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高中時代,我就有了人生的第一次成功求職經歷。這在20世紀80年代是非常罕見的。而我的第一次求職經歷,完全是受我父親的影響。
我父親在單位大多從事“舞文弄墨”的工作。我剛念初中時,父親是《貴州日報》、貴州人民廣播電臺、《經濟信息時報》等媒體的通訊員。結合本職工作,他常給新聞單位寫稿投稿。而我也長期為他“打工”——經常跑腿到郵局去郵寄稿件和取匯款。
我印象中,父親每次下班回來手里都不會空著,不是拿著報紙就是書籍,還有他收集的一些資料素材。父親的稿子常被采用,當從報上看到他的名字和文章時,我從內心很崇拜他,覺得他很了不起。每當稿費被匯來,父親就叫我去取。那時一篇稿件的稿費也就幾元錢。每次取回來,稿費大多就成了我的書本費和跑腿酬勞。為了多得零花錢,我心里老想著父親多寫稿,多掙稿費,這樣我跑再多趟也愿意。起初,我是出于這種心理才一直關注父親寫稿的。
父親長期挑燈提筆,其實更多地是編寫工作上的計劃、總結、調查報告和有關論文,當在工作中出現了好的典型值得宣傳時他才投稿。父親當時在縣經委工作,直到退休長達10多年。經委系統(tǒng)有幾十家企事業(yè)單位,平時父親老往下屬單位跑,不停地作各種調查,開各種各樣的會。當時他還是縣委的特約信息員,又是縣政協“工業(yè)志”的執(zhí)筆人以及本系統(tǒng)職工教育培訓的老師。他一人身兼多種職務。
父親常說組織上讓他做這些事是看得起他,說明他是一個實干的人才,雖然工資不多加一分,但父親的自滿自信常溢于言表。我很羨慕父親的這種狀態(tài),雖然辛苦但被人尊重。朦朦朧朧中我渴望做一個像父親那樣的人,在當時那個年代,“文人”被刮目相看,作家是最吃香的職業(yè)。無數人幻想成為“文學青年”,整天做著作家夢。而在社會上,人們也都覺得能提筆的就是人才。
出于好奇,我常常會翻看父親帶回家的書報和資料,甚至包括他的工作記錄本。這些材料為我打開了一扇窗,讓我看到許多從未了解過的東西。什么“生產計劃”、“質量管理”、“原材料成本”、“產供銷一條龍”、“職代會”、“企業(yè)結構”等很新鮮的詞匯和術語,我對此興趣越來越濃,久而久之養(yǎng)成了看父親資料的習慣。父親的記錄本成了我課堂書本之外最重要的讀物之一,通過它我開始認識和了解到社會嶄新的一面。
作為黨報的通訊員,每個月父親都會收到媒體通聯部寄來的學習培訓資料,包括傳達精神、指導如何寫稿和投稿、如何認識形勢、如何抓住宣傳報道的重點等,內容十分具體細致,指導性特別強。這些業(yè)務資料不少是“好新聞”案例評析,很生動。一篇好稿就是一個故事。這些資料也成了我的“故事會”。
上了高中后,由于長期的耳濡目染,我心中慢慢萌動了一種想法,那就是學寫新聞稿。父親了解我的心思后滿口支持和鼓勵。事先他并沒有刻意要讓我像他一樣,他是在我自己感興趣、自己愿意并作出決定的情況下才因勢利導具體幫助和培訓我的。
新聞有消息、人物通訊、報告文學、新聞特寫等多種體裁和形式。當時的我從寫消息入手。寫消息不需要華麗的詞匯、優(yōu)美的語言,不需要復雜的構思和想象,甚至不需要形容詞,篇幅要求短小精悍,言簡意賅,很適合我。
說實話,我的文學素養(yǎng)到現在都不高。我從小就不喜歡看小說、讀詩歌。我之所以對寫消息類的新聞有信心,是因為父親說新聞是用腳跑出來的,而不是用腦關起門“創(chuàng)作”出來的。最重要的是要有新聞敏感,能從生活中挖掘出新人新事。而書上也說,寫新聞牢牢抓住“全新性、真實性、時效性”三大特性就行了。
我沒有作家、詩人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作功底,但我喜歡室外活動、喜歡東奔西跑,善于與人交流、溝通,愛接觸社會、有好奇心、圖新鮮、喜歡觀察等,這些性格是采訪最需要的基本素質。剛起步時我“寫”的能力不強,那就多在“跑”的能力上下工夫吧!
可是從哪里開始跑呢?剛開始在課余時間我騎著自行車在縣城到處轉悠。幾天下來還是不知如何著手。后來父親告訴我先從最熟悉的學校入手。平時多個心眼觀察學校發(fā)生的事,看有沒有新聞價值。而在學校之外就先從“群眾來信”寫起,比如,哪里的道路有坑影響行車,哪里的垃圾堆積如山影響環(huán)境,為什么路燈被人為破壞等。
這些我以前并不看重的事,卻成了“群眾利益無小事”的事,在許多媒體的“民生”版天天登。寫這種稿是有一些批評傾向的,記得我常常在稿件的最后寫上一句:“請有關部門給予重視并及時解決”。還別說,縣廣播電臺還真播發(fā)了好幾篇我寫的這類稿件。
在學校跑新聞,我不僅僅限于本校,還去其他幾所外校。從大會上領導的講話、老師和同學的口中,從每個學校組織的各種活動、各種通知、海報、黑板報中,我搜尋到一條條線索,于是《××在全省數學競賽中獲獎》、《學校食堂又改革了》、《校女子籃球隊參加縣女職工籃球比賽紀實》、《留美學生××回母校作報告》、《××高考落榜不落志》等稿件相繼被采用。當從廣播里聽到自己采寫的消息時,我非常激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涌遍全身。
在這背后,我當然得感謝我的父親。雖然他常常把我的長篇消息大筆一揮改得只剩下幾十字的“豆腐干”,我曾暗中埋怨他不尊重我的勞動,但父親是我的入門師傅,他為我指引了一條路并指導我去實踐鍛煉。也就是在這個階段,我初步樹立了我的職業(yè)規(guī)劃——有朝一日做一名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