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沒有。先生，絕對沒有。不過，當(dāng)我走到她身后時，我沒有刻意放輕腳步。我希望她能回過頭來，看見我。其實(shí)，我當(dāng)時很清楚自己的跟蹤行為像間諜一樣，有辱我的身份。但是，她似乎對我毫無覺察。她無聲地走下堤岸，而后迅速沿著一條小路上坡。我聽到了教堂的鐘聲，差一刻到午夜。我覺得好像是鐘聲使她加快腳步，幾乎是一路跑到墓園門口。

問：墓園的門是開著的嗎？

答：是的，先生。當(dāng)時我非常驚訝，而戴伊小姐卻似乎一點(diǎn)都不覺得奇怪。

問：當(dāng)時，墓園里有人嗎？

答：我沒有看見任何人，如果有人的話，我一定能夠看見。因?yàn)槟峭淼脑鹿夥浅Ａ粒偌由系孛娣e雪的反光，把墓園照得一清二楚。

問：墓碑后面可能藏人嗎？

答：絕對不可能。那些墓碑本來就很小，而且被雪埋了一大半，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一排排十字架。所以，地上只有十字架和我們兩人的影子。教堂在月色下顯得很明亮。我從未見過那樣清亮的夜色，雖然很冷，但天色很好，什么都能看見。

問：你迷信嗎？

答：不，先生，我是個天主教徒。

問：當(dāng)時你的精神狀況如何？

答：非常健康，非常平靜，我發(fā)誓。戴伊小姐的突然外出，一開始確實(shí)讓我感到擔(dān)心。但我見她走進(jìn)墓園，就猜想她可能是到父親的墓前了卻什么心愿，便覺得這一切都順理成章，心情也就恢復(fù)了平靜。唯一令我不解的是，我的雙腳踩在雪地上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她竟然完全沒有覺察。或許她正虔誠地想著什么事情。我決定不打擾她。當(dāng)她走到父親的墓前時，我留在離她幾步遠(yuǎn)的地方。她跪在雪地上，在胸前劃著十字，開始禱告。這時，午夜的鐘聲敲響了。在第十二下鐘響余音未散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她抬頭望天，雙臂舉起，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樣。正當(dāng)我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我自己也忍不住抬起頭來，因?yàn)槲衣牭搅艘魳仿暋Ｎ液涂死锼沟倌刃r候聽過這首曲子，但從沒聽過如此完美的演奏。即使老戴伊復(fù)生，也不可能拉得這么好。我立刻想起克里斯蒂娜曾對我提過的音樂天使，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合理的解釋。我記得那個旋律是《拉撒路的復(fù)活》?？死锼沟倌人f的音樂天使倘若真的存在，它也未必能有如此精彩的技藝。后來，音樂停了，我仿佛聽見那堆骨頭后面有動靜，好像那些骷髏頭正在偷偷發(fā)笑，嚇得我渾身顫抖。

問：你當(dāng)時就沒有想到，那個令你們傾倒的音樂奇才可能藏在骨堆后面呢？

答：我正是這樣想的，調(diào)查官先生。我甚至放棄了跟蹤戴伊小姐，準(zhǔn)備自己留下來探個究竟。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站起身，一個人平靜地走到墓園門口。我想她完全著了魔，所以對我根本沒有覺察。

問：既然如此，為什么第二天早晨，你會奄奄一息地躺在主祭壇的臺階上呢？

答：先是一顆骷髏頭滾到我的腳邊，接著又一顆……又一顆……我仿佛成了一場滾球游戲的攻擊目標(biāo)。我猜想，一定是藏在后面的那個大音樂家不小心破壞了骨堆的平衡。我猜得沒錯，因?yàn)槲铱匆娊烫檬テ魇业膲Ρ谏贤蝗婚W過了一個黑影。我沖上前去，黑影已經(jīng)推開門，進(jìn)入教堂。他披著一件大衣，我飛快地抓住一個衣角。當(dāng)時，我和他站在主祭壇前，月光透過后殿的彩繪玻璃，照在我們身上。他掙脫不開我的手，于是轉(zhuǎn)過身來……調(diào)查官先生，我看見了一顆恐怖的死人頭，他的目光仿佛能噴火！我想我一定是遇見了撒旦。面對這個地獄來客，我再也沒有勇氣，嚇得失去了知覺……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在夕陽客棧的小房間里醒過來。而在這之前的事，我什么都不記得了。