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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賞之學的兼容并包和矯枉過正

將鑒賞批評與創(chuàng)作實踐融會貫通的理念,始終貫穿在他后續(xù)撰作的大量論著之中,足見這絕非一時心血來潮的汗漫之言。

傳統(tǒng)文學批評注重感性的鑒賞體悟,有時不免支離瑣碎甚至玄虛浮泛;現(xiàn)代學術研究則強調(diào)理性的考證裁斷,講究邏輯的縝密和體系的嚴整。隨著以“科學方法”來“整理國故”的風氣愈演愈烈,這兩種治學取向在現(xiàn)代學界的此消彼長也日趨明顯。朱自清在《中國文學系概況》(載1934年《清華周刊》第四十一卷)中對兩者的遞嬗更迭就深有感慨:“從前做考據(jù)的人認文學為詞章,不大愿意過問;近年來風氣變了,漸漸有了做文學考據(jù)的人。但在鑒賞及批評方面做工夫的還少。舊日文獻涉及這方面的大抵零碎瑣屑,不成片段,發(fā)揮廣大,是現(xiàn)在人的責任?!痹谶@樣的學術氛圍下,自愿承續(xù)傳統(tǒng)并確實有所創(chuàng)獲的學者無疑是難能可貴的,傅庚生正是其中頗具代表性的一位。

楊焄:鑒賞之學的兼容并包和矯枉過正

傅庚生

從早年撰著的《中國文學欣賞舉隅》(開明書店,1943年)和《中國文學批評通論》(商務印書館,1946年),到中年時結(jié)集的《文學賞鑒論叢》(東風文藝出版社,1963年),直至最近由其哲嗣傅光編定的《中國文學欣賞發(fā)凡》(三聯(lián)書店,2017年),都鮮明地透露出傅庚生對傳統(tǒng)詩文批評保持著一以貫之的偏愛和倚重。盡管偶爾也會借用一些新術語和新概念,可這些論著給予人們最深刻的印象,依然是其中觸處可見的對歷代鑒賞批評文獻的征引和評議。他尤其擅長綜輯排比各類“零碎瑣屑,不成片段”的資料,在此基礎上取精用弘而揚榷古今。前人的品評商討和個人的闡釋發(fā)揮往往互相生發(fā),甚至彼此交融貫通,令人渾然不覺。比如在《文論神氣說與靈感》(載1946年《東方雜志》第四十二卷第一號;又改題為《神氣與靈感》,收入傅光編《中國文學欣賞發(fā)凡》)中,他針對創(chuàng)作靈感與書本知識之間的關聯(lián)評論道:“書理經(jīng)過了在潛意識中的醞釀,才能映現(xiàn)靈感于意識,像米麥經(jīng)過了醞釀才能濾出酒來一樣。酒是再不該留遺有米麥的形質(zhì)的,所以‘不涉理路、不落言筌’的方是詩中的上品。”這個米麥釀酒的比喻新警別致,卻并非師心獨造,而是源自清人吳喬的《圍爐詩話》:“意喻之米,飯與酒所同出。文喻之炊而為飯,詩喻之釀而為酒。文之措詞必副乎意,猶飯之不變米形,噉之則飽也;詩之措詞不必副乎意,猶酒之變盡米形,飲之則醉也?!眳鞘显燥埦浦畡e來喻示詩文之界,傅氏稍作剪裁后便化為己用,遂能令讀者過目不忘。

楊焄:鑒賞之學的兼容并包和矯枉過正

《中國文學欣賞發(fā)凡》(三聯(lián)書店,2017年)

傅庚生時常能從前人論詩衡文的只言片語中獲得啟發(fā),再加以充分的引申和補充。即使是耳熟能詳?shù)淖髌罚?jīng)過他細致周詳?shù)慕馕鲆矔兊眯乱獾?。例如李白的《越中覽古》:“越王勾踐破吳歸,戰(zhàn)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鼻叭硕鄰牟季?、詩法等角度予以評說,明人敖英《類編唐詩七言絕句》提到:“前三句賦昔日之繁華,末一句詠今日之凄涼。大抵唐人吊古之作,多以今昔盛衰構(gòu)意,而縱橫變化,存乎體裁?!鼻迦死铋A《詩法易簡錄》也認為:“前三句極寫其盛,末一句始用轉(zhuǎn)筆以寫其哀,格法奇矯?!备蹈凇吨袊膶W欣賞舉隅》第四章《悲喜與同情》中對此再做深究,除了指出“此詩以三句寫當年之盛況,而以一句寓傷逝之情;雖只一句,但力足將三句扳轉(zhuǎn)”,想必參考借鑒過前人的意見;另外還有不少新的發(fā)現(xiàn),他強調(diào)“此中更有虛實之分際”,前三句所述內(nèi)容,“止是‘想當然耳’,鏡中花,水中月也”,而最后一句“‘鷓鴣飛’雖只三字,乃是當前實景也”;隨即又補充說,“此中尤有牽系之淵源,用‘鷓鴣飛’三字足以點化上三句”,不妨由此展開聯(lián)想,“今日越宮之鷓鴣疑若為昔時錦衣戰(zhàn)士、如花宮女所蛻變也者”;最后則引導讀者做更深入的參照比較,“試或易作‘只今寂寞掩空扉’,則點金成鐵矣”,原因就在于改動以后,“感懷古事之情辭太泛,無甄陶之力量,悲涼之字句不足以敵溢喜之想象”。從各個角度逐層剖析,娓娓道來,對其運思造語、虛實映照、前后鉤連等都有極其細膩精微的解讀,引導讀者沉潛往復,仔細涵泳,對一些習焉不察的細枝末節(jié)也能夠產(chǎn)生深切的體會。

諸如此類深思極慮而益人心智的詮說,在傅庚生的系列著述中可謂俯拾皆是。而其典雅靈秀的措辭、凝練雋永的筆調(diào)和從容不迫的氣度,也和那些被評析繹釋的詩詞文賦相得益彰。不過,讀者在玩味這些精彩紛呈的賞鑒文字時,對其立論的根本宗旨恐怕多有輕忽。其實在《中國文學欣賞舉隅》卷首的《書旨與序目》中,傅庚生就已經(jīng)明確提到,“研究文學者,往往始之以欣賞,繼之以摹仿,而終之以創(chuàng)作也。創(chuàng)作與欣賞,尤相乘而相因,遞革而遞進”,究其緣由,“蓋欣賞與創(chuàng)作,雖所傅麗者不同,而會心則一耳”,可見兩者相輔相成而并行不悖。所以他撰著此書的目的,“既以明文學欣賞之例,隨亦析文學創(chuàng)作之法”,在研討歸納鑒賞批評的條例規(guī)則時,也注重分析指點實際創(chuàng)作的技巧方法。在該書正文中,往往可以發(fā)現(xiàn)涉及“文學創(chuàng)作之法”的討論,如第二十一章《巧拙與剛?cè)帷烽_門見山就說起:“大抵初習綴詩文者,字句之間每自恨其拙而無如何也。涉獵稍多,浸知務于巧,跳擲蕩漾,初不自知已流于浮激也。再入,則悟沖淡之足取,盡芟其繁縟,存其古奧,反于拙矣。然而終淪于詰屈聱牙者,亦失在反拙而未能出巧也。必巧拙相乘相因,遞生遞革,乃始克濟,是以學無止境?!闭J為創(chuàng)作時必須循序漸進,首先是由拙入巧,接著再自巧返拙,最后還需要拙中出巧,巧與拙之間交錯往復,才能逐漸臻于化境。

 

楊焄:鑒賞之學的兼容并包和矯枉過正

《中國文學欣賞舉隅》(開明書店,1943年)

將鑒賞批評與創(chuàng)作實踐融會貫通的理念,始終貫穿在他后續(xù)撰作的大量論著之中,足見這絕非一時心血來潮的汗漫之言。在《中國文學批評通論》的《自序》中,他也提到:“有志于文學創(chuàng)作者,首必求能多了解他人之作品,繼之以摹仿,終之以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之前,必縱以訪文學之源流,橫以參文學之理論,技巧備而基礎堅,遂能達其情思以杼軸成章矣。有志于文學研究者,首亦必多了解文學之創(chuàng)作,繼之以征實,終之以研究。研究之后,能溯以求文學之正變,深以掘文學之蘊藏,眼力高而心得積,乃可倚其情知以權衡闡論也。研究者能并及摹仿與創(chuàng)作,則心知甘苦而識見愈明;創(chuàng)作者能不廢征實與研究,則才兼情知而心手愈敏?!泵鎸χ救じ鳟惖淖x者,提醒他們應該兼顧創(chuàng)作和研究,惟有這樣才能取長補短,精益求精。該書第三章也引人矚目地以“創(chuàng)作與批評”作為標題,再次強調(diào):“創(chuàng)作者運用情感與想象,而表現(xiàn)其所見之意境于作品;方其構(gòu)成此種意境者,創(chuàng)造之中已寓欣賞。欣賞者亦須憑藉情感與想象,由作品中尋味其意境;方其領略此種意境時,欣賞之中已寓創(chuàng)造。故創(chuàng)作與欣賞其揆一也,特欣賞者至獲見意境而止,不進求表現(xiàn)之術而已?!币廊谎永m(xù)著同樣的話題,闡述兩者交相融合而殊途同歸的特點。此外,在《中文系教學意見商兌》(載1946年《國文月刊》第四十九期;又改題為《研究與創(chuàng)作》,收入傅光編《中國文學欣賞發(fā)凡》)中,他依照當時對大學中文系派別的劃分,自居為“研究與創(chuàng)作并重派”,并在最后總結(jié)道:“創(chuàng)作的嘗試和研究的充實本是相資相成的。致力于文學的人,不管走創(chuàng)作的路抑或研究的路,永遠應該視兩者如左右手;不過在運用時有先后重輕主輔之分罷了?!睘榱藨獙嶋H需求,雖然不得不分先后主次,但其實兩者應該相互取資而不能偏廢。

講解鑒賞之學竟然聯(lián)系到創(chuàng)作之法,似乎有些文不對題,甚至不切實際。讀者在披覽之余,大概未必會做深究。然而仔細推究尋繹,這恐怕正是傅庚生深造有得、金針度人的經(jīng)驗之談。如果再由此沿波討源,不難發(fā)現(xiàn)這也是傳統(tǒng)詩文評中屢見不鮮的主張,南朝齊梁時問世的《文心雕龍》就是典型的例證。劉勰撰著此書的初衷原本是“言為文之用心”(《序志》),因而側(cè)重于總結(jié)指導寫作技巧;可與此同時,他又強調(diào)“凡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知音》),認為創(chuàng)作實踐有助于提高鑒賞批評的水平。盡管近現(xiàn)代以來的文學教育日漸呈現(xiàn)重研究而輕創(chuàng)作的傾向,但恪守傳統(tǒng)的學者仍然非常注重兼容并包。黃侃在各地高校講授《文心雕龍》,除了闡發(fā)原書的理論旨趣,也藉此指點創(chuàng)作規(guī)范。他在《文心雕龍札記》(北平文化學社,1927年)中曾反復提到:“大抵初學作文,于摹擬昔文,有二事當知:第一,當取古今相同之情事而試序之。……第二,當知古今情事有相殊者,須斟酌而為之?!保ā锻ㄗ兊诙拧罚白魑闹g,誠非一二言能盡,然挈其綱維,不外命意、修詞二者而已。意立而詞從之以生,詞具而意緣之以顯,二者相倚,不可或離。”(《镕裁第三十二》)這些議論在今人看來或許會覺得枝蔓甚至突兀,可是從黃侃的立場出發(fā),則是題中應有之義。

傅庚生早年就讀于東北大學國文系預科,期間已經(jīng)和一些同學合作編印刊物,開始嘗試文學創(chuàng)作;而黃侃此時也正在該校任教,受其潛移默化的影響自然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他畢生寢饋于傳統(tǒng)詩文評著作,對前人的議論無疑熟稔在胸,產(chǎn)生類似的想法并不足為奇。傅氏先后任教于多所大學,其系列著述實際上兼有授課講義的性質(zhì),之所以不斷強調(diào)必須兼容并包,針對的應該正是大學文學教育中所出現(xiàn)的弊端。同樣出自黃侃門下的程千帆恰好有一番議論可資參證,他在《論今日大學中文系教學之蔽》(載1942年《國文月刊》第十六期)中批評道:“方今大學中文之課程,經(jīng)史子集,靡不在內(nèi)。教學方法,自亦各有不同。然以考據(jù)之風特甚,教詞章者,遂亦病論文術為空疏,疑習舊體為落伍,師生授受,無非作者之生平,作品之真?zhèn)?,字句之校箋,時代之背景諸點?!备蹈偃U述將鑒賞批評與創(chuàng)作實踐緊密結(jié)合的重要性,當是緣于對現(xiàn)狀有著同樣的觀感。而他在鑒賞批評領域能夠卓有建樹,正因為在創(chuàng)作方面?zhèn)渲士啵圆拍茉O身處地揣摩作者的匠心巧思。吳小如在當年撰寫的一篇書評《讀傅庚生著〈中國文學欣賞舉隅〉》(收入《讀書拊掌錄》,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中,對傅氏的主張也深表贊同,文中提到“我并不提倡人人都去寫舊詩作古文;可是治文學的,至少要懂點兒舊詩和古文”,并補充了眼前現(xiàn)成的例子,“劉文典先生講《文選》,顧隨、俞平伯先生講詩詞,所以受人推戴,正因為他們會寫駢文,會作詩填詞”。由此可見,傅庚生的這番苦心孤詣在當時還是不乏知音的。

為了進一步佐證自己的意見,傅庚生在《中國文學欣賞舉隅?書旨與序目》中還特意引錄了一段許文雨《評古直〈鐘記室詩品箋〉》里的議論。許氏認為研究《詩品》等詩文評著作,其關鍵“端在討論藝術之遷變,與夫?qū)徝乐檬А?,決不能“斤斤于文字訓詁間”,“致力于句字之疏證,而罕關評見之詮析”。傅氏對此稱賞不已,“愚以為品鑒藝文之士,當依此為圭臬矣,不徒治《詩品》然也”。強調(diào)從事鑒賞批評的工作,絕不能夠停留在訓詁疏證之上,而應該專注于對文學藝術審美特質(zhì)的詮釋闡發(fā)。有同樣想法的不乏其人,程千帆在《論今日大學中文系教學之蔽》中對“考據(jù)之風特甚”的現(xiàn)象就頗有微詞,吳小如在《讀傅庚生著〈中國文學欣賞舉隅〉》里更是直言不諱:“方今考據(jù)之風仍遍國中,無論私人著述,公開報刊,社會習尚,大學的??蒲芯?,為師長所以教人,為弟子所以受業(yè),皆舍考據(jù)莫屬。天天講科學方法,結(jié)果去實學愈遠。所謂治‘文學’的專家,也只是在饾饤之學上面做工夫,真所謂大相徑庭,南轅北轍了。”簡直就要和崇尚“科學方法”的考據(jù)之學劃清界線了。

重視鑒賞批評的感性特質(zhì)確實理所當然,然而因此輕視甚至摒棄講究理性的考證裁斷,恐怕就有些矯枉過正了。以傅庚生竭力推崇的許文雨為例,除了《評古直〈鐘記室詩品箋〉》之外,他在其他著作中對古直也進行過批評。鐘嶸所撰《詩品》以上中下三品來論列詩人的高下,不僅將陶淵明歸入中品,還認為其詩源自同處于中品的應璩。這些意見在后世引發(fā)過很多非議,古直的《鐘記室詩品箋》(聚珍仿宋印書局,1928年)就提出,今本《詩品》已遭篡改,現(xiàn)列中品的陶淵明,原本應該位居上品。此說一出,得到不少人的贊同。但許文雨在《鍾嶸詩品講疏》(收入《文論講疏》,正中書局,1937年)中則不以為然,認為“本品所次,歷受人議,實則記室絕無源下流上之例,故應、陶終同卷也”,強調(diào)《詩品》體例嚴謹,鐘嶸既然認為陶詩“源出于應璩”,而應璩被置于中品,所以陶潛絕無可能躐等而躍居上品。錢鍾書的《談藝錄》(開明書店,1948年)在此基礎上還有更為翔實的考辨,并批評古直等人“固必既深,是非遂淆。心勞力拙,亦可笑也”。然后,傅庚生撰寫《〈詩品〉探索》(載1949年《國文月刊》第八十二期)時,在引錄許文雨對古直的批駁后竟然提到,“源下流上,關涉尚??;倘潛果有居上品之實者,未嘗不可云其源出于《國風》或《古詩》以就之也。且后世于陶出于應,方多疑難,執(zhí)此以為口實,亦不足以服誹議者之心耳”,對許氏的意見顯然并未仔細領會,更沒有注意到錢鍾書的考證辨析,當然也就不能正確認識《詩品》的品第源流關系。

在《中國文學欣賞舉隅》中也存在因為輕忽考證而導致的疏失,如第二十章《剪裁與含蓄》評論了舊題為曹植所撰的《七步詩》。此詩傳世有四句和六句兩種不同的版本,清人陳祚明在《采菽堂古詩選》中認為并無高下之別:“多二語,便覺淋漓似樂府;少二語,簡切似古詩?!倍蹈ㄟ^比較提出了不同的意見:“四句過于穎露而峻急,不若六句之緩緩由作羹漉豉敘起,蓄蘊便厚;當是后人削繁就簡,以謂七步成詩之不可以冗長也;不知既失其含蓄,乃亦無當于剪裁。”其實四句版源自《初學記》和《太平御覽》,而六句版出于《世說新語》和《太平廣記》。從時間上來判斷,《世說新語》成書最先,照理最值得信賴,但今本《世說》早就經(jīng)過后人的改竄刪削,并非原貌。因此很難據(jù)此判定四句與六句之間的關聯(lián),究竟是刪繁就簡,還是增簡為繁。而更重要的是,《七步詩》的來歷極為可疑,在早期刊行的《曹子建集》中并未收錄,從明代開始才漸漸被視為曹植的作品。清人朱緒曾在《曹集考異》(《金陵叢書》本,蔣氏慎修書屋,1914年)中追溯過這兩種不同《七步詩》的流傳淵源,雖然并未直斥其偽,但已經(jīng)指出最初源自小說家言,不能輕易采信。近人丁福保在編纂《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醫(yī)學書局,1916年)時,又曾原封不動地迻錄過朱緒曾的??币庖?。如果傅庚生稍稍留意過這些考證成果,恐怕就不會費神討論這首托名的偽作了。

當然,伴隨著時間的淘洗和歷練,矯枉過正的意見也能夠歸于平正通達。傅庚生從中年開始肆力于杜詩研究,在最先完成的《杜甫詩論》(上海文藝聯(lián)合出版社,1954年)中,表示要“沉浸含咀那些動人的詩篇的真恉”(《前言》),著重從內(nèi)容和風格去進行鑒賞批評;而到了晚年撰著《杜詩析疑》(陜西人民出版社,1979年),就轉(zhuǎn)而依據(jù)歷代杜詩注本,“尋繹參考,抉擇去取,而后援情度理,融會貫通”,在字詞疑義的比勘考辨上投注了大量精力。無獨有偶,程千帆晚年在《詹詹錄》(收入《閑堂文藪》,齊魯書社,1984年)中回顧自己的治學經(jīng)驗,雖然還提到“考證與批評是兩碼事,不能互相代替”,卻特意指出“從事文學研究的人,同時掌握考證與批評兩種手段,是必要的”。而吳小如在時隔半個世紀后重溫早年的那篇書評,也深悔孟浪,覺得“當時立論偏頗”,隨即總結(jié)數(shù)十年來的體會,主張以“考據(jù)為手段,辭章為橋梁,通過考據(jù)辭章,以求達于義理之彼岸”(《讀傅庚生著〈中國文學欣賞舉隅〉?作者附記》,收入《讀書拊掌錄》)。盡管各家的側(cè)重仍略有程度上的差異,可不約而同都改變了此前對考證之學的拒斥態(tài)度。這番學術理念的遞嬗過程及其意義所在,倒是值得后人仔細體味的。(文/楊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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