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發(fā)如雪》

Nini棒棒糖2 作者:小妮子著


  文:瑪雅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其原意是指弱水有三千華里那么長,水量雖然豐沛,但只舀取其中一瓢來喝,現(xiàn)引申為,可以交往的對象雖然很多,但我卻只喜歡你一個人。此注解見方文人博客)

  發(fā)如雪,皆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起。到底周杰倫的發(fā)如雪在向我們講述一個怎樣的愛情故事呢?請你帶上耳麥和我一起來聽這個發(fā)生在長安城內(nèi)青絲華發(fā)一夕成雪的愛情故事,名為——發(fā)如雪。

  狼牙月狼牙月/伊人憔悴/我舉杯/飲盡了風(fēng)雪隱生抬頭望了一眼大漠的那彎狼牙月,雖然將近夏至,可大漠夜晚的風(fēng)還是涼得讓人有些難以相信已近夏至。

  隱生急灌了一口酒,這酒味雖濃,可滋味卻是無法跟長安相比的。

  想那夏至?xí)r分,長安必定是繁華若錦,尤其是曲江的七里荷花,更是錦上添花。仿佛整個長安城都隱沒于荷花之下,變得不識煙火起來。

  隱生的臉上不覺露出一絲溫柔來。突然,一陣疾風(fēng)吹過,風(fēng)里夾雜著沙,那絲溫柔瞬間蕩然無存。

  明王,是他的封號。十年前,怕是連長安城的稚童也能脫口而出吧!而如今,他,卻隱于這天山與西海之間,不問世事。難不成父皇為他起名之時(shí),道是算準(zhǔn)了他會大隱于這眾生之下嗎?

  弱水小筑,一個讓他傾盡心血的地方,建在天山與西海之間的那個絕佳位置。

  前方有一片荷,后方有成群的葵,兩旁則被幽綠的灌木林以連綿不絕的方式包圍著。

  他原本是要種竹的,只可惜,竹不似隱生,無論如何也不肯在這西域生根。隱生不得已只得用灌木替代。這,世間的無奈又豈止這一件呢?他想。

  弱水齋的臥房有一條木質(zhì)的回廊,可以通向荷塘前方的隱亭。光看這回廊與荷塘之下所引的西海之水,便可知主人所下的心血。如此巧妙的構(gòu)造必是傾盡心血之物。

  風(fēng),急馳而過。

  隱生又急灌下幾口酒,透明的液體,順著他的嘴角急馳而下。

  他原是那樣一個活得隆重而典雅的男人,而今為了那株芙蓉,他卻寧愿到這荒蕪的大漠之地以酒度日。功名、利祿對他而言如同浮云,他從來都不曾看重過。只是,他所看重的,卻早已化為了過眼云煙。

  隱生斜倚在弱水齋的屋頂,緩緩地閉上眼睛,一股馥郁沁人的荷香充斥著隱生的嗅覺。

  那是西海的荷。

  隱生再次灌下一口酒,這口酒夾雜著荷香,緩緩地滲入隱生的血液里,就憑這如此可笑的一口酒,他卻妄想飲盡世間的風(fēng)雪。

  身在天海之間,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曲江那漫天蔽日的七里荷花來。

  他憶起黎明時(shí)的曲江。輕煙曉霧,如同一層淡淡地幔帳靜靜地圍繞著十里曲江。江上初開的花瓣,晶瑩透亮,且布滿了絳紅血脈。猶如剛落地的孩童,似悲似喜地看著蕓蕓眾生的雅俗之樂。

  他明知道是不該種荷的,更不該建弱水小筑??墒?,他萬萬不曾想到的是,這西海里原本就有荷,仿佛是前世早已注定好了的。

  隱生知道,是時(shí)候該起程回長安了,那個讓他想逃卻無處無逃的地方,算算時(shí)日,明日起程,剛好能在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日之前趕到長安。

  黎明時(shí)分,隱生宿醉醒來,孤身一人,策馬朝長安趕去……

  惹塵埃是誰打翻前柜/惹塵埃是非據(jù)說,尋府撿到女嬰的那年,曲江的荷開得瘋狂的美,數(shù)里以外都可以嗅到清新的荷香。

  尋府的老爺和夫人十年都未曾見過曲江的荷開得如此瘋狂,于是一心相信,凡大喜之人降生,必有異象。

  “老爺,你看這女嬰小小年紀(jì)便已生得眉清目秀,想必長大了是傾國傾城??!老爺,不如現(xiàn)在就讓她和意白訂親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豈不好事!”“好!好!一切任憑夫人做主吧……”長安城里的風(fēng)靜靜地拂過七里曲江,月色下的曲江寧溢而沉穩(wěn),仿佛肅靜地守護(hù)著這座繁華綺麗的權(quán)力之城。

  荷香,夜風(fēng)交籌的那一刻,無辜而自由。

  隱藏在無辜而自由后的竟是荷香對于風(fēng)深深的依戀……

  如果說,人生的命運(yùn)真是早已注定好了的話,那所謂的天意弄人也不過是對自以為是的一種懲罰罷了!

  尋家少主名為意白,意在水之間,白在天之外。

  尋夫人出自書香門弟,心里自是明白,這女子一生的幸福終究只是攀附于男子之下。正所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庇谑翘婺桥畫肴∶跛蛟诹潞苫ㄖ诔錾?,于是小名又喚芙蓉。

  十六載中,夫人待弱水甚至超過了意白。這在老爺和意白眼里,也甚是歡喜。尋家上上下下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這弱水和意白早晚都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現(xiàn)在的小姐也就是將來尋府的少夫人。

  曲江荷花怒放得瘋狂的那年,長安城里果然出了兩件大事:

  其一,當(dāng)今最得寵的三皇子隱生被皇上冊封為明王。賜黃金千萬兩,府邸一座,別院十座,并掌管三十萬兵權(quán)!

  其二,尋家的少主尋意白憑借自身的睿智與謀略,使得尋家成為了天下第一的首富,若問尋家的財(cái)富到底有多少,只怕十座長安城也抵不過。

  這些奇文軼事免不了總會成為市井談?wù)摰脑掝},尤其這明王與意白像是獨(dú)得老天垂眷。明王天生才思敏捷,沉穩(wěn)而內(nèi)斂,冷酷的表情總會讓人有些不知所措。而那皇家所具有的獨(dú)特氣質(zhì)和霸氣總在不經(jīng)意間就能輕而易舉的俘虜任何人。

  而意白卻是截然相反??∫蒿L(fēng)流,玩世不恭,整天面帶笑意的游戲人生。試問這長安城內(nèi)的煙花之地,誰不知道他尋意白的大名。整日游戲花叢,卻片葉不沾身。雖然才情俱佳,卻從不問津功名。

  試問長安城有誰不想將自己的女兒嫁于兩者呢?于是某天的長安城內(nèi)便開始傳唱起一首打油詩來:

  長安城里兩富貴。

  北為富來。

  南為貴。若問女子心系誰?

  嫁得意白富敵國,嫁得隱生身顯貴。巷口的孩童嘻嘻哈哈地起著哄,大聲嚷嚷著,且傳唱不絕。

  兩座府邸一南一北,說媒之人加起來足足能繞著整座長安城排上好幾圈。雖都是些茶余飯后的笑料,卻也成為了長安一景。

  緣字訣 緣字訣,幾番輪回,你鎖眉,哭紅顏喚不回。

  已被塵封多年的命運(yùn)之門,終究還是被緩緩地開啟了。那一刻,命運(yùn)的齒輪發(fā)出古老而厚重的嘆息!上元節(jié),長安城里熱鬧得異于瘋狂。無數(shù)流光溢彩之下,宛若白晝的長安城散發(fā)著絢麗奪目的光華。

  正所謂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火夜似晝。

  那一張張美麗妖冶的花燈隨風(fēng)輕輕地?fù)u曳著。香燈,美人兩相歡。

  意白帶著弱水乘興而至?!靶〗愫醚酃?,這盞九色彩鳳雙翼燈可是這燈中之首!首中之魁??!”“呵呵,好一個九色彩鳳雙翼燈!”意白的眉宇間閃著盈盈笑意,“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公子好文彩!這九色彩鳳雙翼燈乃是贈與心上人之物,九色取意長長久久,這燈所暗藏的情愫正如公子所言。呵呵,在下愿公子與小姐長長久久!”纖纖素手里握著的是那盞九色彩鳳雙翼燈,心上明了的卻是他對她一生一世的諾言。這等明白的暗示,她尋弱水豈會不知?只是,若無彩鳳,又何來靈犀?

  這是她無法拒絕的命運(yùn),即使不愛,也無法退卻。

  愛情大抵都是如此,若非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便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有多少會是彩鳳雙飛,心有靈犀的呢?

  正當(dāng)弱水沉思之際,前方倏忽而至的女子與那盞九色彩鳳雙翼燈緊緊地重疊在了一起。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后,燈已碎,那女子定定的站著直視弱水。一襲湖藍(lán)色裙衫,在風(fēng)中輕盈地飛舞跳躍著。那白皙光潔的面容下,是一雙天真明媚的眸。

  那手足無措的女子輕咬下唇,絞著裙角:“小姐,那燈……靈兒不是故意的!”“你叫靈兒?呵呵,那燈……不妨事!”弱水閃著笑意看著她。

  “怎么不妨事啊!呵呵,這燈可要五十兩,如果你可以照價(jià)賠償?shù)脑捑鸵还P勾消。如若不然,你就賣身來我們尋府抵債吧?!币獍罪柡σ獾淖齑捷p輕地劃出一道孤形。

  “真的嗎?小女子愿意,多謝公子!”那女子突然一下釋懷,閃著天真明媚的眸望向弱水和意白。

  “靈兒,他與你說笑呢!只是一盞花燈而已,又怎會讓你賣身抵償呢?”弱水輕輕地拉住靈兒的手,“快回去吧!”“不要!小女子剛剛從家里逃出來,又豈能回去?還望小姐和公子能夠好心收留我!”那襲湖藍(lán)色裙衫隨著春風(fēng)輕輕地蕩漾著,“我,其實(shí)是為了逃婚,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爹一天不收回成命,我是不會再回去的!”弱水蹙眉,卻心生佩服。這等嬌小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勇氣。

  若無彩鳳,又何來靈犀?自己明知其苦,又豈能坐視不理?只是她對尋家而言怕是無足輕重的吧,貿(mào)然收留,總會落人話柄。

  “如若成為弱水的金蘭姐妹,我想母親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吧!”意白手里戲玩著那碎掉的九色彩鳳雙翼燈,“呵呵,上元節(jié)沒尋著燈,那總得尋點(diǎn)什么回去才好??!”弱水望向意白,他才情俱佳,俊逸風(fēng)流。她于他雖然無靈犀,而他卻知她心意。

  二月上元夜,長安街,她與她結(jié)為金蘭。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上元之夜時(shí),弱水,靈兒結(jié)為金蘭,同生同死,同福同禍……

  愛不滅縱然青史已經(jīng)成灰,我愛不滅。

  之后……

  弱水與靈兒總是形影不離。

  三月,她們一道水邊飲宴,郊外游春。

  四月,掃墓踏青,賞雨呤詩。

  五月,河邊賽舟,游湖賞花。

  六月,黃昏,弱水和靈兒靜靜地蕩于尋府后花園的秋千之上。

  “姐姐,可曾聽聞近來傳于長安城的那首打油詩?”“打油詩?”“長安城里兩富貴,北為富來,南為貴,若問女子心系誰?嫁得意白富敵國,嫁得隱生身顯貴?!薄办`兒,這隱生……指的是?”“呵呵,當(dāng)然指的是當(dāng)今皇上最寵愛的三皇子明王啊!如果姐姐可以嫁給明王的話,那真是天下第一美事!明王可是靈兒在這個世上見過的最好的男人!”“依靈兒的口氣,像是跟明王很熟識?呵呵,看來靈兒是春心蕩漾了?”弱水戲謔著靈兒。

  “不熟!不熟!姐姐可別誤會,靈兒怎么可能傾慕明王呢?靈兒,早就心有所屬了!”弱水盈盈笑意地看著靈兒那含愁帶笑的眸,靈兒傾慕的人是意白吧。這此日子以來她早已察覺。也曾料到,從上元節(jié)初遇的那天起。她就了然于心。

  “靈兒,明兒是農(nóng)歷六十二四,可否陪姐姐一起去曲江祈福摘荷?”“靈兒當(dāng)然要陪姐姐去,靈兒一輩子都要跟姐姐待在一起!”靈兒調(diào)皮的嬌笑著。

  最近母親的身體總是時(shí)不時(shí)的抱恙,這讓弱水總是難以安心。夫人于她尋弱水而言,是這世上最親近之人,也許,乃至她的整個生命都是夫人的,即使用她尋弱水的命去抵夫人的命,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天未亮,尋弱水便起身去替夫人摘曲江的第一朵荷。因?yàn)?,傳說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是荷的生日,這天去曲江摘下第一朵荷的少女所許的心愿便可實(shí)現(xiàn)。

  命運(yùn)在某種時(shí)刻總是有著驚人的相似。而當(dāng)長安城自悠然蘇醒的那一刻,命運(yùn)的齒輪恰巧重疊在初遇的剎那……

  隱生自封明王以來,應(yīng)酬更是多了許多。這樣宿醉醒來,然后踏馬回府的日子有多久,連隱生自己也記不得了。

  官場的應(yīng)酬總是這樣,宿醉方休。

  黎明時(shí)分,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來。他起身,策馬在杳無人跡的長安城里飛奔。經(jīng)過曲江,他勒馬而止,清新的荷香隨著淡淡地薄霧縈繞在他的周遭,如同懷抱著一池軟玉溫香,讓他久久不忍離去。

  耳邊忽然飄來一陣笑語,淡淡的,若屋檐的風(fēng)鈴在若有似無的飄蕩。

  隱生有些恍惚,疑是自己的幻覺,他隨著那若有似無的聲音,靜靜地踏馬而去。

  江邊停著一輛金玉雕飾的馬車,四匹毛色絕佳的五花馬昂首于馬車之前。稍有常識之人都能分辨出這馬車的主人非富則貴,這拿這四匹五花馬而言,匹匹都價(jià)值千金。

  江邊一襲白色身影,正素面朝天地跪在曲江邊,虔誠地磕著頭:“愿母親長命百歲,多安康,少病殃。”那一抹淡白,在漫天碧荷中煞是搶眼。

  “姐姐,可是想要那株芙蓉?”靈兒興奮地指揮著老車夫朝那株芙蓉步步移進(jìn)。老車夫畢竟上了些年紀(jì),步伐掙扎著朝芙蓉慢慢移去。

  “徐伯,你快上來吧,小心別傷著!”弱水挽著老車夫上岸。

  “小姐,萬萬不可,這樣,我會折壽的!”那老車夫急忙上岸下跪。

  “徐伯,快快起來,你這樣跪我,我豈不折福!”弱水伸出纖纖玉指,指向河中開得最是驕艷的那株芙蓉:“靈兒,你瞧,那株芙蓉真是嬌艷欲滴?!薄昂呛?,姐姐喜歡的話,靈兒去替姐姐摘!”靈兒剛脫鳳頭鞋,便被弱水拉住。

  此時(shí),隱生正望向那纖纖玉指所指的那株芙蓉。于是策馬入水,探身,直取那株芙蓉?;ò陭善G欲滴,香氣馥郁沁人。他回轉(zhuǎn),朝弱水踏馬而去。

  倏忽而至的男子,騎著高大的駿馬,擎著那株早已被她看中的芙蓉,涉水而來……

  “小姐,在下只是路過,實(shí)無意驚擾小姐祈?!彼嬷侵贶饺剡f到她的面前。

  “三,三哥,你,你怎么……”靈兒面如粉荷的臉色突然泛白。

  “金靈,你,為何在此?你可知父皇暗中派了多少人在找你?”那男子看到靈兒的一瞬,盡露長輩之態(tài)。

  “父皇若是真心疼我,為何要把我遠(yuǎn)嫁塞外?身在皇家難道就真的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yùn)?”三哥?父皇?金靈?弱水仔細(xì)想來,這靈兒莫非就是當(dāng)朝金靈公主?那她的三哥,豈不是……明王?明王?她聽過。

  他,便是當(dāng)今最受皇上寵愛的三皇子隱生?

  她緋紅的面孔像是曲江怒放的荷。唇紅如血,眉目如畫,眼睛似一泓幽深的清潭,波光瀲滟。如同洛水之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讓人無法抗拒。

  他的臉退卻長輩之態(tài)后,竟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想,縱使這世上有弱水三千,而他,隱生,只取一瓢飲就足矣!

  他把那株芙蓉遞向她。她依舊雙頰緋紅,低垂眼眸。

  漸漸地,薄霧盡散,陽光溫柔地透過云層,撒在曲江那漫天的十里荷花上,她覺得那種禁閉已久的感覺終于如同荷苞般,慢慢散開了……

  一瓢飲 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只取一瓢愛了解靈兒被明王帶走,弱水還未來得及對意白道明靈兒的身世,意白便與老爺去了江南。

  她不禁松了一口氣。這對弱水而言,恰是時(shí)候。她以為她就會這樣安守一輩子,可是,這暗生的情愫從遇到隱生的那一刻起便隨著曲江的荷香緩緩飄散了。

  意白臨行前,吩咐丫環(huán)好好照顧,去江南的數(shù)日,已吩咐管家每天按時(shí)翻新娛樂的花樣,以免弱水寂寞。

  今兒意白少爺?shù)姆愿朗琴p畫。

  待弱水去到花園的時(shí)候,管家早已把畫掛于亭臺軒榭之中。尋家乃富甲天下,意白所收藏的自是幅幅出自名家之手,而弱水卻覺得了無生趣。

  弱水百無聊賴地走到聽雨亭邊,桌上放著一幅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九個蒼勁有力的字,像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的名字喚弱水,字中有名,名中有字,相互交融。

  這,是意白的字,她認(rèn)得。而這副字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是意白有意之作還是……正當(dāng)她細(xì)猜之際,一陣如銀鈴般的嬌笑聲傳于耳內(nèi)。

  “姐姐,這些天可曾想我?”靈兒一襲明紅朝弱水笑迎迎的走來,“意白哥呢?為何不見人影?”“呵呵,原來靈兒是專程來看意白的??!這回靈兒可要失望了,意白去江南了?!比跛吹届`兒的那一瞬,心情自是明媚了許多。

  “才不是呢!靈兒這次來可是受人所托!姐姐,尋府后巷,三哥已經(jīng)等候多時(shí)了!”“你們……”弱水的臉上呈現(xiàn)出一抹嫣紅來。

  “這可不怪靈兒,靈兒可是被三哥逼問之后,才……好了好了,姐姐快去吧!靈兒可不敢得罪三哥!”靈兒扯住弱水的衣袖便朝尋府后巷急馳而去。

  弱水與隱生去曲江賞荷,然后騎馬去城郊踏花,游湖。

  那年的花期,他們整日流連于曲江。日日貪醉于荷香美景交錯之間。

  轉(zhuǎn)眼,曲江花期已過,又臨重陽。

  老爺和意白仍未歸來,而此時(shí)的長安城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皇上竟然賜婚于明王與尋家千金尋弱水。

  賜婚之后的隱生更是時(shí)時(shí)陪伴于弱水左右。

  “隱生,尋家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關(guān)于意白……其實(shí)……”“尋弱水,這輩子休想有人可以把你從我身邊奪走!”他說話的語氣足以顯示那自血液中奔流的皇族霸氣。

  “隱生,我與意白從小青梅竹馬,你知道我擔(dān)心的應(yīng)該是另有所指?!薄皳?dān)心意白受傷?還有你們打小的訂親?自古情愛之事豈能勉強(qiáng)!他尋意白不會不通此理吧!總之,父皇已經(jīng)賜婚,一切皆成定局!十月初八過后,你將會成為明王妃!”“可是……意白他……”“弱水,告訴我,怎樣的生活才能讓你幸福?”他并不聽她說關(guān)于意白的點(diǎn)滴,還有尋府和那打小的訂親。

  “隱生,功名利祿也好,錢財(cái)也罷都只是過眼云煙。我別無所求,只希望可以活在沒有人煙的地方,男耕女織。只是,你是明王,這是你我都無法選擇的?!彼鞘锵愫傻姆较蛲ィ骸奥犝f天山與西海之間的景色是人間少有,如果能在那里建一座宅子,宅子的前方種有荷,后方有成群的葵,兩旁則要被幽綠色的竹以連綿不絕的方式包圍著,這樣的話,我便不再害怕。臥室要有一條木質(zhì)的回廊通向荷塘前方的亭。山上種著梅,水則要以充滿生命力的方式穿過那蜿蜒的回廊……隱生,等我們兩鬢斑白之際如能去那里渡過余生,就已心滿意足!”“弱水,只要你愿意,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去天山與西海之間渡過余生!自從曲江第一次與你邂逅,我便想縱使這世上有弱水三千,而我,隱生,只取一瓢飲就足矣!”弱水靜靜地看著隱生的眸,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字字千金,這對弱水而言是何等的珍貴,即使是舍了性命,她都不悔!

  且對她說這句誓約的男子別說是弱水三千,就是弱水三萬乃至更多,也自是不在話下。而她,何德何能,能讓這世間最受寵的兩個男子這般癡情相待。

  邀明月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在月光下完美 十月初一,老爺與意白自江南歸來。

  靈兒得知意白回府,遂派貼身小太監(jiān)傳來訊息:十月初七夜,曲江相會時(shí),到時(shí)有要緊之事與姐姐意白相商。

  老爺?shù)弥噬嫌H自賜婚,自是滿心歡喜,這等榮耀早就讓尋老爺把意白與弱水打小的訂親拋之腦后了。

  尋家雖然富可敵國,可是身份仍卻低微,如今攀上皇親,以后做起生意來定會一帆風(fēng)順。尋家似乎沉浸在一種如暗香涌動的歡愉中。這,也許就是最古老最原始的人心吧。

  只是,在這暗香涌動的歡愉中,隱藏著的某種傷痛,讓弱水隱隱不安。

  她想說,想說命中注定的曲江相遇,而意白卻避之。他不愿也不想聽她的解釋。十月初八,她將嫁作他人婦!一想到這里,意白猶受鞭笞之苦。

  他夜夜笙歌,流連煙花之所,醉生夢死之際卻還是片葉不沾。

  長安月下,一切都是那般的寧溢安然。風(fēng)靜靜的掠過長安,一切都如夢如幻。

  弱水齋里薰的是杜若,花色如雪,一如那清澈無雜的深情。那是一種溫婉含蓄但又有著最為放肆濃烈香味的花,如同愛情。

  這些日子,弱水整夜輾轉(zhuǎn)難眠。正是風(fēng)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

  雖然大婚在即,她卻無心歡喜。明兒就是十月初七,曲江之約是一定要向意白開口的!金靈這丫頭所說的要事,莫非是……雖然無法確實(shí),但她也能猜透七八分。

  夜里起風(fēng)時(shí),弱水從被子里起身,披上白色的銀絲披風(fēng),朝弱水齋的門外走去。

  開門一瞬,無數(shù)黃花竟如飛雨般漫天而舞,那是日間晾曬在前階的花瓣。

  那降紫粉白的花瓣,飄過她隨意挽起的發(fā),飄過她無意輕咬的唇,飄過她懨懨的眸。

  愛情,這個古老的帶著最為原始而濃烈的誘惑,永遠(yuǎn)都以絕美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讓人最無防備的時(shí)刻。那是一種不能接受也無法抗拒的命運(yùn),而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也終究會讓你在千帆過盡后深深地后悔!

  滿地黃花憶起的不過是憑添更多的愁,她無意識的轉(zhuǎn)身回眸,便看見酒意正濃的意白。

  那一刻,他酒意全醒。

  那一刻,他與她在花雨中定定相望。

  那一刻,他所有的痛與傷隨著那襲素色白衣在風(fēng)中洶涌的紛飛流淌。

  他不該來這,縱使酒意使然。

  她也不該起身,即使輾轉(zhuǎn)難眠。

  正是“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紅塵醉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 十月初七夜,意白和弱水在曲江等待金靈公主。

  他拿著酒壺,猛烈的灌下去,那純色的液體順著他的喉、他的頸,流淌在曲江邊。

  “意白,靈兒一直傾心于你,她之所以這般抗拒下嫁塞外,多半是因你而起!”“因我而起,呵呵!是嗎?意白是應(yīng)該多謝王妃關(guān)心還是多謝王妃的有意提攜呢?”他酒意微醺的斜睨著她。

  “意白!你知道我并無它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幸福?呵呵……所謂的幸福,早在你與明王曲江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隨之湮滅了!”“意白!即使我與明王相遇,那于你而言也不是背叛!就如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若無雙飛翼,又何來靈犀可言!”“是!尋弱水!如果你愛的不是明王,你以為我會因?yàn)閰^(qū)區(qū)一道圣旨而放棄你嗎?不會!”他居然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笑意,惱羞成怒地看向她,“我無意于功名,是因?yàn)槲颐靼啄阆矚g安定平淡的日子。我整日游戲花叢,卻片葉不沾,是因?yàn)橄胱尩镎`認(rèn)是我玩心未收,以至于不會讓你還未愛上我便成為我的妻子。我送你江南塞北的玩物,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毫無保留的愛上我!”那一刻,他痛徹神魂。

  他的話如同一枚火烙深深地烙于弱水的發(fā)膚之上,那樣深切的愛與痛,是她不曾料到的!

  她步步退卻,淚盈于睫的看著他:“意白,對你而言,只要你愿意,即使是弱水三千,你也垂手可得!”她說完便低頭不語,是啊!如果十六年前她不曾被棄于尋府門口的話,意白也不會有這般的痛楚。

  “縱使這世上有弱水三千,但我此生只取一瓢飲足矣!在我眼里,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抵不過一個尋弱水!”那一瞬間,他酒意全醒,閃現(xiàn)在他眸子里的那份情愫應(yīng)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意白猛地握住弱水那光潔細(xì)膩的皓腕,緊緊地抱住那鐘情已久的軟玉溫香!

  “弱水,不要離開我!”他低啞的央求著她,如同夢囈一般,“求你!不要逃離到我的視線之外!”幽黑的天際中,一片枯去的梧桐緩緩的落進(jìn)了曲江……

  求你!不要逃離到我的視線之外!

  求你!不要逃離到我的視線之外!

  她一陣眩暈,覺得心底一空……

  那句愛痛糾結(jié)的夢囈,讓尋弱水覺得自己仿佛沉入了那至死纏綿的曲江之底。她的眼淚甚至她的整個生命都溶入了這一汪清池。

  她被他緊緊地抱在懷里,那種深切的愛與抵死的痛化成溫愉的體溫靜靜地自他的身體傳入她冰涼的身軀。

  “意白……”她的嘴角微微的動了一下,并不掙扎的靠在意白的肩上。這,就當(dāng)作是最后告別吧!是她欠他的。無論怎樣,明天她將成為明王妃,這一切愛與痛的糾結(jié)都將結(jié)束,她想。

  只是,命運(yùn)在這一切終將成定局的時(shí)刻還是狠狠地嘲笑了一把世人的愚鈍。那夜,皇上賜宴于曲江的宴會剛散。

  當(dāng)那個冰冷霸氣的聲音出現(xiàn)時(shí),她深深地震驚著,并試圖從意白的懷里掙扎而出。

  “尋意白!你好大的膽子!把你骯臟的手從王妃身上拿下來!”隱生的臉上跳動著暴躁不安的怒火。

  “王妃?呵呵,只怕今天還不是吧!”意白的嘴角劃出一絲冷冷的笑意來,緩緩地放開了弱水?!皩ひ獍?!你看清楚了!這里不是倚香樓!而她也不是那些鶯鶯翠翠!我只要輕輕一動,你便可人頭落地!”此時(shí),隱生手里的那把寶劍,正以冰冷鋒利的劍尖指向意白。

  “隱生!不要!意白絕對不是故意要頂撞你的!”弱水那嬌弱的身軀竟然擋在了意白前面,“是我約意白出來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只要不傷害意白!”“弱水,危險(xiǎn)!不要胡鬧!”意白猛地一把拽過弱水,“如果我能少愛你一點(diǎn)的話,也許……”他靜靜地說。

  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一種震憾力是可以平息因愛情而產(chǎn)生的怒火吧……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后,隱生手里的那把寶劍毫無預(yù)兆的掉在了地上:“尋弱水,明天終究是你的大婚之期,不要忘了!你!始終是明王妃!”他轉(zhuǎn)身,上馬,然后策馬而去。只留下那枚冷得沒有任何溫度的寶劍。

  那些隨從的及第進(jìn)士以及當(dāng)朝最有權(quán)勢的文武官員,他們眼睛里流露出的盡是驚訝之后的鄙疑。

  她明白這無法解釋,即使她愛的不是意白,她也無法看著意白身陷危險(xiǎn)還無動于衷。尋家畢竟是有養(yǎng)育之恩的!她不會忘記!即使要她尋弱水的命去換意白的命,她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只是,隱生那平靜離開時(shí)的眼神讓弱水覺得如同被一柄利刃深深地刺到了心臟。那一刻,天昏地暗,世間萬物仿佛又回到了混沌之初。

  金靈公主因?yàn)楸皇亻T侍衛(wèi)識破而被禁足于宮中,只是當(dāng)貼身小太監(jiān)趕到曲江報(bào)信之時(shí),那硝煙散盡的一幕才剛剛退卻。

  十月初八,明王大婚。

  整個長安城都籠罩在一片詳和之中。作為明王大婚的賀禮,皇上竟然大赦天下。盡管于禮不和,可是生為皇上最寵愛的皇子而言,于情卻是理所當(dāng)然。

  弱水靜靜地望向銅鏡,那戴著紫玉釵,插著金步搖,身著一襲明紅的人果真是她嗎?

  她想起昨夜隱生那咆哮的畫面來,他果真原諒了她嗎?還是金靈公主已經(jīng)告訴他,那只是一場誤會?

  喜娘為她輕輕地蓋上喜帕,她抱著象征幸福的四季祥和金玉瓶,坐上明王府的八抬花轎,朝她終其一生的地方慢慢走去。

  轎停,身起。她被人輕輕地背著朝明王府邸走去。

  香案上,香煙繚繞,紅燭高燒。四周賓客滿座,笑語四起。

  明燭,燃香,俯伏,拜堂……

  那喜慶高昂的曲調(diào)讓人分不清是真實(shí)還是幻象。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

  “等等??!”那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就在成禮快要結(jié)束的那一刻聞風(fēng)而起。

  “尋弱水,我只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昨晚,果真是你約的尋意白?”隱生隔著喜帕靜靜的看著她,他只是希望她能很明確的回答說“不”,即使是騙他,亦無所謂。

  “……”弱水有些遲疑。

  難道隱生還打算因昨晚之事遷怒于意白嗎?不可以!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尋家于她尋弱水而言有養(yǎng)育之恩,即使是要她的命去抵意白或是尋家任何一條人命,她都無怨。

  “是……的……昨晚,是我……約意白去曲江的!”她以為只要自己承認(rèn),隱生便不會再遷怒于意白,而意白也不會再有危險(xiǎn),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葬送了她一生的幸?!?br/>
  “此話當(dāng)真?”隔著那層喜帕,她聽到了隱生冷冷的聲音。

  “當(dāng)真!”“尋弱水!你!”他驀的扯下她的喜帕,朝他冷冷的怒吼道,“你滾吧!我是不會娶你的!像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子不配成為明王妃!從今天起,我隱生與你尋弱水再無任何瓜葛。若不是看你們收留靈兒的份上,尋家只怕早就被誅三族了!”他看著她冷冷的笑著:“尋弱水,這被人當(dāng)眾羞辱的滋味怎樣?”她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因恨而扭曲的面孔。

  “怎么?很恨我嗎?哈哈……對!你是該恨我,恨我當(dāng)眾對你悔婚,恨我當(dāng)眾揭穿了你尋家大小姐冰清玉潔的虛假外表。”他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以你的姿色而言,長安倚香樓的花魁真是非你莫屬?!彼男︼柡鄬λ那殂?。

  “如果這樣能夠讓你放過意白,放過尋家的話,我對你并無恨意可言!如果你一定要遷怒于意白的話,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抵意白的命!”“混蛋!你給我閉嘴!”他的瞳孔里跳動著明紅的怒火,雙唇顫抖著抽出侍衛(wèi)的寶劍對準(zhǔn)她光潔白皙的頸,一滴鮮紅的液體自她的頸部緩緩的流淌著。

  如同一只彩鳳緩緩地飛舞著……

  凄離別你發(fā)如雪凄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那夜之后,尋家不再接受弱水。尋家畢竟只是商家,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有誰敢跟皇上過不去呢?意白與尋老爺?shù)膽B(tài)度更是相持不下,弱水只得留書一封,從此便銷生匿跡。

  西子湖畔的媚水樓。

  王嬤嬤說得對,女子,如若不交出真心,就不會再有痛苦!

  從她改名成尋無心的那天起,她便再無真心可言。

  她現(xiàn)在的身份再也不是長安城里那個被人拋棄的尋弱水,她,現(xiàn)在只不過是媚水樓里任人擺步的花魁尋無心。

  多少名人雅士,達(dá)官貴人,慕名前來。千金散盡只為博紅顏一笑。

  只是千金散金也只添徒勞。尋無心,無心當(dāng)亦無笑。

  黃昏,她斜倚于媚水樓之上。靜靜的推窗,看這美麗與寂寞相融的西子湖畔。一陣清風(fēng)吹過,她的嗅覺輕輕地震懾了一下,那是,西子湖的荷香吧……

  “無心!”身后響起嬤嬤的聲音來……

  “這次長安城的花魁大賽。嬤嬤覺得還是不去為妙!剛剛秦大夫說你已經(jīng)不能再飲酒了??蛇@花魁大賽中,有一項(xiàng)便是酒賽,如若賽酒,你性命堪憂??!”她轉(zhuǎn)身看著嬤嬤:“嬤嬤,不必為無心擔(dān)憂。三年前多虧嬤嬤相救,不然無心早就不在人間,這次的花魁大賽若無心僥幸勝出,也不枉嬤嬤的救命之恩。如此以來,媚水樓的生意將會更勝一籌。”“可是……無心,這乃關(guān)乎性命??!”“無心自知有數(shù),請嬤嬤不必?fù)?dān)心,三天之后,我們就啟程去長安吧!”弱水心知,奪花魁為的是媚水樓,而去長安……為的只是暗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愫。

  三年前,弱水留書出走,不想路上遇人不淑,若不是被媚水樓的王嬤嬤所救,只怕她早已非完壁之身。

  而從弱水留書出走的那天起,意白也便離開尋家浪跡天涯,為的只是尋找弱水。他悔,悔沒有帶弱水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了她,他可以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十天后的倚香樓……

  她,終于又回到了長安,三年了!在踏進(jìn)長安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有些濕潤,整整三年,她從未掉過一滴眼淚,即使最落破不堪的時(shí)候,也不曾掉過。如今,在踏進(jìn)長安的那一瞬,她落淚了……

  呵呵,尋無心,無心之人竟然掉淚,這于她而言算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吧。

  “姑娘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艷壓群芳!貼身的素兒選了一件七彩綾羅。

  “素兒,不必了,替我準(zhǔn)備那襲白衣素裙就好?!比跛o靜地?fù)Q上那襲白衣素裙,裙角的下方繡著一朵粉荷。

  明眸皓齒,眉目如畫,肌膚似雪,弱水看著銅鏡中映出的絕世姿容,明天就是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荷的生日。過了明天,即使是死也無憾了。

  還未出閣,便聽到嬤嬤那洪量的嗓門聲:“湄水樓的花魁尋無心到!”在這里,人就等同于貨物,只是任人觀賞玩味的貨物罷了。

  剛走下閣樓,正席中那個談笑風(fēng)生的的面孔差點(diǎn)讓她不慎失足。

  怎么會是他?

  怎么……會是他!

  不會的!他向來都不踏足青樓之地!

  那一瞬,她痛的不知道該怎么呼吸,心臟的那個位置,血流不止……原來,那種刻骨的相思早就已經(jīng)腐蝕進(jìn)她的靈魂,盡管她冷酷的拒絕這一切的真相!可是,“情”這個字終究是身不由已的。

  呵呵……人總是會改變的,她想。就像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也不曾想到他會悔婚!

  此時(shí),人群中不斷發(fā)出一陣驚嘆聲!看來,這三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經(jīng)變了,唯獨(dú)她的美貌始終都不曾改變過。

  當(dāng)隱身抬頭正眼看到尋無心的一剎那,瞳孔里仿佛狠狠地劃過一道電光火石,那完美的笑容瞬間凝固糾結(jié)?!皩ぁ酢彼淖旖蔷従彽爻榇?,低聲囈語著那個讓他憤怒的名字。這,世上應(yīng)該不會再有任何一種恨可以超越因愛而起的恨吧……

  那種恨,糾結(jié)著深入血液中的愛,緩緩地流遍他的全身,那一刻,隱生痛得仿佛全身的血脈都有爆裂的沖動。

  這三年來,因?yàn)樗谋撑?,他變得冷酷異常。那,幾乎是一種不近情理的冷酷。

  這三年來,因?yàn)樗谋撑?,他拒絕所有的女子。即使抗旨,他也在所不惜。

  這三年來,因?yàn)樗谋撑?,他無心國事與前途。整日以酒渡日,不問政事。

  正當(dāng)他的傷口漸漸愈合的時(shí)候,而她卻又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并且來得毫無征兆,絲毫不給他一點(diǎn)逃避與喘息的借口。這三年來第一次應(yīng)酬,竟讓他痛得這樣體無完膚。

  他狠狠地握住她的皓腕。一股無名的怒火在他的瞳中飛舞跳動著:“好一個尋無心,看來我的預(yù)言果真沒有猜錯,青樓這種地方才是你尋弱水最終的歸宿!怎么?難道尋意白也不稀罕你這殘花敗柳了?”弱水靜靜的抬起頭,看著隱生的眸:“如若公子喜歡,大可助我奪得花魁,這樣豈不兩全其美。公子既可羞辱我,而我也得償所愿!”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深深的印于弱水那光潔如雪的臉上。

  “你果然恬不知恥!看來,賣弄風(fēng)情果然還是你的強(qiáng)項(xiàng),知道嗎?你現(xiàn)在的樣子真的讓人想吐,被人拋棄的滋味還沒嘗夠,還想受盡萬千男人的賤踏嗎?”“即使受盡萬千男人的賤踏,那也是無心的事,與公子無關(guān)!”隱生依舊回應(yīng)她一個耳光:“與我無關(guān)?尋弱水,長安城不是你這等青樓賤人待的地方,滾!滾得越遠(yuǎn)越好!”“無心今晚只是想奪花魁而已,過了今晚,無心自會消失!還望公子成全!如若公子看不起這青樓之地,大可離去?!彼⒉辉蛱弁炊錅I,而是更加明目的望著他,“公子之所以來倚香樓,為的也只是一夜風(fēng)流吧,只是這種事情放在女子身上是放蕩,放在男子身上被稱為風(fēng)流而已!”“風(fēng)流?好!既然你說我風(fēng)流,那我就讓你看看到底什么是真正的風(fēng)流!”他深邃的瞳眸倏地變得陰郁。

  弱水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隱生便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她的雙唇。他的吻濃烈熾熱,與他滿臉不屑的神情完全相反。他強(qiáng)硬地分開她的唇,深入糾結(jié),抵死纏綿著。

  他愛她!愛得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深切!那個吻飽含著這三年來對她的愛與恨!

  這三年來,為了她,他從不曾正眼看過任何一個女子。

  這三年來,為了她,他終日陷于無限痛苦的相思與仇恨中。

  他深深地吻著她,那一瞬間,仿佛他的整個生命都將溶于她的生命中……

  無論她怎樣掙脫,她終使無法掙脫他的鉗制。于是,她不在掙扎,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是自取其辱,怨不得任何人。

  “怎樣?任憑男人賤踏的滋味很舒服吧?”他松開她,又開始百般羞辱。

  “住嘴!”此時(shí),倚香樓的門口突然響起了一個更冷的聲音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弱水覺得有些眩暈,門口的那個身影,竟然是他!

  那個曾經(jīng)與她朝夕相伴了十六載的尋意白,正一臉笑意的看著她。眼的意白和三年前那個俊逸風(fēng)流,玩世不恭的意白似乎已經(jīng)變得徹徹底底的不一樣了,那份沉穩(wěn)與冷靜讓弱水覺得陌生。

  “弱水,你,終于肯再回長安了?你可知道這三年來,為了找你,我尋遍了天涯海角?”他緊緊地?fù)е?,“答?yīng)我,不要再離開這里了!弱水,答應(yīng)我,不要再逃走,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絕不!”一顆飽含著太多復(fù)雜情愫的眼淚自他的眼角緩緩地掉了下來。

  弱水怔怔地呆在意白的懷里,原來……受盡萬般羞辱與欺凌時(shí)都不曾掉落的眼淚,居然在意白那溫切的關(guān)懷之下禁不住淚流滿面。

  “真是一對賤人!尋弱水,不要在我的面前惺惺作態(tài),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們兩個更加的惡心而已!尋意白,這種殘花敗柳也只有你還會當(dāng)成寶貝一樣!”隱生冷冷的話語引起了一陣哄笑。

  一字一句,他說得痛徹心扉!即使他心底深處的相法并非如此,可是,當(dāng)他的眼睛里出現(xiàn)意白抱著弱水的那個畫面時(shí),他還是以那種冷酷得絲毫不近人情的方式去羞辱她!

  意白緊緊地?fù)ё∪跛?,并不理會隱生的惡語相對。

  “弱水,嫁給我好嗎?無論你是尋弱水還是尋無心,我今生今世都要定你了!”他定定地看著弱水。

  “意白……”她低聲的囈語著,如同三年前在曲江之畔的那次一樣……

  她輕輕地?fù)崦哪橗嫞骸笆俏也缓?!害你這三年來勞累奔波。意白,帶我走,帶我離開這里!越遠(yuǎn)越好!”她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同曲江清晨的荷露,晶瑩中透著悲傷……

  弱水隨意白離開。留在倚香樓的隱生緊緊地握住手中的寶劍,寶劍在空中微微的顫動著,那份輕微的顫動中夾雜著這三年來的一切愛戀與痛楚。

  他愛她,雖然他永遠(yuǎn)都不會再對她說這個“愛”字!

  現(xiàn)在對隱生而言只有恨!三年前,她倒在另一個男人的懷里,三年后,她仍然還是倒在了那個男人的懷里!

  他用力地?fù)]動著寶劍,斬?cái)嗔艘邢銟情T前那個巨大的花球……

  三年前,是他轉(zhuǎn)身離開,而三年后,竟是把他一人留在了這里。

  一陣無名的怒火奔流于他的血液中,這次他絕不再罷休!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離開之際,賓客中那個女扮男裝的身影沖了過來,是金靈公主。

  他的怒火竟然讓他忘記了今晚是帶著金靈一起來的。

  “三哥,原來,你這么恨弱水姐姐,你覺得弱水姐姐喜歡的人是意白嗎?三哥!你一定是弄錯了,弱水姐從來就不曾喜歡過意白哥,你知不知道?”“不喜歡?靈兒你真是太天真的,如果她們毫無曖昧的話,也不會在大婚的前夜幽會于曲江,若不是被我撞破,只怕我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里!”“大婚前夜?三哥,你說的可是十月初七?哥!你冤枉弱水姐姐了,那夜原是我約的意白哥和弱水姐,只是后來被侍衛(wèi)識破,我才失約的!”“什么?!靈兒,為何三年前你不曾說起?”“哥,我每次問你,你都不許我提弱水姐姐,除了父皇外,誰敢惹你!”那一刻,他像一頭發(fā)怒的雄獅咆嘯著,朝著尋府的方向策馬狂奔而去……

  他此生惟一的夙愿便是祈求她的原諒,即使舍了性命,他也愿意!

  發(fā)如雪你發(fā)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此時(shí)的弱水正在尋府郊外的那處別院……

  她憶起隱生那冰涼得近乎憤怒的眸,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原諒她了吧?她咳得很累,卻依舊大口大口的灌著酒。

  意白把她安置在這處別院之后,便回尋家處理瑣碎。她明白,這次意白是鐵了心的要帶她遠(yuǎn)走高飛,可是……她不能跟意白走,她不能……想必這三年來,尋夫人一定也痛不欲生吧……

  桌上的酒瓶隨意的四處散亂著,那透明的液體自她的嘴角傾流而下,她用力的咳著,她明知道自己不該喝酒,可是……只有酒才能讓他徹底的忘記隱生……

  突然,一股鮮紅的液體猛得自口中噴出……

  此時(shí),曲江上的一朵粉荷正緩緩地沉入池水中……

  縱然青史成灰,愛仍不滅!

  此時(shí)的意白卻被剛從倚香樓策馬而來的隱生攔住,隱生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便對天盟誓,今生今世,非尋弱水不娶!

  兩人在夜色中就這樣冷冷的相持不下……無論隱生如何懇求,意白始終不曾說出弱水的下落!

  次日清晨,丫環(huán)打水去弱水齋替弱水梳洗,開門一瞬,銅盆落地,清水濺得滿地都是……

  “小姐,你的頭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弱水竟然在一夕之間變得白發(fā)蒼蒼。

  為隱生,這青絲華發(fā)一夕成雪,她不悔??!

  她起身朝七里曲江走去,那是她郁結(jié)在心上的一塊痛,即使走,她也堅(jiān)持在今兒,今兒是六月二十四,是她與他初遇的日子。

  此時(shí)的曲江如同三年前的那個清晨一般……

  黎明時(shí)分,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來。曲江邊那清新的荷香隨著淡淡地薄霧縈繞在她的周遭,讓她久久無法忘卻。那漫天的碧荷中,生長著一株最是嬌艷的粉荷……

  她仿佛看見隱生策馬入水,探身,直取那株被她看中的芙蓉,然后回轉(zhuǎn),朝她踏馬而來……

  隱生朝他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容,而她低垂眼眸,雙頰緋紅……

  睡夢里那幅縈繞已久的畫面終究清晰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這輩子她從來不曾像愛隱生那樣愛過任何一個人,包括她自己……只是,天意弄人。

  她靜靜地倒在曲江邊,看著曲江那一碧清荷。她覺得好累,仿佛一生都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累過,腦子里出現(xiàn)的是和隱生初遇時(shí)的笑容,她的嘴角也緩緩地微笑著,愛上隱生,他終究還是不悔!

  弱水死去的那刻,隱生正朝曲江策馬狂奔著。當(dāng)他從意白嘴里得知尋府別院并且趕去的時(shí)候,丫環(huán)告之他,小姐已經(jīng)去了曲江。

  偌大的長安城內(nèi),為了能盡早的見到她,他完全無視其它生命的存在……

  他愛她!除了她,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再值得她去愛!她要娶她,不管她是尋弱水還是尋無心,不管她是大家閨秀還是任男人萬般賤踏的青樓花魁,今生今世,他都要定她了!

  他會乞求她的原諒,不管這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jià),他都愿意。

  他會帶她去天山與西海的那個地方,會給她建弱水小筑,會在宅子的前面種滿荷,后面種滿葵,兩旁種滿幽綠色的竹,并以連綿不絕的方式包圍著。臥室還要建一條木質(zhì)的回廊通向荷塘前方的亭。山上種著梅,水則以充滿生命力的方式穿過那蜿蜒的回廊……

  這一切他都愿意為她做!只要能彌補(bǔ)那些曾經(jīng)對她造成的傷害,他都愿意……

  只是……天意終究還是弄人……

  薄霧散盡,長安城里仍然熱鬧非凡,如同那夜曲江怒放的荷一樣,隆重而熱烈!大街上的孩童仍在嬉戲傳唱:

  長相思,在長安。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yuǎn)魂飛苦,夢魂不到關(guān)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

  那一夜,隱生大醉,醉得不知人事!

  他悔,悔原來這一生癡癡的等待竟讓她紅顏薄命。

  他舞劍疾馳,朝著長安城外策馬狂奔數(shù)百里。百里之內(nèi)的石塊上紛紛被他的利刃刻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他焚香,舉杯,朝著曲江的方向,想起與弱水第一次在十里曲江邂逅的畫面來……

  唇紅如血,眉目如畫,眼睛似一泓幽深的清潭,波光瀲滟。如同洛水之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他以洛水之神起誓,此后三生三世定不再娶,如若失言,愿受千刀萬剮,永不超生之苦??!

  那夜,百里以外群狼齊齊哀嚎,他的悲,他的痛,竟是如此驚天地,泣鬼神……

  自那以后,隱生日日以酒避日,天大地大,沒有她,他了無生趣?。?br/>
  又至重陽,他舉杯賞菊,不禁落淚。

  少了她,酒不似酒,菊不似菊。憶起舊時(shí)重陽,她輕偎在他的懷里任性而嬌弱的模樣……

  她說要活在沒有天山與西海相接的地方。

  她說要山要水要竹。

  她說宅子前要種荷,后要栽葵,兩旁要竹,山上有梅……

  她說要與他活在這樣的地方賞荷,觀雨,聽竹,折梅……

  他扔下長安的一切,不顧父皇的反對,獨(dú)自去了大漠之地,那個天山與西海相接的地方。

  從那日起,他便開始傾盡心血,在那天山西海之間建起弱水小筑。這一生,為了她,他寧愿待在這天海之間,傾盡心血去刻那永世愛她的碑!

  只是每當(dāng)狼牙月晚,他的耳畔總是恍若聽見從長安傳來的血啼之聲……

  映無邪銅鏡映無邪/扎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當(dāng)隱生風(fēng)塵仆仆趕到長安之時(shí),已近黃昏時(shí)分。當(dāng)他踏進(jìn)明王府邸的一剎,往事歷歷在目,仿佛只是發(fā)生在昨日。

  “隱兒,好!!好!!你終于愿意重回長安了!”七年前,弱水死的那年,隱生便去了大漠。無論父皇如何下旨,他始終不愿回長安。

  沒有了她,長安宛若貧瘠之地。

  “父皇,孩兒不孝,未曾在身邊照顧!”他長跪。

  看著父皇兩鬢斑白,他真的不忍再離開長安??墒?,他不能,他不得不離開。因?yàn)椋L安城內(nèi)那若有若無的氣息總是讓他的精神忍不住抽搐。

  次日清晨……

  黎明時(shí)分,天空漸露魚肚白,他依舊策馬在杳無人跡的長安城里飛奔,如今的心境自是難以道來,許是少了些當(dāng)時(shí)的意氣風(fēng)發(fā)。

  行至曲江,他勒馬而止,今天是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荷的生日。他記得,他是算準(zhǔn)了這個日子而來的。

  沒有了當(dāng)時(shí)的宿醉酒醒,沒有了當(dāng)時(shí)的年少得志。不見金玉雕飾的馬車,不見掙扎取荷的老車夫。只是那,一襲白色的身影……

  他宛若看到了十年前的清晨,那樣的唇紅如血,眉目如畫。那樣的一泓幽深清潭,波光瀲滟。如同洛水之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如果說命運(yùn)的捉弄是對世人最殘酷的懲罰,那終究是無法逃脫的。佛家有云:緣起緣滅!正如前世500次的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那荷香混著晨霧輕輕地?fù)崦男嵊X,那一刻,他痛得近乎瘋狂。

  他,揮劍,策馬涉水,斬?cái)嗲氖锖苫?。他,終究不忍,讓紅顏辜負(fù)這一江清荷。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他什么都變了。可是,為弱水,他的沖動,他的痛楚,他的絕望仍然不曾改變過……

  長安城里久久回蕩著那些孩童嬉笑打鬧的笑聲:

  長相思,在長安。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yuǎn)魂飛苦,夢魂不到關(guān)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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