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克拉拉的第一份禮物是香水，一盒同時收納了純凈、甜美、性感三種味道的女香套裝。
每個女孩都有一個易識別的標簽，萬紫的標簽是表情暴力，而克拉拉則是她的歌聲。萊茵河里住著的那個叫做羅蕾萊德的女妖，歌聲如罌粟一般可以迷人心智，常常使得水手們分神觸礁，克拉拉有這樣的聲音，難怪大周中毒致深。
我為她挑選了香水套裝，各種氣味，因為妖精需要幻化。我告訴她：“上班時，將淡藍色的這瓶噴在裙擺，讓它自然飄溢出低調(diào)而輕柔的芬芳。出游時，用這瓶橘色的，你將香水在面前噴灑成一道彩虹，自己輕輕走進去，讓香水給你一個悠長的擁抱?！?br>
克拉拉好奇地問：“那現(xiàn)在呢？不上班，也不出游?！?br>
我拿出一個酒紅色小瓶子，說：“噴在皮膚上，你最想讓我親吻的地方?！?br>
她接過去，旋開蓋子，輕輕按住噴嘴，手一劃，香霧從左肩開始，平平的掃過鎖骨，停在右肩。她迷幻的眼波也跟著移動，所到之處火燒火燎地灼人……
半夜，我們躺在床上聊天。其實，我和克拉拉一直沒有什么共同語言，我們的對話多數(shù)是問答形式，而多數(shù)問題是我問她答，問題皆用于打探萬紫隱私。設(shè)計這些問題頗有難度，我總想扮瀟灑，盡量問得不著痕跡，可是構(gòu)思一個絕對巧妙的問題耗時很久，這時場面會一片死寂?？死紶枙鲃影l(fā)問，但她的問題都具備一個顯著特點--沒話找話，因為她也不是想知道答案，發(fā)問只為了緩和沉默的尷尬。其中堪稱“沒話找話”之最的問題是：中國人怎么看俄羅斯人？
我卻回答得格外認真：“中國人，你說哪一輩？我爺爺是在俄羅斯的侵略威脅中長大，對俄羅斯充滿仇恨和恐懼。我父母是在中蘇蜜月期長大，對蘇聯(lián)文學(xué)、音樂、戲劇十分著迷。”
“那你這代呢？”
“我們這代？當我決定來俄羅斯時，大家都覺得我瘋了。俄羅斯是我們聊以自慰的對象，當我們對自己國家的政府、經(jīng)濟、治安不滿時，想想俄羅斯，心情就平復(fù)了……”
“這么糟糕，那你還來？”克拉拉有些不高興了，這就是典型的俄式愛國主義，他們自己可以把俄羅斯貶得一無是處，但絕不容許外人對俄羅斯有半句批評。
我說：“我一直對外宣稱，來俄羅斯是為了漂亮姑娘。但實際是因為俄羅斯太神秘了，三代人都有自己的認知，但有誰真正的了解過？丘吉爾稱俄羅斯為‘謎中之謎’，這個評價太要命了。”
“要命？”克拉拉很不解。
“對，真的可以索命。比如一個偵探小說癡，看到‘謎中謎’這種標題，他能放得下嗎？這恰巧就是我的死穴，我抵擋不了這種誘惑，所以必須來，不然會肝腸寸斷。揭開俄羅斯的謎底很難，后來我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揭開，但越是揭不開，這個揭開的過程越有趣?！蔽艺f這番話時，定是又流露出失心瘋一樣的神情。說句實話，“要命”已經(jīng)不是一個修辭手法了，在我最近從事的這個揭秘項目中，它快變?yōu)楝F(xiàn)實。我遭遇車禍，被噴油漆，收到恐嚇信，在汽車后備箱發(fā)現(xiàn)死老鼠……一次比一次恐怖，有一只黑手在竭力阻止我的揭秘行動。韋銘擔心極了，勸我不要繼續(xù)，他在加拿大的調(diào)查基本完成，資料豐富，已經(jīng)足夠?qū)懗鲆粋€偉大的報道了，但我卻停不下來。我看我真的是得了失心瘋了，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記者，沒有什么新聞理想，我就是喜歡這個揭秘的過程，越是驚險越覺得刺激。
克拉拉說：“你喜歡揭秘游戲。這是你接近季娜的原因嗎？”
這個問題讓我有些心虛，難道她知道我的目的，正在跟我無間道？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如一汪碧藍的清水，平靜而不起波瀾。是我多慮了吧，她可能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就像那天在賭場萬紫夸贊我的演技一樣，是我自己太心虛。
我接近萬紫確實是為了那個讓我陷入困境的調(diào)查，可是克拉拉硬生生地把這定位為一場揭秘游戲，讓我難以接受。我很嚴肅地說：“我不覺得是游戲。”
克拉拉又問：“那你是愛上她了？”
這就更離譜了，怎么能愛上嫌疑犯呢？但我仔細一想，我確實喜歡萬紫的模樣，喜歡她的表情暴力，喜歡中指姑娘的電腦桌面，可是把這些零星的喜歡加在一起就是愛嗎？我又嚴肅的說：“談不上愛?！?br>
克拉拉神情變得嚴肅：“那是什么？為什么想要了解季娜？”她的語氣幾乎是審問，其實她一直對我心懷芥蒂，因為她販賣了萬紫的故事，卻為這場買賣良心不安，所以她想問個明白。
我不明白最初一個沒話找話說的中俄關(guān)系問題，怎么會把話題引向一個比沉默更令人尷尬的境地。我想了想，說：“因為想要了解俄羅斯人。”
克拉拉笑：“那你不如多了解我一些，我才是土生土長的俄羅斯人?！?br>
為了讓我的答案更具備合理性，我解釋到：“我覺得吧，正因為萬紫只是半個俄羅斯人，她才獨具這種俄羅斯氣質(zhì)。一半歐洲一半亞洲，東方人眼中的西方人，西方人眼中的東方人，就像你們俄羅斯的雙頭鷹國徽，守望著兩個方向，卻不知哪里是真的歸屬。俄羅斯人都有點人格分裂，野蠻與文明并存，有最好的教養(yǎng)，但是稍微撓一撓就會露蠻夷本性?？赡苁且驗槊晒盆F騎統(tǒng)治俄羅斯民族兩百多年，把韃靼人的野性烙進了俄羅斯人的生命圖譜之中，所以現(xiàn)在再鉚足勁搞素質(zhì)教育，也治標不治本，只能是文明的畫皮……”
我盡量講得深奧，想把克拉拉繞糊涂?？墒菂s把自己繞進去了，復(fù)雜的邏輯讓我神經(jīng)打結(jié)，晦澀的俄語讓我舌頭打結(jié)……我快要撐不下去了。正好這會兒有電話進來，我··想抓住救命稻草，趕緊抓起手機，一看號碼，只覺得跌進另一個深淵，是家里打來的。我接起電話，說：“在外面，和朋友一起?！?br>
“什么朋友？”我媽警覺地問到。
“你這是什么問題?。吭趺聪駛€捉拿小三的深閨怨婦?！?br>
“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是不是還在調(diào)查那個事情？”
“有朋友在呢，說話不方便?！蔽矣X得克拉拉在背后悄悄地注視我，我略微回頭斜瞄她一眼，卻發(fā)現(xiàn)她靠在床頭，漫不經(jīng)心的檢查發(fā)稍的分岔。其實我大可不必避諱她，以她的中文造詣，要監(jiān)聽電話，頂多聽懂：“喂，你好，再見?！?br>
但是聲音表情是沒有國界的，我若語氣神秘定會惹她猜疑，所以我必須聊得隨意。但我媽容不得我隨意，責怪我：“整天吊兒郎當，你做點正經(jīng)事好不好？”
“這事正經(jīng)的很。你們信不過我，還信不過韋銘嗎？”我每次要證明自己的一顆紅心，拉上韋銘準沒錯，比向毛主席保證還管用。我爸媽早將他樹為楷模，命令我學(xué)習(xí)韋銘好榜樣。
“這報道是他牽頭？”我媽追問。
“是是是。不說了，我回去打給你?！蔽夜麛嗟膾炝穗娫?，中老年婦女要是煲起電話粥來，是從不把握火候的?；仡^一看，克拉拉還在那擺弄頭發(fā)，女孩子一但開始找發(fā)絲分岔，就會強迫癥發(fā)作，沒完沒了地找，如果沒有外力打斷，她就機械循環(huán)，無法自拔。我正想把她解救出來，手機突然又響了，還是中國號碼，我不耐煩的接起來：“不是告訴你現(xiàn)在不方便，回去打給你嗎？”
手機里傳來誠惶誠恐的聲音：“對不起，打攪你了，我是《魅力神州》的編輯……”
“哦，對不起，我搞錯了?！蔽业狼?。
是催稿的電話，我才意識到自己很長時間沒有認真拍片了，我是這本雜志異域采風欄目的簽約攝影師，每個月要給他們提供一組圖片。最近忙于調(diào)查萬紫，沒有新作，只能回去從舊照片里面扒拉幾張應(yīng)付一下。
每個女孩都有一個易識別的標簽，萬紫的標簽是表情暴力，而克拉拉則是她的歌聲。萊茵河里住著的那個叫做羅蕾萊德的女妖，歌聲如罌粟一般可以迷人心智，常常使得水手們分神觸礁，克拉拉有這樣的聲音，難怪大周中毒致深。
我為她挑選了香水套裝，各種氣味，因為妖精需要幻化。我告訴她：“上班時，將淡藍色的這瓶噴在裙擺，讓它自然飄溢出低調(diào)而輕柔的芬芳。出游時，用這瓶橘色的，你將香水在面前噴灑成一道彩虹，自己輕輕走進去，讓香水給你一個悠長的擁抱?！?br>
克拉拉好奇地問：“那現(xiàn)在呢？不上班，也不出游?！?br>
我拿出一個酒紅色小瓶子，說：“噴在皮膚上，你最想讓我親吻的地方?！?br>
她接過去，旋開蓋子，輕輕按住噴嘴，手一劃，香霧從左肩開始，平平的掃過鎖骨，停在右肩。她迷幻的眼波也跟著移動，所到之處火燒火燎地灼人……
半夜，我們躺在床上聊天。其實，我和克拉拉一直沒有什么共同語言，我們的對話多數(shù)是問答形式，而多數(shù)問題是我問她答，問題皆用于打探萬紫隱私。設(shè)計這些問題頗有難度，我總想扮瀟灑，盡量問得不著痕跡，可是構(gòu)思一個絕對巧妙的問題耗時很久，這時場面會一片死寂?？死紶枙鲃影l(fā)問，但她的問題都具備一個顯著特點--沒話找話，因為她也不是想知道答案，發(fā)問只為了緩和沉默的尷尬。其中堪稱“沒話找話”之最的問題是：中國人怎么看俄羅斯人？
我卻回答得格外認真：“中國人，你說哪一輩？我爺爺是在俄羅斯的侵略威脅中長大，對俄羅斯充滿仇恨和恐懼。我父母是在中蘇蜜月期長大，對蘇聯(lián)文學(xué)、音樂、戲劇十分著迷。”
“那你這代呢？”
“我們這代？當我決定來俄羅斯時，大家都覺得我瘋了。俄羅斯是我們聊以自慰的對象，當我們對自己國家的政府、經(jīng)濟、治安不滿時，想想俄羅斯，心情就平復(fù)了……”
“這么糟糕，那你還來？”克拉拉有些不高興了，這就是典型的俄式愛國主義，他們自己可以把俄羅斯貶得一無是處，但絕不容許外人對俄羅斯有半句批評。
我說：“我一直對外宣稱，來俄羅斯是為了漂亮姑娘。但實際是因為俄羅斯太神秘了，三代人都有自己的認知，但有誰真正的了解過？丘吉爾稱俄羅斯為‘謎中之謎’，這個評價太要命了。”
“要命？”克拉拉很不解。
“對，真的可以索命。比如一個偵探小說癡，看到‘謎中謎’這種標題，他能放得下嗎？這恰巧就是我的死穴，我抵擋不了這種誘惑，所以必須來，不然會肝腸寸斷。揭開俄羅斯的謎底很難，后來我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揭開，但越是揭不開，這個揭開的過程越有趣?！蔽艺f這番話時，定是又流露出失心瘋一樣的神情。說句實話，“要命”已經(jīng)不是一個修辭手法了，在我最近從事的這個揭秘項目中，它快變?yōu)楝F(xiàn)實。我遭遇車禍，被噴油漆，收到恐嚇信，在汽車后備箱發(fā)現(xiàn)死老鼠……一次比一次恐怖，有一只黑手在竭力阻止我的揭秘行動。韋銘擔心極了，勸我不要繼續(xù)，他在加拿大的調(diào)查基本完成，資料豐富，已經(jīng)足夠?qū)懗鲆粋€偉大的報道了，但我卻停不下來。我看我真的是得了失心瘋了，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記者，沒有什么新聞理想，我就是喜歡這個揭秘的過程，越是驚險越覺得刺激。
克拉拉說：“你喜歡揭秘游戲。這是你接近季娜的原因嗎？”
這個問題讓我有些心虛，難道她知道我的目的，正在跟我無間道？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如一汪碧藍的清水，平靜而不起波瀾。是我多慮了吧，她可能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就像那天在賭場萬紫夸贊我的演技一樣，是我自己太心虛。
我接近萬紫確實是為了那個讓我陷入困境的調(diào)查，可是克拉拉硬生生地把這定位為一場揭秘游戲，讓我難以接受。我很嚴肅地說：“我不覺得是游戲。”
克拉拉又問：“那你是愛上她了？”
這就更離譜了，怎么能愛上嫌疑犯呢？但我仔細一想，我確實喜歡萬紫的模樣，喜歡她的表情暴力，喜歡中指姑娘的電腦桌面，可是把這些零星的喜歡加在一起就是愛嗎？我又嚴肅的說：“談不上愛?！?br>
克拉拉神情變得嚴肅：“那是什么？為什么想要了解季娜？”她的語氣幾乎是審問，其實她一直對我心懷芥蒂，因為她販賣了萬紫的故事，卻為這場買賣良心不安，所以她想問個明白。
我不明白最初一個沒話找話說的中俄關(guān)系問題，怎么會把話題引向一個比沉默更令人尷尬的境地。我想了想，說：“因為想要了解俄羅斯人。”
克拉拉笑：“那你不如多了解我一些，我才是土生土長的俄羅斯人?！?br>
為了讓我的答案更具備合理性，我解釋到：“我覺得吧，正因為萬紫只是半個俄羅斯人，她才獨具這種俄羅斯氣質(zhì)。一半歐洲一半亞洲，東方人眼中的西方人，西方人眼中的東方人，就像你們俄羅斯的雙頭鷹國徽，守望著兩個方向，卻不知哪里是真的歸屬。俄羅斯人都有點人格分裂，野蠻與文明并存，有最好的教養(yǎng)，但是稍微撓一撓就會露蠻夷本性?？赡苁且驗槊晒盆F騎統(tǒng)治俄羅斯民族兩百多年，把韃靼人的野性烙進了俄羅斯人的生命圖譜之中，所以現(xiàn)在再鉚足勁搞素質(zhì)教育，也治標不治本，只能是文明的畫皮……”
我盡量講得深奧，想把克拉拉繞糊涂?？墒菂s把自己繞進去了，復(fù)雜的邏輯讓我神經(jīng)打結(jié)，晦澀的俄語讓我舌頭打結(jié)……我快要撐不下去了。正好這會兒有電話進來，我··想抓住救命稻草，趕緊抓起手機，一看號碼，只覺得跌進另一個深淵，是家里打來的。我接起電話，說：“在外面，和朋友一起?！?br>
“什么朋友？”我媽警覺地問到。
“你這是什么問題?。吭趺聪駛€捉拿小三的深閨怨婦?！?br>
“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是不是還在調(diào)查那個事情？”
“有朋友在呢，說話不方便?！蔽矣X得克拉拉在背后悄悄地注視我，我略微回頭斜瞄她一眼，卻發(fā)現(xiàn)她靠在床頭，漫不經(jīng)心的檢查發(fā)稍的分岔。其實我大可不必避諱她，以她的中文造詣，要監(jiān)聽電話，頂多聽懂：“喂，你好，再見?！?br>
但是聲音表情是沒有國界的，我若語氣神秘定會惹她猜疑，所以我必須聊得隨意。但我媽容不得我隨意，責怪我：“整天吊兒郎當，你做點正經(jīng)事好不好？”
“這事正經(jīng)的很。你們信不過我，還信不過韋銘嗎？”我每次要證明自己的一顆紅心，拉上韋銘準沒錯，比向毛主席保證還管用。我爸媽早將他樹為楷模，命令我學(xué)習(xí)韋銘好榜樣。
“這報道是他牽頭？”我媽追問。
“是是是。不說了，我回去打給你?！蔽夜麛嗟膾炝穗娫?，中老年婦女要是煲起電話粥來，是從不把握火候的?；仡^一看，克拉拉還在那擺弄頭發(fā)，女孩子一但開始找發(fā)絲分岔，就會強迫癥發(fā)作，沒完沒了地找，如果沒有外力打斷，她就機械循環(huán)，無法自拔。我正想把她解救出來，手機突然又響了，還是中國號碼，我不耐煩的接起來：“不是告訴你現(xiàn)在不方便，回去打給你嗎？”
手機里傳來誠惶誠恐的聲音：“對不起，打攪你了，我是《魅力神州》的編輯……”
“哦，對不起，我搞錯了?！蔽业狼?。
是催稿的電話，我才意識到自己很長時間沒有認真拍片了，我是這本雜志異域采風欄目的簽約攝影師，每個月要給他們提供一組圖片。最近忙于調(diào)查萬紫，沒有新作，只能回去從舊照片里面扒拉幾張應(yīng)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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