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洋娃娃要樸素得多，但我想更精巧。瑪格麗特親手把湯姆給我的紐扣縫了上去。紐扣眼帶來了一種惡狠狠的表情，似乎破壞了洋娃娃臉部的美，有時(shí)候還讓我想起全家死于天花之類的可怕的想法。
　　
　　夜里，我們閉眼時(shí)，我倆的呼吸猶如兩匹拉雪橇的馬一樣整齊，我問她：“瑪格麗特，你怎么知道他是個(gè)貴格會教徒？”
　　
　　耳邊傳來輕微的騷動?！耙?yàn)樗f汝。”
　　
　　“瑪格麗特，什么是異教徒？”最有趣的莫過于敲打出我表姐腦袋里的智慧，其次呢，便是喊她的名字。
　　
　　“是那種違背上帝旨意的人。”這就是回答。
　　
　　“那為什么貴格會的人是異教徒？”
　　
　　瑪格麗特沒有回答這個(gè)問題，我以為她沒有聽見，但沒多久我又感覺到她的呵氣在撓我的脖子。
　　
　　“貴格會的人是異教徒，是因?yàn)樗麄儾宦爮慕烫茫宦爮淖约旱牧夹?。貴格會的人認(rèn)為，上帝就在他們身上，就像身體里的器官，跟他們說話，讓他們像發(fā)了瘧疾似的哆嗦打顫?！?br>　　
　　“上帝對他們說話嗎？”
　　
　　“爸爸說不會的?！彼蛄寺暪罚淹却钤谖业纳厦妗！八麄兒苁芷群?。上帝會對那些被正經(jīng)牧師驅(qū)逐的人說話嗎？莎拉，睡覺啦?！?br>　　
　　“那么，為什么你還要幫他？”
　　
　　她張開一只瞌睡重重的眼睛，像她爸笑的時(shí)候那樣嘴角向一邊上揚(yáng)，這樣就把臉分成了兩半--光明、微笑著的一半臉笑對著世界的無常，而黑暗的另一半臉則深深地陷入瘋女人抑或圣人的冷漠當(dāng)中，跌落到絕望或狂喜的孤絕狀態(tài)。
　　
　　“我要幫他，莎拉，是因?yàn)樗麄円疫@么做。”她的眼皮又開始合上了，但她的手還是抱著我的臉。
　　
　　“‘他們’……瑪格麗特，他們是誰？”我朝她臉上輕輕一吹，她又一次張開眼睛。
　　
　　她慢慢地抬起食指，抬得比我肩膀還高。我順著手指轉(zhuǎn)過去看，只看見沉重的衣柜。她拉近我，對我耳語道：“餐具柜里的小人，莎拉?！?br>　　
　　我看著她睡著，在黑暗中，她的皮膚略顯蒼白，眼睛慢慢地在眼瞼下面轉(zhuǎn)動。當(dāng)冷風(fēng)吹過來的時(shí)候，落在我胳膊上的頭發(fā)也微微地飄起來，我害怕地瞥了一眼我肩膀上方，但什么也沒聽到，什么也沒看到，除了屋外的風(fēng)聲和那些懶洋洋躺著的熟悉而安靜的影子。她的瘋狂是一個(gè)我很樂意保守的秘密，我向她靠得更近些，吻了她，然后睡著。
　　
　　第二天一早，我們給牲口棚里的那個(gè)男人帶去了一個(gè)蘋果和一些面包。但他不見了。我們找遍了每一個(gè)角落，爬上閣樓，就是找不到他的影子。因?yàn)橥砩舷逻^雪，他留下的痕跡，證明他是真實(shí)的，并不是我們幻想出來的稻草人的證據(jù)，都也湮滅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