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桃子夏
邪惡的王子把心愛的公主綁在十字架上。
死死地釘住。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傷害我。
美麗的公主驚恐地質問眼前的王子。薔薇色的血液順著她白皙的皮膚緩慢而唯美地淌下來。
一滴。兩滴。漸漸匯成粉紅色的溪流。
王子的嘴角閃過一絲華麗的邪笑。
他低頭親吻公主蒼白的左手，輕聲說：
——你是我最愛的玩偶，我怎么會傷害你呢……我愛你。
公主絕望地閉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禱。
——仁慈的主，請讓復仇的冶艷之花，怒放吧……
我要你記住我的名字——我是，蘇、智、薰。
在我出生的前一天，別墅后山上的梨花忽然著了魔似的，一夜之間全部怒放了，美得醉生夢死——可一夜之后，那些絕美的花朵又紛紛落盡，傷感的好像從來不曾盛開過一樣。
媽媽說，智薰，你是個命輪中寫滿“離”字的孩子——因為，“梨”就等于“離”……
13歲之前，我最愛的人是媽媽，可她在我13歲那年忽然去世。
13歲之后，我最愛的——
是我的妹妹蘇智夏，和他。
羽“求求你……”我一把拉住路過的護士，“告訴我剛剛送過來的那個蘇智夏在哪間病房？”“不知道。”“她叫蘇智夏！是個15歲的女孩子！知道她在哪個病房嗎？”“抱歉，我是真的不清楚?！痹趺崔k，管家明明說她是被送來這家醫(yī)院的。
我頹然地站在醫(yī)院走廊上，不知所措。
呼……
呼……呵……
身后的房間里傳來濃重的呼吸聲。
焦急地一轉頭，看見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智夏。
那是潮狀呼吸。人死之前最后的一段呼吸。比海嘯還要洶涌，仿佛整個胸腔里的潮水要在瞬間噴涌而出。智夏躺在急救室冰冷的床板上，呼吸機已經(jīng)被摘下。
“姐……救我啊……”她看著我，無辜的雙眼里有淚珠正在順著眼角滑落……
“智夏？”“救我啊……姐……救我……”她是岸上一尾脫水的魚，絕望地用力呼吸著……
呼……
呵……
呼……呵……
呼與吸之間的間隙越來越遠，就像大海洶涌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來，又退下去。而她的靈魂就在這潮水的起落中迅速地離我而去……
姐，救我啊……
姐……
“智夏——?。。 蔽殷@醒，從床上坐了起來。房間里四下安靜，只有墻壁上的貓頭鷹掛鐘還在嘰嘰咕咕地走著。
該死的，怎么又做這樣不吉利的夢？我心有余悸地喝了口水。自從上個星期智夏離開巴黎去夏威夷度假，我就一直擔心她會出點什么事。謝天謝地這個小家伙今天上午總算是要坐飛機回國了，不然再做這種噩夢我非嚇死不可。
對了，先Call那小子。嘟——嘟——
“喂，智薰？”聽到那邊曜太的聲音，我馬上一嗓子吼了出來：“明曜太你這個臭小子，你把我的車開到哪里去了？！智夏的航班十一點就到，你就是在火星上錄節(jié)目也給我滾回來！”“智薰別生氣，千萬別生氣！我馬上回來。誰叫我喜歡你呢，你說的比圣經(jīng)還管用。那個導播、導播，麻煩你切幾條廣告進來……智薰啊，天氣這么好，親愛的，我們……”嘀。
趕緊摁掉了電話。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的下一句肯定又是“天氣這么好，我們結婚吧”。自從五歲那年剛來巴黎，我在生日會上幫智夏搶走了他的巧克力蛋糕順便揍了他一頓后，這家伙就成了糾纏我的噩夢。雖然現(xiàn)在我們都已經(jīng)念高中一年級，曜太也成了超人氣樂團“Toy Lover”的貝司手，并且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情……但曜太在我心里的位置，始終都比不上另外一個“他”。
那個比女生還要美、笑容邪邪的男生，注定是我命輪中躲避不了的劫數(shù)。
鐺——
鐺——鐺——鐺——
窗戶對面的白色小教堂里又在作禮拜。圣潔的鐘聲響起，哈里路亞的贊美詩開始在耳邊兜兜轉轉不停地繞。雪白的鴿子們被驚動，呼地騰空飛起，它們像一場白色的大霧，瞬間彌漫整個天幕……
“空氣真新鮮……”我伸了個懶腰，深呼吸，一陣梨花的清香飄了進來……
在巴黎郊外的這間別墅已經(jīng)住了很多年，后山上的這些梨樹一直都被打理得很好，而媽媽留在相框里的微笑，溫暖得就像是昨天才剛剛見過。
“媽媽我愛你……”輕吻著照片中的媽媽，那個幾年都不曾解開的迷團又涌上心頭。
媽媽是個內心和外表都精致到華麗的人，薔薇色血液里跳躍著無數(shù)的藝術分子，十四歲就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表演大提琴獨奏，被音樂評論界稱為“史上最有可能超過貝多芬的天才少女”。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最高難度的曲子完成得無可挑剔，讓世人驚嘆不已?？删褪沁@樣一個完美的人，卻在我13歲那年的一個夜晚毫無征兆的離奇去世了。
盡管醫(yī)生后來給我們的解釋是“哮喘病引發(fā)的心臟功能衰竭”，可真相絕對不會這么簡單！因為在她去世的那天晚上，我曾經(jīng)看到過一個眼瞳蒼藍蒼藍的男生，他……
嗒，嗒，嗒……
門外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曜太他終于來了？！
不行，不能這么輕易放過他！他這種人犯了小錯不懲戒一下，下次一定會把我的車開上天。
就用那個吧——
我轉身取下墻壁上掛著的一把裝飾用長劍，那是一把仿造中世紀風格的銀色長劍?？瓷先ャy光閃閃很嚇人，其實是一把道具劍，劍柄上有特別的按鈕。只要在快砍到人的時候摁下按鈕，劍刃就會收起，并且流出薔薇色的血來，當然——是假的！按照曜太那種跟草履蟲差不多的智商，他一定會被嚇，以為自己馬上要死了。
血液里的惡作劇因子還在安靜地生長，下一秒就將控制我的心臟。
拉上了厚重的天鵝窗簾，整個房間里只有那盞水晶吊燈發(fā)出幽暗神秘的光。我站在門后，靜靜地舉起了手里的長劍。在水晶燈的照耀下，長劍寒光瀲滟，在地板上映射出一道華麗冷洌的光。
吱呀——
胡桃木房門被輕輕推開了一道縫隙。漸漸的，無數(shù)道光線像睬著黑白琴鍵，依次漏了進來。
光影交錯中，一個影子走進……
我屏住了呼吸，揮起長劍，裝成冷冷的樣子砍了下去……
嚇——?。?br/>
走進來的人居然緊緊握住了我剛剛揮下去的劍，薔薇色的血順著那白皙修長的手指淌下來。
一滴。兩滴。
血滴在空氣中唯美地下墜，劃破了皮膚蒼白的寂靜……
水晶燈的光芒呼的一晃，像電影中蒙太奇的鏡頭，光影定格在了他的雙眼上。
“你……”怎么是他？！
薔薇色的血。白皙的手指。
狹長的雙眼，深邃漆黑的瞳，尖尖的下巴，柔美華麗的臉頰線條比女生還要美。
黑色的發(fā)絲充滿讓人想要觸摸的空氣感，鉆石十字架耳釘安靜地藏在鬢角后，閃著璀璨的光。
——視覺系花美男，絕美的畫面啊……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這比女生還要美的男生，忽然想起了教堂的那個傳說——
巴黎。晴。
一個觸犯了“禁斷戀愛”戒律的天使被判墮天，釘死在白色教堂的尖頂上。
深藍的血液順著耶穌的神像流淌，十字架昭示歌特的憂傷。
——那是個天使嗎，他為什么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呢。
——他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
人們的議論鋪天蓋地。陽光下教堂的花壇里，被血液滋養(yǎng)的野玫瑰從此一年內可以盛放四季。
心跳終止前，墮天使安然地閉上眼睛。戀愛始終是兩個人的事情，他不需要乞求任何人的寬恕。
……
Greed、Sloth、Pride、Gluttony、Envy、Wrath……and……“Love”。
——人類在第七夜里背負上永不可磨滅的原罪。
一旦愛上別人，就必須為這不可掌控的罪付出代價——直至這華麗樂章的終結，美好生命的消亡。
……
因愛之名。讓我們最后一次，圣潔地禱告。
“羽野？你怎么來了？”砰——
我手中的銀色長劍掉在了地上……
“阿門，愛上蘇智薰公主殿下，還真是危險?！庇鹨暗淖爝吢舆^一絲邪邪的笑：“難怪我們學校里的那些男生都說，要捕獲冷感美少女蘇智薰的心，一定得先買份人身意外保險才行。不然就隨時準備去見耶穌吧?！薄吧賮?，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說正經(jīng)的，你怎么跑來了？”那血液雖然是道具，但淌下來的樣子還真是很逼真呢。
“OK，我也說正經(jīng)的……”羽野很寒地甩了甩手，血還在泊泊地順著他的手腕淌下來，“拜托，這位老大你沒事別拿把劍砍人好不好？好痛??！不明白狀況的人，還以為我因愛成恨，玩沒品味的割腕?！薄叭ニ?！怎么會痛？這明明就是……”“道具劍”三個字還卡在喉嚨里，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嚴重很嚴重的問題——剛剛砍下去的時候，我居然忘記摁下劍柄上的按鈕了！
這倒不是重點，重點是——剛剛羽野是真被這寒光閃閃的劍刃給砍到了？！
這仍然不是重點，重點是——剛剛他手上淌下來的那些血也都是真的?。?br/>
……其實這些都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重點是——
我。暈。血。
“喂？！智薰你……”羽野的話還沒說完，我就眼前一黑，徑直往前栽了下去……
“喂喂喂，你別倒我懷里??！我手上全是血怎么抱你？”“……”“唉，真拿你沒辦法?！薄?br/>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被羽野抱在懷里。他坐在我房間門口的地板上，一只手小心地保護著剛剛昏迷過去的我，另一只受傷的手擱在地毯上，那傷口雖然還沒來得及打理，但總算是不再流血了。
“你真是太神奇了?！涓忻郎倥K智薰居然會膽小到暈血’這件事情本來就很神奇，更加kuso的是，你居然還只暈真血，不暈道具血?！薄扒?，少羅嗦！你不是號稱練過花式擊劍的嗎？怎么連這個都躲不開？居然還抓住我的劍？”我強忍著頭暈和尷尬站起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剛想轉身喊管家叫醫(yī)生來，就忽然被一個超熱情的美國式擁抱給包圍了。
這再熟悉不過的感覺是——
“智夏？！”“姐，我好想你！”智夏挽著我的脖子，笑得既溫暖又沒心沒肺。
她繼承了媽媽所有的優(yōu)點，從出生開始，就表現(xiàn)出驚人的音樂天賦。今年才十五歲就已經(jīng)和曜太組了一支叫“Toy Lover”的樂隊，首支單曲發(fā)行不過一周已經(jīng)獲得了蘑菇云般轟動的好評。
不光才華橫溢，外表也是美麗異常。那比象牙還要潔白光鮮的皮膚，透著淡淡薔薇色的粉嫩。祖母綠的眸子里藏著貓瞇般的可愛狡黠。頭發(fā)是柔和的亞麻色，在夕陽的映襯下，流淌著濃濃的金色奢華。
還有那笑容，羽野說，簡直美得醉生夢死。
“呃？羽野，你怎么受傷啦？！”智夏這才看到羽野手上的傷口，趕緊跑過去抓起他的手仔細端詳，“剛剛你不是好好地走在我前面嗎？怎么我才轉頭接了個電話，你就……怎么弄的??？”“沒事?！庇鹨俺榛亓耸郑傺b若無其事。我臉一紅，趕緊轉移開話題：“智夏你不是說十一點的航班嗎？怎么就到了？是羽野去接的你？”“是啊，我知道有個熟人來巴黎，所以提前回來見他啊。今天剛好是周末，我想讓你多睡會懶覺，就直接Call羽野他來接我了唄。姐，你的臉色好蒼白，沒事吧？”“沒事沒事……是誰有這么大魅力，竟然連我們家的大忙人智夏小姐都急著回來見他？還有，你怎么畫了這么夸張的妝？”她的眼影，是天空的藍色。
藍到扎眼。
“嘿，因為我喜歡的那個人啊——我經(jīng)常跟你說起的那個。他的眼睛就是那種湛藍湛藍超美的，所以我最近瘋狂地愛上了藍色！湖藍、土爾其藍、深藍……通通都超喜歡！”“嗯，我餓了，先去吃點東西吧……”我一眼看到羽野在旁邊失落的模樣，趕緊拉著智夏下樓。
看著羽野手上的那些薔薇色的血跡，我這才明白：
花式擊劍已經(jīng)練到極至的羽野，怎么會擋不住我胡亂揮出的一劍？何況那一劍也是為了嚇唬人而砍下去的，并沒有下十二分的力——他完全可以躲開，完全可以！
羽野他……只是怕身后的智夏被傷到一丁點，所以寧愿自己挨一劍，也要幫她擋著的吧？
難怪媽媽曾經(jīng)提醒過我，千羽野這個人的命，注定是屬于蘇智夏的。
他喜歡智夏，已經(jīng)到了危險的程度。
“姐，你干嘛拿這把劍？這不是上次我從片場帶回來的那把嗎？”“哦，砍西瓜玩玩。”我隨口哄了哄她，一扭頭發(fā)現(xiàn)羽野正用滿臉“難道老子是西瓜嗎”的郁悶表情狠狠瞪著我。
“哈哈，我姐果然是強，像動感超人！”動感超人……汗，能不能換個稍微美形點的？好歹我在學校里也號稱是一美少女的。
“不，智薰你像貓?！庇鹨耙粋€人走在前面，一邊下樓一邊若有所思地說著，“黑色的貓。又可愛又可恨。人家只是喜歡你，想抱抱你，你卻會把別人抓傷，寧愿自己踮著腳尖驕傲地往前走，迎著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黑貓？
正好走到了樓梯的轉角，我看了一眼落地桃木鏡子：鏡子里的少女有一張潔白干凈的月臉，黑色長直發(fā)在風里張成一只風箏。瞳孔深黑，透著冷艷的光。
呵……
果然有點像貓。
可惜沒有人，會喜歡上一只驕傲的黑貓。
媽媽說羽野的命是屬于智夏的?？伤齾s沒有告訴我，如果我也喜歡上了羽野呢？如果我也喜歡他，無法忘記他，那我該怎么辦？
13歲之前，我最愛的人是媽媽，可她在我13歲那年忽然去世。
13歲之后，我最愛的人——
是妹妹智夏，和眼前這個比女生還要美的男生——千羽野。
大家坐在客廳里吃提拉米蘇。
“羽野……你的?！蔽野延玫蛹毿难b好的一份提拉米蘇遞了過去。
“謝謝。把我那份給她吧。笨豬智夏，就知道吃?！庇鹨拜p輕磕了一下智夏的頭，眼神里都是疼愛。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晌后才醒覺，別過臉去裝作什么都沒看到。
可心里的疼，怎么能裝作沒感覺到？？
“智夏你的筆記本電腦放在哪里了。我開MSN收下郵件?！薄案陕锢?，好不容易聚一下上什么網(wǎng)啦？難不成姐你也玩網(wǎng)戀？”歪在沙發(fā)上吃得正歡的智夏一邊碎碎念，一邊乖乖地把自己新買的白色新款mini本本從包包里翻了出來。
“乖?！蔽颐嗣念^，旁邊的羽野卻忽然湊近，抓起我的鼠標就點?！爸寝?，發(fā)給你一個好玩的網(wǎng)站?！薄啊蔽翌D時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右手，直接放在了我的手背上。
那手心傳過來的溫度……
麻麻的。暖暖的。
“就是這個。呵呵。”他得意地一笑，拍拍我的肩膀：“你慢慢玩，放心，我和智夏不會偷看的！”“什么什么？是什么？我也要玩我也要玩?。?！”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忽然從我的胳膊下鉆了出來。是智夏。
仿若一道晶瑩的陽光劃過頭頂。
羽野輕輕伸手，把大呼小叫的智夏攔腰抱了起來。
他耳朵上的鉆石十字架耳環(huán)閃耀著動人的光澤，仿佛天使的光環(huán)一般……
“走走走，我們繼續(xù)吃提拉米蘇去。不要打攪智薰了?！薄笆裁淳W(wǎng)站呀？！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喂喂喂~，羽野你個豬，別拽我啦~！”黑發(fā)。鉆石十字架耳釘。狹長明亮的眼睛。比女生還要美的男生。
卷發(fā)。小動物一般清澈的眼神。笑容比花朵還要溫暖純潔的女生。
——多么唯美的畫面，簡直就是偶像劇。
……而我竟然愛上了一個喜歡著自己妹妹的男生，呵呵……
真是很荒唐。
“他……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嗎？”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屏幕上的字。
倒，羽野這個家伙給我發(fā)的是什么八卦網(wǎng)站??？
鐺鐺鐺——！大家好~！我是維護愛與正義的月光小美女！
親愛的你，是不是正在為自己的愛情困惑呢？！HOHO，現(xiàn)在就讓我來為你占卜一下吧！超靈的哦！
只要你在下面的三個空格里填寫上自己喜歡的人名字（注意注意，可以同時填三個的哦），填完后點擊“下一步”，我可以為你測算出：他（她）之中誰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女）??！
愛情測試題？！怎么羽野也玩這種幼稚的游戲？還真不像他的風格……
算了算了，就填一下吧，反正——也沒別人知道結果……
NO.1：千羽野NO.2：千羽野NO.3：千羽野三個選擇框，我填的全部都是他……然后，點“下一步”——
就是我的右手食指剛剛點了鼠標的那一瞬間——屏幕上本來善良可愛的“月光小美女”忽然發(fā)出一陣惡魔一樣的狂笑聲：
啊哈哈哈~，呃呵呵呵~，哦HOHOHO……
笨蛋??！你上當啦~！
你剛剛寫的喜歡的人的名字，已經(jīng)發(fā)到傳給你這個游戲的人的郵箱里啦~?。?br/>
你到底暗戀誰，或是腳踩幾支船——這個藏在你心里深處的秘密馬上就要爆光鳥?。?br/>
啊哈哈哈~……
什么？！！原來是整人游戲？！
“可惡——！??！”我抓起那個該死的鼠標一扔！頭頂?shù)男』鹕剿查g大爆發(fā)。
該死的！居然敢耍我？！！
千羽野——你?死?定?了??！
0.001秒后——
等等……不對勁……
你剛剛寫的喜歡的人的名字，已經(jīng)發(fā)到傳給你這個游戲的人的郵箱里啦~！！
也就是說——我寫的名字，都發(fā)到羽野的郵箱里了？！
不……是……吧……眼前一黑！
可惡——我寫的就是他的名字啊！！
要是被他知道原來我一直暗戀他，那不是很丟臉嗎？
要是被智夏知道了，她又會怎么想我？??！
自己最愛的姐姐在暗戀自己的追求者？
不要不要不要啊……
“姐，不要上網(wǎng)了，過來一起玩吧！”智夏在客廳里叫我。
“呃……等一下……”可惡，這個時候叫我怎么去見她和羽野？！只要羽野一開郵箱，一定就會看到寫著他的名字的那份答案的！
丟臉……真的很丟臉……
蘇智薰，你真是把自己在這輩子的臉都丟盡了……
誰、來、救、我？！
曜“哇哦——是曜太的本尊哎~?。 薄昂灻?！”“曜太！！我愛你！為你而活……”樓下忽然傳來無數(shù)少女的尖叫聲。
砰——門被撞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黑衣人”閃了進來。
“真是受不了，人紅就是沒辦法……”“黑衣人”一邊脫下黑色外套一邊碎碎念叨著。
他摘下墨鏡，露出一張俊美不羈的臉來，忽然作警覺狀：“咦？此處怎么有異香陣陣，啊……這香氣是那么誘人，那么清新，那么超凡脫俗啊……哦，原來是來自我的身上，呵呵，真是醉人……”“拜托！你別亂扔外套好不好！”坐在沙發(fā)上的智夏居然一下子就被那黑衣人的外套蓋住了。也難怪了，足足有一米九的大男人穿的外套，簡直就像一件超超超大碼的雨衣。沒錯，這個自戀到爆的家伙，就是智夏的樂團搭檔——貝司手明曜太。這個混蛋，說好了十分鐘的，怎么現(xiàn)在才來？
樓下一片嘈雜聲。
“喂??！我要殺了你！你又把這些記者和粉絲給我招惹過來啦？開車過來的時候不會把他們甩掉嗎？”智夏從窗簾的縫隙中看看，果然——門口都被尾隨而來的狗仔隊和花癡粉絲們包圍得水瀉不通了。
“暈。我也沒辦法??！我一直以為，只要我打扮得低調些別人就不會注意到我?？墒恰瓫]用的??！像我明曜太這樣拉風的男人~，無論走到哪里，無論裝扮成什么樣子——都像漆黑的夜空中最最閃耀的啟明星??！夠鮮明！夠出眾~！我那不羈的眼神，迷人的微笑，輕狂中不失優(yōu)雅的氣質……我的一舉一動，都足以令他們瘋狂~，瘋狂~！上帝啊——你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出我這樣一個夠拉風夠完美的男人出來，我無法承受這么多少女的愛啊……我的愛早就給了……”惡——！
他還沒說完，我和智夏早把剛剛吃下的提拉米蘇都給吐出來了。真是受不了這么自戀的家伙……好歹他在舞臺上的是以“不羈的帥哥貝司手”形象出現(xiàn)的，怎么越混越像個8點半劇場搞笑藝人了……
“親愛的！一直在等我吧？”曜太看到剛剛從電腦前站起的我，眼睛唰地被點亮了！
汗……不祥的預感。
我還沒不及閃開，就被他一個熱力足夠High翻全場的擁抱緊緊地包圍。
“親愛的！盡管我這么出色！盡管有那么多少女暗戀我，可是你放心——我的愛早就給了你啦??！呃……天氣這么好，我們結婚吧？！”“結你個頭！”我和智夏同時一記天馬流星拳Pia飛了他。
呼……總算是解決掉了。
我轉頭看看一直淺淺笑著的羽野。他靠在窗戶邊，陽光細細碎碎散落在他的肩頭，黑發(fā)也被暈染出細碎的溫柔來。如此完美的男生，像月光一樣。卻充滿了不可接近的距離感。
撲通。撲通……心臟在狂跳著……
一想到剛剛那個整人游戲，就好心虛……
手指在口袋里，握緊了一個小小的圓環(huán)。握緊了，又松開……
那是一枚尾戒。上周去舉世聞名的天鵝古堡參觀，在美麗的古堡下，一個吉普賽女人把它賣給了我。
“可愛的小姐，我看得出哦，你內心的痛苦和煩惱就像石榴子那么多……把這枚有尾戒送給你喜歡的人，一切都會柳暗花明哦……”“真的嗎？”“當然了，相信我。相信主。相信真愛吧……”“呼……”本來想下周去學校上課的時候，找個機會裝作不經(jīng)意地拿給他的。
……可是，怎么都鼓不起勇氣。
人前冷艷的蘇智薰，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膽、小、如、鼠。
整個下午，樓下的狗仔隊和粉絲群們都不肯離開，一直吵吵鬧鬧。而我則一直因為那個整人游戲而惶惶不安……
可惡——！我蘇智薰還從沒這么丟臉過……
“親愛的，你怎么了？我發(fā)現(xiàn)你的小臉蛋一直由紅轉白又轉黃又轉綠最后還是轉成了紅?！标滋鋈粶惲诉^來，賊賊地問。
“……”無語。
正常人和笨蛋之間的區(qū)別果然還是很明顯的。
正常人看到一排水壺時，不一定能提中沒開的那壺。
而笨蛋們與生俱來的天分就是：哪壺不開他就一定能提中哪壺。
“啊哈，我知道原因，要不要聽？”羽野神秘地拍拍他的肩膀，耳廓上的鉆石一閃一閃。
這小子……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寒，我的臉這下子慘白慘白的了。
我忽然絕望地明白了柯南小朋友為什么每次喝完老白干兒后就會變身為視覺系美少年工藤新一，我更加明白了為什么柯南每次變身完后就特別怕被小蘭發(fā)現(xiàn)還躲進了衛(wèi)生間死賴著不肯出來。
秘密被心上人知道的那一刻——最慌張。
網(wǎng)絡小游戲害人啊，悔恨的眼淚在心里流了三萬英尺那么長……阿門，主啊……你對不起我。
“好！那羽野你告訴我！”“如果我不愿意呢……”“羽野！你少來這一套！啊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嫉妒我是九頭身美少年……”“切，我看是‘三頭身’吧？?！薄拔揖婺?！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打我的臉！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說我不帥！”“靠，好久沒聽過這么賤的要求了。好，我打你！！”聽他們兩個一吵，我頭都大了。
“你們兩個……吵、死、啦?。?！”一直在一邊打電話的智夏終于受不了，一拳pia飛了曜太。
雖然，像曜太這樣每天把“親愛的，我們結婚吧”掛在嘴邊的家伙，長得沒羽野帥，頭腦又簡單，四肢又發(fā)達，又沒什么內涵，除了家政課做蛋糕考試從來沒有拿過A，打游戲殺怪的時候經(jīng)常還會慢半拍地拖我們后腿……但是，非常神奇的是，他還真是有讓人莫名其妙地就開心起來的潛質。
在這個神奇的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像曜太這樣樂觀到KUSO的家伙，即使被打成流星，也會一邊往高處飛一邊在夜空中不甘心地大喊“我一定會卷土重來的，一定要等我吃晚飯哦~~”。
“OK，出發(fā)。”智夏啪的合上手機，小宇宙熊熊燃燒ing……
“出發(fā)？去哪里？”“當然是……嗯哼?。。±显缋显缇投ê昧说摹彼靡獾卮蛄艘粋€響指，兩只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在閃：“去約會嘍！”“約會——？！！”我和羽野終于有默契地異口同聲了一回。
“現(xiàn)在嗎？跟誰？在哪？什么節(jié)目？！”鎮(zhèn)定，鎮(zhèn)定。智夏也不小了，偶爾跟男孩子約個會是再正常不過的，鎮(zhèn)定，鎮(zhèn)定，一定要鎮(zhèn)定……
可惡——！還是怎么都鎮(zhèn)定不下來??！
我對妹妹的保護意識簡直比情人還要夸張，不知道為什么，一聽到她要去約會，我就渾身不舒服，似乎她一出門就會遇到“專門偷襲少女的猥瑣大叔”或者是“公車站神秘殺手”再或者是“綁架美少女明星的BT劫匪”……越想越寒……
“安啦安啦~！姐你別緊張嘛，每次我有約會的時候，你比我還緊張?！薄澳悄愀嬖V我，他是誰？你們認識多久？”“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個朔月啊——端木朔月?。∷难劬Ρ忍炜者€要美，簡直就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人！我上個月知道他這幾天要來巴黎，足足磨了了他將近一個月，他才答應的呢！啊哈，時間來不及了，我要走了啦！?。 倍四舅吩?？就是她老是掛在嘴邊的那個端木朔月？
難怪她今天特意提早了航班回來，還畫了藍色眼影的妝……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羽野的眼瞳里滑過一絲失落的暗影，他沉默地轉身往外走：“我開車送你吧?！薄罢娴膯?？太好啦！！我還怕狗仔隊太煩人，這下子跑不掉了呢！”“有我在。你永遠都不需要擔心什么?！彼穆曇衾镉性趺匆膊夭蛔〉牡吐洹芍窍默F(xiàn)在整個人都被那個叫端木朔月的家伙迷住了，怎么還能發(fā)現(xiàn)羽野的失落？
“……”我看著他和她，沉默著發(fā)不出聲音。
一個是對我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妹妹；一個是我第一次看見就喜歡上的人。
那枚戒指還在我的口袋里藏著，溫柔和酸澀也在指間兜兜轉轉不停地繞……
Bizarre love triangle。這永遠不可能圓滿的三角戀愛，還是放棄吧。
誰都比不上智夏重要。
就這樣，我們決定由曜太開智夏的車，在前門引開那群狗仔隊。羽野開著我的車從后門偷偷溜出去，而智夏則臥倒在我的車后排座上。
在出門前的一刻，羽野忽然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輕說：“你不是因為那個游戲而不開心吧？抱歉，那只是個玩笑而已……放心，那個郵件是騙人的，我是收不到的?！薄罢娴膯幔俊薄罢娴?。你填的名字，永遠是你自己的秘密。我們都不會知道的了?！彼男θ菹裨鹿庖粯用匀恕?br/>
看著他認真而抱歉的眼神，我終于呼地長出了一口氣……
“智薰，你好像有什么秘密很怕被人知道，難道……難道你寫的是……”羽野震驚地看著我，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我……”糟了，難道他想到了——我寫的就是他的名字？！
“難道……難道……啊啊啊，難道——你寫的是曜太？！”“滾開。就算世界上只有最后一個男人了，我也不會寫他的?！焙埂腋吖懒擞鹨斑@小子的智商和人品。
“羽野你這個臭小子，你在跟我的智薰說什么？不許你打攪她！”曜太那個家伙一邊準備開車，一邊還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生怕我被別人給搶走了。
“三頭身美少年，開你的車吧！記住，把記者引開。”羽野得意地沖他壞笑，轉過身來拍拍我的肩膀：“曜太要是聽到你剛剛說的話，一定會哭死的。下次你實在要寫的話，我的名字就勉為其難地讓你寫一次吧！”“去死。我寫誰都不會寫你這個壞蛋羽野的??！”口事心非的我，臉噗地一下全紅了。
我趕緊拉著智夏跑開，跳上了自己的那輛保時捷……
夏羽野開車的技術果然不錯，三下兩下就把那些討厭的尾巴都甩掉了。
“去哪？”羽野倒轉了一下方向盤，把車開到一條綠樹成蔭的小道上。
“香榭麗舍大街！呃？那些人都甩掉了嗎？”藏在后排座上壓抑了好久的智夏“噗”地吐了口嘴巴里的雜草：“真是受不了。姐你開這車去周游世界了嗎？怎么后座上雜草啊野花啊什么都有？！”“這要問問你那個白癡搭檔曜太。上周，他說自己的車早就被狗仔隊盯上了，就硬把我的車借走開了幾天?！薄皶?，原來是他！不過嘛……老姐……”智夏忽然吞吞吐吐起來。
“怎么？”“他是真心喜歡你，你就真的感覺不出來嗎？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都感覺不到？？”后視鏡里，她瓷娃娃一般可愛的臉顯得那么認真。
“我知道。他不是每次見到我都求婚么？”那句“親愛的，我們結婚吧”，簡直就是魔音穿耳。
“喂，我是說真的啦。他雖然平時的行為有點古怪~，其實是個心地很好很善良的人啦。我們幾個都是一起長大，一起在法國念書的。他的心意你應該很了解?。?！”“我了解。”“你了解個頭??！我告訴你吧：自從你5歲那年開生日會上，他在搶蛋糕的時候不小心吻到你的那一刻開始——這家伙就一直一直暗戀你啦??！到現(xiàn)在都整整12年了！”“拜托……他那么奔放，哪里是暗戀？！”我的手心開始出汗。智夏那時候還小，大概不知道吧，那次生日會后開始，那小子就一直纏著說要對我負責了。這明明就是逼婚。
我趕緊把話題轉移開：“對了，那個端木朔月來巴黎了？”剛說完，我頓時意識到了羽野也在，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哈哈，是的，是的！真是很難很難盼到他來呢！自從上次我回國見到他，也已經(jīng)過去好久好久了啊……”果然，一提到這個名字智夏就激動得要命。
“噢？你這么迷他？”很少看到她為一個男生這么激動，看來這次是玩真的了。
羽野保持著沉默，他把方向盤轉左，車子繼續(xù)行駛在那條林蔭路上。
初夏?；ò昙婏w的季節(jié)。
“哈哈，朔月他好帥好帥，簡直就像是從月亮上來的人呢！超完美的！”智夏的“ALL朔月癡迷癥”又發(fā)作了，只要一提到這個人，她的話就嘩啦嘩啦滔滔不絕。
“知道知道，你不是說他是幻覺系美少男嗎？”我故意輕描淡寫。一片櫻花花瓣無助落在擋風玻璃上，0.03秒后，玻璃上的雨刷無情地刷走了它。
“哪有那么膚淺！你是不知道啦~！他真的是很不一樣的男生呢！是……怎么說呢……”智夏簡直找不到最適合的詞語來形容他有多么完美了：“他是那一種看一眼后就永遠不會忘記的人，無論是氣質還是外在。特別是那雙眼睛，湛藍湛藍的，是天空的顏色呢……”“天空的……”心仿佛被針輕輕扎了一下，我的手指莫名地一顫。
“是啊，好美。當宴會主人把我介紹給他認識的時候，他好紳士地彎下腰，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左手手背……然后……抬起頭，用他那雙美得像藍寶石一般的眼睛看著我……天啊，那一刻——我簡直就快要窒息了??！”她興奮地滿臉通紅。
“……就這樣？”“哈哈，還有這個哦，姐你看啊……”一道亮光閃過，絲絲冰冷的觸感落在我的皮膚上。
是一個華麗得很低調的銀十字架項鏈，精致的暗花閃耀著動人的光澤。
“哈哈！怎么樣怎么樣？這是宴會結束的時候——我從他身上拽下來的！”“倒——你也太強了點吧？！”雖然不止一次聽她說起過這個人，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原來智夏迷戀他已經(jīng)到了這種程度。
“不是不是啦！當時宴會大廳忽然停電，我的高跟鞋一歪，整個人差點摔一跤。還好扶住了站在旁邊的他，哈哈，不過不小心把他脖子上的這個十字架給拽下來啦……”“切……什么‘不小心’？我看你是故意拽的吧？！”真是服了這個小家伙，第一次看到她這么大膽。她雖然是混樂團的，看上去奔放得不得了，其實骨子里淌著的卻是最最癡情的血液。一旦喜歡上誰，5年，10年，甚至50年，100年都不會變。
癡情是把雙刃劍，常常兩敗俱傷。
“對了，智夏，既然這么喜歡，為什么從沒聽你說過要去找他？”我覺得有點奇怪，按照智夏的個性，喜歡的東西是一定要得到的。她為什么不直接回國呢？回國去找那個端木不就可以了？
為什么要待在這里一直傻傻地等著他出現(xiàn)？
萬一，端木他從那次舞會后，就再也不出現(xiàn)了呢？
“呵呵……這個是秘密！連姐也不能告訴的秘密?？傊?，這條十字架項鏈是用來維系我和他的緣分的！”她激動地吻了吻那個十字架，然后用手指繞著得意地甩來甩去?！爸灰羞@條十字架項鏈在，我和朔月的緣分就不會斷的??！呃……”呼——
那條項鏈像是受了什么召喚，嗖地從她的手指上飛了出去，徑直飛出了車窗……
“我的項鏈！！”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智夏想都沒想，拉開車門就跟著跳了下去?。?br/>
車子剛好開到一座仿中世紀風格的鐵索吊橋上，吊橋下就是水流湍急的護城河，智夏的身影跟隨著那條項鏈，一下子就消失了在河水中。
“智夏——??！”智夏，智夏，智夏，智夏??！
天??！我怎么辦？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突然了，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現(xiàn)在車子開的可是200碼的車速，即使是在最寬敞的馬路上，也會沒命的啊！
……不能死！
智夏不能死！
她絕對絕對不能死！
我推開車門，正要跟著跳下去，忽然——
車子一個緊急的轉彎，只有0.01秒的時間，忽然沖出了橋上的護欄，騰到了半空中！
羽野？?。?br/>
他瘋了嗎？要干什么？
“天啊，你們看那輛車……”“Oh my god，要沖進河里嗎？!!”岸邊的人群發(fā)出了驚呼。
怦。
心臟漏跳了一拍，一切畫面定格在我們的車沖出大橋的那一瞬了。
那個剪影定格，不再往前。
那一瞬間，我的眼前閃過無數(shù)記憶的碎片，像廢舊的放映機在殘破不堪地往前旋轉著……
卡嚓，卡嚓，卡嚓卡嚓……
在車子騰到空中的那零點幾秒里，似乎有眼淚嗖地從我的眼眶里飛了出去，像一串被啪地扯散的珍珠項鏈。只是我還沒來及擦干它，整個人就連同車一起，嘭地沖進了深不可測的護城河……
嘩啦啦……
深藍的水花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水壓一下子就把車門封死了。羽野嘭地幫我把車門撞開，然后游了出去……
他像潛進深海的鯨，義無返顧地朝智夏落水的地方游過去，完全沒有往身后的我這邊多看一眼。
去救智夏??！
快去，快去救智夏！！
她是媽媽惟一的希望，絕對不能出事?。?br/>
就在我準備擺脫這輛在河水中急速下沉的保時捷，忽然覺得不對勁……
該死的，我的外套的下擺被車門掛住了?。?br/>
可是當我好不容易才把外套脫下來的時候，手腳卻連輕輕滑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我什么時候隨著車子沉到這么深的河底來了？
好累……嘴里的空氣已經(jīng)快要吐完了，化成了一串串的水泡徑直升往了水面?？赡情W著波光的水面卻離我是那么遠，我根本……根本就沒有力氣……
沒有力氣游上去了……
水開始涌進我的鼻子里……腦子像是快要撐開似的疼痛難受，要窒息了……
好累，我的眼睛再也睜不開。
智夏，智夏……
智夏她……
意識漸漸迷離，身體像是在穿越一條飄渺而冗長的黑色隧道，無數(shù)潔白梨花花瓣從黑色不知名的深處涌了出來，安靜迷亂的……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誰的臉上。
“羽野??！要是我姐姐有什么事情的話，我第一個殺了你！”咦？！是智夏的聲音？她沒事了嗎？
我吃力地撐開眼皮，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仰面躺在了醫(yī)院的休息室里，窗子外大片的人群被警察隔離了開來，智夏披著羽野的外套，扇他耳光的手還舉在半空中。
我們，得救了？
“姐——??！你終于醒了！”“我們……”嗚……頭還是好痛。
“我是被羽野救上來的。還好附近的警察來得很及時，馬上也跟著把你救上來了?。√彀 瓏標牢伊?，我真害怕你不醒過來了，我怕你丟下我一個人?。?！”“笨蛋，姐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蔽冶ё×怂煌０l(fā)抖的身子，智夏的身體其實很不好，從小就非常容易生病。
在這么冷的河水里泡了這么久，我真擔心她受不了……
“對不起?！庇鹨暗拖骂^，冰冷的水珠從他鬢角的黑發(fā)上滴下來，“我一看到智夏掉進了護城河里，整個人就好像失去理智了??！完全都考慮不到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雖然我救起了智夏，但要不是警察來得及時的話，可能智薰你就沒命了！而且這件事情還驚動了記者……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彼痤^，用那雙美得像櫻花一樣的雙眼凝視著我：“智薰，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要我還的時候，請盡管說。即使是付出生命為代價，我也會幫你完成的。好不好？”我笑而不答。
呵……他的感覺我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我們都是為了別人可以連命都不要的三個人……
大概因為太在乎彼此，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吧？
鐺——
鐺——鐺——鐺——
不遠處，巴黎圣母院的鐘聲響起……圣潔的光環(huán)出現(xiàn)在城市上空，一切似乎都在平靜中朝著命運所安排的軌跡奔騰而去……
智夏吻了吻我的額頭。
“姐，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笨蛋，我答應過媽媽要照顧你的。放心吧，無論怎樣，姐姐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嗯嗯，智夏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了?？吹侥闫桨簿秃昧恕瓕α?，朔月他……時間來不及了！我要走了?。 薄拔?！”我抓住她的手：“只是一個約會而已，就這么重要嗎？”笨蛋笨蛋笨蛋……
剛剛就那么直接地跳下去，要是后面忽然來了其他車怎么辦？要是頭剛好撞到石頭之類的東西怎么辦？？要是……就這么淹死了怎么辦？??！
看著她膝蓋、手肘上大片大片的擦傷，我心疼得比自己受傷還要難受。
“是的，很重要，太重要太重要了……姐，你看……我把它撿回來了……”智夏仍舊有些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欣慰的笑，她松開緊握著的右手——手心里居然是那條閃閃發(fā)光的銀十字架項鏈??！
“他……”“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呵呵……我真的好像個大傻瓜哦……”她眼角晶瑩的淚珠簌簌地落了下來?！翱墒悄阒绬幔课艺娴暮门潞门率ニ滤矚g上別人，怕他不要我，怕他的目光不落在我身上，第一次……第一次覺得這樣地恐慌……因為太喜歡一個人而恐慌……”“傻瓜……”我忽然懦弱地想哭，因為只有在這件事情上，我?guī)筒涣酥窍?，什么都幫不了?br/>
“姐……對不起……”智夏抬起手來擦掉了我臉上的淚水“你知道嗎？當他走過來低頭親吻我的左手時，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智夏……”“姐，你聽說生命鉆石嗎？就是人在死后，可以把自己的骨灰經(jīng)過特殊工藝做成人工鉆石，永遠地保存在心愛的人身邊。如果我有天死掉了，你一定要讓我也成為一顆生命鉆石！！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骨灰做成生命鉆石，然后鑲嵌在他胸前的這條十字架項鏈上。我要我的愛，更貼近他的心……”“我要他永遠永遠……也無法忘記我！”她緊緊握住那個十字架，肩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動著……
“你瘋了？！！”我從沒見過她這么這么認真的樣子。他真的有這么大的魔力嗎？
那個叫端木朔月男生，真的讓人看到一次就會這樣瘋狂地喜歡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瘋了……”智夏抱住我，“只是因為太喜歡他了啊，喜歡到……找不到自己了……”羽野沉默著站在一邊，臉色蒼白得像寂靜的雪原。因為膚色蒼白而顯得五官更加鮮明和立體，嘴唇像一片櫻花的花瓣，絕美……可是他的眼神里，卻都是被智夏劃開的一道道傷口……
忽然，他默默地轉身，往休息室外走……
“羽野，你去哪？”我趕緊叫住了他?！拔摇庇鹨稗D過來一個悲傷的側臉，表情難過得像一張朦朧的水墨畫，似乎下一秒里所有的顏色都將消失殆盡。他的聲音里明顯帶著壓抑的哽咽，“我想出去走走……抱歉……不能送你們去了……”吱呀——嘭。
他輕輕合上了休息室的門。透過那張磨砂門，我依稀看到他一直站在門口，低著頭沉默了很久，終于轉身大步地離開……聽到智夏剛剛說的那番話，他的心，一定比誰都痛吧？
我抱著嬌小瘦弱的智夏，看著羽野離開的背影，心里升起層層的迷霧。
端木朔月——
你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竟然可以把智夏迷成這樣？！
終于還是沒能拗過心急如焚趕著去約會的智夏，我們躲開記者在附近的名店里買了幾套衣服后，兩個人總算是擺脫了落湯雞的模樣。倒霉的是，我的那輛保時捷這下子只怕要永沉河底了！
“走吧走吧，姐，我真的遲到了！”“哦，好。”智夏一直在催，我又不放心她去坐出租車，只好打電話叫管家另外派司機另外開了一輛車過來，然后親自開車送智夏過去。
智夏戴上明星出門必備的大墨鏡，在路口下了車。
“喂？你等我把車停了，我跟你一起進去吧？”我搖下車窗沖她的背影喊。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她一個人走在人潮中的樣子，就會很擔心。
而且剛剛她還在那么冷的河水中待過，我真的怕……
“放心吧！晚上我一定準時回家！回來之前打電話給姐，然后姐你叫車來接我吧?！薄昂簟冒?，一定要記得哦。”還是有點不放心……
“好啦好啦……呵呵……”她回頭甜美地一笑，沖我揮揮說Bye bye。
那一瞬間，陽光似乎黯淡了幾秒……
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覺得正在人潮中越來越遠的智夏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樣，非常地恐慌……這種恐慌就像當年媽媽忽然離開我的時候一樣。
——是一種心臟的抽痛。劇烈的，無法抵抗。
薰回家的路上，我一邊開車，一邊從外套口袋里掏出那枚準備送給羽野的尾戒。
那枚戒指上刻著綻放的小朵薔薇花和“Love”，戴上它，只怕連禱告的手都舉不好。
圣經(jīng)中說，人類在伊甸園里的圣潔和快樂遭到了魔鬼撒旦的嫉恨，他偷偷潛入伊甸園伺機報復。終于，在第七夜里，夏娃被由撒旦化身的蛇引誘，吃下了罪惡的禁果。
從此，人類被驅逐出了天堂一般的伊甸園，背負上了永不可磨滅的原罪。
Greed（貪婪）、Sloth（怠惰）、Pride（驕傲）、Gluttony（暴食）、Envy（嫉妒）、Wrath（暴怒）……and……“Love”（愛）。
——羽野。喜歡上你，是我的原罪。
究竟要怎樣華麗完美的樂章，才能擺脫這不能掌控的罪？
一個輕巧的手勢后——那枚的尾戒在陽光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不知道落到了路邊草坪的哪個縫隙里……
有時候愛情游離的軌跡看起來像是一篇暗色調童話。曜太喜歡我，我喜歡羽野，羽野喜歡智夏，智夏喜歡的卻是那個叫端木朔月的家伙……
繞了這么大的一個圈子——每個人都很認真，卻都仍然是寂寞的。
無數(shù)高大挺拔的樹正在視線里不斷地倒退著，消失成一條翠綠的線……我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
再見。羽野。再見……
“歡迎大小姐回家！”我的車剛剛開到別墅門口，傭人們就排成兩行恭敬地彎腰歡迎。我隨手把包包交給管家，踢掉球鞋，舒服地光著腳走向二樓自己的房間……
嗖嗖……
剛推開房間門，大風忽然撲面而來……無數(shù)梨花的花瓣席卷在風中，或溫柔或妖嬈地輕吻在我的眉毛和肩頭……
梨花？
看到這些花瓣，我忽然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桌子上媽媽的照片——
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完美最溫柔的媽媽，可她卻在我１３歲那年忽然去世了。
最最不可思議是——在她去世的那個晚上，我曾經(jīng)做過一個奇怪的夢！
直到現(xiàn)在，每次閉上雙眼，還能重新看到當時夢里的畫面：
在那個迷離的夢境里，媽媽牽著我的手，我們倆沿著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茫然地往前走著……
晨露微涼，路的兩邊，開滿大朵大朵潔白的梨花。我從沒見過這么美的梨花，月光一般地鋪滿整條路，美得醉生夢死。
遠遠望去，仿佛剛剛落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
“媽媽……我們去哪里……”我撒嬌地扯扯媽媽的衣角。
“……”媽媽不說話，忽然松開了我的手。她往前走著，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一時間，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卷起滿地的雪白的梨花，花瓣紛飛的盡頭，正隱隱現(xiàn)出兩個高大頎長的身影來。
白衣的身影似乎看到了我們的到來，默默地退到一邊。
穿黑色衣服的人，背后有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看不清楚面目，只是能感覺到他有一雙非常溫柔的藍色眼瞳……
湛藍湛藍的。是天空的顏色……
蒼白芬芳的梨花，在清冽的空氣里簌簌地落……他收起黑色的羽翼走到媽媽的跟前，紳士地彎下身，親吻她的右手……
一朵梨花落在我的手臂上，啪嚓一聲碎掉了。我打了一個寒顫——那梨花花瓣的觸感，居然是冰冷冰冷的，一直浸漫到骨子里。
然后，我聽到他用同樣冷到骨子里的聲音說：
“夫人，請允許我?guī)??！闭堅试S我，帶您走……
帶您走……
夢境被匆忙而慌亂地打斷了。
那天早上，我是被管家的呼救聲給驚醒的——媽媽在前一晚哮喘病突發(fā)，引發(fā)心臟功能衰竭。爸爸拋棄了我們母女三人后，媽媽一直獨自睡在樓上最角落的房間里。夜太深，管家和傭人也都睡著了沒人可以給她藥，她就那么痛苦地躺在床上死去了。
“夫人她一定是最近太過操勞了，自從上次動了手術后，不是說不會再復發(fā)了嗎？”“唉……”“夫人她是那么好的人啊，又優(yōu)雅心地又好……”周圍人的唏噓聲像大雨后的潮水，漲滿整個房間……
哮喘？只是因為哮喘而引起的心臟功能衰竭？
真是這么簡單么？
當時的我竟然沒有哭，只是看向這個窗外。
陽光無言地穿透薄紗……前一夜落下的大雪還沒有化，在陽光下閃閃爍爍……
“夫人，請允許我?guī)??！边@句話忽然像魔咒一樣，不停地在腦子里盤旋著。同樣無法忘記的——還有那個彎下腰親吻我母親左手的人。
他湛藍的眼眸。像一塊有魔力的土耳其藍寶石。
啪嗒。
我的眼淚忽然落下來，滴在手背一小塊冰冷的皮膚上。
那個人，眼瞳湛藍湛藍，是天空的顏色……
可惡。那個有一雙天使的眼睛的家伙，卻有一顆惡魔的心。
因為……
他以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為代價——換走了我母親的命。
盡管只是一個夢而已，卻讓我一直一直耿耿于懷。失去媽媽后，妹妹智夏是世界上對我來說最最重要的人……
“呼……算了，都過去了……”我安慰自己。
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半，智夏還沒有給我電話。
打過去？
嘟——嘟——居然一直都是忙音。
這個小混蛋，難道是約會玩瘋了？！
等到一點，她的電話還是打不通。我叫來管家，要他派幾個人出去找找。
“是出事情了嗎？還是玩得忘記時間了？！明天一定要好好審問一下！”我氣呼呼地把手機一摔。今天發(fā)生了這么事，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我趴在桌子上等她，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可是我怎么都沒想到，居然就沒有“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坐在草地上的白色餐桌邊，一邊喝早茶，一邊看今天網(wǎng)上的新聞……
MSN剛打開，就蹦出一條醒目的頭條新聞——
娛樂圈又一超級新星的神秘隕落！?。?br/>
昨夜，人氣急升的“Toy Lover”樂團主唱——蘇智夏，被人發(fā)現(xiàn)瘁死在一家酒店前，當時有一名男子將其送往醫(yī)院，但是病人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停止呼吸。目前大批得到消息的粉絲們都圍在該醫(yī)院前痛哭不愿離去，質問他（她）們偶像的死因。具體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還不確定，但據(jù)知情的警官透露：僅從死者死亡的外表上來看，疑為凍死……
智夏……死了？！
凍死？！就在昨天晚上？！
怎么……怎么可能？??！現(xiàn)在明明是初夏，怎么可能會凍死？！
而且……我昨天把她送到那里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不是穿得美美的，高高興興地跟那個叫端木朔月的人去約會的嗎？
不是說回家之前會給我電話，讓我派車去接她的嗎？
不是還甜甜地沖我微笑么？
為什么……為什么會忽然死掉？！
“姐，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笨蛋，我答應過媽媽要照顧你的。放心吧，無論怎樣，姐姐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嗯嗯，智夏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了?！蔽沂掷锏谋樱旬斠宦暤粼谧雷由稀?br/>
——我是在為智夏而活。
可我卻失去她了，就這么突然的。
“小姐小姐??！智薰小姐！！”管家慌慌張張地跑來，滿臉都是眼淚。
“什……什么……”我一手捫住心口，喉嚨快要發(fā)不出聲音來……
“智夏小姐她……”沒等他說完，我吃力地揮揮手：“我知道了。你幫我去找一下羽野過來……我……”羽野他最關心智夏，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一定會第一時間來幫我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智夏會突然這么死掉?。?br/>
我不相信！
不相信！“那個，那個……”管家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遲疑著不走。
“怎么？”“羽野少爺家的人現(xiàn)在就在客廳，他們說羽野少爺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都沒回家。手提電話也聯(lián)系不上！現(xiàn)在全家人都急得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么辦！！”“什么？！！”羽野他……一直都沒回家？
難道他也出了什么事情？
只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在這個世界上我惟一愛的兩個人，居然一個神秘死亡，一個不知所蹤？??！
為什么？！！
為什么……
我關掉手機，不接任何人的電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個星期。
那個星期像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所有的娛樂新聞和報紙頭條上，鋪天蓋地地都是關于智夏離奇死亡的猜測，以及那些粉絲們痛哭流淚的報道……
羽野也一直沒再出現(xiàn)，突然人間蒸發(fā)。
“羽野，你去哪？”“我……我想出去走走……抱歉……不能送你們去了……”——這是我跟羽野說過的最后一句話。悲傷得令人心碎。
“放心吧！晚上我一定準時回家！回來之前打電話給姐，然后姐你叫車來接我吧。”“呼……好吧，一定要記得哦?！薄昂美埠美病呛恰薄@是智夏留給我的最后一個微笑。甜美得令人心碎。
他和她在轉身的時候都顯得那么自然，自然得沒有留下任何永別的痕跡?？蔀槭裁催@看似最平常的轉身之后，卻是天堂與人間一般遙遠的距離了呢？
我躺在自己空蕩蕩的床上，昏天黑地地想睡過去忘記這一切，卻怎么也睡不著。心里像是被刀子在一道一道地割開。
媽媽曾經(jīng)說，智薰，難過的時候，心臟上會裂開小小的口子，冒出青藍的泡沫。你會聽到心底發(fā)出小獸啃噬記憶的聲音，咕嚕咕嚕……
咕嚕，咕?！?br/>
聽到了么，就是這樣痛痛的聲音……
——那不是你這樣一個孩子可以輕易承受的痛。
我蜷起身子，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淚水無聲無息地流滿臉頰……
媽媽，妹妹，你們知道嗎……
失去你們……讓我難過得連呼吸都很疼……
咕嚕，咕?！呐K里這樣疼痛的聲音，為什么還要讓我再聽到？
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留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
為什么……
我決定回國。
不想再留在這里，這里有太多痛苦的回憶。
臨走的前幾天晚上，我忽然又掉進那個5年不曾再見的夢境里。
S還是那條路。只不過這次，沒有媽媽再牽著我的手，是我一個人孤單地走著……
無數(shù)無數(shù)大朵大朵的梨花著了魔似地怒放開來……放眼望去，天地間都是雪白的梨花，明晃晃地欲醉還羞……
踏著這條小時候牽著媽媽的手一起在夢境里走過的路，聽到自己的左心房里在咔嚓作響。
咔嚓。咔嚓。
像是心臟的拼圖破裂遺失掉了一塊——從此，就不那么完整了。
我堅定地朝著路的盡頭走著——因為我知道，在這條路的盡頭，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現(xiàn)在最需要的那個人……
花瓣如大雪般紛飛。
那個有湛藍眼瞳、黑色羽翼的人呢？
他在哪里。在哪？
一朵梨花飄在我的肩膀——仍然像當年一樣冰冷。
我的手剛剛碰到它，它竟然像玻璃一樣，咔嚓咔嚓地碎掉了。
明明是這么美的花朵，為什么會這么脆弱？
等等——
梨花……離……
難道——這些梨花的寓意就是……
“呵呵，看來，你終于明白這個夢境的意思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
“夢見梨花盛開，代表你的內心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最最重要的人。因為‘梨’就等于‘離’啊……”夢見梨花盛開，代表你的內心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最最重要的人？？
誰？
是誰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想法？
大風嗚嗚地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把剛剛還在簌簌下落的朵朵梨花刮得不見了蹤影……
呼……
呼呼……
我的眉毛被風一根一根吹起，撫摩……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逼近。
近了。
更近了。
一片白色的幻影像煙霧一樣在我眼前的上方聚集、聚集……然后漸漸顯現(xiàn)一個人影，越來越清晰……
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我想見的人，已經(jīng)來了。
人影越來越清晰——是一個飄浮在半空中的男人的幻影……
深白色的眼瞳里泛著若有若無的笑，亞麻色的長發(fā)在大風里飛散成一只風箏。
可惡，他根本就不是那個帶走我母親的人??？！
我要見的，是那個有黑色羽翼湛藍眼睛的家伙！
“呵呵，見到我，很失望么？”“是的。我想見的是那個藍眼睛的人。”“他？呵呵，我想你還是祈禱不要見到他比較好……”“為什么？”“因為他啊——是個引魂師?！薄耙陰?？？什么是引魂師？”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引?魂?師”？一陣寒氣從我的腳底一直上升……
“呵呵，其實‘引魂師’對你們人類而言，是很熟悉的。”“呃？”“因為引魂師的另外一個名號是：死神?！蹦腥说拇竭叺赝鲁鲞@兩個字，不動聲色的。
引魂師=死神？
……倒吸了一口寒氣。
“可惡……他害死了我的媽媽！！”“他？不，不是這樣的……”亞麻色頭發(fā)的男人搖了搖手指?！耙陰?，并不掌管任何人的生命，他只是負責引導那些困頓在迷霧中不能自拔的人們去往天國……”“那是怎么樣？我親眼看見他在夢境里出現(xiàn)，帶走了我媽媽，然后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的時候，管家就告訴我——我媽媽在昨天夜里心臟功能衰竭去世了！??！你還要為他開脫嗎？？你知道一個小孩子從小就失去了媽媽有多么難受和孤獨嗎？？我恨他??！”我的情緒有點失控了……眼淚開始順著臉頰一直一直往下淌……
“寶貝，別難過。他只是在做自己職責范圍內的事情而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間，那天是屬于你媽媽的時間。而今天，是屬于你的時間。要不然，你又怎么能召喚到我？”“召喚了你？”聽到他這么說，心里忽然一緊。
好可怕……眼前這個幻影一般的男人，似乎知道我心里的每一個念頭。
“呵呵，是啊。我是一個玩偶師。我感應到你心里的寂寞，于是就在你的這個夢境里出現(xiàn)了……”“玩、偶、師？”“對。玩偶師。呵呵，當人們失戀或是發(fā)生別的重要的事情時候，內心會有強烈的失落感，非常想找另外的東西來替代。我們玩偶師，就是用造出來的玩偶戀人來解除你內心的寂寞的……”“玩偶戀人？玩具娃娃？抱歉——我不喜歡別人用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來侮辱我的智商。”我冷冷地說。
“呵呵，智薰，你太小看我們了……你想想，引魂師可以帶走你母親的命，而同為術士的玩偶師，會那么簡單嗎？”“……”帶走我母親的命？可惡……
我握緊了手指。
“在我手中誕生的玩偶戀人，無論是從外表還是言行上看起來，都跟正常人完全沒有兩樣。不知道真相的人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它只是玩偶。只不過，它們往往有驚人的美貌或是其他吸引人的特質，會令人類愛上它們，并且像毒藥一樣欲罷不能。在這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人一直跟玩偶生活在一起，只是他們一直到死，都不知道真相而已……”玩偶師始終在笑，笑容像一場迷離的幻覺。
很多人，一直，跟玩偶生活在一起？難道他的意思是，在我們的生活里，也早有了玩偶的存在？在我們信任的或是愛著的人中，在我們的親人和朋友之中，有的不過是一個造出來的玩偶而已？！
而我們誰都不知道真相，一直相親相愛，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悵然地嘆了口氣：“這真殘忍?！薄安?，這是游戲規(guī)則。呵呵……如果你愿意的話，你也可以選擇造一個跟你喜歡的人長得一模一樣的玩偶戀人?！薄案蚁矚g的人，一……模……一樣？？”怎么可能？玩偶就是玩偶，即使他真的可以跟平常人沒有區(qū)別，但怎么可能跟我喜歡的……跟我喜歡的他……一模一樣呢？
“是的。無論是容貌、身高，還有聲音、舉止——都完全一模一樣。如果說一定要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玩偶戀人是不可以背叛主人的。假如你現(xiàn)在要我?guī)湍阍斐鲆粋€跟你喜歡的人一模一樣的玩偶戀人來，那么他在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會得到我給他的暗示‘愛智薰’，這樣一來，他就會永遠愛你，陪伴著你……至死不渝……”永遠愛我，陪伴著我……至死不渝……
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怎么樣？智薰……我想你應該很需要我的幫助。你既然可以召喚到我，那么我就義務為你服務。點頭或搖頭……你好好考慮吧，然后告訴我答案……”玩偶師的聲音在空氣中飄渺得像風一樣。
玩偶戀人？
會說話，會笑，會鬧，會吃醋，會流淚，會說甜言蜜語，有獨立的身體和思想，還跟自己喜歡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他會像個真正的戀人一樣，在下樓的時候，幫我照亮黑暗的樓道嗎？
他會在下大雨的日子里，幫我撐傘并且摟住我的肩膀嗎？
他會親吻我的額頭，說這就是他給我留下的甜蜜印記嗎？
他會在過馬路的時候，緊緊握住我的右手嗎？
他會……并且永遠跟隨著我，永遠不背叛，一直到死……
他……真的會嗎？
一朵梨花在冷冽的空氣里輕盈地兜兜轉轉……
繞啊繞……飄落到我的手背上……
好冷。我下意識地蜷起了手指。
啪。那朵梨花頓時碎掉了，然后迅速地消失。
——像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一樣。
呼……時間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爬過皮膚……
“智薰……我只能再給你五秒鐘的時間考慮了?！薄啊薄?。”“……”“4?！薄啊薄??！彼穆曇粼絹碓斤h渺，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我……”“2……1。”“等等?。。 薄皼Q定了？”玩偶師的嘴角閃過一絲笑，像鋼琴漆黑的滑奏。
“我……”似乎有一大團棉花塞住了喉嚨，那么難受。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要一一奮力打開心扉，才能發(fā)出聲音來。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需要一個玩偶！我需要……”我需要，我需要一個玩偶！！
無論怎么去隱藏內心痛，卻還是無法隱瞞。他說得對，我一次又一次夢見梨花的盛開，只是因為強烈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最最重要的人！
我不能失去那個人……
我真的，不能失去……
那些著了魔般怒放的梨花伴隨著玩偶師寓意莫測的笑，消失在了一片茫茫的蒼白中……
只有臉頰，冰冷冰冷。
月第二天早上，我醒來后輕輕一擦眼角，還留著昨天晚上沒有干涸的淚水。
枕頭邊，散落著一片純潔得比雪還美的梨花花瓣。
果然，不止是做夢而已，夢境里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那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呢？
昨晚在夢境中那個玩偶師的話似乎預示著：一切才剛剛開始……
窗外的梨花開得正美。
呼……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深呼吸……整個胸腔就都是花朵甜美的香氣了。
……能聞到花朵的香味，是不是就應該對主感恩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我把那條串著十字架的項鏈在眼前晃了晃。
“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骨灰做成生命鉆石，然后鑲嵌在他胸前的這條十字架項鏈上。我要我的愛，更貼近他的心……”“我要他永遠永遠……也無法忘記我！”智夏那時的豪言壯語，像回放的電影片段，一遍一遍縈繞不去……而那個十字架此刻就在我的胸前掛著，她用生命熔化成的鉆石正發(fā)出璀璨的光……
寶貝，你是這世間對我來說，惟一重要的人?，F(xiàn)在你不在了，我依然會幫你實現(xiàn)你所有沒能完成的心愿。
我會接替你在樂隊的主唱位置，讓它成為頂尖的樂團；我會幫你去到所有你想去卻沒去成的美景……
對了！
還有他……
那個你深愛的卻沒能得的男生；那個叫端木朔月?lián)f讓人看一眼就永遠不會忘記的男生；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子，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但是，我一定一定會親手把那個十字架掛在他的胸前。讓他永遠也沒有辦法忘記曾經(jīng)有一個叫智夏的女孩子是這么這么地喜歡過他。
智夏……
得到朔月——這才你最大的心愿吧？
“姐，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看著相框里智夏甜美得融化一切的笑容，我的眼淚忽然又唰地流滿了臉頰……
真想有人現(xiàn)在跑過來輕輕地推我一把，把我搖醒了。然后告訴我，智薰，這不過是你的一個噩夢而已。智夏她并沒有死，并沒有死……
智夏……
明天就要飛回國了。一大早，我買了一大束的香水百合去看智夏的墓地最后一眼。
清晨的霧氣還沒散去，迷迷朦朦……
不知名的小花朵開滿了整條小路，空氣有青草清新的味道。
繞過這個有白色屋頂?shù)慕烫茫涂梢钥吹街窍牡哪贡?br/>
就是那里……
等等！那個人是？！
淡藍的晨霧中，一個高大頎長的男生正默默地站在她的墓碑前，他的手中，也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
清爽的黑發(fā)。白皙修長的手指。安靜冷漠的貴族氣質。
特別是那個冷冷的側臉，簡直就是完美得如同天使一般……
“你……”他是？好像在那里見過這個身影……
在哪里……見過？
我眉頭微鎖。
那個男生轉過來……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緊緊地抓住了。
“你、你、你是——？”我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見過一次就永生不會忘記的眼瞳……
湛藍湛藍……
既是天空的顏色。又像有魔力的土耳其藍寶石。
是他。一定是他??！
他就是我小時候在夢境里見過的引魂師！可是——他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中的？！
我一直以為他和那個玩偶師，都只能在夢境中出沒而已。
“抱歉。我失禮了?！蹦悄猩⑽⒁恍?，笑容里卻透露出他心底的傷心難過來。
就是這個人……
他用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換走了我母親的生命。
可惡！這個人，他為什么要來看智夏？！
“我見過你?！蔽覐娮麈?zhèn)定。
“是么？我以為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男生顯得有些驚訝，他紳士地彎下腰，溫柔地親吻我的左手。
那一小塊被他吻到的皮膚，像是被電了一下。
麻麻的。暖暖的。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藤蔓。綠的藤蔓，從那蒼藍的眼眸中滋滋蔓延開來，牢牢的纏繞住你的心。
怔怔地看著他的雙眼，心底就會不由自主地柔軟起來……
就在我這片刻的心軟里，忽然聽到他說：
“你也是智夏的朋友吧？我是端木朔月?！倍四舅吩拢?br/>
他是端木朔月？？
他就是智夏喜歡的那個朔月？
我在夢里見到過的引魂師，跟她喜歡的端木朔月是同一個人嗎？
我的腦子里，飛快地閃過一個片段：
邪惡的王子把心愛的公主綁在十字架上。死死地釘住。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傷害我。美麗的公主驚恐地質問眼前的王子。薔薇色的血液順著她白皙的皮膚緩慢而惟美地淌下來。一滴。兩滴。漸漸匯成粉紅色的溪流。
王子的嘴角閃過一絲華麗的邪笑。他低頭親吻公主蒼白的左手，輕聲說：
——你是我最愛的玩偶，我怎么會傷害你呢。
……我愛你。因為太愛你。所以要殺了你。
盡管警方說智夏并不是他殺，但是……你要我怎么去相信我最愛的妹妹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難道真的相信她竟然在初夏的天氣凍死？
一想到她死去時痛苦的樣子，我就難受到恨不得那個受苦的人是我！
端木朔月……
你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天使？
惡魔？
你為什么要有這樣一雙湛藍的眼睛，美得讓人看一眼就會掉進去。難道說，你也只是一個玩偶戀人？所以才會有這么致命的魅力，并且如此殘忍？
還有我媽媽……也是你用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換走了她的生命！
這世界上總是有那么多不可思議的力量，我不管你真的是所謂的引魂師或者只是一個有完美外表的玩偶戀人，可是你——千真萬確的，跟我最愛的兩個人的死有關系……
端木，不管那是否是你的本意，你都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我發(fā)誓。
我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他俊美如星辰的側臉……然后用不容抗拒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端木朔月。我要你記住我的名字。我是——蘇。智。薰。”“……你？”端木感覺到了我的敵意，他仍然用那完美的眼神看著我，瞳孔里涌起深白的濃霧。
“……你只要記住它就好了。至死都不要忘?！崩滟娘L劃過我和他的臉頰……
鐺——
鐺——鐺——鐺……
不遠處的教堂，傳來肅穆的鐘聲。
我顫抖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鑲嵌著智夏生命鉆石的那條十字架項鏈……
Gluttony、Greed、Sloth、Pride、Envy、Wrath……and……“Love”。
魔鬼撒旦在第七夜里引誘人類背負上了永不可磨滅的原罪。一旦愛上別人，就必須為這不可掌控的罪付出代價，直至華麗樂章的終結，美好生命的消亡。
在這出最華麗殘忍的劇目上演之前——
在復仇的冶艷之花怒放之前——
因愛之名，讓我們最后一次，圣潔地禱告……
——正傳期待中！——
邪惡的王子把心愛的公主綁在十字架上。
死死地釘住。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傷害我。
美麗的公主驚恐地質問眼前的王子。薔薇色的血液順著她白皙的皮膚緩慢而唯美地淌下來。
一滴。兩滴。漸漸匯成粉紅色的溪流。
王子的嘴角閃過一絲華麗的邪笑。
他低頭親吻公主蒼白的左手，輕聲說：
——你是我最愛的玩偶，我怎么會傷害你呢……我愛你。
公主絕望地閉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禱。
——仁慈的主，請讓復仇的冶艷之花，怒放吧……
我要你記住我的名字——我是，蘇、智、薰。
在我出生的前一天，別墅后山上的梨花忽然著了魔似的，一夜之間全部怒放了，美得醉生夢死——可一夜之后，那些絕美的花朵又紛紛落盡，傷感的好像從來不曾盛開過一樣。
媽媽說，智薰，你是個命輪中寫滿“離”字的孩子——因為，“梨”就等于“離”……
13歲之前，我最愛的人是媽媽，可她在我13歲那年忽然去世。
13歲之后，我最愛的——
是我的妹妹蘇智夏，和他。
羽“求求你……”我一把拉住路過的護士，“告訴我剛剛送過來的那個蘇智夏在哪間病房？”“不知道。”“她叫蘇智夏！是個15歲的女孩子！知道她在哪個病房嗎？”“抱歉，我是真的不清楚?！痹趺崔k，管家明明說她是被送來這家醫(yī)院的。
我頹然地站在醫(yī)院走廊上，不知所措。
呼……
呼……呵……
身后的房間里傳來濃重的呼吸聲。
焦急地一轉頭，看見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智夏。
那是潮狀呼吸。人死之前最后的一段呼吸。比海嘯還要洶涌，仿佛整個胸腔里的潮水要在瞬間噴涌而出。智夏躺在急救室冰冷的床板上，呼吸機已經(jīng)被摘下。
“姐……救我啊……”她看著我，無辜的雙眼里有淚珠正在順著眼角滑落……
“智夏？”“救我啊……姐……救我……”她是岸上一尾脫水的魚，絕望地用力呼吸著……
呼……
呵……
呼……呵……
呼與吸之間的間隙越來越遠，就像大海洶涌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來，又退下去。而她的靈魂就在這潮水的起落中迅速地離我而去……
姐，救我啊……
姐……
“智夏——?。。 蔽殷@醒，從床上坐了起來。房間里四下安靜，只有墻壁上的貓頭鷹掛鐘還在嘰嘰咕咕地走著。
該死的，怎么又做這樣不吉利的夢？我心有余悸地喝了口水。自從上個星期智夏離開巴黎去夏威夷度假，我就一直擔心她會出點什么事。謝天謝地這個小家伙今天上午總算是要坐飛機回國了，不然再做這種噩夢我非嚇死不可。
對了，先Call那小子。嘟——嘟——
“喂，智薰？”聽到那邊曜太的聲音，我馬上一嗓子吼了出來：“明曜太你這個臭小子，你把我的車開到哪里去了？！智夏的航班十一點就到，你就是在火星上錄節(jié)目也給我滾回來！”“智薰別生氣，千萬別生氣！我馬上回來。誰叫我喜歡你呢，你說的比圣經(jīng)還管用。那個導播、導播，麻煩你切幾條廣告進來……智薰啊，天氣這么好，親愛的，我們……”嘀。
趕緊摁掉了電話。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的下一句肯定又是“天氣這么好，我們結婚吧”。自從五歲那年剛來巴黎，我在生日會上幫智夏搶走了他的巧克力蛋糕順便揍了他一頓后，這家伙就成了糾纏我的噩夢。雖然現(xiàn)在我們都已經(jīng)念高中一年級，曜太也成了超人氣樂團“Toy Lover”的貝司手，并且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情……但曜太在我心里的位置，始終都比不上另外一個“他”。
那個比女生還要美、笑容邪邪的男生，注定是我命輪中躲避不了的劫數(shù)。
鐺——
鐺——鐺——鐺——
窗戶對面的白色小教堂里又在作禮拜。圣潔的鐘聲響起，哈里路亞的贊美詩開始在耳邊兜兜轉轉不停地繞。雪白的鴿子們被驚動，呼地騰空飛起，它們像一場白色的大霧，瞬間彌漫整個天幕……
“空氣真新鮮……”我伸了個懶腰，深呼吸，一陣梨花的清香飄了進來……
在巴黎郊外的這間別墅已經(jīng)住了很多年，后山上的這些梨樹一直都被打理得很好，而媽媽留在相框里的微笑，溫暖得就像是昨天才剛剛見過。
“媽媽我愛你……”輕吻著照片中的媽媽，那個幾年都不曾解開的迷團又涌上心頭。
媽媽是個內心和外表都精致到華麗的人，薔薇色血液里跳躍著無數(shù)的藝術分子，十四歲就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表演大提琴獨奏，被音樂評論界稱為“史上最有可能超過貝多芬的天才少女”。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最高難度的曲子完成得無可挑剔，讓世人驚嘆不已?？删褪沁@樣一個完美的人，卻在我13歲那年的一個夜晚毫無征兆的離奇去世了。
盡管醫(yī)生后來給我們的解釋是“哮喘病引發(fā)的心臟功能衰竭”，可真相絕對不會這么簡單！因為在她去世的那天晚上，我曾經(jīng)看到過一個眼瞳蒼藍蒼藍的男生，他……
嗒，嗒，嗒……
門外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曜太他終于來了？！
不行，不能這么輕易放過他！他這種人犯了小錯不懲戒一下，下次一定會把我的車開上天。
就用那個吧——
我轉身取下墻壁上掛著的一把裝飾用長劍，那是一把仿造中世紀風格的銀色長劍?？瓷先ャy光閃閃很嚇人，其實是一把道具劍，劍柄上有特別的按鈕。只要在快砍到人的時候摁下按鈕，劍刃就會收起，并且流出薔薇色的血來，當然——是假的！按照曜太那種跟草履蟲差不多的智商，他一定會被嚇，以為自己馬上要死了。
血液里的惡作劇因子還在安靜地生長，下一秒就將控制我的心臟。
拉上了厚重的天鵝窗簾，整個房間里只有那盞水晶吊燈發(fā)出幽暗神秘的光。我站在門后，靜靜地舉起了手里的長劍。在水晶燈的照耀下，長劍寒光瀲滟，在地板上映射出一道華麗冷洌的光。
吱呀——
胡桃木房門被輕輕推開了一道縫隙。漸漸的，無數(shù)道光線像睬著黑白琴鍵，依次漏了進來。
光影交錯中，一個影子走進……
我屏住了呼吸，揮起長劍，裝成冷冷的樣子砍了下去……
嚇——?。?br/>
走進來的人居然緊緊握住了我剛剛揮下去的劍，薔薇色的血順著那白皙修長的手指淌下來。
一滴。兩滴。
血滴在空氣中唯美地下墜，劃破了皮膚蒼白的寂靜……
水晶燈的光芒呼的一晃，像電影中蒙太奇的鏡頭，光影定格在了他的雙眼上。
“你……”怎么是他？！
薔薇色的血。白皙的手指。
狹長的雙眼，深邃漆黑的瞳，尖尖的下巴，柔美華麗的臉頰線條比女生還要美。
黑色的發(fā)絲充滿讓人想要觸摸的空氣感，鉆石十字架耳釘安靜地藏在鬢角后，閃著璀璨的光。
——視覺系花美男，絕美的畫面啊……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這比女生還要美的男生，忽然想起了教堂的那個傳說——
巴黎。晴。
一個觸犯了“禁斷戀愛”戒律的天使被判墮天，釘死在白色教堂的尖頂上。
深藍的血液順著耶穌的神像流淌，十字架昭示歌特的憂傷。
——那是個天使嗎，他為什么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呢。
——他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
人們的議論鋪天蓋地。陽光下教堂的花壇里，被血液滋養(yǎng)的野玫瑰從此一年內可以盛放四季。
心跳終止前，墮天使安然地閉上眼睛。戀愛始終是兩個人的事情，他不需要乞求任何人的寬恕。
……
Greed、Sloth、Pride、Gluttony、Envy、Wrath……and……“Love”。
——人類在第七夜里背負上永不可磨滅的原罪。
一旦愛上別人，就必須為這不可掌控的罪付出代價——直至這華麗樂章的終結，美好生命的消亡。
……
因愛之名。讓我們最后一次，圣潔地禱告。
“羽野？你怎么來了？”砰——
我手中的銀色長劍掉在了地上……
“阿門，愛上蘇智薰公主殿下，還真是危險?！庇鹨暗淖爝吢舆^一絲邪邪的笑：“難怪我們學校里的那些男生都說，要捕獲冷感美少女蘇智薰的心，一定得先買份人身意外保險才行。不然就隨時準備去見耶穌吧?！薄吧賮?，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說正經(jīng)的，你怎么跑來了？”那血液雖然是道具，但淌下來的樣子還真是很逼真呢。
“OK，我也說正經(jīng)的……”羽野很寒地甩了甩手，血還在泊泊地順著他的手腕淌下來，“拜托，這位老大你沒事別拿把劍砍人好不好？好痛??！不明白狀況的人，還以為我因愛成恨，玩沒品味的割腕?！薄叭ニ?！怎么會痛？這明明就是……”“道具劍”三個字還卡在喉嚨里，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嚴重很嚴重的問題——剛剛砍下去的時候，我居然忘記摁下劍柄上的按鈕了！
這倒不是重點，重點是——剛剛羽野是真被這寒光閃閃的劍刃給砍到了？！
這仍然不是重點，重點是——剛剛他手上淌下來的那些血也都是真的?。?br/>
……其實這些都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重點是——
我。暈。血。
“喂？！智薰你……”羽野的話還沒說完，我就眼前一黑，徑直往前栽了下去……
“喂喂喂，你別倒我懷里??！我手上全是血怎么抱你？”“……”“唉，真拿你沒辦法?！薄?br/>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被羽野抱在懷里。他坐在我房間門口的地板上，一只手小心地保護著剛剛昏迷過去的我，另一只受傷的手擱在地毯上，那傷口雖然還沒來得及打理，但總算是不再流血了。
“你真是太神奇了?！涓忻郎倥K智薰居然會膽小到暈血’這件事情本來就很神奇，更加kuso的是，你居然還只暈真血，不暈道具血?！薄扒?，少羅嗦！你不是號稱練過花式擊劍的嗎？怎么連這個都躲不開？居然還抓住我的劍？”我強忍著頭暈和尷尬站起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剛想轉身喊管家叫醫(yī)生來，就忽然被一個超熱情的美國式擁抱給包圍了。
這再熟悉不過的感覺是——
“智夏？！”“姐，我好想你！”智夏挽著我的脖子，笑得既溫暖又沒心沒肺。
她繼承了媽媽所有的優(yōu)點，從出生開始，就表現(xiàn)出驚人的音樂天賦。今年才十五歲就已經(jīng)和曜太組了一支叫“Toy Lover”的樂隊，首支單曲發(fā)行不過一周已經(jīng)獲得了蘑菇云般轟動的好評。
不光才華橫溢，外表也是美麗異常。那比象牙還要潔白光鮮的皮膚，透著淡淡薔薇色的粉嫩。祖母綠的眸子里藏著貓瞇般的可愛狡黠。頭發(fā)是柔和的亞麻色，在夕陽的映襯下，流淌著濃濃的金色奢華。
還有那笑容，羽野說，簡直美得醉生夢死。
“呃？羽野，你怎么受傷啦？！”智夏這才看到羽野手上的傷口，趕緊跑過去抓起他的手仔細端詳，“剛剛你不是好好地走在我前面嗎？怎么我才轉頭接了個電話，你就……怎么弄的??？”“沒事?！庇鹨俺榛亓耸郑傺b若無其事。我臉一紅，趕緊轉移開話題：“智夏你不是說十一點的航班嗎？怎么就到了？是羽野去接的你？”“是啊，我知道有個熟人來巴黎，所以提前回來見他啊。今天剛好是周末，我想讓你多睡會懶覺，就直接Call羽野他來接我了唄。姐，你的臉色好蒼白，沒事吧？”“沒事沒事……是誰有這么大魅力，竟然連我們家的大忙人智夏小姐都急著回來見他？還有，你怎么畫了這么夸張的妝？”她的眼影，是天空的藍色。
藍到扎眼。
“嘿，因為我喜歡的那個人啊——我經(jīng)常跟你說起的那個。他的眼睛就是那種湛藍湛藍超美的，所以我最近瘋狂地愛上了藍色！湖藍、土爾其藍、深藍……通通都超喜歡！”“嗯，我餓了，先去吃點東西吧……”我一眼看到羽野在旁邊失落的模樣，趕緊拉著智夏下樓。
看著羽野手上的那些薔薇色的血跡，我這才明白：
花式擊劍已經(jīng)練到極至的羽野，怎么會擋不住我胡亂揮出的一劍？何況那一劍也是為了嚇唬人而砍下去的，并沒有下十二分的力——他完全可以躲開，完全可以！
羽野他……只是怕身后的智夏被傷到一丁點，所以寧愿自己挨一劍，也要幫她擋著的吧？
難怪媽媽曾經(jīng)提醒過我，千羽野這個人的命，注定是屬于蘇智夏的。
他喜歡智夏，已經(jīng)到了危險的程度。
“姐，你干嘛拿這把劍？這不是上次我從片場帶回來的那把嗎？”“哦，砍西瓜玩玩。”我隨口哄了哄她，一扭頭發(fā)現(xiàn)羽野正用滿臉“難道老子是西瓜嗎”的郁悶表情狠狠瞪著我。
“哈哈，我姐果然是強，像動感超人！”動感超人……汗，能不能換個稍微美形點的？好歹我在學校里也號稱是一美少女的。
“不，智薰你像貓?！庇鹨耙粋€人走在前面，一邊下樓一邊若有所思地說著，“黑色的貓。又可愛又可恨。人家只是喜歡你，想抱抱你，你卻會把別人抓傷，寧愿自己踮著腳尖驕傲地往前走，迎著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黑貓？
正好走到了樓梯的轉角，我看了一眼落地桃木鏡子：鏡子里的少女有一張潔白干凈的月臉，黑色長直發(fā)在風里張成一只風箏。瞳孔深黑，透著冷艷的光。
呵……
果然有點像貓。
可惜沒有人，會喜歡上一只驕傲的黑貓。
媽媽說羽野的命是屬于智夏的?？伤齾s沒有告訴我，如果我也喜歡上了羽野呢？如果我也喜歡他，無法忘記他，那我該怎么辦？
13歲之前，我最愛的人是媽媽，可她在我13歲那年忽然去世。
13歲之后，我最愛的人——
是妹妹智夏，和眼前這個比女生還要美的男生——千羽野。
大家坐在客廳里吃提拉米蘇。
“羽野……你的?！蔽野延玫蛹毿难b好的一份提拉米蘇遞了過去。
“謝謝。把我那份給她吧。笨豬智夏，就知道吃?！庇鹨拜p輕磕了一下智夏的頭，眼神里都是疼愛。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晌后才醒覺，別過臉去裝作什么都沒看到。
可心里的疼，怎么能裝作沒感覺到？？
“智夏你的筆記本電腦放在哪里了。我開MSN收下郵件?！薄案陕锢?，好不容易聚一下上什么網(wǎng)啦？難不成姐你也玩網(wǎng)戀？”歪在沙發(fā)上吃得正歡的智夏一邊碎碎念，一邊乖乖地把自己新買的白色新款mini本本從包包里翻了出來。
“乖?！蔽颐嗣念^，旁邊的羽野卻忽然湊近，抓起我的鼠標就點?！爸寝?，發(fā)給你一個好玩的網(wǎng)站?！薄啊蔽翌D時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右手，直接放在了我的手背上。
那手心傳過來的溫度……
麻麻的。暖暖的。
“就是這個。呵呵。”他得意地一笑，拍拍我的肩膀：“你慢慢玩，放心，我和智夏不會偷看的！”“什么什么？是什么？我也要玩我也要玩?。?！”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忽然從我的胳膊下鉆了出來。是智夏。
仿若一道晶瑩的陽光劃過頭頂。
羽野輕輕伸手，把大呼小叫的智夏攔腰抱了起來。
他耳朵上的鉆石十字架耳環(huán)閃耀著動人的光澤，仿佛天使的光環(huán)一般……
“走走走，我們繼續(xù)吃提拉米蘇去。不要打攪智薰了?！薄笆裁淳W(wǎng)站呀？！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喂喂喂~，羽野你個豬，別拽我啦~！”黑發(fā)。鉆石十字架耳釘。狹長明亮的眼睛。比女生還要美的男生。
卷發(fā)。小動物一般清澈的眼神。笑容比花朵還要溫暖純潔的女生。
——多么唯美的畫面，簡直就是偶像劇。
……而我竟然愛上了一個喜歡著自己妹妹的男生，呵呵……
真是很荒唐。
“他……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嗎？”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屏幕上的字。
倒，羽野這個家伙給我發(fā)的是什么八卦網(wǎng)站??？
鐺鐺鐺——！大家好~！我是維護愛與正義的月光小美女！
親愛的你，是不是正在為自己的愛情困惑呢？！HOHO，現(xiàn)在就讓我來為你占卜一下吧！超靈的哦！
只要你在下面的三個空格里填寫上自己喜歡的人名字（注意注意，可以同時填三個的哦），填完后點擊“下一步”，我可以為你測算出：他（她）之中誰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女）??！
愛情測試題？！怎么羽野也玩這種幼稚的游戲？還真不像他的風格……
算了算了，就填一下吧，反正——也沒別人知道結果……
NO.1：千羽野NO.2：千羽野NO.3：千羽野三個選擇框，我填的全部都是他……然后，點“下一步”——
就是我的右手食指剛剛點了鼠標的那一瞬間——屏幕上本來善良可愛的“月光小美女”忽然發(fā)出一陣惡魔一樣的狂笑聲：
啊哈哈哈~，呃呵呵呵~，哦HOHOHO……
笨蛋??！你上當啦~！
你剛剛寫的喜歡的人的名字，已經(jīng)發(fā)到傳給你這個游戲的人的郵箱里啦~?。?br/>
你到底暗戀誰，或是腳踩幾支船——這個藏在你心里深處的秘密馬上就要爆光鳥?。?br/>
啊哈哈哈~……
什么？！！原來是整人游戲？！
“可惡——！??！”我抓起那個該死的鼠標一扔！頭頂?shù)男』鹕剿查g大爆發(fā)。
該死的！居然敢耍我？！！
千羽野——你?死?定?了??！
0.001秒后——
等等……不對勁……
你剛剛寫的喜歡的人的名字，已經(jīng)發(fā)到傳給你這個游戲的人的郵箱里啦~！！
也就是說——我寫的名字，都發(fā)到羽野的郵箱里了？！
不……是……吧……眼前一黑！
可惡——我寫的就是他的名字啊！！
要是被他知道原來我一直暗戀他，那不是很丟臉嗎？
要是被智夏知道了，她又會怎么想我？??！
自己最愛的姐姐在暗戀自己的追求者？
不要不要不要啊……
“姐，不要上網(wǎng)了，過來一起玩吧！”智夏在客廳里叫我。
“呃……等一下……”可惡，這個時候叫我怎么去見她和羽野？！只要羽野一開郵箱，一定就會看到寫著他的名字的那份答案的！
丟臉……真的很丟臉……
蘇智薰，你真是把自己在這輩子的臉都丟盡了……
誰、來、救、我？！
曜“哇哦——是曜太的本尊哎~?。 薄昂灻?！”“曜太！！我愛你！為你而活……”樓下忽然傳來無數(shù)少女的尖叫聲。
砰——門被撞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黑衣人”閃了進來。
“真是受不了，人紅就是沒辦法……”“黑衣人”一邊脫下黑色外套一邊碎碎念叨著。
他摘下墨鏡，露出一張俊美不羈的臉來，忽然作警覺狀：“咦？此處怎么有異香陣陣，啊……這香氣是那么誘人，那么清新，那么超凡脫俗啊……哦，原來是來自我的身上，呵呵，真是醉人……”“拜托！你別亂扔外套好不好！”坐在沙發(fā)上的智夏居然一下子就被那黑衣人的外套蓋住了。也難怪了，足足有一米九的大男人穿的外套，簡直就像一件超超超大碼的雨衣。沒錯，這個自戀到爆的家伙，就是智夏的樂團搭檔——貝司手明曜太。這個混蛋，說好了十分鐘的，怎么現(xiàn)在才來？
樓下一片嘈雜聲。
“喂??！我要殺了你！你又把這些記者和粉絲給我招惹過來啦？開車過來的時候不會把他們甩掉嗎？”智夏從窗簾的縫隙中看看，果然——門口都被尾隨而來的狗仔隊和花癡粉絲們包圍得水瀉不通了。
“暈。我也沒辦法??！我一直以為，只要我打扮得低調些別人就不會注意到我?？墒恰瓫]用的??！像我明曜太這樣拉風的男人~，無論走到哪里，無論裝扮成什么樣子——都像漆黑的夜空中最最閃耀的啟明星??！夠鮮明！夠出眾~！我那不羈的眼神，迷人的微笑，輕狂中不失優(yōu)雅的氣質……我的一舉一動，都足以令他們瘋狂~，瘋狂~！上帝啊——你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出我這樣一個夠拉風夠完美的男人出來，我無法承受這么多少女的愛啊……我的愛早就給了……”惡——！
他還沒說完，我和智夏早把剛剛吃下的提拉米蘇都給吐出來了。真是受不了這么自戀的家伙……好歹他在舞臺上的是以“不羈的帥哥貝司手”形象出現(xiàn)的，怎么越混越像個8點半劇場搞笑藝人了……
“親愛的！一直在等我吧？”曜太看到剛剛從電腦前站起的我，眼睛唰地被點亮了！
汗……不祥的預感。
我還沒不及閃開，就被他一個熱力足夠High翻全場的擁抱緊緊地包圍。
“親愛的！盡管我這么出色！盡管有那么多少女暗戀我，可是你放心——我的愛早就給了你啦??！呃……天氣這么好，我們結婚吧？！”“結你個頭！”我和智夏同時一記天馬流星拳Pia飛了他。
呼……總算是解決掉了。
我轉頭看看一直淺淺笑著的羽野。他靠在窗戶邊，陽光細細碎碎散落在他的肩頭，黑發(fā)也被暈染出細碎的溫柔來。如此完美的男生，像月光一樣。卻充滿了不可接近的距離感。
撲通。撲通……心臟在狂跳著……
一想到剛剛那個整人游戲，就好心虛……
手指在口袋里，握緊了一個小小的圓環(huán)。握緊了，又松開……
那是一枚尾戒。上周去舉世聞名的天鵝古堡參觀，在美麗的古堡下，一個吉普賽女人把它賣給了我。
“可愛的小姐，我看得出哦，你內心的痛苦和煩惱就像石榴子那么多……把這枚有尾戒送給你喜歡的人，一切都會柳暗花明哦……”“真的嗎？”“當然了，相信我。相信主。相信真愛吧……”“呼……”本來想下周去學校上課的時候，找個機會裝作不經(jīng)意地拿給他的。
……可是，怎么都鼓不起勇氣。
人前冷艷的蘇智薰，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膽、小、如、鼠。
整個下午，樓下的狗仔隊和粉絲群們都不肯離開，一直吵吵鬧鬧。而我則一直因為那個整人游戲而惶惶不安……
可惡——！我蘇智薰還從沒這么丟臉過……
“親愛的，你怎么了？我發(fā)現(xiàn)你的小臉蛋一直由紅轉白又轉黃又轉綠最后還是轉成了紅?！标滋鋈粶惲诉^來，賊賊地問。
“……”無語。
正常人和笨蛋之間的區(qū)別果然還是很明顯的。
正常人看到一排水壺時，不一定能提中沒開的那壺。
而笨蛋們與生俱來的天分就是：哪壺不開他就一定能提中哪壺。
“啊哈，我知道原因，要不要聽？”羽野神秘地拍拍他的肩膀，耳廓上的鉆石一閃一閃。
這小子……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寒，我的臉這下子慘白慘白的了。
我忽然絕望地明白了柯南小朋友為什么每次喝完老白干兒后就會變身為視覺系美少年工藤新一，我更加明白了為什么柯南每次變身完后就特別怕被小蘭發(fā)現(xiàn)還躲進了衛(wèi)生間死賴著不肯出來。
秘密被心上人知道的那一刻——最慌張。
網(wǎng)絡小游戲害人啊，悔恨的眼淚在心里流了三萬英尺那么長……阿門，主啊……你對不起我。
“好！那羽野你告訴我！”“如果我不愿意呢……”“羽野！你少來這一套！啊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嫉妒我是九頭身美少年……”“切，我看是‘三頭身’吧？?！薄拔揖婺?！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打我的臉！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說我不帥！”“靠，好久沒聽過這么賤的要求了。好，我打你！！”聽他們兩個一吵，我頭都大了。
“你們兩個……吵、死、啦?。?！”一直在一邊打電話的智夏終于受不了，一拳pia飛了曜太。
雖然，像曜太這樣每天把“親愛的，我們結婚吧”掛在嘴邊的家伙，長得沒羽野帥，頭腦又簡單，四肢又發(fā)達，又沒什么內涵，除了家政課做蛋糕考試從來沒有拿過A，打游戲殺怪的時候經(jīng)常還會慢半拍地拖我們后腿……但是，非常神奇的是，他還真是有讓人莫名其妙地就開心起來的潛質。
在這個神奇的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像曜太這樣樂觀到KUSO的家伙，即使被打成流星，也會一邊往高處飛一邊在夜空中不甘心地大喊“我一定會卷土重來的，一定要等我吃晚飯哦~~”。
“OK，出發(fā)。”智夏啪的合上手機，小宇宙熊熊燃燒ing……
“出發(fā)？去哪里？”“當然是……嗯哼?。。±显缋显缇投ê昧说摹彼靡獾卮蛄艘粋€響指，兩只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在閃：“去約會嘍！”“約會——？！！”我和羽野終于有默契地異口同聲了一回。
“現(xiàn)在嗎？跟誰？在哪？什么節(jié)目？！”鎮(zhèn)定，鎮(zhèn)定。智夏也不小了，偶爾跟男孩子約個會是再正常不過的，鎮(zhèn)定，鎮(zhèn)定，一定要鎮(zhèn)定……
可惡——！還是怎么都鎮(zhèn)定不下來??！
我對妹妹的保護意識簡直比情人還要夸張，不知道為什么，一聽到她要去約會，我就渾身不舒服，似乎她一出門就會遇到“專門偷襲少女的猥瑣大叔”或者是“公車站神秘殺手”再或者是“綁架美少女明星的BT劫匪”……越想越寒……
“安啦安啦~！姐你別緊張嘛，每次我有約會的時候，你比我還緊張?！薄澳悄愀嬖V我，他是誰？你們認識多久？”“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個朔月啊——端木朔月?。∷难劬Ρ忍炜者€要美，簡直就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人！我上個月知道他這幾天要來巴黎，足足磨了了他將近一個月，他才答應的呢！啊哈，時間來不及了，我要走了啦！?。 倍四舅吩?？就是她老是掛在嘴邊的那個端木朔月？
難怪她今天特意提早了航班回來，還畫了藍色眼影的妝……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羽野的眼瞳里滑過一絲失落的暗影，他沉默地轉身往外走：“我開車送你吧?！薄罢娴膯?？太好啦！！我還怕狗仔隊太煩人，這下子跑不掉了呢！”“有我在。你永遠都不需要擔心什么?！彼穆曇衾镉性趺匆膊夭蛔〉牡吐洹芍窍默F(xiàn)在整個人都被那個叫端木朔月的家伙迷住了，怎么還能發(fā)現(xiàn)羽野的失落？
“……”我看著他和她，沉默著發(fā)不出聲音。
一個是對我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妹妹；一個是我第一次看見就喜歡上的人。
那枚戒指還在我的口袋里藏著，溫柔和酸澀也在指間兜兜轉轉不停地繞……
Bizarre love triangle。這永遠不可能圓滿的三角戀愛，還是放棄吧。
誰都比不上智夏重要。
就這樣，我們決定由曜太開智夏的車，在前門引開那群狗仔隊。羽野開著我的車從后門偷偷溜出去，而智夏則臥倒在我的車后排座上。
在出門前的一刻，羽野忽然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輕說：“你不是因為那個游戲而不開心吧？抱歉，那只是個玩笑而已……放心，那個郵件是騙人的，我是收不到的?！薄罢娴膯幔俊薄罢娴?。你填的名字，永遠是你自己的秘密。我們都不會知道的了?！彼男θ菹裨鹿庖粯用匀恕?br/>
看著他認真而抱歉的眼神，我終于呼地長出了一口氣……
“智薰，你好像有什么秘密很怕被人知道，難道……難道你寫的是……”羽野震驚地看著我，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我……”糟了，難道他想到了——我寫的就是他的名字？！
“難道……難道……啊啊啊，難道——你寫的是曜太？！”“滾開。就算世界上只有最后一個男人了，我也不會寫他的?！焙埂腋吖懒擞鹨斑@小子的智商和人品。
“羽野你這個臭小子，你在跟我的智薰說什么？不許你打攪她！”曜太那個家伙一邊準備開車，一邊還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生怕我被別人給搶走了。
“三頭身美少年，開你的車吧！記住，把記者引開。”羽野得意地沖他壞笑，轉過身來拍拍我的肩膀：“曜太要是聽到你剛剛說的話，一定會哭死的。下次你實在要寫的話，我的名字就勉為其難地讓你寫一次吧！”“去死。我寫誰都不會寫你這個壞蛋羽野的??！”口事心非的我，臉噗地一下全紅了。
我趕緊拉著智夏跑開，跳上了自己的那輛保時捷……
夏羽野開車的技術果然不錯，三下兩下就把那些討厭的尾巴都甩掉了。
“去哪？”羽野倒轉了一下方向盤，把車開到一條綠樹成蔭的小道上。
“香榭麗舍大街！呃？那些人都甩掉了嗎？”藏在后排座上壓抑了好久的智夏“噗”地吐了口嘴巴里的雜草：“真是受不了。姐你開這車去周游世界了嗎？怎么后座上雜草啊野花啊什么都有？！”“這要問問你那個白癡搭檔曜太。上周，他說自己的車早就被狗仔隊盯上了，就硬把我的車借走開了幾天?！薄皶?，原來是他！不過嘛……老姐……”智夏忽然吞吞吐吐起來。
“怎么？”“他是真心喜歡你，你就真的感覺不出來嗎？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都感覺不到？？”后視鏡里，她瓷娃娃一般可愛的臉顯得那么認真。
“我知道。他不是每次見到我都求婚么？”那句“親愛的，我們結婚吧”，簡直就是魔音穿耳。
“喂，我是說真的啦。他雖然平時的行為有點古怪~，其實是個心地很好很善良的人啦。我們幾個都是一起長大，一起在法國念書的。他的心意你應該很了解?。?！”“我了解。”“你了解個頭??！我告訴你吧：自從你5歲那年開生日會上，他在搶蛋糕的時候不小心吻到你的那一刻開始——這家伙就一直一直暗戀你啦??！到現(xiàn)在都整整12年了！”“拜托……他那么奔放，哪里是暗戀？！”我的手心開始出汗。智夏那時候還小，大概不知道吧，那次生日會后開始，那小子就一直纏著說要對我負責了。這明明就是逼婚。
我趕緊把話題轉移開：“對了，那個端木朔月來巴黎了？”剛說完，我頓時意識到了羽野也在，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哈哈，是的，是的！真是很難很難盼到他來呢！自從上次我回國見到他，也已經(jīng)過去好久好久了啊……”果然，一提到這個名字智夏就激動得要命。
“噢？你這么迷他？”很少看到她為一個男生這么激動，看來這次是玩真的了。
羽野保持著沉默，他把方向盤轉左，車子繼續(xù)行駛在那條林蔭路上。
初夏?；ò昙婏w的季節(jié)。
“哈哈，朔月他好帥好帥，簡直就像是從月亮上來的人呢！超完美的！”智夏的“ALL朔月癡迷癥”又發(fā)作了，只要一提到這個人，她的話就嘩啦嘩啦滔滔不絕。
“知道知道，你不是說他是幻覺系美少男嗎？”我故意輕描淡寫。一片櫻花花瓣無助落在擋風玻璃上，0.03秒后，玻璃上的雨刷無情地刷走了它。
“哪有那么膚淺！你是不知道啦~！他真的是很不一樣的男生呢！是……怎么說呢……”智夏簡直找不到最適合的詞語來形容他有多么完美了：“他是那一種看一眼后就永遠不會忘記的人，無論是氣質還是外在。特別是那雙眼睛，湛藍湛藍的，是天空的顏色呢……”“天空的……”心仿佛被針輕輕扎了一下，我的手指莫名地一顫。
“是啊，好美。當宴會主人把我介紹給他認識的時候，他好紳士地彎下腰，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左手手背……然后……抬起頭，用他那雙美得像藍寶石一般的眼睛看著我……天啊，那一刻——我簡直就快要窒息了??！”她興奮地滿臉通紅。
“……就這樣？”“哈哈，還有這個哦，姐你看啊……”一道亮光閃過，絲絲冰冷的觸感落在我的皮膚上。
是一個華麗得很低調的銀十字架項鏈，精致的暗花閃耀著動人的光澤。
“哈哈！怎么樣怎么樣？這是宴會結束的時候——我從他身上拽下來的！”“倒——你也太強了點吧？！”雖然不止一次聽她說起過這個人，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原來智夏迷戀他已經(jīng)到了這種程度。
“不是不是啦！當時宴會大廳忽然停電，我的高跟鞋一歪，整個人差點摔一跤。還好扶住了站在旁邊的他，哈哈，不過不小心把他脖子上的這個十字架給拽下來啦……”“切……什么‘不小心’？我看你是故意拽的吧？！”真是服了這個小家伙，第一次看到她這么大膽。她雖然是混樂團的，看上去奔放得不得了，其實骨子里淌著的卻是最最癡情的血液。一旦喜歡上誰，5年，10年，甚至50年，100年都不會變。
癡情是把雙刃劍，常常兩敗俱傷。
“對了，智夏，既然這么喜歡，為什么從沒聽你說過要去找他？”我覺得有點奇怪，按照智夏的個性，喜歡的東西是一定要得到的。她為什么不直接回國呢？回國去找那個端木不就可以了？
為什么要待在這里一直傻傻地等著他出現(xiàn)？
萬一，端木他從那次舞會后，就再也不出現(xiàn)了呢？
“呵呵……這個是秘密！連姐也不能告訴的秘密?？傊?，這條十字架項鏈是用來維系我和他的緣分的！”她激動地吻了吻那個十字架，然后用手指繞著得意地甩來甩去?！爸灰羞@條十字架項鏈在，我和朔月的緣分就不會斷的??！呃……”呼——
那條項鏈像是受了什么召喚，嗖地從她的手指上飛了出去，徑直飛出了車窗……
“我的項鏈！！”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智夏想都沒想，拉開車門就跟著跳了下去?。?br/>
車子剛好開到一座仿中世紀風格的鐵索吊橋上，吊橋下就是水流湍急的護城河，智夏的身影跟隨著那條項鏈，一下子就消失了在河水中。
“智夏——??！”智夏，智夏，智夏，智夏??！
天??！我怎么辦？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突然了，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現(xiàn)在車子開的可是200碼的車速，即使是在最寬敞的馬路上，也會沒命的啊！
……不能死！
智夏不能死！
她絕對絕對不能死！
我推開車門，正要跟著跳下去，忽然——
車子一個緊急的轉彎，只有0.01秒的時間，忽然沖出了橋上的護欄，騰到了半空中！
羽野？?。?br/>
他瘋了嗎？要干什么？
“天啊，你們看那輛車……”“Oh my god，要沖進河里嗎？!!”岸邊的人群發(fā)出了驚呼。
怦。
心臟漏跳了一拍，一切畫面定格在我們的車沖出大橋的那一瞬了。
那個剪影定格，不再往前。
那一瞬間，我的眼前閃過無數(shù)記憶的碎片，像廢舊的放映機在殘破不堪地往前旋轉著……
卡嚓，卡嚓，卡嚓卡嚓……
在車子騰到空中的那零點幾秒里，似乎有眼淚嗖地從我的眼眶里飛了出去，像一串被啪地扯散的珍珠項鏈。只是我還沒來及擦干它，整個人就連同車一起，嘭地沖進了深不可測的護城河……
嘩啦啦……
深藍的水花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水壓一下子就把車門封死了。羽野嘭地幫我把車門撞開，然后游了出去……
他像潛進深海的鯨，義無返顧地朝智夏落水的地方游過去，完全沒有往身后的我這邊多看一眼。
去救智夏??！
快去，快去救智夏！！
她是媽媽惟一的希望，絕對不能出事?。?br/>
就在我準備擺脫這輛在河水中急速下沉的保時捷，忽然覺得不對勁……
該死的，我的外套的下擺被車門掛住了?。?br/>
可是當我好不容易才把外套脫下來的時候，手腳卻連輕輕滑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我什么時候隨著車子沉到這么深的河底來了？
好累……嘴里的空氣已經(jīng)快要吐完了，化成了一串串的水泡徑直升往了水面?？赡情W著波光的水面卻離我是那么遠，我根本……根本就沒有力氣……
沒有力氣游上去了……
水開始涌進我的鼻子里……腦子像是快要撐開似的疼痛難受，要窒息了……
好累，我的眼睛再也睜不開。
智夏，智夏……
智夏她……
意識漸漸迷離，身體像是在穿越一條飄渺而冗長的黑色隧道，無數(shù)潔白梨花花瓣從黑色不知名的深處涌了出來，安靜迷亂的……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誰的臉上。
“羽野??！要是我姐姐有什么事情的話，我第一個殺了你！”咦？！是智夏的聲音？她沒事了嗎？
我吃力地撐開眼皮，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仰面躺在了醫(yī)院的休息室里，窗子外大片的人群被警察隔離了開來，智夏披著羽野的外套，扇他耳光的手還舉在半空中。
我們，得救了？
“姐——??！你終于醒了！”“我們……”嗚……頭還是好痛。
“我是被羽野救上來的。還好附近的警察來得很及時，馬上也跟著把你救上來了?。√彀 瓏標牢伊?，我真害怕你不醒過來了，我怕你丟下我一個人?。?！”“笨蛋，姐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蔽冶ё×怂煌０l(fā)抖的身子，智夏的身體其實很不好，從小就非常容易生病。
在這么冷的河水里泡了這么久，我真擔心她受不了……
“對不起?！庇鹨暗拖骂^，冰冷的水珠從他鬢角的黑發(fā)上滴下來，“我一看到智夏掉進了護城河里，整個人就好像失去理智了??！完全都考慮不到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雖然我救起了智夏，但要不是警察來得及時的話，可能智薰你就沒命了！而且這件事情還驚動了記者……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彼痤^，用那雙美得像櫻花一樣的雙眼凝視著我：“智薰，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要我還的時候，請盡管說。即使是付出生命為代價，我也會幫你完成的。好不好？”我笑而不答。
呵……他的感覺我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我們都是為了別人可以連命都不要的三個人……
大概因為太在乎彼此，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吧？
鐺——
鐺——鐺——鐺——
不遠處，巴黎圣母院的鐘聲響起……圣潔的光環(huán)出現(xiàn)在城市上空，一切似乎都在平靜中朝著命運所安排的軌跡奔騰而去……
智夏吻了吻我的額頭。
“姐，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笨蛋，我答應過媽媽要照顧你的。放心吧，無論怎樣，姐姐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嗯嗯，智夏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了?？吹侥闫桨簿秃昧恕瓕α?，朔月他……時間來不及了！我要走了?。 薄拔?！”我抓住她的手：“只是一個約會而已，就這么重要嗎？”笨蛋笨蛋笨蛋……
剛剛就那么直接地跳下去，要是后面忽然來了其他車怎么辦？要是頭剛好撞到石頭之類的東西怎么辦？？要是……就這么淹死了怎么辦？??！
看著她膝蓋、手肘上大片大片的擦傷，我心疼得比自己受傷還要難受。
“是的，很重要，太重要太重要了……姐，你看……我把它撿回來了……”智夏仍舊有些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欣慰的笑，她松開緊握著的右手——手心里居然是那條閃閃發(fā)光的銀十字架項鏈??！
“他……”“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呵呵……我真的好像個大傻瓜哦……”她眼角晶瑩的淚珠簌簌地落了下來?！翱墒悄阒绬幔课艺娴暮门潞门率ニ滤矚g上別人，怕他不要我，怕他的目光不落在我身上，第一次……第一次覺得這樣地恐慌……因為太喜歡一個人而恐慌……”“傻瓜……”我忽然懦弱地想哭，因為只有在這件事情上，我?guī)筒涣酥窍?，什么都幫不了?br/>
“姐……對不起……”智夏抬起手來擦掉了我臉上的淚水“你知道嗎？當他走過來低頭親吻我的左手時，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智夏……”“姐，你聽說生命鉆石嗎？就是人在死后，可以把自己的骨灰經(jīng)過特殊工藝做成人工鉆石，永遠地保存在心愛的人身邊。如果我有天死掉了，你一定要讓我也成為一顆生命鉆石！！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骨灰做成生命鉆石，然后鑲嵌在他胸前的這條十字架項鏈上。我要我的愛，更貼近他的心……”“我要他永遠永遠……也無法忘記我！”她緊緊握住那個十字架，肩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動著……
“你瘋了？！！”我從沒見過她這么這么認真的樣子。他真的有這么大的魔力嗎？
那個叫端木朔月男生，真的讓人看到一次就會這樣瘋狂地喜歡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瘋了……”智夏抱住我，“只是因為太喜歡他了啊，喜歡到……找不到自己了……”羽野沉默著站在一邊，臉色蒼白得像寂靜的雪原。因為膚色蒼白而顯得五官更加鮮明和立體，嘴唇像一片櫻花的花瓣，絕美……可是他的眼神里，卻都是被智夏劃開的一道道傷口……
忽然，他默默地轉身，往休息室外走……
“羽野，你去哪？”我趕緊叫住了他?！拔摇庇鹨稗D過來一個悲傷的側臉，表情難過得像一張朦朧的水墨畫，似乎下一秒里所有的顏色都將消失殆盡。他的聲音里明顯帶著壓抑的哽咽，“我想出去走走……抱歉……不能送你們去了……”吱呀——嘭。
他輕輕合上了休息室的門。透過那張磨砂門，我依稀看到他一直站在門口，低著頭沉默了很久，終于轉身大步地離開……聽到智夏剛剛說的那番話，他的心，一定比誰都痛吧？
我抱著嬌小瘦弱的智夏，看著羽野離開的背影，心里升起層層的迷霧。
端木朔月——
你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竟然可以把智夏迷成這樣？！
終于還是沒能拗過心急如焚趕著去約會的智夏，我們躲開記者在附近的名店里買了幾套衣服后，兩個人總算是擺脫了落湯雞的模樣。倒霉的是，我的那輛保時捷這下子只怕要永沉河底了！
“走吧走吧，姐，我真的遲到了！”“哦，好。”智夏一直在催，我又不放心她去坐出租車，只好打電話叫管家另外派司機另外開了一輛車過來，然后親自開車送智夏過去。
智夏戴上明星出門必備的大墨鏡，在路口下了車。
“喂？你等我把車停了，我跟你一起進去吧？”我搖下車窗沖她的背影喊。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她一個人走在人潮中的樣子，就會很擔心。
而且剛剛她還在那么冷的河水中待過，我真的怕……
“放心吧！晚上我一定準時回家！回來之前打電話給姐，然后姐你叫車來接我吧?！薄昂簟冒?，一定要記得哦。”還是有點不放心……
“好啦好啦……呵呵……”她回頭甜美地一笑，沖我揮揮說Bye bye。
那一瞬間，陽光似乎黯淡了幾秒……
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覺得正在人潮中越來越遠的智夏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樣，非常地恐慌……這種恐慌就像當年媽媽忽然離開我的時候一樣。
——是一種心臟的抽痛。劇烈的，無法抵抗。
薰回家的路上，我一邊開車，一邊從外套口袋里掏出那枚準備送給羽野的尾戒。
那枚戒指上刻著綻放的小朵薔薇花和“Love”，戴上它，只怕連禱告的手都舉不好。
圣經(jīng)中說，人類在伊甸園里的圣潔和快樂遭到了魔鬼撒旦的嫉恨，他偷偷潛入伊甸園伺機報復。終于，在第七夜里，夏娃被由撒旦化身的蛇引誘，吃下了罪惡的禁果。
從此，人類被驅逐出了天堂一般的伊甸園，背負上了永不可磨滅的原罪。
Greed（貪婪）、Sloth（怠惰）、Pride（驕傲）、Gluttony（暴食）、Envy（嫉妒）、Wrath（暴怒）……and……“Love”（愛）。
——羽野。喜歡上你，是我的原罪。
究竟要怎樣華麗完美的樂章，才能擺脫這不能掌控的罪？
一個輕巧的手勢后——那枚的尾戒在陽光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不知道落到了路邊草坪的哪個縫隙里……
有時候愛情游離的軌跡看起來像是一篇暗色調童話。曜太喜歡我，我喜歡羽野，羽野喜歡智夏，智夏喜歡的卻是那個叫端木朔月的家伙……
繞了這么大的一個圈子——每個人都很認真，卻都仍然是寂寞的。
無數(shù)高大挺拔的樹正在視線里不斷地倒退著，消失成一條翠綠的線……我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
再見。羽野。再見……
“歡迎大小姐回家！”我的車剛剛開到別墅門口，傭人們就排成兩行恭敬地彎腰歡迎。我隨手把包包交給管家，踢掉球鞋，舒服地光著腳走向二樓自己的房間……
嗖嗖……
剛推開房間門，大風忽然撲面而來……無數(shù)梨花的花瓣席卷在風中，或溫柔或妖嬈地輕吻在我的眉毛和肩頭……
梨花？
看到這些花瓣，我忽然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桌子上媽媽的照片——
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完美最溫柔的媽媽，可她卻在我１３歲那年忽然去世了。
最最不可思議是——在她去世的那個晚上，我曾經(jīng)做過一個奇怪的夢！
直到現(xiàn)在，每次閉上雙眼，還能重新看到當時夢里的畫面：
在那個迷離的夢境里，媽媽牽著我的手，我們倆沿著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茫然地往前走著……
晨露微涼，路的兩邊，開滿大朵大朵潔白的梨花。我從沒見過這么美的梨花，月光一般地鋪滿整條路，美得醉生夢死。
遠遠望去，仿佛剛剛落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
“媽媽……我們去哪里……”我撒嬌地扯扯媽媽的衣角。
“……”媽媽不說話，忽然松開了我的手。她往前走著，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一時間，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卷起滿地的雪白的梨花，花瓣紛飛的盡頭，正隱隱現(xiàn)出兩個高大頎長的身影來。
白衣的身影似乎看到了我們的到來，默默地退到一邊。
穿黑色衣服的人，背后有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看不清楚面目，只是能感覺到他有一雙非常溫柔的藍色眼瞳……
湛藍湛藍的。是天空的顏色……
蒼白芬芳的梨花，在清冽的空氣里簌簌地落……他收起黑色的羽翼走到媽媽的跟前，紳士地彎下身，親吻她的右手……
一朵梨花落在我的手臂上，啪嚓一聲碎掉了。我打了一個寒顫——那梨花花瓣的觸感，居然是冰冷冰冷的，一直浸漫到骨子里。
然后，我聽到他用同樣冷到骨子里的聲音說：
“夫人，請允許我?guī)??！闭堅试S我，帶您走……
帶您走……
夢境被匆忙而慌亂地打斷了。
那天早上，我是被管家的呼救聲給驚醒的——媽媽在前一晚哮喘病突發(fā)，引發(fā)心臟功能衰竭。爸爸拋棄了我們母女三人后，媽媽一直獨自睡在樓上最角落的房間里。夜太深，管家和傭人也都睡著了沒人可以給她藥，她就那么痛苦地躺在床上死去了。
“夫人她一定是最近太過操勞了，自從上次動了手術后，不是說不會再復發(fā)了嗎？”“唉……”“夫人她是那么好的人啊，又優(yōu)雅心地又好……”周圍人的唏噓聲像大雨后的潮水，漲滿整個房間……
哮喘？只是因為哮喘而引起的心臟功能衰竭？
真是這么簡單么？
當時的我竟然沒有哭，只是看向這個窗外。
陽光無言地穿透薄紗……前一夜落下的大雪還沒有化，在陽光下閃閃爍爍……
“夫人，請允許我?guī)??！边@句話忽然像魔咒一樣，不停地在腦子里盤旋著。同樣無法忘記的——還有那個彎下腰親吻我母親左手的人。
他湛藍的眼眸。像一塊有魔力的土耳其藍寶石。
啪嗒。
我的眼淚忽然落下來，滴在手背一小塊冰冷的皮膚上。
那個人，眼瞳湛藍湛藍，是天空的顏色……
可惡。那個有一雙天使的眼睛的家伙，卻有一顆惡魔的心。
因為……
他以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為代價——換走了我母親的命。
盡管只是一個夢而已，卻讓我一直一直耿耿于懷。失去媽媽后，妹妹智夏是世界上對我來說最最重要的人……
“呼……算了，都過去了……”我安慰自己。
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半，智夏還沒有給我電話。
打過去？
嘟——嘟——居然一直都是忙音。
這個小混蛋，難道是約會玩瘋了？！
等到一點，她的電話還是打不通。我叫來管家，要他派幾個人出去找找。
“是出事情了嗎？還是玩得忘記時間了？！明天一定要好好審問一下！”我氣呼呼地把手機一摔。今天發(fā)生了這么事，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我趴在桌子上等她，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可是我怎么都沒想到，居然就沒有“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坐在草地上的白色餐桌邊，一邊喝早茶，一邊看今天網(wǎng)上的新聞……
MSN剛打開，就蹦出一條醒目的頭條新聞——
娛樂圈又一超級新星的神秘隕落！?。?br/>
昨夜，人氣急升的“Toy Lover”樂團主唱——蘇智夏，被人發(fā)現(xiàn)瘁死在一家酒店前，當時有一名男子將其送往醫(yī)院，但是病人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停止呼吸。目前大批得到消息的粉絲們都圍在該醫(yī)院前痛哭不愿離去，質問他（她）們偶像的死因。具體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還不確定，但據(jù)知情的警官透露：僅從死者死亡的外表上來看，疑為凍死……
智夏……死了？！
凍死？！就在昨天晚上？！
怎么……怎么可能？??！現(xiàn)在明明是初夏，怎么可能會凍死？！
而且……我昨天把她送到那里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不是穿得美美的，高高興興地跟那個叫端木朔月的人去約會的嗎？
不是說回家之前會給我電話，讓我派車去接她的嗎？
不是還甜甜地沖我微笑么？
為什么……為什么會忽然死掉？！
“姐，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笨蛋，我答應過媽媽要照顧你的。放心吧，無論怎樣，姐姐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嗯嗯，智夏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了?！蔽沂掷锏谋樱旬斠宦暤粼谧雷由稀?br/>
——我是在為智夏而活。
可我卻失去她了，就這么突然的。
“小姐小姐??！智薰小姐！！”管家慌慌張張地跑來，滿臉都是眼淚。
“什……什么……”我一手捫住心口，喉嚨快要發(fā)不出聲音來……
“智夏小姐她……”沒等他說完，我吃力地揮揮手：“我知道了。你幫我去找一下羽野過來……我……”羽野他最關心智夏，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一定會第一時間來幫我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智夏會突然這么死掉?。?br/>
我不相信！
不相信！“那個，那個……”管家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遲疑著不走。
“怎么？”“羽野少爺家的人現(xiàn)在就在客廳，他們說羽野少爺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都沒回家。手提電話也聯(lián)系不上！現(xiàn)在全家人都急得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么辦！！”“什么？！！”羽野他……一直都沒回家？
難道他也出了什么事情？
只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在這個世界上我惟一愛的兩個人，居然一個神秘死亡，一個不知所蹤？??！
為什么？！！
為什么……
我關掉手機，不接任何人的電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個星期。
那個星期像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所有的娛樂新聞和報紙頭條上，鋪天蓋地地都是關于智夏離奇死亡的猜測，以及那些粉絲們痛哭流淚的報道……
羽野也一直沒再出現(xiàn)，突然人間蒸發(fā)。
“羽野，你去哪？”“我……我想出去走走……抱歉……不能送你們去了……”——這是我跟羽野說過的最后一句話。悲傷得令人心碎。
“放心吧！晚上我一定準時回家！回來之前打電話給姐，然后姐你叫車來接我吧。”“呼……好吧，一定要記得哦?！薄昂美埠美病呛恰薄@是智夏留給我的最后一個微笑。甜美得令人心碎。
他和她在轉身的時候都顯得那么自然，自然得沒有留下任何永別的痕跡?？蔀槭裁催@看似最平常的轉身之后，卻是天堂與人間一般遙遠的距離了呢？
我躺在自己空蕩蕩的床上，昏天黑地地想睡過去忘記這一切，卻怎么也睡不著。心里像是被刀子在一道一道地割開。
媽媽曾經(jīng)說，智薰，難過的時候，心臟上會裂開小小的口子，冒出青藍的泡沫。你會聽到心底發(fā)出小獸啃噬記憶的聲音，咕嚕咕嚕……
咕嚕，咕?！?br/>
聽到了么，就是這樣痛痛的聲音……
——那不是你這樣一個孩子可以輕易承受的痛。
我蜷起身子，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淚水無聲無息地流滿臉頰……
媽媽，妹妹，你們知道嗎……
失去你們……讓我難過得連呼吸都很疼……
咕嚕，咕?！呐K里這樣疼痛的聲音，為什么還要讓我再聽到？
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留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
為什么……
我決定回國。
不想再留在這里，這里有太多痛苦的回憶。
臨走的前幾天晚上，我忽然又掉進那個5年不曾再見的夢境里。
S還是那條路。只不過這次，沒有媽媽再牽著我的手，是我一個人孤單地走著……
無數(shù)無數(shù)大朵大朵的梨花著了魔似地怒放開來……放眼望去，天地間都是雪白的梨花，明晃晃地欲醉還羞……
踏著這條小時候牽著媽媽的手一起在夢境里走過的路，聽到自己的左心房里在咔嚓作響。
咔嚓。咔嚓。
像是心臟的拼圖破裂遺失掉了一塊——從此，就不那么完整了。
我堅定地朝著路的盡頭走著——因為我知道，在這條路的盡頭，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現(xiàn)在最需要的那個人……
花瓣如大雪般紛飛。
那個有湛藍眼瞳、黑色羽翼的人呢？
他在哪里。在哪？
一朵梨花飄在我的肩膀——仍然像當年一樣冰冷。
我的手剛剛碰到它，它竟然像玻璃一樣，咔嚓咔嚓地碎掉了。
明明是這么美的花朵，為什么會這么脆弱？
等等——
梨花……離……
難道——這些梨花的寓意就是……
“呵呵，看來，你終于明白這個夢境的意思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
“夢見梨花盛開，代表你的內心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最最重要的人。因為‘梨’就等于‘離’啊……”夢見梨花盛開，代表你的內心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最最重要的人？？
誰？
是誰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想法？
大風嗚嗚地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把剛剛還在簌簌下落的朵朵梨花刮得不見了蹤影……
呼……
呼呼……
我的眉毛被風一根一根吹起，撫摩……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逼近。
近了。
更近了。
一片白色的幻影像煙霧一樣在我眼前的上方聚集、聚集……然后漸漸顯現(xiàn)一個人影，越來越清晰……
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我想見的人，已經(jīng)來了。
人影越來越清晰——是一個飄浮在半空中的男人的幻影……
深白色的眼瞳里泛著若有若無的笑，亞麻色的長發(fā)在大風里飛散成一只風箏。
可惡，他根本就不是那個帶走我母親的人??？！
我要見的，是那個有黑色羽翼湛藍眼睛的家伙！
“呵呵，見到我，很失望么？”“是的。我想見的是那個藍眼睛的人。”“他？呵呵，我想你還是祈禱不要見到他比較好……”“為什么？”“因為他啊——是個引魂師?！薄耙陰?？？什么是引魂師？”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引?魂?師”？一陣寒氣從我的腳底一直上升……
“呵呵，其實‘引魂師’對你們人類而言，是很熟悉的。”“呃？”“因為引魂師的另外一個名號是：死神?！蹦腥说拇竭叺赝鲁鲞@兩個字，不動聲色的。
引魂師=死神？
……倒吸了一口寒氣。
“可惡……他害死了我的媽媽！！”“他？不，不是這樣的……”亞麻色頭發(fā)的男人搖了搖手指?！耙陰?，并不掌管任何人的生命，他只是負責引導那些困頓在迷霧中不能自拔的人們去往天國……”“那是怎么樣？我親眼看見他在夢境里出現(xiàn)，帶走了我媽媽，然后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的時候，管家就告訴我——我媽媽在昨天夜里心臟功能衰竭去世了！??！你還要為他開脫嗎？？你知道一個小孩子從小就失去了媽媽有多么難受和孤獨嗎？？我恨他??！”我的情緒有點失控了……眼淚開始順著臉頰一直一直往下淌……
“寶貝，別難過。他只是在做自己職責范圍內的事情而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間，那天是屬于你媽媽的時間。而今天，是屬于你的時間。要不然，你又怎么能召喚到我？”“召喚了你？”聽到他這么說，心里忽然一緊。
好可怕……眼前這個幻影一般的男人，似乎知道我心里的每一個念頭。
“呵呵，是啊。我是一個玩偶師。我感應到你心里的寂寞，于是就在你的這個夢境里出現(xiàn)了……”“玩、偶、師？”“對。玩偶師。呵呵，當人們失戀或是發(fā)生別的重要的事情時候，內心會有強烈的失落感，非常想找另外的東西來替代。我們玩偶師，就是用造出來的玩偶戀人來解除你內心的寂寞的……”“玩偶戀人？玩具娃娃？抱歉——我不喜歡別人用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來侮辱我的智商。”我冷冷地說。
“呵呵，智薰，你太小看我們了……你想想，引魂師可以帶走你母親的命，而同為術士的玩偶師，會那么簡單嗎？”“……”帶走我母親的命？可惡……
我握緊了手指。
“在我手中誕生的玩偶戀人，無論是從外表還是言行上看起來，都跟正常人完全沒有兩樣。不知道真相的人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它只是玩偶。只不過，它們往往有驚人的美貌或是其他吸引人的特質，會令人類愛上它們，并且像毒藥一樣欲罷不能。在這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人一直跟玩偶生活在一起，只是他們一直到死，都不知道真相而已……”玩偶師始終在笑，笑容像一場迷離的幻覺。
很多人，一直，跟玩偶生活在一起？難道他的意思是，在我們的生活里，也早有了玩偶的存在？在我們信任的或是愛著的人中，在我們的親人和朋友之中，有的不過是一個造出來的玩偶而已？！
而我們誰都不知道真相，一直相親相愛，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悵然地嘆了口氣：“這真殘忍?！薄安?，這是游戲規(guī)則。呵呵……如果你愿意的話，你也可以選擇造一個跟你喜歡的人長得一模一樣的玩偶戀人?！薄案蚁矚g的人，一……模……一樣？？”怎么可能？玩偶就是玩偶，即使他真的可以跟平常人沒有區(qū)別，但怎么可能跟我喜歡的……跟我喜歡的他……一模一樣呢？
“是的。無論是容貌、身高，還有聲音、舉止——都完全一模一樣。如果說一定要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玩偶戀人是不可以背叛主人的。假如你現(xiàn)在要我?guī)湍阍斐鲆粋€跟你喜歡的人一模一樣的玩偶戀人來，那么他在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會得到我給他的暗示‘愛智薰’，這樣一來，他就會永遠愛你，陪伴著你……至死不渝……”永遠愛我，陪伴著我……至死不渝……
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怎么樣？智薰……我想你應該很需要我的幫助。你既然可以召喚到我，那么我就義務為你服務。點頭或搖頭……你好好考慮吧，然后告訴我答案……”玩偶師的聲音在空氣中飄渺得像風一樣。
玩偶戀人？
會說話，會笑，會鬧，會吃醋，會流淚，會說甜言蜜語，有獨立的身體和思想，還跟自己喜歡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他會像個真正的戀人一樣，在下樓的時候，幫我照亮黑暗的樓道嗎？
他會在下大雨的日子里，幫我撐傘并且摟住我的肩膀嗎？
他會親吻我的額頭，說這就是他給我留下的甜蜜印記嗎？
他會在過馬路的時候，緊緊握住我的右手嗎？
他會……并且永遠跟隨著我，永遠不背叛，一直到死……
他……真的會嗎？
一朵梨花在冷冽的空氣里輕盈地兜兜轉轉……
繞啊繞……飄落到我的手背上……
好冷。我下意識地蜷起了手指。
啪。那朵梨花頓時碎掉了，然后迅速地消失。
——像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一樣。
呼……時間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爬過皮膚……
“智薰……我只能再給你五秒鐘的時間考慮了?！薄啊薄?。”“……”“4?！薄啊薄??！彼穆曇粼絹碓斤h渺，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我……”“2……1。”“等等?。。 薄皼Q定了？”玩偶師的嘴角閃過一絲笑，像鋼琴漆黑的滑奏。
“我……”似乎有一大團棉花塞住了喉嚨，那么難受。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要一一奮力打開心扉，才能發(fā)出聲音來。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需要一個玩偶！我需要……”我需要，我需要一個玩偶！！
無論怎么去隱藏內心痛，卻還是無法隱瞞。他說得對，我一次又一次夢見梨花的盛開，只是因為強烈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最最重要的人！
我不能失去那個人……
我真的，不能失去……
那些著了魔般怒放的梨花伴隨著玩偶師寓意莫測的笑，消失在了一片茫茫的蒼白中……
只有臉頰，冰冷冰冷。
月第二天早上，我醒來后輕輕一擦眼角，還留著昨天晚上沒有干涸的淚水。
枕頭邊，散落著一片純潔得比雪還美的梨花花瓣。
果然，不止是做夢而已，夢境里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那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呢？
昨晚在夢境中那個玩偶師的話似乎預示著：一切才剛剛開始……
窗外的梨花開得正美。
呼……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深呼吸……整個胸腔就都是花朵甜美的香氣了。
……能聞到花朵的香味，是不是就應該對主感恩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我把那條串著十字架的項鏈在眼前晃了晃。
“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骨灰做成生命鉆石，然后鑲嵌在他胸前的這條十字架項鏈上。我要我的愛，更貼近他的心……”“我要他永遠永遠……也無法忘記我！”智夏那時的豪言壯語，像回放的電影片段，一遍一遍縈繞不去……而那個十字架此刻就在我的胸前掛著，她用生命熔化成的鉆石正發(fā)出璀璨的光……
寶貝，你是這世間對我來說，惟一重要的人?，F(xiàn)在你不在了，我依然會幫你實現(xiàn)你所有沒能完成的心愿。
我會接替你在樂隊的主唱位置，讓它成為頂尖的樂團；我會幫你去到所有你想去卻沒去成的美景……
對了！
還有他……
那個你深愛的卻沒能得的男生；那個叫端木朔月?lián)f讓人看一眼就永遠不會忘記的男生；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子，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但是，我一定一定會親手把那個十字架掛在他的胸前。讓他永遠也沒有辦法忘記曾經(jīng)有一個叫智夏的女孩子是這么這么地喜歡過他。
智夏……
得到朔月——這才你最大的心愿吧？
“姐，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看著相框里智夏甜美得融化一切的笑容，我的眼淚忽然又唰地流滿了臉頰……
真想有人現(xiàn)在跑過來輕輕地推我一把，把我搖醒了。然后告訴我，智薰，這不過是你的一個噩夢而已。智夏她并沒有死，并沒有死……
智夏……
明天就要飛回國了。一大早，我買了一大束的香水百合去看智夏的墓地最后一眼。
清晨的霧氣還沒散去，迷迷朦朦……
不知名的小花朵開滿了整條小路，空氣有青草清新的味道。
繞過這個有白色屋頂?shù)慕烫茫涂梢钥吹街窍牡哪贡?br/>
就是那里……
等等！那個人是？！
淡藍的晨霧中，一個高大頎長的男生正默默地站在她的墓碑前，他的手中，也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
清爽的黑發(fā)。白皙修長的手指。安靜冷漠的貴族氣質。
特別是那個冷冷的側臉，簡直就是完美得如同天使一般……
“你……”他是？好像在那里見過這個身影……
在哪里……見過？
我眉頭微鎖。
那個男生轉過來……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緊緊地抓住了。
“你、你、你是——？”我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見過一次就永生不會忘記的眼瞳……
湛藍湛藍……
既是天空的顏色。又像有魔力的土耳其藍寶石。
是他。一定是他??！
他就是我小時候在夢境里見過的引魂師！可是——他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中的？！
我一直以為他和那個玩偶師，都只能在夢境中出沒而已。
“抱歉。我失禮了?！蹦悄猩⑽⒁恍?，笑容里卻透露出他心底的傷心難過來。
就是這個人……
他用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換走了我母親的生命。
可惡！這個人，他為什么要來看智夏？！
“我見過你?！蔽覐娮麈?zhèn)定。
“是么？我以為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男生顯得有些驚訝，他紳士地彎下腰，溫柔地親吻我的左手。
那一小塊被他吻到的皮膚，像是被電了一下。
麻麻的。暖暖的。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藤蔓。綠的藤蔓，從那蒼藍的眼眸中滋滋蔓延開來，牢牢的纏繞住你的心。
怔怔地看著他的雙眼，心底就會不由自主地柔軟起來……
就在我這片刻的心軟里，忽然聽到他說：
“你也是智夏的朋友吧？我是端木朔月?！倍四舅吩拢?br/>
他是端木朔月？？
他就是智夏喜歡的那個朔月？
我在夢里見到過的引魂師，跟她喜歡的端木朔月是同一個人嗎？
我的腦子里，飛快地閃過一個片段：
邪惡的王子把心愛的公主綁在十字架上。死死地釘住。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傷害我。美麗的公主驚恐地質問眼前的王子。薔薇色的血液順著她白皙的皮膚緩慢而惟美地淌下來。一滴。兩滴。漸漸匯成粉紅色的溪流。
王子的嘴角閃過一絲華麗的邪笑。他低頭親吻公主蒼白的左手，輕聲說：
——你是我最愛的玩偶，我怎么會傷害你呢。
……我愛你。因為太愛你。所以要殺了你。
盡管警方說智夏并不是他殺，但是……你要我怎么去相信我最愛的妹妹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難道真的相信她竟然在初夏的天氣凍死？
一想到她死去時痛苦的樣子，我就難受到恨不得那個受苦的人是我！
端木朔月……
你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天使？
惡魔？
你為什么要有這樣一雙湛藍的眼睛，美得讓人看一眼就會掉進去。難道說，你也只是一個玩偶戀人？所以才會有這么致命的魅力，并且如此殘忍？
還有我媽媽……也是你用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換走了她的生命！
這世界上總是有那么多不可思議的力量，我不管你真的是所謂的引魂師或者只是一個有完美外表的玩偶戀人，可是你——千真萬確的，跟我最愛的兩個人的死有關系……
端木，不管那是否是你的本意，你都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我發(fā)誓。
我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他俊美如星辰的側臉……然后用不容抗拒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端木朔月。我要你記住我的名字。我是——蘇。智。薰。”“……你？”端木感覺到了我的敵意，他仍然用那完美的眼神看著我，瞳孔里涌起深白的濃霧。
“……你只要記住它就好了。至死都不要忘?！崩滟娘L劃過我和他的臉頰……
鐺——
鐺——鐺——鐺……
不遠處的教堂，傳來肅穆的鐘聲。
我顫抖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鑲嵌著智夏生命鉆石的那條十字架項鏈……
Gluttony、Greed、Sloth、Pride、Envy、Wrath……and……“Love”。
魔鬼撒旦在第七夜里引誘人類背負上了永不可磨滅的原罪。一旦愛上別人，就必須為這不可掌控的罪付出代價，直至華麗樂章的終結，美好生命的消亡。
在這出最華麗殘忍的劇目上演之前——
在復仇的冶艷之花怒放之前——
因愛之名，讓我們最后一次，圣潔地禱告……
——正傳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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