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90年12月—1691年3月(10)

異教徒的女兒 作者:(美)凱瑟琳·肯特


   臨近傍晚,就在晚飯之前,瑪格麗特、亨利和我要坐下來上讀、寫和歷史方面的課。這么做惟一的目的就是為了讀《圣經(jīng)》。我只會寫幾個字,姨夫問我媽有沒有教過我。我告訴他沒有,雖然事實是我媽想教我來著,但我不聽,加上她缺乏耐心,因此我還很無知。
  
  瑪格麗特能讀《圣經(jīng)》上非常難懂的段落。當她急匆匆、半懂不懂地讀著《先知書》上的文字時,我便坐在她旁邊,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她嘴唇的一翕一張。她的聲音像一塊柔軟的圍巾劃過耳畔。到了晚上,在洗了碗碟、壓過火之后,姨夫會給我們講早期殖民地的故事,甚至是更早的舊英格蘭的事情。很快,墻上的影子就變成了手拎血淋淋的頭皮的印第安人的殺人舞蹈。屋頂上垂下來的一段樹枝成了查理一世的斷頭,正從絞刑架上滾落下來,一直滾到白廳大門。漸漸地,姨夫的故事變得越來越長,內(nèi)容越來越多了。
  
  他也懂得各種各樣的手上魔術(shù)。他會把東西悄悄地從一個地方移到另一個地方,而又讓你注意不到它。他會讓硬幣從手心里消失,然后在桌子另一端的蘋果酒里出現(xiàn)。他會從亨利的頭上拉出一個雞蛋,從我的耳窩里掏出一片羽毛。有一次他握住瑪格麗特和我的手,然后他的胳膊很夸張地從我們的掌心里牽出一條緞帶。我從來沒想到瑪格麗特可能把緞帶放在袖口來協(xié)助他。
  
  在暴風雪肆虐的一月,姨夫經(jīng)常跟我們在一起。他對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主見。只需幾個精心挑選的問題,他就可以對某段古代歷史、某個法律觀點、人的本性或造物主的神秘說上個長篇大論。但到了二月,嚴寒使路面上的雪變得堅硬,圖薩克家的氛圍也變得緊張起來。姨夫一向的好脾氣被煩躁和情緒化的沉默所代替。他會在打開的門前站很久,從這只腳換到那只腳,直到姨媽叫他關上門。他會繞著客廳沒完沒了地踱步,對每個人都生氣,不耐煩。
  
  很多次,姨夫一大早就騎著他的布賽佛勒斯出門,晚飯時才回來。有幾次,我們上床睡覺后,隔壁傳來姨媽啜泣的聲音。起先我以為她是擔心我媽和外婆的命運,因為她經(jīng)常大聲地替她們的安全祈禱。但后來我知道,那是因為姨夫經(jīng)常不在家。
  
  在那些日子里,姨媽惟一的安慰就是抱著哈娜,她會坐在姨媽的膝蓋上,喊她媽媽。姨媽臉上滿意的笑容讓我非??释窒砦颐妹玫奈恢茫硎軗崦湍鐞?。到了早上,姨夫起得很晚,姨媽身上那溫柔的悲凄就會加深,就像一層殼固定在她身上。做完家務后,她會在肩膀上緊緊地裹上一條圍巾,坐在壁爐旁,一連幾個小時地看著火苗出神。
  
  最后,在三月的第一個星期,姨夫看起來根本不會回來了。天黑了很久,我們吃完了很糟糕的一頓晚飯。吃完飯后,姨媽坐在椅子一角,失神地望著門?,敻覃愄?、亨利和我有些不耐煩地等她打破沉默,因為還要看好鬧騰的哈娜,我們坐得背都疼了。壁爐里火快滅了,我們這才聽到布賽佛勒斯搖晃馬具的聲音。很快,姨夫走進來,看到圍坐在桌子旁的這一圈雕塑。他的頭發(fā)翹得老高,好像剛才闖進了大風當中,他的衣服上有些發(fā)暗的水漬。他走向壁爐,像一個男人走在搖晃不穩(wěn)的甲板上,身上散發(fā)出一種甜得發(fā)膩的味道,就像碾過香料的花。他對著水桶猛灌了一口水,大部分都濺到了背心上。他轉(zhuǎn)過頭對著我們笑,緊閉、干澀的嘴巴吐著氣。
  
  “我們都該睡了?,旣悺F(xiàn)在睡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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