛印的時候,市面上,已經(jīng)使用金圓券,真正是“風雨如晦”的時候了。
美國洛氏基金會給師大一個教師進修的機會,可以去兩年,學校讓我去,陸先生(懋德)催我去。丁易說:“很多人已到石家莊(解放區(qū)),現(xiàn)在去美國,回不來了怎么辦?”當時我也接到郵局寄來的印刷品,封面上印著《剿匪小叢書》,內(nèi)容是《五一宣言》、《社論》之類,我意識到是黨的地下同志寄來的。當時決定:安下心來迎接光明。陸先生說:“我多年教書,只遇到兩個在學生時期能做出學術成果的,一個是你,一個是清華的張蔭麟。既不出國,那就著書吧?!保懴壬诟鞔髮W教書,很有些學生有成就,我并沒有做出怎么成績,這只是加重督促。)話雖是勉勵,其意若有失焉。
北京解放了!知識分子也翻身了。首先是學習改造,從頭學起,轉(zhuǎn)變?nèi)松^——怎么為人民服務。應吳晗提議,發(fā)起組織中國新史學會;因吳晗之介,參加了民主同盟。
聽到毛主席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弊约焊械綒g欣鼓舞,精神振奮,頓覺年輕了很多,也覺著是進入新的時代了。
有一天,徐老(特立)到我家里來,談了一會兒,要看看《遼史補注》,同來的還有中宣部的兩位同志,前后翻著看了幾段,說,“很好。和王先謙的《補注》并不相同,以后我替你設法印?!蔽液芨屑ば炖系墓膭睢:屯鯐煌?,當然指的是不專考訂訓詁,而在增補史實。當時大學里,師生一同學習《社會發(fā)展史》、《從猿到人》,在學習高潮中,自己也積極學習改造,在革大研究院學習了十個月。
除在師大教書外,又兼過中法大學、燕京大學教授,講遼金史。學習馬列理論,覺今是而昨非。改造思想是長期的,通過業(yè)務更覺得思想改造的重要。
從1952年任民族學院研究部教授,配合民族識別、民族調(diào)查,幾年的時間里,作過《大遼瓦解以后的契丹人》,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等族來源的文章,發(fā)表在期刊雜志。寫過一本《達斡爾歷史》(待刊)。組織上編寫三套叢書(簡史、簡志、區(qū)域自治概況),跟著大家一同審看潤色。新的風氣,常有集體協(xié)作任務:邊界材料、歷史地圖、辭海,任務帶動工作。也有外邊送來的,如歷史所送來過蒙古人民共和國(丕仍來)的博士論文,要求作學術鑒定,寫評語。外交部送來過回答匈牙利人問中國匈奴史的問題。博物館有時也帶來地方館的問題,軍隊某部來問過城防沿革,長影的同志來問過契丹男女衣裝,也有青年來信問書。幾年里,跟大家一樣,顯得忙忙碌碌,沒有做出什么成果。
在民院曾兼院圖書館主任,也兼過研究室主任。印過《金史拾補五種》(科學出版社),《契丹社會經(jīng)濟史稿》(三聯(lián)書店)。前者屬資料工具,后者是解放后學習研討契丹歷史的一本書。臺灣把我在解放前后印過的書文,差不多都在《遼史匯編》里翻印了。
由上邊布置的和翦伯贊等編過民族史資料(由中華印過三本,唐以后待續(xù)),對文獻檢索查對,還需要有工具書,我做的《遼史五種》既是資料,也是工具書。有了工具書,替后人省時省力,也避免誤解?!白x史共推《糾謬》細”,《糾謬》即糾《新唐書》的失誤處,但有的如恒山作常山,是避唐諱;程昌胤作程昌裔是避宋諱。雖未統(tǒng)一,不算謬誤。區(qū)別了同名異名,可免張冠李戴。資料工具工作,就是為本學科的前進奠基鋪路。
五十年代里,日本、蘇聯(lián)有些講契丹字的文章,他們都是追求讀者,我看了他們主要的材料意見,試圖通過各種渠道,找出些音義,再再解讀實踐中,去其未合,存其可取,用已知推位置,試探開展。為了找中世紀蒙古語文作參考,把《元朝秘史》的漢字記音,用英文字母登入卡片,注上漢文。又用漢字字義按筆劃制成卡片,隨附標音的蒙文,見于《遼史》、《元史》和其他文獻的譯語也注進去了一些,未能做齊,就開始批判“三家村”。
因和吳晗認識,又在初期替我一個學生說了兩句公道話,運動不就,就被撥入掃地拔草大隊。除了寫交代材料、外調(diào)材料外,動筆的機會不多,十年差不多沒有寫過什么信,書已加封,這是認字以來從未有過的一段全休。
惟有棚柵最堪隱,萬人如海一身藏。
休也休不全,得空還是看看書,放不下,當然沒有什么收獲。藏也藏不住,有外邊來人通過工宣隊來座談邊疆問題。下干校之前,還經(jīng)工宣隊安排寫過三次邊疆材料。
在干校養(yǎng)豬種菜一年多,被調(diào)回參加標點二十四史。
每天從西郊進程,早出晚歸,這不僅是比起來在干校輕松了很多,更感興奮的是又接觸了書紙筆墨。直到任務結(jié)束,回研究所工作。收束辭海未了項目,作過契丹文字三論:歷史概況;有關解讀的幾個問題;解讀釋例(我的學生、友人們有可喜的進展,當然離全部通解,還有一段遙遠的路程。這要靠眾手接力)。
撥亂反正以后,心情舒暢。精神旺盛,雖然年事漸高,但體力轉(zhuǎn)健。從1979年以來,特別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各條戰(zhàn)線上欣欣向榮,更激發(fā)了學習、工作的積極性,除帶研究生、進修生和其他工作任務外,還發(fā)表了學術論文十來篇,印了《遼代史話》(普及讀物)、《全遼文》(一部遼代當時直接史料的總集),打算印《遼史補注》的同時,再印《遼金工具書十種》。我的學習工作范圍,重在證實糾偏。證實以見當時歷史實際情況,糾偏則糾正歷史上遺留下來的民族偏見。
偉大祖國的歷史文化,是各民族人民共同創(chuàng)造的。遼金兩代在祖國歷史上有特殊貢獻(如溝通長城南北,穩(wěn)定祖國北疆,融合南北文化等),過去由于民族偏見、舊時代正統(tǒng)觀念等,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長期作遼金研究,應當深入學習宣傳,消除歧視偏見,蔚成風氣。
愿和青、壯年同志們一道,升入學習宣傳民族平等、民族團結(jié),開展實事求是的學風,投入“四化”建設。
活到老、學習到老、工作到老。(文/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